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瑜言四顾一番,敏锐地发现水边杂草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他微微一笑:“你没有来过这里吗?”

脉脉摇头:“没有。从来不知道、这里有水。”

“那我们就在这儿坐坐罢,跑了半晌也累了。来,我给你洗脸。”

司瑜言拉着脉脉在水边坐下,一边掬水跟她嬉闹一边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潭水看。

脉脉挡着脸嗔笑:“讨厌…”

水面浮起一串小小的气泡。水底下有东西。

司瑜言自是没有放过这些细微的动静,只见他平静地挪开目光,忽然扑过去把脉脉按倒在地。

他迷恋而深情地看着她,那双眸子里光芒简直掩盖过了头顶骄阳,绚烂地让人不敢直视。他的指尖轻 过脉脉姣好的面庞,就像在呵护一件名贵的瓷器。

脉脉有些喘不上气,大脑的思考仿佛也停止了,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亲你好吗?”

她只能看见口型,所以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大得非常怪异。

就像是要故意说给其他人听一样。

脉脉觉得在他这般灼热目光的炙烤下都要熟了,她羞赧垂眸不敢看他,喏喏出声儿:“不…”

才说出一个字,司瑜言就不管不顾埋头吻下去,衔住她的 。

脉脉挣扎了几下不起作用,渐渐就停止了反抗,紧闭双眼任由他攫取甘甜。

接吻,喜欢就是要接吻的。他喜欢她所以吻她,她在努力喜欢他,所以也该试着让他吻?

这样想着便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脉脉决定即便是被他咬了也要忍耐,但愿不会太疼…

哗啦一下有东西从水里冒出来,水花溅了俩人一身。

“你们在干什么?”

低哑的声音从水面传来,透着深深的寒意。司瑜言计谋得逞,正欲回眸一探此人究竟是谁,可是脉脉比他还先反应过来,只是瞥了水中一样便慌乱不堪地推开他,赶紧坐了起来。

“师姐!”脉脉紧张地都结巴了,“你、你…怎么、么在这里?”

施灵药?

司瑜言没有料到躲在水底的人会是施灵药,他错愕地看过去,只见施灵药站在水里,潭水刚好没过她的肩膀,只露出小半截颈子。她头发披散下来飘在水面上,好像一团茂密的海藻。

被冷水浸着,施灵药的脸色也愈发冰冷,她对脉脉的询问不理不睬,而是又一次质问:“你刚才,跟他,在做什么?”

脉脉咬咬唇,心虚地低下头:“没有…”

“呵。”施灵药轻嗤,抬眸直视司瑜言,“司公子,你说呢?”

司瑜言噙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何必明知故问。我与脉脉来此散心幽会,敢问灵药姑娘你一个人来这里,又是为何?”

放暗箭的人会是施灵药么?如果是,她在包庇谁?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突兀出现在这里?

太蹊跷,也太古怪了。

施灵药丝毫不显慌乱,不疾不徐地说:“你不是也看见了,我在洗澡。”

司瑜言饶有兴味地眯起了眼。

可是脉脉一见施灵药说出“洗澡”二字,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伸手去捂司瑜言眼睛。

“不能看!”

司瑜言的疑惑还没弄明白就被她坏了事,他伸手去扒拉她的小手,不料她却固执地不肯松开:“不许偷看女孩子!偷看是、坏胚子!”

脉脉自觉上次就是被司瑜言看了才会被他纠缠,如果师姐也被他看了,会不会重蹈覆辙?那到时候辛复哥哥岂不是…

不能看,坚决不能让他看!

“师姐、你快穿衣服,我蒙他的眼睛。”

脉脉的举动让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施灵药无奈地笑笑,对脉脉道:“…你也转过去。”

“啊?”脉脉一头雾水。

施灵药盯着她一副“你不动我就不动”的样子:“我不喜欢别人看我。”

“哦。”脉脉拽着司瑜言呢一起转过身去,怕他中途变卦甚至还一直蒙着他的眼。

窸窸窣窣一阵,施灵药穿好了衣服走过来,把脉脉的手从司瑜言身上拉开,转而由自己握着。

脉脉吐吐舌头,好像想认错似的:“师姐…”

“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山庄去。”施灵药却是刚才的尴尬都不曾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下次不要随便跟别人乱走,遇到危险怎么办?”

脉脉急忙解释:“没有乱走,我是想、找滚滚。”

“滚滚?”

“就是小的、驺虞,我养的!”脉脉一脸骄傲,还看了看司瑜言。

司瑜言扬了扬眉毛:“其实是我们一起养的。”

口气语态都彰显出他和脉脉是天生一对的感觉。

施灵药面无表情,不屑搭理司瑜言,只和脉脉说话:“听说你不在木屋住了?”

脉脉道:“嗯。我去连翘苑,和言哥哥住。”

言哥哥。施灵药听见这个称呼更加笑不出来,表情愈发严肃:“为什么要和他住?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他说我给他、治病,住一起方便。”脉脉很认真地解释,“我可以照顾他,还有滚滚,也可以…嗯,日久生情,他说的。”

司瑜言嘴角微扬,帮腔道:“是啊,灵药姑娘你都要嫁人了,难道脉脉就不能与我两情相悦吗?”

施灵药口气冷硬:“即便如此也断无你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道理!我药王谷没有这样的规矩,施一脉,你立刻给我搬回去,听见没有?!”

司瑜言冷哼:“强人所难。”

脉脉见她表情不善,猜测口气也一定是很强硬的,心里有些小委屈:“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不公平。”

施灵药道:“不用多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必须搬回去。”

“为什么不行…你都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脉脉越想越委屈,大声喊道:“你和辛复哥哥也没有成亲,但你们住一起了!我看见的!你能这样,我也能!”

施灵药一怔,顿时大怒:“施一脉,你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她扬起手作势要打脉脉。

脉脉见状眼眶一红:“我一直都听你的话,但你跟我、一点也不亲近…你也不喜欢我,你还凶我,骂我,想打我…呜!”

脉脉哭着就跑了,留下施灵药和司瑜言各自脸色不善地僵持在那里。

须臾,司瑜言幽幽开口:“灵药姑娘,你不觉得你今天的火气有些大了吗?简直是——莫名其妙。”

是啊,莫名其妙,好像是她的心爱之物被抢走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酒叔顶着锅盖上来更新了…然后又要say sorry!今天加班到晚上8点,这一更昨天写了半章,后半章是回家之后挤出来的~~~鉴于小妖精们说酒叔最近“性-欲-度”不行!酒叔明天一定要硬朗给你们看!立此为据!╭(╯^╰)╮

26

26、龙葵

脉脉边哭边跑,冷不丁一头撞上别人的胸口。

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抽抽嗒嗒地喊道:“对不起…三师哥。”

施悬壶握着她肩膀询问:“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没有…”

她哭得太伤心,居然没有疑心施悬壶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施悬壶道:“我们先回去,这里有毒蛇。”他似乎很急着让她远离这里。

脉脉被施悬壶领着往回走,略有期盼地回头往后看,却没有见到任何人追上来,不免暗自失落。

水潭边。

施灵药听了司瑜言所说,反驳道:“我怎么教训自己的小师妹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司瑜言轻笑,意有所指:“很快就不是外人了。”

施灵药冷眼相对,忽然上前一步逼近了他,沉声道:“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就离她远一些。”

话语分明是利诱,口气却又似威逼。

司瑜言跟施灵药靠得这样近,赫然发现她几乎不比自己矮。从前只道灵药姑娘纤柔窈窕,却不知道她竟然这么…高挑。

他有种异样的感觉,蹙眉道:“是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法三章,你答应了辛复。”

施灵药冷笑:“即便我答应嫁给辛复,但并不代表我就不可以与你合作。只要你答应离开脉脉,我照样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呵,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司瑜言岂是任人摆布的?”

司瑜言嗤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施灵药:“辛复甘愿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可不愿。所以你想嫁谁便嫁谁,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约定过任何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没有你,我也同样能得到我想要的。”

和施灵药相距咫尺却又剑拔弩张的感觉实在诡异得很,司瑜言不想再继续下去,拂袖退开一步,有意挑衅。

“现在,我想要的是施一脉。”

施灵药冰冷的表情比刚才更甚,她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敢动她,我杀了你。”

这是宣战的誓言,这仅仅是开始。

司瑜言几乎迫不及待想要酣畅淋漓地鏖战一场了,他扬起唇角:“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咱们走着瞧。”

施悬壶送脉脉回到了小木屋,看见这里空无一物,连那些瓶瓶罐罐也不见了,他方才意识到传言是真的:“你搬去了连翘苑?”

“是啊。”脉脉有些受凉,声音哑哑的。

施悬壶苍白的脸还是毫无血色,却没有过多的质问和责怪,只是担心:“你喜欢他?”

脉脉抿嘴摇头:“不知道,但是可以、慢慢喜欢。”

“脉脉,也许我们一直都觉得你太小,需要保护,所以把你和外面隔绝开来,但这样却反而害了你。”施悬壶语重心长,“人情世故、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你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知道这些能带给人怎样的伤害。司瑜言是怎么样的人你清楚吗?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你都知道吗?如果这些都不懂,你怎么能说喜欢他?”

脉脉歪着头慢慢读他讲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似乎有些迷糊:“他傲慢、无礼、脾气坏,会好多音律,也能帮我、养滚滚…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他说喜欢我,所以,我也想喜欢他…就像师姐、和辛复哥哥。”

“你看见的只是他的表面,有时候人的内心,与他们的外表并不一致。打个比方说,你看见了灵药和辛复两情相悦,可真的是这样吗?偶尔,我们的眼睛会被欺骗。”

脉脉一脸懵懂:“不懂…”

施悬壶微笑抚上她皱起的小眉头,“脉脉,别急于一时,情缘这东西,该来的时候总会来,切莫强求。搬回来住罢。”

夜深人静的时刻,脉脉孤独地躺在没有幔帐的小木床上,望着头顶发呆。忽然房梁上悬挂的鸟羽风铃动了动,像是有风灌了进来。

门窗皆是紧闭的,哪里来的山风?

脉脉侧过身子看去,只见窗户被人从外面撬开了,窗外立着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星光从背后照过来,一张脸隐在暗色里模糊不清。脉脉惊得紧抱被褥缩到墙角,而此时来人从窗户明目张胆地爬进来,随后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端着走过来。

火光下的那张清丽脸庞脉脉再熟悉不过,她十分惊讶:“师姐?”

施灵药把油灯放在床头,抬眸平静:“还没睡?”

脉脉摇头:“睡不着…”她往里挪空出床上一块地方,“很晚了,师姐怎么、也不睡?”

“我专门来找你。”施灵药挨着床坐下,看着脉脉欲言又止,叹息一声之后俯身握住她的手,“很抱歉,白天我不该那样凶你,你生我气了吗?”

脉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是我不对,我不该、不给你说,师姐你不要、气我。我不去连翘了,我就住这里,保证!”

“呵呵…傻脉脉。”施灵药轻轻地笑了,简直让脉脉看傻了眼。

原来不爱笑的人,笑起来居然有一种冰融春暖的感觉。

脉脉也笑,可还是不敢相信:“那我们…和好了吗?”

施灵药肯定地点头:“和好了。以后也不吵架了。”

脉脉高兴地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拥抱。施灵药微微怔愣,可还是抬起手臂环住了她。

“哎呀!”忽然脉脉放开了施灵药,一脸惶恐不安,“我忘了,师姐不喜欢、我抱…对不起…”

施灵药听了无奈一笑:“没关系,偶尔一次也可以。”

脉脉转忧为喜,分明想扑上去撒娇亲昵一番,可又硬生生忍住了,而是指着床小心试探:“师姐今晚,可以跟我睡吗?”还没等施灵药回答,脉脉又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渴求地望着她,几乎实在哀求了。

施灵药面露难色,本欲拒绝可还是败给了脉脉的眼神,叹道:“好吧,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脉脉雀跃地整理床榻,铺好了被子催施灵药赶紧躺进来:“快点快点,师姐——”

施灵药略微僵硬地睡下去,有意和脉脉保持距离。脉脉察觉到她的疏远,爬起来摸了摸床沿,发现她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道:“睡进来,你要、掉下床啦。”

施灵药只好转过身子侧躺,一回头跟脉脉四目相对,几乎脸贴脸。

脉脉一直在笑,心满意足地叹道:“好想和师姐、一起睡觉,跟小时候一样,我们说悄悄话。”

施灵药愣愣望着她,半晌才道:“我们好像没有说过悄悄话…”

“有啊!当然有的。”脉脉很肯定,回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怀念,“不过都是你说、我听,不对,我是看。但是好多、看不懂。”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施灵药刻意淡忘的很多事忽然又从脑海深处浮现,她赫然发觉自己竟然记得如此清晰。甚至,从来就没有忘怀过。

任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是现在人人称赞的九指神医,她只是缺了一跟指头的自卑孩子。其实说到自卑,药王谷里多是身有残疾之人,所以施灵药的低落并不是为此,而是为她记得的所有事,以及她的渺小无力。

那种明知道自己有使命要去进行某件事,可又因为年纪幼小无法完成,力不能及的感觉,无时无刻不摧残着她的意志,几乎使她崩溃。而且,没有人可以倾诉,不能让人知道,这是施翁带她回药王谷立下的第一个规矩,也是最重要的规矩。违背这个约定,她将被逐出师门。

年幼的孩子需要背负和隐忍这么多,天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时候除了不要命地学习,唯一能让施灵药放松的时刻就是晚上能跟人倾诉,尽管这个倾诉对象她并不喜欢,但却是绝佳的人选。

因为施一脉听不见。

彼时的施灵药还不是如今掩藏情绪的高手,而是什么都往外说,只跟脉脉一个人说。身世、来历、家仇、国恨…通通一股脑倒出来,等到说累了说乏了,她便沉沉睡去,阖眸之前还能看到脉脉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睁着。

所以,施一脉对施灵药是绝对特别的存在。非常、特别。

“师姐,想什么?”

脉脉见施灵药眼神空洞心不在焉的,怯怯拍了拍她。施灵药徐徐从往事中抽回思绪,微笑道:“想我们小时候,我记得,我对你…并不算太好。”

“没有啊,我觉得、很好。”脉脉趴在一手支头,袖子下滑露出白藕般的手腕,“师哥都是男的,没有女孩子、和我玩儿,除了师姐。师姐还给我、治病疗伤,对我最最最、最好了。”

施灵药的笑意变得苦涩,怜惜地抚上她脸庞:“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只记得别人的好,却忘了他们的坏?”

“因为你们、真的很好啊。”

“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我其实对你很坏…曾经很坏,因为我…”施灵药说着说着似乎哽咽了,只是不断抚着脉脉脸颊,声声长叹。

“坏?”脉脉眨巴眨巴眼睛,很是不解的模样。

“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施灵药双目灼灼地盯着枕边的人,道:“脉脉,我可能要走了,离开药王谷,而且可能…不回来,至少是很长一段日子不回来。”

脉脉吃惊:“去哪里?!”

“与辛复一起回家,他的家。”施灵药并没有即将嫁人的欣喜,反而忧心忡忡,“我知道你喜欢辛复,但我也是迫不得已,脉脉,不要恨我。”

脉脉吸吸鼻子,忍下离别的哭意,反手握住她的掌:“我不恨师姐,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