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走的时候把大哥、二哥的妻子孩子都留下了。”谢知轻声道:“我担心太皇太后狗急跳墙。”

“那你更不能去了。”谢兰因脱口而出,太皇太后要是杀了他们,阿菀去了,不是给大郎、二郎心里留隔阂吗?

“我不去,大哥、二哥恨得就是阿耶。”谢知摇头说:“我不能让阿耶晚年不得清静。”

“那你怎么办?”谢兰因担心的看着女儿,她担心大哥晚年不得清净,她心里就好受?

“我有夫婿有孩子,将来大人登顶,您是皇后、我就是太子妃,有什么不得清静?”谢知轻描淡写道:“得了如此好处,总不能一点付出都没有吧?”谢知心中暗想,她身上早背负了无数罪孽,多一点也不算什么。

“你把于波带走。”谢兰因说,于波是老将,经验丰富,一定能很好的保护谢知。

“于将军是大人留下保护你的,我不能带走。”谢知一口否决,她见阿娘还要劝自己,她好笑的说:“大人会留下亲信保护你,五哥就不会吗?你放心吧,我手下的人手不比于将军差。”

谢兰因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她并非寻常贵夫人,见女儿坚持要走,也不在这时刻拖延女儿时间,兵贵神速,“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于波不走也好,可以替自己按下所有反对的人。

谢知见母亲已经反应过来,起身说:“您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就回来了。”

谢兰因看着快速离开的女儿,心中长叹一声,对要扶着自己躺下的丫鬟说:“给我换衣服。”

丫鬟一怔,“夫人不再休息一会嘛?”

谢兰因道:“不了。”阿菀走了,下面的事就归自己了,“你先把于将军叫来。”坞堡安全是首要的,阿生也是主要的,等阿菀回来,就该准备他跟太子长女的婚事了。谢兰因这会在明白秦宗言为何要让自己养郗家的小娘子,他是猜到有这么一天才会如此?

换别的情况,谢兰因肯定不会让孙子才成亲就纳妾,可现在秦家杀了拓跋曜和太子,跟拓跋家有血海深仇,他跟妻子怎么和睦相处?等他长大纳几个柔顺的妾就很有必要了。谢兰因暗暗磨牙,这老色鬼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他!

正文 第253章 乱世起(四)

将领原以为带上女君会拖慢行军速度, 没想女君骑术十分高超, 跟着他们一路疾驰, 完全没有拖他们后腿。将领心中暗忖不愧是女君,要换了别的贵夫人早不行了。

谢知在几年前就开始训练自己骑马的耐力,几年下来,不像秦纮那般可以连续几天几夜都骑在马上, 但等闲骑上一两天还是可以的, 不然她也不会坚持要跟他们一起来。他们一路轻骑赶到平城周围, 平城大部分百姓都被勒命待在家中不许外出,城内外一直有骑兵出入, 城门口不时还有马车出城。

拓跋曜来祭祖时众人皆以跟随为荣,很多官员都是携妻带儿过来,如今撤退时只有少数顶层的官员才能全身而退, 很多人甚至连自己都没资格让禁军保护,何论自家妻儿?很多人都收拾了行李,等着大部队出发,他们跟在大部队附近,好歹有个庇护。

贺兰英雄这些天始终带兵在附近观望,眼见禁军要护卫太皇太后离开, 故作紧急的赶回, 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自己有负圣命,没有追到谢氏父子。太皇太后正是需要人保护的时候, 如何会跟贺兰英雄计较这点小事。她本就没准备抓到谢氏父子, 谢灏在平城多年, 想要逃出平城还不易如反掌?太皇太后只恨自己手上兵力不足,不然一定让人攻打建德,也让秦氏父子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

“就算有人手,我们也不一定能打下来。”贺兰英雄是见过秦纮建德坞堡的,外表看着不起眼,可绝对坚固,他不知里面到底有多少兵力,但起码不低于万人,这样的坞堡想要快速攻下,起码要五六万以上的兵力。建德只是秦家一个据点,为了一个小据点耗费那么多兵力不划算。

太皇太后闻言恼道,“留在建德的人都是死的?把坞堡建成如此,他们还不上报?”

贺兰英雄识趣的没说话,这不关他的事。这是太皇太后在无理取闹,谁知道秦家早有反心?边关的坞堡建得越坚固不是越好吗?

建德王诚惶诚恐的请罪,“臣该死。”他心中既庆幸又惶恐,庆幸的是自己得知陛下来平城祭祖,连忙乐颠颠的带着长子长孙过来请安,现在长子长孙都在身边,哪怕秦纮把他留下的别的子孙都杀了,他也不愁家里断根;惶恐是他承担了监视秦纮的责任,可偏偏任秦家发展,甚至让他们刺杀陛下,太皇太后不会把他们父子祖孙都杀了吧?

太皇太后厌烦的看着请罪的建德王,要不是现在人心不稳,真想杀了这蠢货。

贺兰英雄轻声提醒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我们该走了。”再不走秦家大军就要杀来了。

太皇太后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焦急的看着窗外,“彭城王怎么还不来?”

贺兰英雄默然,彭城王去了秦家的老巢怀荒,秦家既然敢造反,就有十足的把握,他怕是凶多吉少了。要是彭城王真死就好了,贺兰英雄暗忖,没了他,自己价值就更大。

就在贺兰英雄畅想的时候,突然宫外想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现在宫里乱了套,太皇太后带着几个亲近的勋贵子女在外间候着,准备等彭城王一回来就走,是故他们很轻易的听到急报的马蹄声。太皇太后听到马蹄声,心一下揪了起来,她不由捂住了心口。

“太皇太后,彭城王返回平城时路遇柔然精骑,他力战而亡!”探子还不等自己下马,就仰头高声喊出情况。

太皇太后身体一晃,郭良娣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扶住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和秦良媛随太子一起前来,陛下被秦家暗杀,秦良媛惊惶之下投缳自尽,被仆人救了下来,眼下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没法子起来。太皇太后身边只有郭良娣伺候,要是太子不死,见秦良媛如此,郭氏恐怕做梦都要笑醒。可现在陛下没了,太子也死了,郭良媛心里只有惶恐,她该怎么办?

秦家是乱臣贼子,她可怜的女儿有这么一个未婚夫,以后该怎么办?太子若活着,他自然会给女儿做主,现在太子没了,上位的是三皇子,他跟太子从来没有交情,他登基后又怎么会看顾他们孤儿寡母?

郭良娣跟秦家没关系就如此惊惶,身为秦氏女的秦良媛就更惶恐了。她祖父怂恿大皇子杀了陛下,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大皇子的母族都不会放过自己的。她两个孩儿虽不是太子嫡子,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子嗣,登基的三皇子会放过她两个可怜的孩子吗?秦良媛呜咽一声,埋头钻进了被褥中,要不是舍不下两个孩子,她真想再寻死一次。秦良媛心里不是没怨,祖父向来漠视父亲,对他们一房从不关心,她没得过秦家半分好处,却要承担秦家所有的罪孽。

太皇太后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没缓过气来,待医女给她按摩后便缓过气来。她睁开眼睛,看着痛哭流涕的后宫女眷,她闭了闭眼睛,对贺兰英雄道:“我们立刻回京。”彭城王说是被柔然突袭,可事实如何谁知道?说不准杀死太子的那些柔然人也是秦家假扮的。太皇太后恨得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把谢家那些小崽子和秦良媛都杀了。

可谢灏留下的那封信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他说太子的子嗣在秦家手中。太子也就三个儿子,哪怕她不顾秦良媛生的那两个孩子,还有嵇良娣所出的次子,这是太子仅剩的血脉,她怎么忍心放手?太皇太后暗暗将怒火压下,待回了京城看她怎么对付秦家。

贺兰英雄没想秦家居然真把彭城王杀了,他眉头皱了皱,恭声应道:“臣这就去安排。”

太皇太后对身边女官道:“把谢家的、还有秦氏都捆上马车。”

女官应了,她是太皇太后的心腹,自然明白太皇太后为何要留他们一命。

贺兰英雄动作很迅速,很快就把一切打点整齐,还给太皇太后备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太皇太后累了可以躺着休息。太皇太后换了便装登上马车,但上了马车后就同女官换了装束,趁着中途休息的时候,太皇太后下了马车,去了侍女们的马车。虽然侍女的马车不舒服,可没随时被人袭击的风险。拓跋曜和太子的连续遇害让太皇太后草木皆兵,秦家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自己,她不得不防。

太皇太后举动虽小心,可到底是在路上,人多眼杂,行事时难免露了痕迹。贺兰英雄很快就知道她躲到了侍女马车,贺兰英雄哂笑,她此番行事倒是低调了,可一旦有人攻击就很容易跟大军失散。但他也没派人提醒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性情多疑,贸然提醒她,只会让她忌惮自己。何况——贺兰英雄轻笑一声,太皇太后生死与自己何干?她死了反而对自己更有利,魏国越乱对自己越有利。

谢知和将领骑着马站在平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她手中拿着望远镜看着乱糟糟出城的大队人马,微微一笑,她就知道太皇太后会紧急撤离的。五哥这会应该也把彭城王收拾了吧?彭城王是拓跋曜的死忠,有他在,他们很多事都不能做。

将领看着绵延不绝的大队人马,低头思忖了一会,“女君,我今夜带人突袭他们。”不然他们无法确定太皇太后到底在何处。将领暗暗叹息,可惜他们人手不够,不然这么多勋贵都在平城,他们只要将平城围住,将这些人都困死在平城即可。

谢知说:“不用。”

将领闻言欣喜问:“女君在宫廷有内线?”可以确定太皇太后在何处?有具体目标,他们行事就容易多了。

谢知微微颔首,“等到了晚上,她们差不多就能把消息传来了。”拓跋曜往他们这里安插了不少细作,谢知也在魏宫安插了好些暗探。这些暗探不需要有多高的地位,只要将每天见到的事都报上来,就足够谢知分析出很多情报。

谢知这种手段是这个时代别人无法拥有的,不是古人不聪明,而是他们跟谢知差了两千年的知识储备。现在这情况更不要暗探们费太大劲,只要她们确定太皇太后在何处就够了。太皇太后再细心,在这种人多眼杂的情况下,也没法完全隐藏自己行踪。

将领和谢知就在小山丘的小树林里休息,一行人也没生火,就着干粮喝了几口凉水,勉强填饱肚子就算。这些事亲兵们干惯了,可看到女君也跟他们一样,他们就浑身不自在,将领只觉自己脖子凉凉的,等郎君回来,他肯定会被郎君军法处置的。

贺兰英雄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带着大队人马一路行军,速度不快但也不慢,人马看似散乱,实则外送内紧,处在中心圈的勋贵们被将士们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有些夸张,但也等闲人也不能轻易靠近,当然里面的人也无法轻易外出。

谢知早猜到这种情况,她一开始就没想让人把消息送出来,写在纸上的消息太容易泄露,她等到晚上看到某个燃起的火堆时偏头对将领说:“太皇太后在那里。”

将领看了半天都没看出那火堆跟别的火堆有何不同,可女君的话肯定不会错,他拱手道:“我已经让人搭了帐篷,女君暂时休息。”

谢知微微颔首,突袭她可帮不上什么忙。谢知进帐篷休息,亲卫们抱着武器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待半夜时分突袭。

大军营地中太皇太后躺在马车上辗转反侧,她养尊处优多年,何曾受过这种苦?且她心头也压着事,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要不是她心性坚定,她早崩溃了。

“太皇太后可要起夜?”女官也不曾睡着,听到太皇太后数次翻身,起身小声问太皇太后。

“没事。”太皇太后淡淡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女官心中暗叹,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她悄声道:“您可要喝水?我去给你到点水?”

太皇太后刚想颔首,突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她跟女官愕然对视,两人还没搞清发生何事,便听有人大喊,“有敌袭!”

正文 第254章 乱世起(五)

“敌袭?”太皇太后和女官面面相觑, 太皇太后第一反应是秦家人偷袭,他们想要杀了自己。

女官赶紧伺候太皇太后穿衣服,两人慌忙的下车,就见四处火光冲天、哭喊声、叫唤声此起彼伏,同时还有无数战马嘶鸣。太皇太后眯眼望着四周, 只见他们营地附近扬满柔然的敌旗。她跟女官骇然的面面相觑, 难道真是柔然敌袭?他真壮大至此?

“太皇太后!”军士焦急的呼声响起,寻来的军士两人都有些面熟, 似乎是贺兰英雄的亲兵。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不吭声, 女官让太皇太后暂时躲在暗处,自己迎上军士,“你们是贺兰将军派来的?”

“将军派我等来接太皇太后,我们现在要突出重围。”军士说。

女官道:“你且等会,我去禀告太皇太后。”

军士见女官在这种情况下还端着架子, 心中冷哼, 难怪将军对保护这些人不上心,一个个都是自己作死。

女官也知时间紧急,转身奔到太皇太后身边, 太皇太后没多考虑便应了,比起身份不明的敌人,贺兰英雄显然更可靠, 他再狼子野心也会护着自己回京, 等回了京她就不怕了。

秦宗言和秦纮很早就让亲卫们学说柔然语, 又备下一套柔然军服, 就是方便亲卫们在必要时冒充柔然骑兵。他们做的事很多都是不能见光的,不能以真实身份出场。秦家这些年在琢磨出了火器,但火器特征太明显,亲卫们一用就暴露身份了,故他们只用了酒|精燃|烧|弹引起人群混乱。

谢知这些年一直在用各种水果提炼高度酒精,提炼完后她也没有卖,都存着当军用物资。秦家的亲卫只要是外出征战,基本是人手一袋酒精。这种酒精用途很广,是他们战场上的保命利器之一。亲卫们手中酒精远远的掷入魏国营地,然后将火箭射入营帐中。酒精沾了火,火势立刻蔓延起来。

酒精引起的火势不能用水灭火,且魏国营地目前在野外,一时也找不到这么大量的水,众人只能惊慌失措的各自逃命。贺兰英雄的亲卫们也算训练有素,遇到险情也不慌乱,还能听从指挥铲土灭火。可他们再沉稳也架不住慌乱的勋贵侍从们,贺兰英雄眼见情况不好,果断命令军士们护着几个重要官员撤退,他首要保护是几个老臣,这些老臣都是拓跋曜的死忠,拓跋曜死后坚决拥护三皇子。

贺兰英雄目前的利益跟三皇子是绑在一起的,他还有身为汝南王侧妃的妹妹。拓跋曜不放心年轻的儿子登基,想要让崔老太辅佐,而汝南王肯定不会乐意头顶压着人,所以贺兰英雄对太皇太后的保护只是面子情,对几个重臣才是花了心思的。

魏国是少数民族当政,即便是年迈的老臣,也不是全然的弱不禁风,他们在侍卫们的护卫下,不慌不忙的骑上马,看着眼前的乱象,有人困惑道:“柔然何时壮大至此?”如果柔然有那么强的兵力,早在陛下南征时就该趁乱入境,而不是等到现在。

“那时不有秦宗言在吗?”另一人含糊的说,现在秦家被陛下收拾了一半,柔然不趁机过来咬一口才怪。

“你这么说是认为秦家比我们大军还厉害?”先前疑惑的人反问。

“这时候你跟我争这个作甚?”另一人没好气道,“我们要先回京再说。”他四处张望,“太皇太后在何处?”

“我已经派人去接太皇太后了。”贺兰英雄说,他明面上的事做的一向圆滑,派去接太皇太后的人是自己的心腹,谨慎沉稳、身手也好。

臣子们心头微松,正等着太皇太后前来后便一起离开,没想又异变突起。突袭他们的柔然骑兵突然蓦地冲入他们营地,同时手中利箭齐发,众人脸色大变,急急的往后退去。贺兰英雄正想着要反击,却不想从他们西北面又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贺兰英雄脸色咋变,“撤!”他对敌经验丰富,光听这马蹄声就知赶来的部队怕有数千人,再加上这敌袭的人数,他手上这些亲卫全折上了也扛不住这么多人。

魏国的臣子们也大多上过战场,对敌经验不一定有贺兰英雄那么丰富,可大概的情况还是能判断出来的。一人焦急道:“太皇太后还没有找到。”

贺兰英雄咬牙,“你们先走,我派人去找太皇太后。”这点忠心他还是要表露的。

臣子们逃得很狼狈,因为这些敌军对他们紧追不舍。这些臣子养尊处优多年,马上功夫早拉下了,即使有贺兰英雄的侍卫保护,他们不少人也都受伤了。贺兰英雄起先还想装模作样的找太皇太后,可看到敌军攻势越来越猛,他也顾不上太皇太后了,只带着亲卫们奋力抵抗。他也不是纯然的怕死,只是觉得太皇太后还不够格让他这么拼命。

谢知派去的亲卫将领已经顺利擒下太皇太后,他正满意的想要撤离,却没料突然多出了一队人,他脸色大变,正想带着兄弟们撤离,可是突然听到三声响箭声和熟悉的吆喝声,再看到领头那些人的身影,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也对着众人大声吆喝了几声。

亲卫们且战且退,装模作样的同来人抵挡,打斗了一会便装成抵挡不住攻势,且战且退,很快就顺利脱身了。营地形势混乱,流箭到处都是,所有人都疲于逃命,无暇他顾,也看不出亲卫们是在演戏。有些明眼人心有疑惑,可当下情况实在太危险,他们庆幸逃出生天都来不及,也没心思细究其中破绽。

“来者何人?”逃出生天的魏国臣子勋贵们惊魂未定的问着穿着魏国军服的援兵,为首的将领长相实在出众,仪容俊伟、身手出众,一看就不是池中物,这是何人?为何他们从来没见过?

秦纮拱手对众人道:“在下秦纮,柱国秦将军之子。”

秦纮?秦宗言的儿子?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这位就是被秦宗言逐出家族的嫡子吧?拓跋曜收拾秦家是暗地里进行的,除了少数心腹重臣外没人知道,众人听说是秦家人赶来救了他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秦家镇守边关多年,都没让柔然入侵。秦宗言带兵一走,柔然就来了,显然秦家才是边关的定海神针。

在场众人都是混官场的,都能看出这秦家和柔然之间必有猫腻,可眼下这情况是他们还要靠秦家保护,他们自然是有什么好话都往秦纮身上说。秦纮面对众人的恭维只微微一笑,他下马客气的询问众人可有什么损伤,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们帮忙的尽管提出。他甚至还让随行军医给众人看病,他容貌俊美,待人处事又温和,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很快众人就不自觉的以他为中心,对他言听计从。

贺兰英雄冷眼看着出来摘桃子的秦纮,别人被秦纮蒙蔽,他可不会。营地的敌袭分明就是秦纮带人演得一场好戏,那些所谓的柔然骑兵肯定是秦家亲卫假扮的!贺兰英雄手一松一握的抓着腰间佩刀,在看到秦家装备精良的武士后还是缓缓松开。形势比人强,现在这情况他胆敢说一声,秦纮肯定能杀了自己。他还没有重要到让魏国重臣甘冒生命危险还支持自己。

“太皇太后!”女官凄厉的痛哭声引起了众人注意,大家这会才想起太皇太后,顿时脸色一白,纷纷朝哭声处望去,只见太皇太后的女官俯在地上失声痛哭,她面前还躺着一个人,众人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难道太皇太后也跟太子一样,被流箭伤了?

秦纮见状立刻让军医过去,军医提着医箱赶来,女官抹着眼泪起身让开,太皇太后身上并无伤口,但是身上有血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然是昏迷了。军医是男子,不好贸然翻动太皇太后,只能问女官:“你可知太皇太后伤在何处?”

女官哽咽道:“太皇太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其实她也不清楚太皇太后到底是怎么受伤的。那会兵荒马乱,她虽忠心,可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乱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又怎么能处处守护着太皇太后?等她找到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已经成这样了,看着像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军医用手帕垫着太皇太后的手腕给她把脉,片刻说:“太皇太后好像伤了骨头,你再去找几个力气大些的女眷来。”

众人听说太皇太后伤了骨头,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刚从平城出来,难道又要回平城?底下人不知道,可那些被拓跋曜托孤的重臣都听拓跋曜说过,秦家和谢家造反了。

秦纮对崔远道:“崔尚书,我看太皇太后贵体有恙,不如先回平城再说?”

崔远眉头紧皱,“此事重大,崔某不敢擅专。”

秦纮微微颔首,也不催崔远,示意军士们给搭建帐篷,给太皇太后临时开辟了一个养伤之地。太皇太后的女官侍女们蜂拥入内,争着照顾太皇太后。人多眼杂,崔远料想秦纮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害太皇太后,便放心的同臣子们商量接下来应该如何。

秦纮避嫌的远远离开,但也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帐篷不远处,似乎在守护他们。这忠心耿耿的模样,让众人心中起了疑虑,这样的人真是陛下说的乱臣贼子吗?他们心里也明白,魏国几个柱国大将军都换了陛下的心腹,只剩一个秦家,不管秦家有没有反心,陛下是肯定要收拾秦家的。

可现在陛下驾崩了,秦宗言领兵在外,他们又靠秦纮保护,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收拾秦家也有心无力,只要秦纮有心,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部杀死…众人沉默良久,“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必须马上让汝南王登基。”

除了崔远,所有的臣子都点头附和,这才是重中之重,他们望向崔远,崔远苦笑的说:“不知太皇太后伤势如何?”他是最关注太皇太后伤势的人,崔家能有今天的势力全仰仗太皇太后,汝南王登基,如果太皇太后不死,崔家依然可以屹立不倒,若太皇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崔家将来就难说了。

一人提议说:“平城到京城路途遥远,太皇太后又受了伤,也不好随我们赶路,不如将她留在平城养伤?”

崔远冷然道:“你们想让秦家这帮乱臣贼子照顾太皇太后?”

众人语塞,他们想反驳秦家还不一定是乱臣贼子,可秦家叛乱是拓跋曜金口定下的,拓跋曜余威尚在,他们还不敢反驳拓跋曜的定论。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宫中太医面色沉重的走进来,众人忙问太医太皇太后情况如何。这些太医还是秦纮派人全人群中找出来的。

太医困难的说:“太皇太后伤势在脊背,恐怕有性命之忧。”贵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他们太医院的太医恐怕要全部换一批了。

太医的回答大家并不意外,莫说太皇太后一把年纪了,就是年轻人从马上摔下来也不一定活下来。崔远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崔家完了。

“崔尚书你看我们该如何?”臣子们目光迥然的看着崔远。

崔远闭了闭眼睛,“让太皇太后留在平城养伤,我们天亮后继续回京。”他必须回京,看着汝南王登基,不然崔家太被动了。

崔远忧心太皇太后,可别人心中却暗暗激动,新皇登基,谁都等着当新皇心腹,谁也不乐意头上还压着一座大山,太皇太后死了对谁都好。崔远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休息,刚掀帘入内,就见账中坐了一人,他脸色微变,“谁?”

账中烛火点燃,一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起身,向崔远拱手行礼,“郭某见过崔尚书。”

正文 第255章 乱世起(六)

崔远记忆力过人, 看到郭彦就想起此人是大皇子的幕僚之一,据他所知, 大皇子一直称呼他为“先生”,是大皇子最信任的人。大皇子出事以后,陛下也曾派人去大皇子行宫捉拿他的人,别人都在,只有郭彦不知所踪。

而现在秦家的军队一来,他又出现了, 崔远记得秦宗言有个心腹幕僚叫郭良,他叫郭彦, 崔远不动声色道:“原来郭先生是秦将军的人, 失敬。”看来他就是怂恿大皇子刺杀陛下的罪魁祸首了。

如果崔远再年轻个十几年,他会立刻喊人将郭彦擒下, 即便动不了秦氏父子, 也起码能杀个辅凶替陛下报仇, 也可还了陛下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可崔远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十几年朝堂的历练让他彻底褪去少年意气, 取而代之的是政客的世故。

郭彦也不接崔远的话,“崔尚书可知林夫人死于太皇太后之手?”

郭彦的话让崔远心头一沉,他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会对林夫人下手?就为了太子?如果太皇太后不死, 等她回京以后,汝南王自然会将这份仇恨压下, 可现在太皇太后危在旦夕, 他缓步走入帐篷, 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是五公子叫你来的?”秦纮并无官职,直呼他名字又太失礼,喊他的字又太亲近,崔远只能称呼他为五公子。

崔远这一声五公子,让郭彦听出他的软化,他微微一笑说:“五公子说,大家都是亲戚,理应相互帮助。”

崔远跟秦家并无姻亲关系,他的孙女嫁给了谢灏的孙子,因两个孩子都是庶出的庶出,所以两人都没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再说以谢灏毫不犹豫抛弃孙子女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对子嗣并不太上心,更别说是儿女亲家,不过崔远嘴上还是道:“谢太守最近可好?”

郭彦说:“郭某已好久没见谢太守,到也不知谢太守现状如何?谢太后不在平城吗?”

崔远暗忖,不愧是让大皇子言听计从到连命都送了的人,这般滑不留手,他还能不知道谢灏的下落?

郭彦含笑道,“我们汉人在魏国当官本就不易,崔家同秦家都是前朝承传下来的名门,更应该互助才是。”

崔远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不语,郭彦也不催他,让他慢慢考虑。

在郭彦说服崔远的同时,太皇太后也在太医的治疗下缓缓醒来,她刚一醒来就痛苦的呻|吟一声,她浑身都很疼,背部尤其剧痛难忍。

“太皇太后!”女官听到太皇太后的呻|吟声,激动的扑到她跟前,“您终于醒了。”

太皇太后想问这是什么地方,剧痛打断了她的疑惑,她再次呻|吟出声,“我这是怎么了?”她断断续续的问。

“太医说您背部受伤,这会可能会有点疼。”女官说。

太皇太后努力的想翻身,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只能动一下手指,她看着女官吃力的问:“别说谎,我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只是背部受伤,她为什么动不了?女官支吾着不敢说话,太皇太后见状心沉到谷底,“说,我受得住!”

女官泪如雨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纪都这么大了,为何还要受这种痛苦?为何摔下马的不是自己?

“您背部骨折了,所以暂时动不了。”女子清丽如水的声音响起。

女官大惊,帐篷里还有她人?她寻声望去,只见一名盔甲罩面的侍卫掀帘入内,女官一怔,说话的是这名侍卫?看着似乎是秦家的兵,秦家军里有女子?

女官一时琢磨不透来人的身份,太皇太后却立刻反应过来,她目光锐利的望向来人,“谢知?你怎么来了?”太皇太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秦家之手。

谢知脱下面罩,对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我是特地来看您的。”

本来谢知是想让亲卫把太皇太后抓起来的,可没想他们快行动时遇上赶回来的秦纮。秦纮手下有八千精兵,加上谢知的两千,一万人足够他们演场戏,所以就出现先有柔然骑兵偷袭、再有秦纮带兵救人的一幕。谢知对太皇太后的策略也从生擒到后面的不死即可。

“是你害了我?”太皇太后恶狠狠的瞪着谢知,“太子和陛下也是你害死的?陛下对你如此专情,你还害死他?你就不会寝食难安?”

谢知没否认,太子和拓跋曜的死是五哥下的手,她跟五哥夫妻一体,五哥出手就是她出手。太皇太后的伤也是她授意,但她没想让太皇太后受这种伤,她还不至于用伤势折磨崔老太,她受伤如此重只能说她命不好,摔得如此不巧,她偏头对女官道:“你退下。”

女官为难的看着谢知,太皇太后的命都在秦家手里,她不敢公然违背秦家女君的命令,但也不敢把太皇太后交给谢知。

“我没什么跟你好说的。”太皇太后是何等敏锐的人,光看谢知和女官的态度,就知自己现在是落到秦家手里了,她闭上眼睛,“你要杀就杀。”时至今日,她也不指望太子一家能逃离魔掌,她可不想死前还要被谢知利用一把,太皇太后是恨毒了谢知。

谢知莞尔,“怎么没什么好说的?说说你跟拓跋曜的母子关系如何?”

太皇太后蓦地睁开眼睛,一旁的女官惊骇欲绝,太皇太后和陛下是母子关系?

谢知柔声对太皇太后道:“您又不是孤家寡人,活着总有家人,死了也有名声,您总不想死后还被历代史官定在耻辱柱上吧?崔家上回被清算还有你们姐弟活着,您说这次崔家能活几位?”

太皇太后目眦欲裂。

谢知敛了笑容,淡淡道:“你现在愿意跟我好好说话了吗?”崔老太养尊处优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执念牵挂?她可以不怕死,可以不在乎自己家族,但不会不怕自己死后被人永远定在耻辱柱上,她以前可一向自诩自己比吕后更明智。

“你要做什么?”太皇太后咬牙道:“秦家谋反是陛下金口御定,我也没法子替你们辩解。”

谢知轻描淡写道:“这不用你操心,我们自有主张。”当年戾太子也被污蔑谋反,后来还不是平反了。三皇子跟谢家、秦家交好,他登基得仓促,实力不稳,这会肯定会选择安抚秦家,而不是处罚秦家,“我只要你出面主持阿生和大姑娘婚事即可。”

先前秦家打的是扶持太子之子的主意,可现在拓跋曜死前在众臣面前说要让三皇子继位,他们一时到也不好动手。即使大人和五哥不在乎那个名声,谢知还是在乎的。纵观历史,只有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才能走的更长久,哪怕秦家现在已经是乱臣贼子,可只要拓跋皇室在一日,有些底线他们还是要遵守的。

“你做梦!”太皇太后脱口而出,她要给两人主持婚礼,不就代表她支持秦家了吗?她从来就没把阿生放在眼里,只因大姑娘也不得她喜爱,是故当初没反对两人的婚事,可现在太子就只有大姑娘和小二两个孩子,太皇太后如何愿意把仅有的曾孙女交给秦家糟蹋?秦良媛生的两个儿子已经被太皇太后看成是秦家子孙,而不是她曾孙。

“我也希望别娶你家曾孙女。”谢知附和道,她以为自己想多这么一个儿媳妇吗?她心疼曾孙女,她还心疼自己儿子。五哥杀了太子,儿媳跟儿子之间有杀父之仇,想到两人将来的相处谢知就头疼,“你主持他们的婚礼,我保你曾孙一辈子衣食无忧,你孙子将来不至于香火无祭。”太皇太后面部抽动了一下,谢知冷笑,“你难道忘了林季华?你觉得崔家跟三皇子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太皇太后额头青筋直冒,半晌以后她开口说:“我要跟秦纮谈。”

谢知扫了太皇太后一眼,好心提醒她,“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她对女子和老人向来宽容,只要她要求不过分,她都可以答应。要是换了五哥,可没她这么好说话。

太皇太后看了谢知一眼讥讽道,“你如此擅权,就不怕将来下场比我还惨?”她早看出这女子温顺外表下那颗勃勃的野心,所以当年她坚定的不许她入宫,迄今自己都没后悔,她要入宫,魏国早被她闹得翻天覆地了,陛下也不可能做出南征的壮举。

谢知失笑,“我夫婿对我千依百顺、子女也是名正言顺的,对我百般孝顺,你哪来自信跟我比?”太皇太后年轻时要小心讨好皇帝夫婿,因为她只是运气好才当上皇后,却不是宠妃。丈夫死了以后,她为了权利还要跟继子□□,一辈子勾心斗角。而她想要什么,五哥都会给自己,崔老太到底眼瞎到什么程度,才把自己跟她比?

“你!”太皇太后脸皮紫涨,她城府再深,都受不住谢知这种嘲讽。

“我跟你从来不同。”谢知淡淡道,也只有太后太后自以为,把她当成自己的对手,谢知从一开始就没把太皇太后视作对手。即使太皇太后沦落到现在这地步,自己没想如何嘲讽践踏她。这辈子是她偷来的,难得穿越一回,又有这么便利的身份,她若不混得风生水起,又怎么对得起她穿越者的身份?

她想要的很多,她想要国泰民安;她想要这片大地不再有兵戈;想让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乱世,不要有五代十国的内乱,也不要有列强入侵;想要女子的地位不要再低下去…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多事没做,谢知也懒得跟太皇太后多费口舌,既然她不识好人心,坚持要跟五哥谈条件,那就随她去吧。谢知转身离开帐篷,对守在帐篷外的亲卫,“太皇太后想见少君,你去请少君过来。”

亲卫应声而下。

谢知揉揉额头,奔波了几天,她有点累了,她正想回帐篷休息,就见凤容苦笑朝自己走来,谢知扬眉问:“怎么了?”

凤容说:“谢太傅和谢太守回来了。”

“陈留祖母和母亲呢?”谢知不是太惊讶的问,依照祖父和阿耶的脾气,听说她来平城,肯定会赶回来的,有祖父在还能帮自己安抚魏国百官,就是她现在不大好面对陈留祖母和宁馨,虽然她把谢家和宁馨的孩子都救下来了。

“她们没来,依旧去建德了。”凤容道,她顿了顿,有些无奈的说:“刚才谢太傅说,想让范阳王和范阳王妃离婚。”

谢知脚步一顿,抬头看着凤容,“祖父想把宁馨许给谁?”宁馨有一个身为拓跋氏公主的母亲,祖父为了陈留祖母,都不会允许女儿有个拓跋氏王妃的身份,不过这么急着让宁馨离婚,他这是给宁馨找好了夫婿?谢知心思急转,突地灵光一闪,“他想把宁馨许给崔远?”崔远妻子死了有三四年了,一直没续娶。

凤容默然点头,阿菀真了解谢太傅。

谢知:“…”祖父这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性子一点都没变,他这么干,不怕陈留祖母跟他拼命吗?

正文 第256章 乱世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