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捉回她?再一次打动她?再一次…人生没有那么多再一次。

“要请西门大人回来吗?”西日昌身后的万国维谨慎的问。

西日昌没有吭声,只是盯着那暗红的人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越发出落的美,即便一身血污,衣冠不整,浑身却透出一股独特的魅力。并非冷艳也不是圣洁,而是种自然的侵袭所有人目光的震撼,正如她带给他的陌生感,她知道他在,也知道他可能强行夺回她,可她就是这样,走自己的路。

“要迎回皇子吗?”万国维再次问。

西日昌猛然想到,她怀中的他们的孩子。这孩子的出生多么艰难,原先他是不要她为他生孩子的,原先他甚至一度想过要她的命。杀了她,这个念头一跃出,西日昌就咬住了下唇,他的手慢慢举起,他身后的军士们整齐的准备了。

风似更急了,雪正猛,西日昌平生首次感到了痛苦。不是悲伤而是痛,心如刀割一样的痛。他缓缓平了自己的气息,摇了摇头,放下了手。心似更痛了,痛到极处,就又不痛了。西日昌掉转马头,扬鞭而走。军士们随即跟着走了,军马呼啸,风雪相伴。

四子出游记

杜广很高兴,西日昌交代他一桩重要事儿。西日昌是这么对他的师叔杜广说道的:

“你知道,我有四个儿子,大杲有四位皇子。将来我总要将皇位传给其中一个,眼前虽然我不着急,但很多人都瞎操心。这个说大皇子好,那个说四皇子好,还有些蠢货等着我弄出五皇子。师叔你是我长辈,也是我罗玄门的长辈,那家伙挂着掌门之名,却不好好干,所以我只能把这事交给你了。来日我大杲帝皇也得牢牢把着罗玄门不是?你给我看看,哪个小子合意,我就让他当储君。只要是师叔满意的,就是我中意的。”

杜广乐的合不上嘴就接受了。西日昌以前只尊杜微,老与他不对眼,现在娶了正经媳妇,总算想明白了。这人嘛,就该尊老。话再说回来,当初若不是他闹了一出,那丫头也不会出走,那丫头不出走,这西日昌还不知好歹,算起来,还是他提点的西日昌。

于是,按照西日昌的安排,从未与四位皇子谋面的杜广上路了。套子是这样下的,西日昌对四个儿子说给他们找了个了不得的新师傅,但这个师傅脾气有点怪,要他们分别去见他。他会在他们四人之中选一个传自己的衣钵。

年纪最大的西日士衡最怀疑西日昌的安排,对他的弟弟们说:“我先去探探,一路会给你们留下记号。”

西日云庄说:“这事蹊跷,要不我先去?大哥也好照应下小三小四。”

西日士衡想了想道:“我们也就罢了,小四还那么小,小三又没个正形,我去求父皇,让人带着他们点。”

西日昌同意了西日士衡的说法,不但让侍卫带二小,还让二小一块儿出发。西日士衡就更疑心了。名师广度挑选皇家弟子居然摆那么大谱,而且看父皇老在阴笑。父皇的笑有很多种,微笑是设计谋人,大笑是生气,而阴笑常常是得意。

带着疑虑,西日士衡骑马出了盛京。西日昌交代的地点在盛京城外北源寺。光度这名字听着也像和尚。

北源寺与盛京之间是一条二旁栽树的马道,这条马道的后半段只有去寺庙的人才走。西日士衡就在后半段的路上撞见了一个人。这人横躺路上,衣裳褴褛还带点血迹。西日士衡觉得很奇怪,路过他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好象是死的,一动不动,血迹都在胸口。西日士衡想着正事,西日昌只给他一个时辰去见杜广,就没有停马。

等西日士衡过去了,假扮死者的杜广弹身而起,往西日士衡的背影方向骂道:“臭小子,一点公德心都没,看见老人家遇难都不停下来看看!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已经跑远的西日士衡却折返了。见他掉转马头,杜广连忙又躺平了。不一会,西日士衡跑了回来,居高临下的问杜广:“老头,刚才你在说什么呢?”

杜广一唬,不会吧?跑那么老远都能听到身后的动静?

“别装了!广度老头!”西日士衡只是试探的说,脑子远不如他的杜广却跳了起来,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西日士衡心下叹气,他就知道这是他父皇耍人玩,但嘴上却道:“你不在寺里待着,跑半道装死看我啊?”

杜广摸了摸他仅有的几根灰白胡须,有模有样的道:“你和你老子不仅模样像,性子也像,缺心少肺的。我不要你这样的传人。”

西日士衡笑了笑,他还不要这么笨的老头当业师呢!

“好了好了,你到寺里待着去,一会等你弟弟们到齐了,才可以回宫!”杜广开始撵西日士衡,又躺地上期待下一个。西日士衡却没有马上离开,他寻思留个记号给云庄他们。见西日士衡不走,杜广冷笑道:“想什么呢?你老子说了,如果你小子不听话,我就可以给你下禁止丢林子里去!”

西日士衡揣测他不是杜广对手,不甘心的走了。走到北源寺前,他忽然想明白了,他的弟弟们没那么好耍,何况玩也要公平。

一个时辰后,西日云庄遇见了杜广。他当即下马,来检查杜广的“伤势”。杜广吃过西日士衡身怀修为的当,没有在西日云庄面前装死,呻吟了一声。于是西日云庄连珠炮似的发问了:“老人家,你醒醒!老人家,你怎么受的伤?你住哪儿?你是什么人?你需要我怎么帮你?是要我帮你找医师还是先帮你去什么地方?对了,找医师要钱,你要多少钱?阿,看我糊涂了,我给你就是了…”一边上掏下翻,一边又尴尬道“哎呀,我没带钱,我平日就没随身带钱的习惯,这如何是好?要不我直接带你去太医院吧!啊,不对,太医院太远了,看你的伤势不能折腾,那去寺里吧,就是不知道寺里有没有医师…”

听他还要罗嗦下去,杜广气的跳起身来:“被你说的死人都活过来了!”

西日云庄却微笑道:“不装了?广度先生?”

杜广再次吃惊:“你怎么知道?”

西日云庄道:“你不知道,我平素最喜欢研习医术,前面一搭你脉,就知道你欢蹦乱跳着呢!至于说你是广度先生,那是我瞎猜的,看来我猜中了!”

杜广脸色一灰,丧气道:“看你模样像个温润君子,肚子里却装满了你老子那套!去吧去吧!给我去寺里待好了,我也不选你,真闹心!”

西日云庄笑着想,原来士衡顾虑对了,什么业师选弟子,没准又是父皇在耍人。真是的,现在没仗要打,没对手要防着惦着,父皇就变着法逗人耍了。

又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平稳的到了“死尸”杜广身前。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彻底装死。前面二个皇子年纪大,不好骗,现在来的这第三个据说很糊涂,怎么的,都该骗过去了吧?

只听马车里传出一孩子的声音:“咦,那个人在路中间睡觉!”

杜广差点没忍住笑,还真糊涂啊!希望是他中意的,他要为西日昌为罗玄门还有为他自己选个合适的人。西日昌的接班人,是他选定的,这多了不得?可是前面二个实在太讨厌,他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心性,却看到他们学足了西日昌。

“去看看?”一个稚子的声音。

“好哟好哟!车给我停到那人跟前!”

杜广小吃一惊,这次竟来了俩。

马车停下后,下来一个小孩和一个小小孩。西日梦得牵着西日晓常的手,蹲到了杜广身前。

“他睡得好死哟!”

西日晓常看着杜广胸前的血衣疑惑的问:“病了?”

“这红红的是什么?”西日梦得也发现了,不过他自作聪明的又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吃了什么红的东西,流了很多红的口水!”

一侍卫在他身后道:“殿下,这人恐怕是死了!”

“是啊,睡得死着呢!”

侍卫无语,杜广只觉得肚子根自己在动。

西日晓常道:“哥哥,不是那个死,是那个死!”年仅三岁的西日晓常能说的话都不长,听的西日梦得更糊涂了。

“什么这个死那个死?”西日梦得瞪圆了眼珠,忽然站起身来,往路边走去。

“哦?”西日晓常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西日梦得倒知道他不明白,他解释道:“我找东西弄醒他!啊,找到了!”

西日梦得摘了根野草跑了回来,往杜广鼻孔里塞。杜广心下那叫又好气又好笑,可他还是忍住了,装死!这次一定装死到底!但鼻子里那痒,那难受的滋味,好象比装死更痛苦…

好心的侍卫道:“殿下,死的意思是这人没气了。”

西日梦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杜广暗暗感激侍卫。好侍卫,回头叫西日昌打赏你。

西日梦得丢开了草,将手指放到杜广鼻孔下。后者自然憋气着。

“真的没气呢?”西日梦得扫兴的又站直了,“没劲!晓常我们走吧!那什么大大的肚子还在寺里等着见我们呢!”

侍卫扑哧一乐。广度到了西日梦得嘴里就成大大的肚子了。

杜广憋着气心道,走吧走吧!这糊涂的老三,打死他都不选,那就老四吧,可西日晓常没有挪动,他伸出一根白嫩的小手指,伸进了杜广的鼻孔。

“咦?你在做什么,晓常?”

西日晓常很认真的答:“他是活的!”

西日梦得听不懂,只觉得有趣,就又蹲下来,用他的指头钻进了杜广另一个鼻孔。

侍卫尴尬问:“二位殿下在做什么?”

西日晓常道:“活的!”其实西日晓常的意思是这人装死,干脆堵住他鼻孔,看他还装不装。

西日梦得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啊!”

侍卫婉转的道:“这老头很脏的,殿下。”

二个小孩利马缩回了手。杜广心里则收回要嘉奖侍卫的念头,而老四也不能选。下一刻,西日晓常掏出了半带鼻涕的手帕,堵住了杜广的鼻孔…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杜广终于暴起。

“你怎么知道他是活的?”北源寺里,西日昌对这个第四子的反应最感兴趣。

“胡子动。”在西日梦得用草逗的时候,西日晓常发现杜广的胡子在动。

“坏小子!”西日昌高兴的捏了捏他的脸。他说的都是反话,过了一会,他说了句真话:“我解气了!”

君在天之涯

徐端己在当南越丹霞公主之前,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南越王儿女众多,而南越王的目光更多的注目在王子们身上,徐端己作为公主,要获得南越王的宠爱更是难上加难。

徐端己的生母是位柔弱的嫔妃,不得宠也不受冷遇,当徐端己渐渐感悟南越王对她母亲的情感后,也就有了引起南越王注目的法子。徐端己以为,她的母亲吴夫人天生弱质,能诱发男人强烈的保护欲,正是这一点得了南越王的心,但吴夫人出生书香门第,恭谦贤淑,处事中规中矩不越雷池半步,未免又古板了些,讨不了南越王长久的欢心。君王也是男人,男人多喜欢妖娆多姿妩媚多情的女人。吴夫人的性子可以从她为女儿起的名字得到左证,凡事先正己心。作为吴夫人唯一所出,徐端己深为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公。她的母亲是一位多么贤良温柔的女子,而她的父王却更中意曲意谄媚的后妃。没有显赫的地位在宫廷里生活充满艰辛,宦官时冷时热的面容,俸禄时寡时丰的异常,都叫徐端己难过。吴夫人不争,不代表别人不为难她,所以徐端己决定替母亲争回本应属于她的荣耀。

徐端己知道,明着献媚的宫人都没有好下场,除非已得南越王宠爱。徐端己也见多了她的王兄王弟们各显神通,接近并且打动南越王的无数方式。她作为吴夫人的女儿,决不能学他们的样,更不能公然莽撞的去接近南越王。但也正因为她是吴夫人的女儿,她一样有机会获得南越王的宠爱。徐端己耐心的等待着,终于等到了南越王偶尔临幸吴夫人的一晚。

南越王觉着这一晚的吴夫人特别温柔,可他又不觉着吴夫人有什么改变。当他发现床帷上挂的香囊后,终于知道了原因。这是一种极淡的熏香,有着安神怡心的功效,是徐端己特意为吴夫人准备的。于是,次日南越王召见了徐端己,这是徐端己自五岁后,南越王第一次见她。这一见,令南越王惊艳。这个不声不响的女儿竟出落得如此美丽。当徐端己以娇憨的语调半带紧张的说出香囊是她做的,她希望她的母亲身体健康,而香囊里的熏香有着养神宁心的效用。南越王被打动了。这是徐端己的孝,也是历来帝王最看中的品质。南越王又问平日怎么不见徐端己来他宫里请安走动?徐端己道,没经过父王的允许,她一个女儿家不该到王宫最重要的殿宇打扰父王,父王是南越最重要的人,国事操劳,而她作为女儿仅能做到的就是在吴夫人的宫里,安分守己的为父王守侯好母亲。南越王动容,他厌烦了王子们日日的无事献殷勤,现在发现了个懂礼数又识分寸的女儿,加之这女儿又极其漂亮。从此后,南越王开始宠爱徐端己,连带吴夫人也升了地位。而越与徐端己相处,南越王就越觉舒心。徐端己的明艳,和独有的幽静分明是二种不相干的气质,却在她身上纯美的统一和谐。

徐端己远嫁西日昌,南越王开始极不愿意。昌帝的强势,大杲的虎视眈眈都没有使他改变心意,令他割爱的其实还是徐端己自己。美丽的公主对她的父王道,她身为女儿能做的,就是帮父王帮南越分忧,远嫁豪强,是她身为南越公主该承担的使命。南越王听后泪流,但他却听不到徐端己心里的声音。

女子最荣光的命运,无非是母仪天下,身处权势中枢,牢牢把握住世上最强大的男子。

徐端己很清楚昌帝不好相与,可这是一个改变她命运的契机,她不愿像母亲吴夫人那样,既抓不住丈夫的心,又得不到显赫的地位。她是公主,也是女子,她总要出嫁,与其下嫁寻常的南越豪门,不如嫁给当世最强国度的帝皇。她相信,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就有把握获取昌帝的心。她已经成功的做到了在南越宫廷脱颖而出,大杲的盛京不过是新的战场。

带着隐藏的野心和美好的期待,徐端己风光的嫁入了大杲。早就听说昌帝是位美男子,可美不美的男人徐端己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男子头上耀眼的皇冠。但徐端己还是震惊了,当她第一次见到西日昌,她不得不因他的容颜而垂下了头颅。西日昌的容光刺痛了她的眼,也刺中了她的心。一位几乎比女子更美的男人,会在乎她吗?对自己的未来,徐端己感到了深深的不安,而她的自信也在大婚之夜被彻底击溃。西日昌连合衾酒也没有吃,就甩开了她,一夜未归。她一夜独坐,反省着从前自己对容貌的自信,猜测着她的夫君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她想不出来,她还不了解大杲宫廷,更不了解西日昌,她只知道目前是大杲与南越的蜜月期,她如果不能把握这段时期,那么以后获取西日昌欢心的机会就渺茫了。

徐端己嫁入大杲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除了一行各具能耐的侍女,她还特地向南越王讨要了一个南越宫廷公认的刺儿,出自名门从来刁钻的美丽少女田乙乙。她让侍女打探宫廷消息,这一问之下,她的危机感加剧。她所入住的鸾凤宫前主人钱后不仅不受圣眷,而且还疯了,最后意外身亡。在大杲皇宫内,真正风光荣耀的只有二处,一是西日昌所住的昌华宫,另一个地儿就是先后董氏所住的月照宫。銮凤宫不过是皇宫里最大最堂皇的冷宫罢了。最让徐端己焦虑的是她手下的人探不到大婚之夜西日昌究竟去了哪里。几乎所有宫人都一致认为,现时最受宠爱的嫔妃有二位,一是月照宫的薛氏,二是昌华宫的孙氏,可徐端己的人旁敲侧击以各种方式打探回来的消息都是那一晚,昌帝既不在月照宫也没回昌华宫。所以徐端己猜测在薛孙二女之外,西日昌还有一个真正宠爱的女子。那女子才是徐端己最大的敌人,她让帝皇抛下新婚公主,投入了她的怀抱。

在接受各宫嫔妃请安的日子里,徐端己仔细观察过她们,但她很失望,她要找的女子肯定不在她们之中。她任由田乙乙刻意羞辱挑剔她们,即便在薛氏的身上,她都没看出值得西日昌喜欢的地方。太弱了,又小家子气,她想不通,这样的女子居然能成为昌帝的宠妃。随着闲谈和日子一日日过去,终于有个人浮出了水面。西门,西日昌的女侍,宫里唯一非后宫职位的女子。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仅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还能随西日昌上朝入殿。

真相似乎一点点揭开,西门此姓乃大杲皇族的原姓,西日昌每次去月照宫都会带上她,而她也曾一度住在昌华宫,而今又从清华池搬回了昌华宫。但是真相又在鸾凤宫,西门揭开面纱后再次沉入,徐端己开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材窈窕的西门竟是位丑女。可她骗得了田乙乙,终究还是骗不了徐端己。徐端己知晓,世间有奇人奇术,可以改变人的容貌。这决不是西门的真正面貌!

西门小猪,这是西日昌最亲近的太医苏堂竹脱口而出的名讳,暂且不提小猪这名字的怪异,但从苏堂竹与她的亲密上可见,她在后宫的真正地位。徐端己绝对相信,西门与西日昌之间必然存在着特殊关系。可她只找着了线头,还未顺藤摸着瓜,西日昌已经先行对她动手了。西日昌的动手是二种,一种设计除掉了田乙乙,另一种则更叫徐端己恐慌。他在她身上摸来摸去,逞尽手足之快。头一次被男人轻薄,从来中规中矩的徐端己感到了心的沉沦。真是羞人,她竟喜欢上了他的调戏。被他触摸过的身躯就像着了火,好似寂寞的身躯得到了抚慰般的满足。可徐端己又头脑清晰,帝皇的风流是具目的性的,从西日昌没有真正占有她即可判定,他只是在耍她。即便如此,徐端己还是陷入了。在西日昌熟络完美的调情手段下,她除了缴械丝毫无法反抗。好几次,徐端己都准备了把自己交付出去,可西日昌总以各式借口婉拒了。说什么年龄不足,多少不足十一、二岁的幼女都在宫廷失去了童贞,所谓体恤不过是他不想要她的真意。无数次徐端己对着铜镜,看着自己丰艳的面容,只能神色憔悴。是自己不够美吗?还是西日昌与她一样,要的并非美色。

君在天之涯2

徐端己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写下了寄往南越的家书,信的字里行间充斥着虚假的幸福。至少表面上她在大杲宫廷过的很好,至少西日昌没有冷落她,可谁又知晓她至今未获一次宠幸?笔下写不出,嘴上说不来,没和西日昌睡过不是徐端己能表述的。南越王的回信则让徐端己更加难过,他祝福他最爱的女儿,并且希望她能早日为西日昌诞下皇子。苦涩之外,徐端己又想到了西日昌只有三子,以他的年龄子嗣不该那么少。作为昌王他就有七妃,可这七妃只有白妃为他生了二子。白妃的家世徐端己知道,她来自大杲最出名的奸商白公垂白氏一族。而昌帝时代到来,白氏就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商。钱与权力的结合,这是徐端己得出的推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西日昌就太可怕了。他只要他选中的女子为他生育。

这世间老成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喜爱上一个人,要获得这样的男子的心,太不容易。昌帝不是南越王,他既年富力强又难测其心,徐端己觉得自己的皇后之路布满了荆棘,西门只是一个外因,真正的源头还在西日昌这儿。南越王她可以静心等待,但昌帝却是越等待越等不来。昌王的侧妃等了十几年,昌帝的钱后一直等到死,大婚之夜徐端己就知道他不是个靠等能等来的男人。可她不明白的是,西门如何获宠,难道因为她是武者吗?

靖王徐靖未替徐端己揭开了谜底。跟随使团来到大杲宫廷的他,偷偷去了月照宫。他是去探一条秘道,不想却撞见了西门。靖王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能让平日沉稳的靖王失态的西门必然有着不凡。当靖王贸然通过秘道从昌华宫偷出西门后,徐端己很想看一下西门真正的面容,但靖王却说,你最好不要看。徐端己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靖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西门不仅美,而且比她徐端己更胜一筹。

使团连夜离开宫廷,带着西门。徐端己向天祈祷,期望西门一去不回。只有那个女子离开了,西日昌的心才会放到别的嫔妃身上,她徐端己才可能获得西日昌的宠幸。可是叫徐端己想不到的是,西门前脚被送走,西日昌后脚就跟去了,而且很快就带回了西门。从这件事上,徐端己嗅到了南越的末日气味,连靖王都不是西日昌的对手,更别提她那些无用的王兄们。西门回到昌华宫后,西日昌竟再不离开昌华宫,这预示着靖王的阴谋破产后,大杲与南越撕开了面皮,西日昌将要放手大干一场。徐端己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倘若南越战败,她这位南越来的皇后连名存实亡的日子都没有了。她第一次感到从前南越宫廷里,她看不起的善谄多媚的女子,其实是有勇气的,她从前的轻视只能说明她自己的无能,连放低身段媚主献勤她都做不到。她只会每日每夜守在鸾凤宫,期待着西日昌出现的一刻,正如鸾凤宫的前一任主人。可惜徐端己没能等到西日昌,她等到的是西日昌发兵南越。

徐端己派出遣返南越的手下,尽数被留守宫廷的西门擒下。西门甚至杀上门来,直到这时,徐端己才见到了西门真正的模样。她很想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张脸,但又移不动目光。西门确实是大杲宫廷最美的女子,她的美和寻常女子不同,咄咄逼人的犀利,如同宝剑一般锋利,能切割所有人的眼球。徐端己几能想到这样的西门,让西日昌放不开宠爱,令徐靖未心神动摇,只要是强势的男人,看见西门都会想占为己有。但是真正使徐端己心悸的是,西门身上明显带着与西日昌如出一辙的风采,无论是眉宇间,还是唇齿间,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充斥着西日昌的魅影。徐端己想与她多说几句话,想多看她一会,可西门冷冷的说与她这样的人说话累。徐端己苦涩的笑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她也真的没办法说真正的心里话,她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徐端己真正想请求西门拯救的人并非田乙乙,而是徐端己她自己。

徐端己预料的事件一桩桩发生了。大杲军士在战场上势如破竹,西日昌逼迫南越投降,西秦更是不堪一击。西门有了身孕,西门跑了一年半后还是被西日昌寻回,西门封为昭铄皇后,而她黜为徐妃。身为徐妃的她听到了一个传闻,西门就是当年唐洲城前力挫千军的贞武,西门就是早年西秦黎族的公主。徐端己相信传闻是真的。人的出身决定了气质,人的境遇可改变性格。西门是个不容易动情的女子,而西日昌则是个难以付出真情的男子,昌帝之所以后来独宠西门,原因或许正来自西门与她纠葛不清的血色命运。冷宫中想到这些的徐妃很无奈,她在大杲宫廷遭遇的对手,根本与她处于不同的起点,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获胜的机会。

若干年后的一日,西日昌忽然想起了徐端己。南越灭国后,丹霞公主一直本分的待在后宫,从一位如花少女逐渐蜕变为年轻妇人,这期间她始终没有得到过西日昌的宠幸,这对她来说有些残酷,所以西日昌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去看望了她。

当徐端己见到西日昌的时候,她忍耐多年的泪水不禁泉涌。西日昌极其温柔的道:“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后来西日昌又说了什么,徐端己都忘了。她扑入西日昌怀里,感受着男人的体温,呼吸着男人的气息,可就在徐端己以为西日昌动情的时候,他却再一次推开了她。西日昌微笑着注视着徐端己半裸的胴体,说出了对她来说世间最残忍的言语:“你确实很美,但不是身子。”在西日昌眼里,女子的面容是露在外表的美色,而女子的身子才决定她真正的魅力。与长年修习的武者姝黎不同,徐端己的身子有着少许多余的赘肉。如果说徐端己的容貌能得九分的话,那她的身子只有五分。而他的西门姝黎无论容貌还是身子,都是他最喜欢的。当然,事到今日的西日昌,对姝黎已经不单纯是情欲的情愫。

说完西日昌转身就走了,徐端己呆呆的看着他远去,这才发现,原来她从来都没有接近过西日昌。

德王的郁闷

二十岁的西日梦得很烦恼,整天苦着一张脸长吁短叹。他的随侍问他为什么苦恼,他只叹气不回答。作为下人自然想为主子排忧,随侍就试探着一句句问了。

“王爷是为王位烦恼吗?”

西日梦得斜了他一眼,接着又叹一下。他未到弱冠就被封为德王,已经有了权势。至于继承大统,他从来连想都没想过。但是随侍的意思他也明白,就是做了王爷就有大事要干,以西日梦得的性子,是很头疼那些事情的。

“那王爷是为王妃之事烦恼吗?”

西日梦得深深的又叹一口气。以他的年纪还没大婚,所以一直被无数人牵挂着。作为大杲最悠闲的王爷,多少世家贵胄都期望嫁女于他,而西日昌早就发话了,西日梦得的婚事,由他自己拿主意。西日梦得早就怕了,贵族少女盯着他的目光就像要吃人。最可怕的一次,邱家的女子装作眩晕,倒在他怀里,他不得不扶着她,她却问,德王,我好看吗?西日梦得一抖,少女真的跌到了地上。少女啜泣,西日梦得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你很好看,比绿豆糕还好看…身着绿衣的少女傻眼。

“哦…王爷就是为声名烦恼咯?”

西日梦得摇头叹气。他自小就有糊涂之名,可又有多少人知晓他糊涂背后的无奈。他的生母出身卑微,昌王在酒醉后胡乱临幸,他不过是一场风流下的幸运儿。小时候,西日梦得糊里糊涂,纯真的可爱,可小孩子总会长大,天真总会成熟,西日梦得隐隐约约的开了窍。大哥是长子,文武双全,二哥也不差,又温和可亲,四弟更不提了,嫡皇子,只有他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他之所以受宠,不外乎他老惹人笑,所有人都喜欢他,正因为他谁都不如。所以长大成人后的西日梦得依旧糊涂,皇位与他无关,欢笑都与他有关。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知道这样活着虽然有些无奈,但至少很有趣。

“那王爷究竟为何郁闷?”随侍不能理解。

良久,西日梦得幽幽的道:“近日来,本王发现…本王似乎个头很小…”

随侍“啪”一声跪下,傻软了腿。

西日梦得越发郁闷,他阴阳怪调的问:“你也觉得本王很矮小吗?”

随侍答不上话。

西日梦得叹道:“大哥比父皇还高,二哥和父皇一般,四弟的个早就超过我了,惟独只有我到现在还和娘娘一样高。”

随侍小声的道:“王爷身形苗条,一看就很机灵。”

“你是想说本王一看就惹人喜爱?”

“是是…”

西日梦得乜眼道:“我的父皇喜欢我,因为我是他仅有的四个儿子之一;我的娘娘喜欢我,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儿子;我的兄弟们喜欢我,因为我比不上他们;宫人比如你喜欢我,因为我是主子;外头那些没事跑来的人喜欢我,因为我是王爷,而且还没有大婚。但是有的人不管这些…”

西日梦得忽然不说下去,随侍却想知道究竟是谁招惹了德王。

“那敢问王爷,是谁不喜欢王爷了?”

西日梦得咬着牙道:“多多郡主!”

随侍恍然大悟,宫里头也只有多多郡主比他的主子更无法无天。

“自从她这次回来,看见本王掉头就跑,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而听说她在宫里整天欺三霸四,连小四都被她欺负了,可她为什么不来欺负我?”西日梦得越说越激动,“记得小时候,我和她关系多好啊!一块儿爬树一块儿捉鱼,有一次她还为我从御膳房里偷了给父皇准备的糕点。听说她回盛京了,我都乐了好多天,正准备她回来好好的欺负我,她却见了我就跑,连正眼都不曾看我一眼。”

随侍哑口无言,也就他的主子会为这档子事烦心。

“我想来想去,肯定是她长大了,觉得她的梦得哥哥没有别人高大威武,就是这样的,我长的矮,人堆里她看不着我!”

随侍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那意思是,天呀!这就是德王郁闷的原因。

草原的公主

“王爷为何不亲自去看望多多郡主呢?”

西日梦得一拍桌面,激动的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随侍干笑着。

“替本王准备,去看望郡主!”

主仆正说着,门外侍卫来报:“多多郡主到!”

西日梦得一惊,随侍笑道:“属下告退!”

多多郡主钟木娜一身红衣,一团火似的烧进了房间。

“西日梦得,本郡主来盛京那么多日了,怎么你不来找我?”尖葱似的指头指着西日梦得。

“哦,这个…那个…”西日梦得被她抢先指责,一时间忘了说词。

“你知不知道,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钟木娜走到西日梦得身前,一双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

“我…钟木娜…”西日梦得想了老半日,才挖出一句,“你长好看了!”

“比红豆糕还好看是吧?”

西日梦得被呛住了。

“额…你怎么知道?”

纤指点他脑门,钟木娜得意的笑道:“穿绿衣裳的你就说绿豆糕,红衣裳的红豆糕,那我问你,穿白衣裳的呢?”

“云片糕!”

钟木娜用力捅了下去,“哎哟!”西日梦得捂着额头叫痛。

“吃吃,就知道吃!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长个,肉都没长多少!你都吃哪里去了?”来自晟木纳的多多郡主丝毫没有淑女风度,上下其手掐着西日梦得。

“疼…疼…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