“你的和我的,一样。”

“咳。”司瑜言脸颊微微发烫,有点不自在,他淡然拂开脉脉的手,装模作样理了理衣襟,“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一匹布只做一件衣裳太浪费了,所以我拿剩下的布给自己也做了件。怎么,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脉脉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钦佩之意,竖起大拇指,“你知道、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很好。”

“我当然很好。”司瑜言昂着下巴哼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上山,给你师父贺寿。”

他把手伸给脉脉,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

脉脉毫不犹豫把手放入他的掌心,抿唇有些紧张:“万一、我吹不好,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什么,走。”

司瑜言反手紧抓她的手掌,牵着她挺胸抬头地跨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小孔雀:穿情侣装神马的好激动!\(≧▽≦)/

酒叔:没出息…o(╯□╰)o

宋西:没出息…⊙﹏⊙b汗

施翁:没出息…╭(╯^╰)╮

众小妖精:没出息!有本事穿上情侣内裤再来得瑟!(#‵′)凸

第二一章 黄连

21、黄连

司瑜言没有想到施翁居然是这副模样——五短身材,胖胖矮矮,长了一个酒糟鼻,稀稀拉拉几根胡须,笑起来脸颊还有两个酒窝。

真是…平易近人。

司瑜言风度翩翩地走到施翁跟前躬身作揖:“晚辈司瑜言拜见施翁,恭祝您岁比南山,眉寿颜堂。”他使了个眼色,宋西便双手奉上寿礼,是一尊神农氏用过的药王鼎。

“费心了,请坐。”施翁捋着没几根的胡须,笑眯眯请司瑜言落座,眼珠子却不住的往脉脉身上瞟。

别以为进门之后把手松开就没事了,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没花!这两人那穿的是啥?是啥!

眼看药王谷里最可爱最听话最单纯的小徒弟有被外来小子拐走的嫌疑,施翁内心气闷,怨恨地瞅了诸位爱徒一眼。

你们这群不称职的师兄!都不看着点你们的小师妹!

奈何除了施妙手无人领会到施翁的眼神交流,施回春看着走进来的脉脉,惊诧地揉了揉自己唯一的一只好眼,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身旁人:“是脉脉吗?是吗?”

“嘶!轻点!”施济世搓揉着臂膀,眼睛里也有出乎意料的惊艳,“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想到脉脉一打扮居然这么漂亮啊。”

施回春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的什么话!咱们脉脉本来就漂亮!”

施济世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二蛮子!”

施悬壶也对脉脉投去赞许的笑容:“静女其娈,说怿女美。”

脉脉含着羞涩的笑容,款款走到施翁面前。实在不是她故意拖沓,而是锦履上的宝石太多,走起来不自在,于是只能迈着小碎步慢慢挪。偏偏这样的姿态像极了那些京中的名门淑女,施翁看着女大十八变的脉脉,心中百感交集。

“脉脉祝师父松柏长青康乐宜年!”

她送上了自己炮制的一匣子药材,虽说不名贵,可样样都是亲力亲为,心意十足。

施翁露出惊喜的表情:“你说话…”怎么那么顺畅了?

脉脉低头抿笑:“练了好久。”

为了能一口气说出祝寿词,她每天都练习气息控制,反反复复念叨这一句话,对于常人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脉脉总是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实现。

这样的心意比什么寿礼都更能讨施翁欢心,他差点就老泪纵横了,拉着脉脉的手激动地说:“好好好…快去跟你师兄们坐着,等会儿有你爱吃的蟹酿橙。”

“一会儿还有、礼物,师父您等着我。”

脉脉提着裙摆转身,像一朵盛开的丁香花,落在施回春的身边。施回春笑着拿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亲昵极了。

对面的司瑜言见状咬牙启齿。可恶的独眼龙!该把他另一只眼也打瞎!

“你的酒洒了。”

施灵药陪辛复坐在客席,当她的目光从脉脉身上收回来的时候,发现辛复还是愣愣地看着对面,连袖子拂倒了酒杯也不知道。辛复匆匆回神,低头一看衣摆已经染上了一大块酒渍,浸到肌肤上凉冰冰的。

“我去更衣。”

“等会儿再去,该我们给师父祝寿了。”

施灵药站起来,辛复只好跟上,俩人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走向施翁,博得众人艳羡的目光。

施翁收下盒子连打也没打开,随手就给了身边药童,接着对辛复说:“老夫看你的脸伤似乎好些了。”

辛复彬彬有礼道:“多谢您老人家的方子,效果十分显著。”

“诶,哪里是方子好,是药好。”施翁笑着摆摆手,揶揄地看着俩人,“你应该说多谢药王谷的灵药——”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辛复也陪着微笑,施灵药勾了勾唇:“多谢师父当年没有赐名毒药。”

施翁哈哈笑:“老夫怕了你的嘴了,你还是多喝酒少说话比较合我心意!”

等到众人都祝过寿,药童们端上酒食,就着峰顶山色月光,清雅的筵席就在施妙手的箫声中开始了。

施翁陶醉在乐曲当中,拿一根筷子敲着酒杯,摇头晃脑地似在为施妙手伴奏。众人不约而同地静下来,连饮酒都不敢发出声音,就怕破坏幽寂气氛。司瑜言默然听曲,不时抬眸看对面的脉脉。

在座的唯一无法欣赏乐曲的人就是脉脉,不过她也“听”得很专心,捧腮凝视施妙手,倒比旁人还要认真三分。忽然之间,她就像感应到司瑜言的注视一般,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司瑜言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跟她那样四目交接了。

其实脉脉只是突然想起了司瑜言那日吹奏箫曲时的神情,不似施妙手天生的忧怀伤感,而是含着一种无人相知的寂寞情愫,仿佛他是无法触及的一样。就像遥远的星辰月亮。

脉脉跟他视线相撞愣了愣,随即含笑点头,算是打招呼。可是司瑜言却垂下了眸子,装作没有看见她一般,这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又闹起脾气来了?难道胸口又疼?

脉脉脸上写满了担忧。这让一直默默注视她的辛复愈发情绪低沉。

施灵药浅浅一笑,端起杯子掩唇轻语:“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辛复回头神色晦暗,须臾低声说道:“我不会反悔。”

施灵药喝着酒并不搭话,只听他又强调了一次:“不会,反悔。”

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待到施妙手一曲完毕,悬壶和济世二人又联袂献上一联祝寿词,施翁拿给众人传阅,纷纷夸赞肉骨停匀笔力遒劲,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好词。就在此时,宋西已经在司瑜言面前摆上了六个大小不一的玉杯,从高到低排列,里面装上了清水。

祝寿词传阅一圈回到了施翁手中,老人家捋着胡子再次欣赏:“玉露金风月正圆。台榭早凉天。画堂嘉会,组绣列芳筵。洞府星辰龟鹤,来添福寿…”

“呜——”

埙的声音古朴沉厚,仿佛是从旷野而来的风声,如此肃穆旷古,又仿佛是女子的低啜哭泣,如此沧桑哀婉。

施翁循着这股声音望去,意外地看见吹埙之人是脉脉。而这个发现不仅震撼了施翁,连着在场所有人包括施灵药也愣住了。

无法聆听声音的人,竟然能够吹奏乐曲?而且还吹得…不说有多么惊艳,但已经相当出乎意料。

脉脉无暇顾及带给众人的震撼,她只是在脑子里回想着指法与节奏,而且双眼还黏着对面的司瑜言,以及他手中的竹筷。

埙有六孔,他面前也有六个杯子,什么时候该变换音律什么时候该换气,看他的手势就可以了。司瑜言低头不语,轻轻拿竹筷敲击杯子,杯中有水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正好避免了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总有人关心的是演奏者本人而非乐曲,所以当辛复发现了脉脉和司瑜言的小秘密,极为苦闷地灌下一口陈年老酒。

如此默契,如此…般配。

同样郁郁的人是施灵药,她冷眼逐一扫过辛复和司瑜言,最后复杂晦涩地看了眼脉脉,低低一叹。

简单一曲吹完,脉脉忐忑地放下埙,歪着头看向没有反应的众人,顿时一副搞砸了的懊恼样子:“我才学、不好…”

啪——啪——啪——

施妙手率先鼓掌,紧接着其他人才回过神来,噼里啪啦地拍手,施回春一个劲儿地冲脉脉竖起大拇指:“特别好!好极了!”

脉脉听不见热烈的掌声,但能看见他们的手势和表情,但她还有些不确定,抬眸向施翁寻求肯定:“真的好吗?”

施翁拿袖子擦眼睛,连连点头:“好…好。”

脉脉这才欣喜地笑了,雀跃看向司瑜言,司瑜言极为难得冲她微笑点头,眼睛里都是坦荡荡的骄傲。

名师出高徒,小聋子是他亲自手把手教出来的,难道还会有错吗?

由于小师妹带来的惊喜,寿宴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刻,然后蟹酿橙也蒸好出笼呈上来,施回春把自己的那份也送给脉脉了。

“脉脉,谁教你的这个?”施回春指着象牙埙问。

脉脉吃着清甜的蟹肉心满意足:“言哥哥啊。”

“谁是言哥哥?”

“他。”脉脉抬手指向对面的司瑜言,施回春惊得张大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么肉麻的称呼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司小公子想出来的?

好哥哥情妹妹,这厮在打脉脉的歪主意!

施回春对司瑜言顿时充满了敌意,眼刀子刷刷飞过去。

“师父,徒儿有要事禀告。”

就在此时,施灵药忽然说话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施翁问:“哦?何事?”

施灵药轻笑:“婚姻大事。”她站起来,转过脸静静看着身旁的辛复。

施翁一惊,砸了手里的酒杯。

“辛复,你瞧师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成什么样了。你还不快给他老人家说说?”施灵药说话时似乎含着几分恨嫁娇羞,“婚姻大事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是我同意没用,要师父也同意才行。”

辛复随之起身,走到施翁跟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方才道:“恳请施翁把灵药姑娘嫁给在下为妻。”

施翁捋着胡子的手都在抖,迟迟拿不定主意:“这…”

“二师哥,辛复哥哥、说什么?”脉脉只能看见辛复侧脸,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便去问施回春。

施回春摸了摸她的头:“他求师父把灵药嫁给他。他在提亲。”

脉脉甜美的笑意一下凝在了嘴角,口腔里含着的蟹酿橙忽然也变得酸涩不堪,眼睛里有东西就快冒出来。

“哦。”她费力咽下食物,抚着胸口似乎是被噎到了,恢复了片刻才又挤出一抹笑,“很好啊,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是啊,辛复和施灵药,本来就是天生一对。

从头到尾,多余的都只有施一脉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JJ抽得无比厉害…叔爬了好久才上来更新!求表扬!

酒叔:尼玛人家辛复哥哥都提亲了!你还在磨叽啥啊儿子?!

小孔雀:羞射。。。人家在酝酿表白~(@^_^@)~

众小妖精:卧槽这只小雏儿!吃肉无望了呜呜呜…~~o(>_<)o ~~

第二二章 辛夷

22、辛夷

对于辛复的求亲,施翁不置可否,一句“就让灵药自己拿主意”又把决定权交还给施灵药。施灵药微笑着,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施妙手他们纷纷向她道喜,几位师兄连番去灌准新郎的酒。

就在众人举杯畅饮的时候,脉脉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离席,默默退出了别人的热闹和欢喜。

尽管明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但心里就是难过,难过得想流泪。她不愿意在这个本该笑脸送上祝福的时刻哭泣,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不想回空荡荡的小木屋,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脉脉走啊走,失魂落魄地来到了她和辛复放小船的水潭。

叮咚——叮咚——

岩壁渗出的泉水滴落进潭里,滴滴答答,好像是石头在哭。脉脉在水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弯腰掬起冰冷的泉水拍在脸上。

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司瑜言看着转过来的那张脸,一开始挂着掩饰不住的惊喜,随后却变作了失望。她精致的眉眼上还挂着晶莹的小珠,似水似泪。

“你来这里、干什么。”脉脉沮丧地垂下头,显得很失落。

司瑜言扳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说话:“你又来这里作甚么?”

他的手劲很大,掐得她疼,她摆了摆头道:“透气,人多好闷。”

司瑜言嗤笑,明显不信。他伸手抹过她的眼角,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水。”脉脉垂下眼帘,有气无力地说:“刚才洗脸。”

司瑜言眯起了眸子,那表情的意思就是随你编,他不信。

脉脉叹气,解释道:“真的…脸上有东西,不舒服。”

嘶啦——

司瑜言突然撕下一块衣角扔进水里,然后捞起来攥在手上,扬起大掌往脉脉脸上盖去,在她脸上胡捏乱搓。

“痛!痛、痛!”

脉脉疼得大叫,司瑜言好半天才放手,趾高气扬地把布一扔:“这下洗干净了,舒服没?”

脉脉嘶嘶吸着凉气儿,怒目而视:“坏胚子!”

“对,我是坏,全天下就只有辛复是好人。”司瑜言提起辛复的口气可谓咬牙切齿,他斜眼瞅着脉脉,“他好得要娶施灵药,当你的姐夫,真是好极了。”

一说起辛复和灵药,脉脉明媚的双眼就黯淡下来,她蜷缩抱膝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司瑜言一阵气闷,戳她脸颊:“喂!听见我说什么没有?问你呢,说话!”

脉脉眼角余光能够瞥见他,但故意不理他。司瑜言就扯她头发,把她惹得火气蹭蹭往上冒。最后“砰”的爆炸出来。

“讨厌!”脉脉生气拍掉他的手,“听不见听不见!我听不见!我是聋的!”

她冲他大吼,喊着喊着眼泪哗啦啦往外涌,像两口咕噜噜冒水的泉眼。司瑜言表情讪讪的:“哭什么哭…我又没欺负你,我是叫你说话…”

“你没欺负我?你没欺负我!你每天都喊我小聋子!”脉脉的架势咄咄逼人,一边哭一边打他,把他打得连连后退,“小聋子小聋子…听不见又不是我的错!我也想听见,听见你们的声音,听见师父和我说话,还有师兄、师姐…但我不能!我努力过了,可就是不行!我有什么错?难道因为你们生下来什么都是好的,所以就该看不起残缺的人吗?你们凭什么要取笑我们,嘲讽我们…凭什么…凭什么讨厌我…我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脉脉哭得伤心,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真的很想听见…我很努力、努力跟正常人一样…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司瑜言踩着水边的石头,鞋后跟都浸湿了,他看着泣不成声的脉脉,胸口处忽然猛烈疼痛起来。

“呃!”他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用手按住伤处,疼得都弯下了腰。

脉脉瞥见重重哼道:“你每次都骗我,我不会、信你了。”

大哭一场又把心中怨气都发出来以后,脉脉心里好受多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转身便走。司瑜言弓着身子看见她迈出的脚步,顾不得心疼难忍,赶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