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年长的林星河,芝兰玉树,沉稳内敛,先前被林江月当众如此高捧,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毫无色变,可见是个定力十足的,而顾宗瑾,在国子监小有名气,他也略有耳闻,至于最年幼的顾宗珵看来也是一个厚重少文之人。

顾宗瑾见方旃阳正打量着他们三人,立刻暗抓顾宗珵的衣袖,示意他站出去展示一番,但顾宗珵垂下眼,半点没动,虽然他很想得到方先生的指点,但林江月并没有提这件事,他们能见到方先生都是沾了她的光,她没开口,他不该擅自主张的。

顾宗瑾气得半死,很想替顾宗珵出头,但想到从前的事,每次他一开口,长辈们都只会关注他,对阿珵不管不问,他只能忍了下来。

几人落座后,顾宗瑾很自觉地跟林星河坐在一边,而顾宗珵自然跟林江月坐在一边,方旃阳当下了然,打趣地问林江月:“说起来,这三位里头,哪一位才是你未来的夫婿?”

林星河和顾宗瑾不约而同地看了顾宗珵一眼,顾宗珵面色微赧,林江月却极为大方地答道:“先生不是猜到了吗?何必再问?”

方旃阳哈哈一笑,然后问顾宗珵读到什么书,书院的夫子如何,与同窗之间一般谈及什么等几个问题,顾宗珵中规中矩地作答。

方旃阳很是意外,他本觉得能给林江月取“清风”这样随性洒脱的别号的人,应该是一个比她更狷傲放旷之人,没想到竟是如此,他习惯性开口问道:“你可曾习画?写的什么字?”

顾宗珵看了林江月一眼,老实道:“学的是颜体。”

“颜体?”方旃阳来了兴趣,时下多学欧体,便问道,“学了几年了?谁给启蒙的?写得如何?”

顾宗珵刚要回答,林江月却抢先答道:“他先前学的欧体,后来书院的夫子见他不得其髓,又让他改学颜体,到现在也不过学得个四平八稳,得个形罢了,并不出彩。”

顾宗珵一愣,但转念想到平时夫子们对他的评论,跟林江月现在说得差不多,所以他也辩解什么,把旁边的顾宗瑾急得不得了,拼命使眼色过来。

方旃阳更觉怪异,一个刻意贬低,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暗自着急,还有一个冷眼旁观,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没多想,招呼几人用膳。

用完膳后,方旃阳带林江月一行去了外书房去见王老,王老只让林江月一人进去详谈,方旃阳便带着林星河三人去了另外的厢房,出于对林江月那番自信的好奇,他便有意问了林星河不少刁钻的问题。

林星河早前就做好了准备,而且他本人真的是天生才智,从未得名师指点的情况下顺利考到了会试,而且加上他自幼跟着父兄在凌霄阁中掌管着里外庶务,想法很实务,一点儿也不似旁的士子那样空有其谈。

这让方旃阳很惊喜,虽然他沉迷丹青之事,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如果林星河真的考上了庶吉士,选了官,不管是在京还是外派,都将会是一位实干的好官。

而顾宗瑾的见识也不小,他对民治很有想法,因为这是国子监夫子常布置的功课,因为他早就想得很周详,而且不断地在思考完善,形成了一套很实用的主张,国子监的学生有这样的才干,这也让方旃阳欣慰。

到了顾宗珵这里,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来他的才华不如前二者,二来茂林书院在京中大小书院、私塾、族学里都排不上号,教学方面也没什么好能说的,方旃阳问他以后打算做一个什么人时,他说的那句“不求治国平天下,但求修身齐家”倒是让方旃阳挺满意的,现下这种踏实求稳,甘于平凡的人很少见了,一个个都是满脑子想着功名利禄。

林江月和王老在书房里谈了约莫三炷香就出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只知道王老面色凝重,而林江月却相反,一脸轻松。

王老让方旃阳送林江月他们回去,还吩咐方旃阳以后多盯着林江月,别让她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方旃阳越发对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奇,却不好当王老的面追问,打算改日再找林江月细谈。

林江月见了顾宗珵,问道:“刚才都跟先生说了什么?”

顾宗珵简单说了一遍,林江月看了方旃阳一眼,隐隐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才带了笑,跟他说起别的事来。

方旃阳看着,心里的不对劲越发强烈了,总感觉林江月在瞒着他什么事一般,接着他又听到林江月问顾宗珵是否还需回书院,如果不必回书院,明日帮她去购置些丹青纸笔,顾宗珵就跟她谈起了京中有名的纸笔铺子,两人就这毛笔的种类谈论起来时,那份不对劲越发强烈起来。

“我觉得你用的那支笔写出来的就不错,是什么笔?”林江月问道。

“哪一支?”顾宗珵问道。

“就写清风楼那支。”林江月说道。

“那是湖笔,还是之前的夫子赠给我的,你若喜欢,明日我去给你挑一支来。”

“湖笔不是贡笔吗?”

“湖州只有陆家的笔才是贡笔,其他家并不是。”顾宗珵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林江月恍然大悟,“正好我把那份经书抄完,你给我再找份字帖吧。”

方旃阳听到这里终于品味出不对劲的地方来,林江月拒绝当他的学生,甚至见到他送的字画后仍不改初衷,可见在字法上是很挑剔的,但她却记得顾宗珵写字用的笔,而且听意思还要一起练字抄经,若顾宗珵的字真的如说的那样一般,她怎么能容忍?

他越想越肯定自己的想法,便开口道:“难得你们过府,我这个当长辈的也没什么好送的,你们便写几个字给我看看,我托个大,给你们几句指点吧。”

顾宗瑾和林星河互视一眼,刚要答应,林江月又抢先了答话了:“我们叨扰先生这么久,还坏了先生的文会,先生未怪责我们已经大幸,如何敢再劳烦先生?”

方旃阳挑眉,他明白了,敢情这丫头藏着掖着就是不想给他看到顾宗珵的字,他见到了又如何?难道还能跟她抢人?等等……

这丫头的想法如此荒诞不经,该不会是想自己给未婚夫当先生吧?还别说,她都敢说能教出一个二甲传胪来,教未婚夫练书法这种事根本就算不上事。

他忽然好奇起来,强烈的要求三位少年书写,非要看明白这个顾宗珵的字,顾宗瑾脸上一阵惊愕,怎么林江月越是拒绝,方先生反而越起劲啊?这怎么回事?

三人写完,方旃阳正欲仔细察看,林江月捷足先登,站到书案前,先拿去林星河的字,点评,然后又拿起顾宗瑾的字,点评,两人的字她都用尽了赞美之词,就只差没说是二王转世,使劲地暗示方旃阳收徒,说得林顾二人脸色都羞红了,才不情不愿地拿起顾宗珵的字,敷衍道:“这个就不必多说了吧,一看就是指写了一个架子,连门槛都没摸到,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再来听先生指点吧。”说完就要字放下。

“等等,我还没看清楚呢。”方旃阳叫住林江月,将字拿了回来,放在眼前专心看。

“没什么好看的。”林江月扰乱道,“你看这几个字写得太方正了,而且中锋、尖峰都太刻意了,一点儿也圆滑。”

“你懂什么叫颜体吗?”方旃阳没好气道,“这是楷书,跟行书怎么能一样?别以为你以楷写行就对楷书真的很了解了。”

“各体本就相通的,我怎么不了解,”林江月又指着顾宗珵的字,说道,“你看这里,左边太重,直接就跟右边并重了,有失平衡,而且你不觉得他腕力太大,显得不够流畅吗?跟先生你的字完全就是两个风格的嘛。”

方旃阳好气又好笑,这丫头真是睁着眼睛说胡话呢,她说的那些分明都是顾宗珵的优点,却硬要掰成缺点,就是想让他嫌弃顾宗珵的字,真是难为她了,没看到那边顾宗珵的兄长脸色都青了么?

不过,还别说,这顾宗珵的字虽然还略带模仿的痕迹,但已经形成颜体最主要的雄厚之气,而且在折角、转婉等地方处理得很好,加上力道……是个不错的苗子,方旃阳居高临下的盯着林江月。

林江月一脸理直气壮道:“这种字先生你要怎么点评,肯定也是要说回去多加练习,别一味模仿,要多思考吧?这种话我也会说好吧,哪里用得着麻烦您啊?”

“你一个小丫头少自大了。”方旃阳好笑道,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如果他收了这个顾宗珵为徒,夫唱妇随,等将来他们完婚了,林江月不也得敬自己为师吗?如此他就是收了一个得了两个,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便笑眯眯地对顾宗珵说道:“你可愿跟我学写字?虽然我现在不写颜体,但我少时也曾练过的。”

顾宗珵一愣,这事儿怎么就成了?

“我不同意!”林江月不痛快道,“先生你那么多徒弟,干嘛要跟我抢人?”

“我又没问你。”方旃阳乐道。

“不问我,我也不同意。”林江月站到顾宗珵面前,瞪着方旃阳,不客气道,“先生你在国子监教习,而顾宗珵却在通州求学,平日根本就见不到面,还怎么教导?何苦要耽误他?不如让我给他再择名师……”

“我让自己的学生进国子监,还算不上什么难事。”方旃阳哼了一声,看向顾宗珵,“你意下如何?”

顾宗珵整个人都傻了,顾宗瑾推了他一把,急切地帮他答道:“先生,他愿意,他这是高兴坏了。”

第四十八回 ...

“不准!”林江月拦在顾宗珵面前,冷下脸,“我不同意。”

顾宗瑾到底不是笨蛋,总算看出林江月的意图来了,他立刻跳出来顶住林江月:“又不是你拜师,你凭什么不同意?你不乐意,还不给别人乐意吗?我是兄长,长兄为父,我说了算。”

“你才大几岁就敢称父?害不害臊?”林江月盯着顾宗珵,撅起嘴道,“你说,你要听谁的,听我的还是你哥的?”

“这……”顾宗珵看向方旃阳,方旃阳正笑得慈祥地看着他。

“顾、宗、珵!”林江月气恼地娇斥一声,一把推开顾宗珵,然后回头狠狠地飞了方旃阳两眼,赌气道,“那么德高望重的大师竟然好意思跟一个晚辈抢人,真是太过分了!亏我还专门作画送给你,以后别指望我再作画给你了!别指望了!”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顾宗珵当即跪下来,给方旃阳磕了一个头,行了一个礼,然后爬起来,后退三步,转身飞快地追上林江月。

小的跑了,大的自然得收拾残局了,林星河作为“兄长”,自责道:“小妹一向疏于管教,不懂礼数,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林小友真性情也。”方旃阳哈哈一笑,至于林江月那点气话,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等将来他们完婚时,她还不是一样要来给他敬杯茶?

顾宗瑾小心翼翼对方旃阳道:“晚辈回去便跟长辈禀报,改日便过来给先先行拜师礼。”

古代的拜师是一件严肃的大事,不仅要备好拜师六礼,还要请见证人,因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绝不可马虎。

“行吧,你们看着办。”方旃阳欢愉道,“对了,回去跟我那好徒儿说一声,让他把那小丫头好好哄哄,拜师的时候给送我一幅画,记得啊。”

顾宗瑾喏喏应下了。

“嘿,小丫头。”方旃阳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胡子,回去继续欣赏那幅画去了。

顾宗瑾此时的心情用一个“跌宕起伏”都不足以形容,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江月一个劲儿贬低这顾宗珵,然后方先生竟然就主动开口收徒,林江月愤而离去,方先生还面带笑意……他真是彻底没脾气了。

顾宗珵追上林江月,林江月已经面色如常了,她对顾宗珵得意一笑:“怎么样,我说过吧,方先生肯定会收你为徒的。”

顾宗珵很有自知之明道:“那也是看你的份上才收的我。”

“就算是这样,也得你有真材实料才行。”林江月说道,方旃阳纵然再想收她,也不可能收一个资质愚钝的徒弟,否则好处没讨好,反而自砸招牌,“所以说我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顾宗珵真心实意的说道,想到先前林江月巧舌利辩,棋高一筹的样子,面对那么多质疑的目光,毫不畏惧,如同天上的日头一般耀眼,让他佩服之余又不免自惭形秽。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曾经是怎么熬过来的……”林江月嘀咕,别人为了一个高考最多辛苦一年,她从三岁开始就一直辛苦到了高中毕业,谁让她倒霉,摊上了那么较真的爸妈:老爸是法学博士,兼学西方哲学,祖父祖母两个都是学西医的,而老妈则是历史博士,兼修古典文献学,外祖父是学国学的,祖母是做学考古的,老爸老妈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一见钟情,擦出爱得火花,三个月后闪婚,一年后生下她,然后夫妻离婚了——为着一个中国古代法律方面的一个问题,夫妻俩争辩不休,谁也不不服谁,相看两厌,直接就离婚了。

这下子可苦了她了,上半年在父亲家呆着,学的是西方的文化,学油画钢琴小提琴什么的,下半年在母亲家呆着,学的是中国古典文学,书法围棋古筝什么的,父母两个相互较劲,看谁教的好,企图在她身上分出个胜负,就算后来他们各自再婚,分别有了各自的孩子,对她的态度依旧如此,导致她从小到到根本就没有任何玩乐的时间,一直都在学习,根本就交不到什么朋友。

高考前父母还为她将来的专业要学什么大打了一架,还闹到了学校,在老师的调节下,给她报了某个大学的文学系,古典文学和西方文学都一起学,然后她在最后的时刻改了志愿,改报数学系,她这才摆脱了这种痛苦的生活,这也让父母很生气,谁都没给她学费,她靠着奖学金和兼职熬过了大学四年,还申请到了国内一流的数学研究所,结果……

往事不堪回首,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上之后特别贪玩的原因——上辈子没玩的,这辈子要玩个够啊。

林江月看了顾宗珵一眼,这么软萌的小正太明明可以自己培养,偏偏还要忍痛送给别人,想想就伤感,谁让她现在才十三岁呢。

回到顾家,顾之铭就把人叫了过去,问起今日的事,顾宗瑾看了林江月一眼,林江月一脸坦然,他脸抽了抽,低头三言两语把林江月议辩与下棋的事说了一边,顾之铭差点被逼出一口老血来,抖着手指指着林江月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江月睨了顾宗瑾一眼,顾宗瑾赶紧又把方旃阳收徒的事说了,顾之铭顿时喜出望外道:“此事当真?”

“当真。”顾宗瑾肯定道。

方旃阳可是京中有名的名士,当了他的徒弟,纵然以后不出仕,也会博得一份好名声,能跟方旃阳挂上关系,这对顾家来说可是一桩大好事,顾之铭立刻转怒为喜。

顾宗瑾厚道地又补了一句:“方先生收徒,林姑娘可是费了不少心。”

顾之铭瞪了林江月一眼,不快道,“明明可以换个好法子的,她非要这样折腾。”

“我乐意!”林江月哼道。

顾之铭拿她没办法,心里只求着这位小祖宗别再干什么出格的事了,虽然现在顾宗珵拜了方旃阳为师羡煞旁人,可她也把顾家推到风口浪尖上了,接下俩这段时间,顾家想清静都难了。

拜师一事传到内院,焦氏激动得当即泪流,阿珵总算是盼出头了,以后得了方先生的指点,日后纵然没有高官厚禄,也能过得平顺安康了。

其他人有些眼热,转身就备了贺礼送到外院给顾宗珵,最气恼的当属小余氏和顾宗璞,前者觉得长辈不恭,若是让她儿子去,那师父就是她儿子的,而顾宗璞比小余氏看得明白,知道这事是林江月给顾宗珵弄的,更是耿耿于怀在心,若是当日他得了这婚事,今日当方旃阳徒弟的就是他了!

过了两日,顾家看好了日子,请了国子监祭酒当见礼人,顾宗珵在父亲顾文榆的带领下,带着拜师六礼登门拜师,方旃阳并不是什么讲究的严师,顾宗珵磕了头,敬了茶,方旃阳喝了茶,又接了顾宗珵的的拜师礼,还了见面礼,礼数就成了,从此,顾宗珵就是方旃阳的入室弟子了。

方旃阳接着又将自己另一个弟子徐少长介绍给顾宗珵,师兄弟相互见了礼,徐少长道:“几位师兄师姐都要么外任,要么不在京中,只能改日再跟你见面了。”

顾宗珵虚心应诺。

徐少长又说他现在在太子詹事府任左中允一职,让顾宗珵有什么事就去找他,顾宗珵连忙道谢。

“听说你的未婚妻很得先生看重,今日她怎么没来?”徐少长对那个能让先生说出“相逢恨晚”的话的姑娘好奇得不得了。

方旃阳听到这话,也开口问道:“我正想着呢,小丫头片子莫不是还没气消吧?气性这样大?”

顾宗珵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道:“她今日有事,不便出行。”

其实林江月的原话是“才不想去看他得意色脸色”,但这种话再怎么耿直他也知道说出来不妥,只好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你也别替那丫头说好话了。”方旃阳了然道,“她肯定是不想来看我的脸色,我说得没错吧?”

顾宗珵没好意思答话,将一份卷轴拿出来,解释道:“这是清风说送给师父您的。”

“还真有贺礼呢。”方旃阳展开一看,卷轴上白纸黑墨,用寥寥数笔画了一一头驴子,驴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本书,方旃阳失声而笑,这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呢。

他转头对顾宗珵道:“你回去跟她说,她说的话我知道了,我等着看呢。”

顾宗珵眨眨眼,不明所以。

方旃阳收徒的事传开之后,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第一封邀请林星河去赴宴的帖子就送到了顾家门人手上。

顾之铭跟顾之锋商量一番,觉得事已至此,再拦着也没没用了,直接就让长孙顾宗璟和顾宗璀陪着林星河去赴宴,顾宗瑾不甘寂寞,正好国子监也闭馆了,提出要同行,顾之铭没答应,他倔了一回,偷偷跟了去。

林星河是扎扎实实做学问的,而且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因而不会像林江月那样有些方面很懂,有些方面完全不懂,特别是在诗词文章方面,才气横溢,头一次赴宴就打出了自己的名声,不管是谈古论今,问政议民,还是诗词歌赋,他都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劲。

很快的,邀约的帖子纷至沓来。

林江月让林星河不要全部都去,挑着重要的去,风月之地的邀约坚决不去,不管邀约的人多有分量。

“别人拿你的才华没办法,”林江月解释道,“就会拿你的私德做文章,现在你已经够狷狂了,无须再多添料。”

林星河自然明白,没说什么,倒是顾宗瑾为他忿忿不平,觉得林江月不该把林星河架在火上烤,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无异于给他增加负担。

这句话是对顾宗珵说的,顾宗珵想了想,说:“我看表叔也不像勉强的样子。”

“你就会帮她说好话!”顾宗瑾没好气道,“她到底给你灌什么迷药了?”

顾宗珵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啊。”

顾宗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觉得以后这个弟弟绝对是要被那林江月弄耍得团团转还心甘情愿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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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古代拜师是一件很正式的大事,因为传统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关系,即俗谚所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投师如投胎”。有的行业,一入师门,全由师父管教,父母无权干预,甚至不能见面。建立如此重大的关系,自然需要隆重的风俗礼仪加以确认和保护。一般拜师礼仪分成四个程序。 第一,拜祖师、拜行业保护神。表示对本行业敬重,表示从业的虔诚,同时也是祈求祖师爷“保佑”,使自己学业有成。 第二,行拜师礼。一般是师父、师母坐上座,学徒行三叩首之礼,然后跪献红包和投师帖子。 第三,师父训话,宣布门规及赐名等。训话一般是教育徒弟尊祖守规,勉励徒弟做人要清白,学艺要刻苦等。

拜师时,弟子向老师赠送六礼束修,古时六礼包括: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得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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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

方旃阳收了林江月的未婚夫为徒的事传到孙文清耳中,她纠结了数日,还是趁着一场雪后,给林江月下了帖子,邀请林江月过府围炉赏雪,同时还邀请了她在书院的玩得好的同窗。

林江月自然没拒绝,带着沉香和春荷去孙尚书府上见见世面。

内宅的宴会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林江月这次毫不保留地一展技,彻底让一帮小姑娘没了脾气,真心实意地跟她探讨起画技来。

“林妹妹,”王芜龄忽然说道,“那日/你在文会上的说的那句话,说得真好。”

林江月想了想:“我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女子男子皆是父母所生,谁说女子不如男。”王芜龄说道,“说得太有道理了,我们几个在这里比较,纵然赢得了头名又如何?往后不还是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收起做姑娘的文气,老老实实当一个无知妇人?”

其他姑娘听了,情绪不由都低落了。

“阿芜,你这是怎么了?”孙文清问道。

“我家里要给我定亲了。”王芜龄掉泪道,“我要嫁到大同去,以后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见面。”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小姑娘们顿时都悲切起来,孙文清和王芜龄感情最好,当即抱在一起抹眼泪,看得林江月直翻白眼,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干嘛要生要死的?

王芜龄被林江月的眼神弄得惭愧了,她强忍着泪意道:“让你看笑话了,还是你好,能嫁在京中。”

林江月脸一抽:“我嫁得比你还远呢,而且我还是一个武人嫁过来,日子不是比你更惨?”

“可你看你多有本事,一进京就得了方先生的青眼。”王芜龄喏喏道。

“那你就让自己也厉害起来,”林江月果断道,“刚才你不是说我那句话说对了么?”

“说得也是,现在哭也无济于事了。”王芜龄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

孙文清心生感慨,羡慕道:“说来说去,还是林江月你好,至少你现在都知道将来的夫婿什么样子了。”

其他姑娘纷纷表示羡慕,林江月对此不发表任何言论,世情如此,她若是鼓励这些姑娘婚姻自由,那就是害了她们,所以她干脆什么也不说。

分别时,孙文清将林江月送出门,约她元宵节一起去看花灯,林江月说到时候大概会跟顾家的姑娘一起逛,不怎么方便,孙文清略有遗憾。

林江月回到清风楼没多大一会儿,小丫头就来通报说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过来了,林江月挑眉,这是看准了她回来呢。

春娇赶紧出去迎接,只见顾元瑶面色不怎么自然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笑意的顾元玥与顾元璐,林江月一眼就看明白了,面上笑道:“三位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我们在家闲着呢,不比林妹妹你事忙。”顾元玥打趣道,“我们三个正巧在园子里闲逛,听说你会客归来了,就过来走走,没打扰到你吧。”

“别说,我这还真的有点忙。”林江月直接说道。

旁边的顾元瑶表情更加不自在了,而顾元璐表情一僵,立刻笑道:“那我们来得真是不巧了,你在忙些什么呢?我们能否帮上什么忙?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换做一般人,听到林江月这句话,多半会主动告辞了吧?可顾元玥偏就能顺竿而上,也不知道蒋氏平时是如何教导的。

“都是些外面的事,你们帮不上忙,等改天得空了,再找几位姑娘喝茶吧。”林江月没打算留人,她现在可没心情也没时间跟这些小姑娘刷日常,直接就送客了。

顾元玥虽然还不想走,可林江月都发话了,她再赖着就太不是事儿了,只要不情不愿地带着两位妹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