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太医刚给二夫人上了药,又开了些内服的清心去火的药,王东来匆匆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陛下刚下了封苏贵妃之父永顺伯的旨意。”

陈皇后正端着茶盏喝茶,听到这话,手里的茶盏顿时歪了,茶水淌了满手还自觉。

*

回去的路上,苗翠香没怎么敢跟姚金枝说话。

直到回到苏府,见到其他人。

“你们这是怎么了?”看到两人的样子,苏大田惊道。

“你别跟我说,你在宫里和人打架了?”丈夫不愧是丈夫,苏江还算比较了解妻子的。

苗翠香看了婆婆一眼,小声道:“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不也是为了帮娘。”

姚金枝抿了抿头发,有点恼羞成怒:“什么怎么了不怎么了?老娘在外面如何,还要跟你们说?”

“可你这是进宫……”

干脆苏大田也不说了,忙让苏江去找苏海来。

就因为这事,他挨了姚金枝好几个白眼,还说他大惊小怪。

等苏海来,姚金枝已经进卧房了。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苗翠香身上。

苗翠香这会儿只比姚金枝狼狈,不会更好,一见大家都看自己,忙摆手道:“你们别问我,娘不说,我可不敢说。”

这时,姚金枝从里面出来了,换了身家常的衣裳。

她板着脸,道:“想要知道什么,我跟你们说,其实也没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之后,带出一个轰天巨雷。

“娘你是说,你在皇宫里把皇后的亲娘承恩侯夫人给打了?”哪怕是苏海,也免不了吃惊。

姚金枝有点恼羞成怒,但十分理直气壮:“若不是她嘴贱乱说,我至于在皇宫里跟她动手?”

“可……”

苏海有点头疼地看了老娘一眼,可打都已经打了,如今只能看后续如何,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进宫和娘娘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你那是什么样子?天又没塌下来!陛下都说承恩侯夫人是该管管了,娘娘也说没事。”见儿子那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姚金枝不满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道老娘还骗你不成?”

可他娘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前科,所以苏海很怀疑有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苏江和苏大田也不知该怎么办,只知道这事不小,看似现在过去了,还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余波。

“等我进宫和娘娘……”

苏海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

“二老爷,宫里、宫里来人了。”

*

等把圣旨接完,苏家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这怎么闯了祸,打了人,反倒给封爵位了?

还是苏海率先反应过来,忙走到宣旨太监张来顺的面前,道:“劳烦公公了。”

他也没事先准备,只能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就往张来顺手里塞。

张来顺可不敢接,两人推来推去,还是没扛过苏海的手脚快,东西直接塞进他的怀里。

受人好处,且本来张来顺就打算卖个好,就笑着道:“苏将军真是客气了。陛下还赏了个宅子给苏伯爷,大概明日内务府就会派人来,带伯爷去看看宅子。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直接跟内务府说,让他们再调整添置就成。”

这话就轮不到苏海接腔了,得是‘苏伯爷’上。

苏大田冷不丁就成伯爷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姚金枝暗中掐了他一把,他才忙笑呵呵上前了,却只是点头,不知道说话。

姚金枝无法,上前一步道:“谢谢公公了。”

“伯夫人不用客气,您的命妇服大概需要等一阵子,毕竟您也知道,这东西得现赶制。不过陛下交代过,一切都紧快紧好,这样等冬至宫里大宴上,您也能穿上进宫。”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苏海就把张来顺送走。

等他回来后,苏大田还拿着那圣旨站在院子里头。

“爹,还站在这里做甚,快进去吧。”

一家人共聚一堂,坐在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是姚金枝说话了,“我就说陛下没有怪罪,要是怪罪,能封老头子个伯爷。伯爷伯爷,这到底是个什么爵位?”

苏海这会儿做什么表情都显多余,当年他深入敌腹时被人三面包抄,都没有今日受到的惊吓多。

他也没废话,就把大周爵位制大概给家人讲诉了一遍。

其实说白了,这爵位就是封给外戚的,抬高妃嫔母家出身,苏海早就想过这事,但他没想到陛下一出手就是封了个伯爵。

要知道皇后的母家也不过是个侯,侯和伯只差一级,可皇后父亲本就出身陈家,身上也有官身,封侯其实并不让人诧异,反倒是苏家这种白丁,一朝封爵,可谓是一跃进了龙门。

苏海免不了有点不是滋味感。

无他,他在边关多年,最耳熟能详的就是同僚们在作战时激励自己,说多立战功,以后说不定也能封爵。谁曾想到,他倒没有立到什么滔天之功,反倒是他爹平白就得了个爵位。

这真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就是跟着娘娘升天的鸡犬。

到底只是些杂思,那边苏家人早就议论上了。

苏大田这才表露出惊喜之态,连连道自己就是伯爷了?苏江和苗翠香都在一旁凑趣恭喜,姚金枝则翻着白眼,脸上却带着笑。

毕竟这是喜事,都是高兴的。

等惊喜完,苏海泼了一盆冷水:“身份不一样了,以后爹娘更要谨言慎行。”

姚金枝觉得儿子意有所指,难得心虚地动了动。

“这爵位是陛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封下的,是为了抬高娘娘和皇子公主们的身份,以后爹娘大哥大嫂凡做事时,多想想娘娘的处境,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一提到盘儿处境,连苗翠香都露出凝重之态。

承恩侯夫人敢那么在宫里说娘娘,看似不过是几句闲言,恰恰也说明了形势很严峻。

“如今皇后和陈家一直想为大皇子请封太子之位,但陛下一直没有表态。但这事迟早有一天会拿到面上来说。如今朝中有很多人猜测,陛下不封大皇子,是因为娘娘受宠,陛下有偏向次子的嫌疑,这个关节眼上,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代表着娘娘。就像今天承恩侯夫人,看似不过是娘与她之间的矛盾,其实远远不止这样,也可能会影响到皇后甚至大皇子……”

苏海几乎是掰碎了跟家人说,就想让他们在短暂时间里,能清楚严峻的事态。

之前是忙着进宫,忙着安顿府里,也是他没料到陛下会一上来就封爵,所以他每次提到朝中皇宫的事,都说得很粗浅。如今还这样俨然是不行的了,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那就是一股脑灌输进去。

苏家的这场谈话进行了很久,直到外面天都黑了才结束。

不过苏海也说了,明日继续。

按下这边不提,景仁宫那里可是一片喜气洋洋。

无他,之前承恩侯夫人那样骂娘娘,不就是因为娘娘母家不显。如今倒好了,陛下转头就封了个爵,娘娘还有个能打仗立了功的哥哥,看谁以后还敢挑娘娘的家世。

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香蒲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她,可能景仁宫上上下下都是这么想的,不过也就她不会遮掩情绪,还在盘儿面前晃来晃去,可不就看见她了。

见她乐得进进出出都带笑,盘儿也忍不住感叹,当下的人还是讲究家世。

她孤身一个人,哪怕站得再高,都会有人对她不自信,可以诋毁侮辱。其实想想也是,一个身后没有任何靠山的宠妃能得宠几时?

一年、两年、十年?

一旦失宠,宫里以前不是没有孕育了皇子还失宠的嫔妃,即使比那些无子嫔妃要好一些,处境也极为艰难,谁都能在头上踩一脚,连带儿子都得低头做人。

可有娘家有家世的就不一样了,再是失宠了,也不会被轻忽,别人就想来踩踩你,还得掂量掂量。而本身势力达到一定的程度,甚至皇帝都不会视若等闲。

陈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盘儿也不免在心里揣测宗琮的意思。

上辈子跟了他那么久,她还算极为了解他性格的,他最是厌恶势大的外戚,一般都是采取压制的手段,可为何又要这么抬举苏家人?

还有,现如今正是皇后和陈家请封太子的敏感时期,他这么做是做给陈家和朝臣们看?

那如此一来,不是明显激化了矛盾?

倒不是说她这一方有任何势力,毕竟苏家初来乍到,苏海又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根本称不上有什么势力。

但陈家屹立朝堂多年,有附庸他们人有跟随者,必然被触动利益的一方,去反对他们。

盘儿虽对朝堂上的所知不太多,但因为有冯海在的原因,多多少少还是能知道点皮毛。

这些日子陈家已经发动过几次请封太子的朝议,却有不少朝臣反对,且都是拿大皇子体弱说事。

对此,宗琮既没附议,也没表态。

这种时候他的任何行举都会被有心人过度理解,会不会是陛下有意抬举二皇子,和大皇子打擂台?

如此一来,朝堂必定生乱,这可不符合他的秉性。

☆、第135章

135

这种猜想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可因为事情有些严重, 等晚上宗琮来了后,盘儿的脸上不免带了些出来。

宗琮起先什么也没说, 等用完膳, 他让福禄拿了几本折子来看,却见盘儿有些魂不守舍地翻着话本子。

半天翻一页, 明显心思没在上头。

他放下折子。

这次盘儿倒是醒过来了, 看了他一眼,见他是去端茶喝, 视线又回归在话本子上,谁知宗琮放了茶盏, 反而叫人把炕桌给撤到了一旁。

如此一来, 两人之间就没有格挡了。

“怎么今天没弄你的话本子?”

这句话显然不是指她手里的话本子, 而是她写的话本子。可最近这么多事,一出连着一出,盘儿哪有心思弄这个, 再说了她本就是用来无事时打发时间的。

她掰了掰手指,没说话。

“有话想跟朕说?”

那倒是真的。

盘儿犹豫了一下, 问道:“陛下为何会封了父亲爵位?”

她会这么问,宗琮还真不意外,她向来敏感, 心思也通透。

要知道听见承恩侯夫人那么说,当时宗琮不愤怒是假的,只是他惯是习惯隐藏情绪,不想因为情绪让场面失控。

可回了乾清宫后, 他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下了旨后,他也独自想了想,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可他总是会想起方才在坤宁宫那会儿,她含泪跪下来的样子,还有承恩侯夫人扭曲着脸咆哮的样子。

封苏家是早就打算好的,可怎么封如何封才不会影响大局,这也是他早就酌量过的。

按照他之前的打算,封个镇国将军恰到好处,这样既不会让朝臣过度解读,也算是给苏家抬了身份。

按理说,是该给个爵位的,但当初他因对皇后不满,只封了皇后母家侯爵,贵妃自然要下一等,因着最近立太子风波不断,两等是最为恰当的。可偏巧出了这么个事,承恩侯夫人敢在宫里堂而皇之说媛媛是只野鸡,苏家是破落户。

他一怒之下,索性提了伯爵。

侯爵和伯爵只差一等,可在当下的情况就会被人解读成,陛下是因为估计皇后的面子,才会只下一等,不然也该是个侯了。

这种解读平时也就罢,当下这种时候很可能会引起很大的风波。

事情他也想过,旨意已经下了,要说后悔也没什么后悔的,却万万没想到来了后她反倒忧心忡忡了。

“朕都没担忧,怎么你倒担忧上了?你就当朕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他话音里带着笑,盘儿反倒被他说羞了。欺上去摸了摸他胸前的龙纹,低着头道:“你当时又没戴冠,再说我又不是什么红颜。”

“朕就是打个比方。没想到你心思这么重,朕没担忧上,你倒担忧上了,难道封了你爹伯爵你不高兴?”

盘儿品了品心情,嗔了他一眼道:“自然是高兴的。我不也是怕你从中为难。你今日本就下了皇后的脸面,还让承恩侯夫人去苏府道歉,转头又封了伯爵,我怕皇后娘娘心里不好想。”

一提到皇后,宗琮脸上的笑就淡了。

“你只关心她好不好想,怎么不想想自己?要不是朕知道你素来脾气不小,还要当你是个没脾气的,就会在朕面前耍横。”

“哪有,我不也是怕影响了……朝政。”最后两个字,盘儿说得很轻,宗琮以前从不与她谈论朝政,现在虽多了些,但到底和立太子无关。

立太子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她轻易不会碰触,就怕触到了他的底线。

宗琮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环着她肩的手拍了拍,又揉了揉:“行了,朕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是啊,他都不担心,她担心什么。

她长出一口气,睇着他道:“这是你说的,反正到时候天塌下来,还有你在前头顶着。”

说着说着,她自己倒笑了起来,是被脑中他在前面顶着,她躲在他背后的场景给闹笑了。

她一笑,他也笑了,拨了拨她的鼻尖说她顽皮。

*

就如同陈皇后所担忧的那样,这件事果然传得很快。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而无一例外说苏贵妃苏家的极少,大多都是说皇后和承恩侯夫人。

毕竟众所皆知,苏贵妃出身不好,那么苏贵妃的娘出身自然也不好了。一个市井粗妇,你能要求她有多高?

人性就是如此,你站在他(她)够不到的位置,他只会仰望着你,可等有一天突然发现地位如此高的人也不过如此,人性中的劣根性就会爆发,他就会乐此不疲地议论你的丑事,来达到心理上的满足。

当然也避免不了有些有心人故意搅局,那就是另在外的事了。

这件事影响极大,至少于陈家人来说,哪怕陈鉴这般地位,都有相熟的朝臣调侃似的说起这件事。

本来最近陈家就在发力,想发动朝臣说服陛下立太子。如今你想和别人谈正事,人家跟你说你儿媳妇或者弟妹如何如何,可以想见陈鉴和陈平文的心情。

本来按理说女眷的事,男人是不管的,这次父子二人俱都破例,找了陈平武来,让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媳妇。

怎么管?

陈平武现在都不想看见二夫人,且自打那次惹了事回府后,二夫人就一直闭门在云霞院里养病,足不出户。

可亲爹都发话了,陈平武只能照办,去了云霞院一趟,毫无意外夫妻二人再度大吵了一架。

这种时候老夫人就该出面了。

现在老夫人也上了年纪,尤其近两年身体越发不好,就不怎么管府里的事,没想到她就是打个眼的功夫,就能闹出这么多事。

她把二夫人叫到荣安堂,从当下的处境到皇后的处境等等,只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说服二夫人答应不日就去苏府道歉。

不管怎样,这样多多少少能挽回一些局面。

等二夫人走后,余妈妈有些感叹道:“倒劳烦您还要跟着操心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只要我还一天是这府里的老封君,一天就得管着,瞧瞧这才多久没管,就闹出这么多事来。等哪天我死了,就算再有什么事,我就算想管也管不着了。”

“您可千万别说这种话,您肯定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失笑了下,人要有自知之明,这才几年她身体就衰败成这样,还不知能活几年呢。

想到这里,自然就想到府里的一些事上。

“老大媳妇倒是个清楚的,可她与我与老二媳妇有心结,她记恨我当年力主把七丫头嫁入东宫,而没选了九丫头,如今九丫头过得不好,她又怎么会伸手去管二房母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