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淑妃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算是笑着应承了。

其实想想也是,就凭胡淑妃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这回陈皇后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她却没上蹿下跳看热闹,实属反常。

傅太后自然也注意到这点,等和皇后说完了话,又对胡淑妃道:“淑妃定是十分担忧胡总兵,你放心皇帝这次派钦差前往大同时,随同还带了两名太医,胡总兵定会转危为安。”

“谢太后,谢陛下隆恩。”

面上带着感恩的笑,嘴里也是这么说着,可胡淑妃心里却十分苦涩。

她爹若是抗击金人受的伤也就罢,偏偏是金人突袭了大同,她爹急怒之下追出了城,不幸中了敌人埋伏,才坠马摔伤了。虽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人至今未醒。

现在说丢不丢脸都是次要了,重要的是人如何,且就算人醒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带兵。

大同乃九边重镇之一,金人今年既选择大同作为突破口,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所以朝廷也不可能等着她爹伤愈,必然会另派主将。这次陛下与其说是派了钦差前去探望她爹,不如说是已经做好了换将的打算,只是顾忌着她爹颜面才这么对外宣称。

可显然这些话是不适宜在这种场合说的,宫里历来少不了捧高踩低之人,一见别人失势,恨不得立马就踩上来,幸亏皇后只顾跟苏贵妃斗着,也没顾上她,不然还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按下这件事不提,胡淑妃如何胡家如何,对整个皇宫来说,到底只是小事。

很快中秋节就来临了,宫里再度恢复到一片热闹之中。

☆、第126章

126

盘儿总结了一下, 每次宫里办宫宴都是老三样。

站班、看命妇朝贺以及赴宴。

至于男人们那里是如何,盘儿不知道, 但她每次都期望上午快点结束, 结束站班她就能轻松了。

下午趁着空档回宫歇息,问了一下才知道建平帝那儿还没结束, 盘儿就睡下了。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醒了, 匆匆梳妆打扮去了宁寿宫,就听人说边关传来捷报, 陛下龙心大悦。

宁寿宫临着畅音阁,畅音阁是紫禁城里最大的戏楼之一。

不过能在宫宴上, 被默许来畅音阁听戏的, 无一不是京中达官显贵家的女眷。盘儿到时, 傅太后已经在了,身边除了陈皇后,还围着一圈命妇。

戏台上正在演着戏, 多数人都聚精会神看着,盘儿就悄悄找了个角落, 落座下来。

因为晚上没什么正经的场合,盘儿就没穿吉服,而是穿得常服, 再加上戏台上锣鼓喧天,她的落座倒没惹来侧目。

有宫女上来奉了茶,问了可是要挪座,盘儿摇了摇头。

一盏茶刚喝了几口, 边上就有几个命妇说起闲话了。

如今这事在宫里已经传开了,俱因捷报是报到宫宴上的,大抵也知道陛下这些日字正因为边关的战况心情不美,特意报上来讨喜的。

之前盘儿所谓的抽空去歇息,就是在宴上比她位高的人物都离席了,她便也离开。或是回去休息,或是换身衣裳,这是宫里的约定俗成,也就宫里的太后和娘娘们有这个特权,像其他命妇还是要一直等着宫宴用完的。

就好比傅太后看着是比盘儿来的早,其实在宫宴刚开始没多久就离席了,陈皇后在傅太后离席后没多久离开的,盘儿比她又要晚一点。

因此这些命妇们都听说了,盘儿的消息反倒晚了些。

据说,边关那处那些金人之前并不止突袭了大同一处,同时还突袭了宣府,只因宣府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京中才不知晓。

两处重镇都以为金人只是突袭了自己,便设重兵严防死守,怕金人卷土重来。谁知对方虚晃了一枪,大抵也是在关内安排了探子,获知大同总兵胡炳成重伤昏迷,就暗中集中了兵力再度突袭大同。

大同本就缺了主将,又因奸细暗中散播谣言闹得人心惶惶,即使设了重兵严防死守,也被金人打得够呛。毕竟是以寡敌众,本以为对方兵分两路,谁知都冲大同来了,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在这危机时刻,榆林关来了援兵。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援兵,而是榆林一个游击带着手下的骑兵巡防边线时,发现金人的动向有异。这人也是个胆子大的,就带着手下为数不多的人缀在后面来了。

到了后,发现情况不对,此时正好是大同驻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之际。要不怎么说这个人胆子大呢,他也没算算自己手里有多少人,是不是人家的对手,就虚张声势假装是援兵到了,从后方突袭了金人。

这一突袭,彻底把金人打蒙了,还以为是真有援兵来了。

他们本就兵力不足,才会使计攻打宣府和大同两处,看似两实,实际上是一虚一实。可能是自己用诡诈,也怕是大周的人使用阴谋诡计,故意想诱敌深入,实则是想包他们饺子。

又想大同之后还有太原,若是太原再来了援兵,这领头的金人将军心生退意。退意一生,士气就不足,队伍顿时被打散了,虽然跑掉的金人多,却也被斩首了几百级,这金人将军也被人活捉了。

事后一查,也是巧了,这金人将军竟是个小王。

也就是大王的儿子,类似皇子的意思。

这个功劳可就不小了,足够抹平大同之前失利的那一次。这不,大抵也清楚朝廷对大同局势十分不满,就专门派人进京来献俘了。

这事就发生在总兵胡炳成重伤之后没几天,估计这会儿朝廷派去大同的钦差还没到,捷报就报进京了。

那献俘的队伍大概半个月后就能抵达京城,捷报是八百里加急先到的。而那献俘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游击,据说这个金人的皇子也是那个游击抓到的。

这不过是茶饭之余的闲谈,盘儿虽听得津津有味的,但并未多想。很快就有人发现她坐在角落里,叫了声贵妃娘娘,然后傅太后那边就听见了,叫她过去。

过去后也没说什么闲话,就是傅太后嗔怪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了,盘儿则是害羞地笑了笑,说不想打扰太上皇后和各位夫人们看戏。

这说话期间,一旁坐着的夫人们都有意无意观察着傅太后和盘儿,当然也还有陈皇后,多数目光都是在盘儿身上。

这苏贵妃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倒称得上天香国色,但要说极美也不是,偏偏让陛下一宠就是这么多年,从还是东宫那会儿就极为受宠,如今倒好成了贵妃,连皇后都要被她压一头去。

当然这些话是没有人在明面上说的,甚至连打量的目光都极为隐晦,让人察觉不出。之后的闲话中,这些心思更从没有表露在言语和行举中,待陈皇后和盘儿都是毕恭毕敬的。

有傅太后在,坐在附近的夫人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自然没有什么话和陈皇后盘儿这种小一辈的说,这些夫人们都是十分稳重的。直到景仁宫突然来了个太监,给盘儿报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舅老爷在大同立了功,据说马上就要进京献俘了。消息刚递到景仁宫,香蒲姐姐她们都不在,奴才就斗胆来给娘娘报信了。”

来人正是小田子。

就是那个被小德子压得一直没冒头的小田子。

这事盘儿也知晓,所以她下意识以为是不是有人又给她挖了个什么坑,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要不哪儿冒出了个什么舅老爷。

她脸上含笑,眼睛却瞪着小田子,心里斟酌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把眼前这场面应付过去。若是有人故意坑她,对方肯定还有后手,她又该怎么应付。

“娘娘是高兴坏了吧?朝廷的捷报都报到陛下那里了,不会有错的。”

听到陛下,盘儿醒了神。

小田子既然提到陛下,肯定意有所指,他也不敢明知道帮人害了他就是个死的下场,而明知故犯。

这时,旁边有人低声议论着大同、献俘、游击的字样,还有人主动跟傅太后解释。

于是低声议论的越来越多,盘儿听到有人说:“那个立功的游击好像是姓苏,跟贵妃娘娘是同一个姓呢。”

“这个我倒是没注意……”

盘儿忙嗔道:“这种事拿到这种地方来说什么,没得扰了太上皇后和各位夫人们看戏,还不快下去。”

小田子也意识到自己惹祸了,忙磕了个头就下去了。

虽是如此,之后却没少有人问盘儿其中的事,还有人打听‘舅老爷’有多大,可是有婚配之类的,盘儿都是含含糊糊的,状似好像不愿多提怕抢了风头,实际上连她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把这边应付了,盘儿借着去净房暂时离开了畅音阁的主楼。

刚走出去,就看见小田子站在外面冒充侍候的太监。

她领着香蒲一路往净房走去,小田子跟了上来,进了净房,小田子就把来龙去脉说了。

原来盘儿走后,福禄就来了,这事都是福禄吩咐给他的。也是凑巧,那会儿小德子不在,差事就被小田子给抢了。

要不小田子怎么被小德子一直压着呢,终究还是差点,具体他也说不清楚,也没敢多问,只说是福公公说的,说苏家的苏海从大同立功回来了。

不过盘儿差不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宗琮把苏海弄去边关了。

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她。

可能在扬州那时候他就做了布置,却一直跟她说过。

自然是高兴的,同时还有一种水汽充斥着她眼眶,盘儿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小田子应声就出去了。

盘儿带着香蒲过了一会儿才出去。

显然香蒲也很好奇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但她自然没盘儿想得透彻,不过也不敢多问,毕竟不是地方。

之后就是看戏看得时间差不多了,去赴晚宴。

盘儿能感觉到很多人有意无意都在看她,看来之前在畅音阁发生的那一幕被许多人都知道了。

她们会怎么想?

原来苏贵妃竟然是有娘家的,不是说是个瘦马出身?

其实关于苏贵妃是不是瘦马出身,很多人都是存疑的,毕竟瘦马都会裹足,苏贵妃平时出现在人面前,都是正装打扮长裙及地,但还是能观察到她是没有裹过足的。

不过对于苏贵妃是陈家人送进宫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可质疑的,关于陈家人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事当初可是惹了不少京里的人笑话。

笑话归笑话,却也让人更不敢轻忽这个苏贵妃。

毕竟本是受制陈家,却让她硬生生掰成了和陈皇后势均力敌,甚至还要压对方一头,有这份能耐的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

旁人的这些心思,盘儿自是不知晓,她只知道畅音阁那一场事后,之后的晚宴和赏月宴上,那些夫人们对她似乎更恭敬了,而陈皇后和胡淑妃看她的目光很复杂,里面还隐隐有着忌惮。

赏月宴过半,盘儿就回景仁宫了。

过来差不多两刻钟,宗琮也回来了。

他喝了酒,身上染了淡淡的酒气,倒是迦南香比平时要浓一些。盘儿感觉他似乎喝醉了,因为他每次喝醉了或者接近醉的时候,眼神和举动就格外不一样。

就比如,平时在奴才们面前,他极少会对她做出太亲昵的姿态,但一旦喝多了,小动作就特别多,或是搂着她的腰,或是拉着手,摸摸脸之类的,像个小孩子。

“你先喝了解酒汤,喝完了去洗洗,有话等会儿说。”

这时候盘儿已经洗漱好了,穿着一身海棠红色的寝衣,人被宗琮搂在怀里,她推都推不开。

“你服侍朕洗。”

“我都洗好了,怎么服侍你洗。”

见娘娘和陛下正在缠磨,福禄和香蒲他们自然赶紧就退下了,生怕多留一刻,到时候眼睛不想要了。

“就得你服侍。”他搂着她的腰,眼神格外有侵略性,盘儿自然就懂了。

磨不过,两人去了浴间,一通胡乱折腾罢,盘儿精疲力尽。

去了榻上躺下,她已经没有想说话的欲望了,甚至满肚子的不解,她都懒得这会儿问,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可他却是兴趣盎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苏海要回来的事,福禄跟你说没有?”

“福禄倒是没亲自跟我说,他是来了景仁宫……”盘儿把之前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闻言,宗琮嗤笑一声:“这老货,倒是会卖乖讨巧。”

☆、第127章

127

其实在宫里, 身边的奴才好不好用,区别是挺大的。

有的人会来事, 有的人不会来事。

就比如这件事, 可能宗琮交代的只是让福禄去把苏海要回来的事,禀报给苏贵妃。但福禄自己会琢磨啊, 主子为何要在这种时候禀报, 哪怕就算刚收到的捷报,晚点再说也不是不行。

这种时候, 其中的意思就有点多了。

不会办事的奴才,听什么就是什么, 可会办事的奴才, 办出来的事就格外事半功倍。

所以福禄专门折去了景仁宫, 让景仁宫的人来报喜,还专门择了小田子。难道福禄寻常在景仁宫进进出出,不知道小田子这人老实是老实, 就是太老实了,为何没等一会儿找小德子?

这都是有喻义的。

于是今日的事就演变成了这样, 恐怕不用怎么宣扬,今日来宫里的赴宴的人都知道苏贵妃是有娘家的,娘家的哥哥刚立了功, 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有个宠妃的妹妹,自己还立了功,毫无意外又是个朝廷新贵啊,看来以后京里又要多一家人, 姓苏的一家人。

而且这事办得还极有面子,至少对盘儿来说,里子面子都足了。

不过像福禄这样的奴才还是少,除了要有一副玲珑心肝,还得多少年修炼才能修炼到家。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建平帝身边,毕竟宫里环境复杂,你不行你不中用,早就被比你行的人替下来了。

所以宗琮嘴里虽是嗤骂,却似乎一点都没有责怪福禄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把苏海弄到边关去了?”说到这里,盘儿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手指扣着宗琮的衣襟。

宗琮低头看了她一眼,抓住她捣乱的手:“扬州的时候,当时朕没见裴永昌之前,裴永昌找过他,朕觉得他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有一点可取之处?”

盘儿猜想,那阵子裴永昌求入无门,肯定动了不少心思,会去找苏家人可以预料。也就是说裴永昌去找苏海,苏海知道了她和太子的身份,却没有找上门,所以在宗琮的眼里还算有点可取之处。

“根子没有坏,很难有人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尤其是他们那种身份。”他淡淡地道。

说得倒也是,盘儿一直觉得苏家人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其实本身并不是太坏的人。

“就只是一个机会?”显然盘儿不信过程有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因为他这个人太会藏了,说不定背后还帮了苏海一把。

而且要说苏海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就能成长到能上战场,反正盘儿是有点不敢置信的。

“就只是一个机会,你以为朕成天哪有那么多空去搭理这种小事。”

小事?

这话听得盘儿又有点不高兴了,倒不是说苏家不是小事,而是跟她牵扯在一起还能是小事?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往里面扭了扭身子。

显然这就是生气的预兆,弄得宗琮脸色一窘,有点弄不明白她怎么生气了?

“怎么了?”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小事还让你去搭理啊,你干脆别搭理我得了,睡你的乾清宫去。”

搭理苏海的事怎么又和搭理她扯上关系了?

虽然宗琮不懂,但不代表他没有眼色,这是感觉不受重视了?可还要怎么受重视?他只差把路铺在她脚边上了,事事都上心过问,要不今天能想起来让福禄传话?

宗琮也有点气闷,可眼角余光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又不想大晚上的在床上还闹别扭,他清了清嗓子道:“自然不是小事,朕只是打了个比方。”

“真的?”人扭过来了,还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己。

“当然是真的,真是小事的话,朕犯得着这么上心?”示弱的话一句说出口,后面的自然也就容易出口了。宗琮老脸微赧,不过灯光不亮,倒是看不显。

她也没说话,就是环上他的颈子,半垂的眼角带着羞,似乎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显然也是在示弱。

好吧,这茬算是过了。

不过她这样倒是极美,宗琮心里叹着气,大掌无奈地在她背心上揉了揉,道:“时候也不早了,快睡吧。”

一夜无话。

*

别看陈皇后作为皇后,在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想找间隙和亲娘说几句不能让外人听去的话,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还是在赏月宴上,才找到机会。

两人找了处僻静的宫室,陈皇后吩咐富夏在外面守着,富春在门里边守着,才坐下和二夫人说话。

听完女儿的话,二夫人整个人都僵硬了。

那种表现像是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信,就像吃了什么东西噎住似的。

“你是说她就是那贱人的女儿?查清楚了?确定了?”

陈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二夫人,尤其是她的表情,她想她当初肯定也是这样的。

“她有个玉佩,我见过,就是上面雕着她名字的那块玉。”

那块玉二夫人也见过,当时还心里嘲笑王姨娘破落户,竟然弄块这样的玉给女儿戴上。她完全没将那块玉放在心里,事实证明就算过去再多年,记忆里还是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