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唯新皱皱眉,他也不喜欢有人针对郭文莺,见她问起,当真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攻荆州杀敌一千,野狼坡杀敌八百,冀州杀了一千五,凉州杀了九百…我算术不好,数不清了。”他是真正的杀将,军中许多将官年纪比他大的,都没他杀敌多,那满身肃杀之气,平时敛着还好,一旦怒将起来,能吓得人胆寒。

他这么一说,那几个小姐都满脸灰白,只有前一个还兀自强辩,“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是假的,杀人,还有王法吗?”

郭文莺忽的一拍桌子,“掌柜的,叫你上糕点,你聋了。”

那掌柜已经觉出不对劲儿,他看这两人一身煞气,定是军中出来的,知道这种刀尖上舔过血的最不好惹,慌忙到后面亲自捧了十几样点心出来,都是京里最好的点心铺子出来的,做得甚是精致。恭恭敬敬捧出来,请两人吃。

郭文莺看得满意,伸手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笑眯眯道:“这位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那小姐刚要说话,被身后一女子扯住,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那小姐似是听了,退到后面,转头时还狠狠瞪了郭文莺一眼。

那后来的女子年岁似稍大一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披着同色系的狐裘,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脸上薄施粉黛,面容甚是清丽。

她走到郭文莺面前盈盈下拜,“定国公之女婉云见过这位大人。”

郭婉云?郭文莺暗自冷笑,她跟郭家人的缘分还真是似海深啊,逛个街都能撞见了。

她淡淡道:“原来是定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前儿个你家国公爷还跟爷一起吃饭,说要把你郭家的小姐许配一个给爷,没想到你郭府小姐都是这般礼数,还真是开了眼了。”

她这倒没瞎说,前几日定国公真的旁敲侧击的打听她,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她,嫡出的舍不得,八成想弄个庶女塞给她。

心里不知怎么就憋了气,转头对路唯新道:“路大公子,你可有瞧上的?”

路唯新眯了眯眼,他们两人素来默契,他一瞧就知道郭文莺对这几个丫头没好感,想整她们。便冷冷道:“一群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这话说得真是损,那几位小姐顿时都白了脸,要知道姑娘家闺名很重要,岂能容人这般说辞。

郭婉云脸白了白,低声道:“刚才舍妹冒犯两位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婉云在这里给两位赔不是了。”她说着对着两人福了福。

真难得这小姐是个脾气好的,被人说成这样也不翻脸。

郭文莺与她没多大仇怨,也不想再为难她,便道:”郭小姐,此事与你无关,刚才是在下失礼,还请小姐勿怪。”

她话音刚落,门帘忽然掀起,从外面走进一位富贵公子。

那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月白色的大氅,领口滚了一圈紫貂毛,他有一头鸦黑的头发,额头饱满,眉长如刀,眼睛是一双凤眼,大而深邃,鼻管笔直而高挺,人中狭长,下巴方正坚毅,肤色如羊脂玉一般莹润洁白,他的脸生的是如此的完美,美的飘逸却又厚重而方端。

郭文莺抬起头,一双如黑夜一般幽暗的瞳眸早已锁定在她的身上,她微微怔了怔,那人竟是方云棠。

在屋子许多人中,方云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有的人天生就长得极招眼,就算一千个人里,一万个人里,最惹人注目的依然是她。就像当初在西北,远远看着她骑马过来,那马上风姿,让人一眼难忘。

他直接略过屋中众人,对她走来,惊喜叫着:“文英,原来你在这里。”

郭文莺微笑,“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方公子。”

郭婉云似也认识方云棠,不由开口道:“方公子可是认识这位大人?”

方云棠还没开口,那位大冬天穿碧霞罗的千金小姐,已经冲过来,巴着他的胳膊,软绵绵地声音道:“棠哥哥,刚才这人好凶啊,还要打枝儿呢。”

方云棠安抚地对她一笑,随后道:“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

他一指路唯新,“这位是镇军将军的独子,官拜五品都尉。”

又指郭文莺,“这位就更加出名了,这就是皇上亲封的从三品怀远将军,西北军的战神郭文英。”说着又对郭文莺笑,“文英,你加官进爵,可还没请客呢。”

郭文莺咧嘴,老子要有钱,也不在这儿蹭吃蹭喝了。

方云棠又指郭婉云,“这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接着指那穿碧霞罗的,“这是永定侯府的小姐。”又道:“后面两个也是郭府小姐。”后面的约是庶出,便没过多介绍。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请客

郭文莺眯了眼看郭秀枝,怪不得第一面见她就觉得气儿不顺,果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看她刚才和方云棠那亲密劲儿,这是打算勾引她的未来夫婿吗?

一听他介绍,掌柜的首先缩了缩脖子,心道,幸亏刚才没说出太难听的来,原来都是朝廷命官,还是三品大员,这么年轻的三品还真不多见。

郭婉云和郭秀枝一听郭文莺是三品怀远将军,都有些惊讶,竟不知京中最近传闻最盛的郭文莺是这个样子,不仅年轻,还这般容貌出色。

郭文莺则看着方云棠,刚才他那句“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听着还真有点意思。这人是早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她问道:“方公子怎么进京了?”

方云棠笑道:“我前些日去东南做了趟生意,刚刚回来,听说你在京里,就赶来见见,正好姐夫也回京了,我就把姐姐也接来了。前几日刚到,去郭府拜望了一回,正打算去寻你呢。”说着又问一句,“你还住端亲王府吗?”

他一长串的说了一大通,郭文莺听着笑起来,“左右我在京里也没份产业,先在王府住着,我和唯新都是军人,备不住什么时候就又走了,在哪儿都呆不长。”

方云棠略沉吟片刻,“今日既然碰上了,不如我做东,请几位吃个便饭吧。”

郭文莺还没说话,路唯新已经道:“好啊。”他早就饿的不行,就那点点心还不够塞牙缝呢。

郭文莺见他如此,便也一笑,“既然方公子盛情,就却之不恭了。”

方云棠点点头,似很是高兴,眉梢眼角都带着那么点喜悦之气。他这次进京,有很大原因是来见她的,本来想去王府找她,现在能在外面见到真是再好不过。

他问,“文英今日是想买什么?”

郭文莺随口道:“我想挑个玉簪子。”刚才那铺子找了半天也没可心的。

方云棠一听,忙转头对掌柜说:“去,把最好的玉簪拿出来。”

掌柜去了片刻,捧出个托盘,上面放了七八只玉簪,果然玉质剔透,雕工精美。她看中了一根簪子,金镶玉的,最前面顶端一朵黄金镂空的玉兰花,轻轻拧动玉兰花可以拆卸下来,里面是一根同样雕着玉兰的白玉簪,若簪在头上,抽出白玉,那竖起的镂空兰花依然可以拢住头发。

这是郭文莺想要的样式,她有些欣喜拿起来,刚要问价,方云棠已经开口,“给大人包起来。”说着对她一笑,“你不知道这家店是我开的?你要想的东西岂有付账的道理?”

郭文莺微怔,她知道方家有钱,没想到京城里还开了这么大一间铺子。

后来方云棠又挑了几样,让掌柜连着那玉瓶和玉簪都送到王府去。郭文莺推却了几下,没推出去,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她用封敬亭的钱,用得很是其所当然,皆因为她为他做事,就当报酬了。但对于这位未婚夫,两人还未成亲,现在就这么花销,总觉不好。

可方云棠一心要送,根本就不容她拒绝,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身后跟的几个女子,郭婉云还好些,郭秀枝见方云棠如此大手笔给郭文莺买东西,几乎把银牙咬碎,她缠了这方公子几天了,别说玉器了,就是个普通小物件都没讨到手。她郭文莺凭的什么?

买了东西,他们出了奇宝阁去吃饭,对面不远就是个大饭庄子。

方云棠热情地请几位郭小姐同去,郭婉云本要告辞,见后面郭秀枝拽她衣服,便也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上了二楼,要了个雅间。

郭秀枝看那酒楼装修雅致,不由道:“方公子,这饭庄不会也是你的吧?”

方云棠笑,“正是呢。”

郭秀枝顿时睁大眼,眼睫毛忽闪忽闪地瞅着他,一副仰慕的样子,看着甚是娇俏可人。可惜方云棠仿若眼瞎一样,连看都不看她。

饭庄掌柜亲自上来给点菜,带着几个小伙计伺候着,甚是周到。果然自己的买卖,与别处待遇就是不一样。

几位女眷都点了些清淡的,路唯新和郭文莺则点了许多肉菜。

掌柜看着方云棠等他示下,方云棠道:“再整几个拿手的,一并上了来。”

掌柜应声下去,方云棠对郭文莺道:“这里菜做的尚可,点心却是不错的,走时给你带些回去。”

郭文莺虚虚一笑,别人对她这么好,还真有点不适应。虽说这人是她的未婚夫,但不知为何,有时候却感觉不到他们该是这么亲近的人。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满满的摆了一桌。

方云棠夹了块酥皮鸭在她碗里,“这里鸭子做的还不错,你尝尝。”

又夹了筷子油焖鸡,“多吃些。”

郭文莺微微颔首,和路唯新两人风卷残云一般,一会儿功夫便各自吃了四碗饭。

对面几个女眷早看呆了,郭文莺也觉不好意思,解释道:“其实我两顿没吃饭。”

方云棠诧异,“王府里不管饭吗?”

此事一言难尽。

路唯新吃得心满意足,他抹了抹嘴,“其实我也两顿没吃了。”

他说的是真的,昨天晚饭他喝多了结果全吐出来了,早起一大早赴郭文莺的约,又碰上个碰瓷的,早饭也没吃。昨晚加今早正好两顿,可惜这话听着就不怎么可信。旁人还以为他和郭文莺说着玩呢。

跟女人吃饭就是慢,一顿饭吃了个把时辰才吃完,然后还要品香茗。

方云棠看郭文莺一脸无趣,便道;“文英,你今日若有空,不如一会儿去斗鸟吧。”

斗鸟她知道的,两只鸟在一块掐,不过…

她皱皱眉,“可是,我没鸟啊。”

方云棠笑道:“放心,我有。”

路唯新忍不住挺了挺腰,“我也有啊。”

方云棠瞥了他一眼,一副对他的鸟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吃完饭,方云棠要带他们去逛逛。有人当向导,还有人出钱,两人自是喜不自胜。

至于那些女眷,当尾巴似的甩掉了,郭秀枝还想腻着他,一直眨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希望他能动怜悯之心,把她们也带了去。方云棠只当没看见,他早已厌烦了她们,送她们上车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九章 瓦舍

路唯新也是孩子心性,三人沿着街道往前走,他不住嘴地问着:“这是哪儿?那儿是哪儿?”又问,“咱们去哪儿?”

方云棠道:“去瓦舍吧,那儿最热闹。”

一路上方云棠都在跟郭文莺介绍,“京城很大,此路往北是马行街,那里卖药的,往南是潘楼街,专门卖飞禽走兽,再往东卖女人香粉脂粉店和绸缎店,玉器行在西南方,你若喜欢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见她点头,方云棠接着道:“相国寺附近的瓦舍是个好去处,有说故事的,唱剧的,耍杂技的,相扑的都有,那儿还有蹴鞠大赛,逢上比赛人格外的多。另外还有玉器行每年都要举办一场比赛,民间的就在瓦舍附近,官家的则专设了场地。”

方云棠对京城似极为熟悉,比之路唯新和郭文莺两个据说土生土长的京都人,了解的多得不是一星半点。两人从没听说还有这等好去处,都很是欣喜。

方云棠领着他们俩一路往南,走不多久,便见到一条街市,街市从高大的宫门外延伸出来,两旁摆满了摊位,挨挨挤挤的,行人如织。交谈声,吆喝声,讲价声,有高有低,有长有短,杂在一起,仿佛错落有致的热闹小曲。

他们来到潘楼街,这里是飞禽走兽一条街,世间有的飞禽走兽,这里都能找到。

往西走了不远,见路边搭着一溜的长棚,棚子里人声鼎沸,吆五喝六的很是热闹。

郭文莺问:“那是什么?”

方云棠道:“那是斗鸟的棚子。”

路唯新很感兴趣,抢先走了进去,两人在后面跟着。只见那些棚头搭得十分宽敞,有送茶水的伙计在人群里奔走。路的另一头都是小贩,也有各种鸟的,还有卖笼子的,小的笼子只有巴掌那么大,大的笼子则有一米多好,里头还摆设着亭台楼阁,看着比人住的都舒服。

他们进了一个棚子去看斗鸟,方云棠有只八哥,是专门养的斗鸟,取名‘小鹰儿’,不过他今日让没让‘小鹰儿’上场,只带着他们看了一场斗鹌鹑。

斗场上一只玉鹑颇为显眼,长颈短尾,纯洁如雪,就像一只小鹤一样。十分擅长搏击,飞起来有三四尺高,搏击时能准确击中对手。它的敌手是一只白色鹌鹑,只见场中黑白两个影子飞快地一来一往,扭成一团。黑鹑不敌,身上受了数十处伤,血浸透了羽毛。

黑鹑主人见此,忙终止比赛,小心翼翼把它捧在手里,心疼的直落泪。

人和鸟感情好成这样的也是少见,郭文莺看得好奇,忍不住对着你只鹌鹑多瞧了几眼。封敬亭从前也很会斗鸟的,他院子里就有一只凶狠的八哥,她上回逗弄了一下,被狠狠啄了一口,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这斗鸟一只只都这么厉害。

出了斗鸟棚,再往前走还有斗蟋蟀的。

他们进了一个最大的棚子,棚里喊声震天,厮杀的甚是激烈。

郭文莺个头不高,很容易挤进去,只见那斗盆里的两只蟋蟀,一个是大个子,浑身青黑,身伟体长,另一个稍小一些,赤金色,身躯矫健灵活。

两只蟋蟀正战得难解难分。两个蟋蟀的主人,一个正喊得声嘶力竭,另一个却是双唇紧闭,只盯着斗盆,默然不语。

围观的人都纷纷掏出钱来,押两只蟋蟀中的一只。

方云棠不知何时挤进来,笑道:“你要押一只吗?依我看那只赤金的要赢。”

郭文莺没想到他还懂这些,笑着问:“你如何知道?”

“俗话说,白不如黑,黑布如赤,赤不如金,那赤金的蟋蟀是个中极品,依我看,黑的打不过它。”他说着已经押了五十两,赤金蟋蟀赢。

郭文莺暗叹,真是有钱啊,她身上连五个铜板都没有呢。

一局下来果然赤金蟋蟀赢了,只这片刻便赚了一百两。方云棠自是高兴,路唯新则后悔没跟着押,翻了翻身上他好歹还有两个铜板呢。

那黑蟋蟀的主人垂头丧气,抱着蟋蟀罐出来,举着个小瓶子,挨个在人跟前问着。走在郭文莺面前,才听清他问的是,“这位公子,有童子尿吗?”

郭文莺脸上微红,“你要这个做什么?”

“治蟋蟀啊,公子不知童子尿可是最好的疗伤圣品。”那人说着手里瓶子已经塞在她手上了,“公子赏一些给我。”

她摆了摆手,“我没有。”手里瓶子扔不出,只得甩给后面的路唯新,“你弄点给他。”

路唯新脸微微一红,不过还是去别处接了一点回来了。

方云棠忽然道:“你怎知他是童子,我不是?”

郭文莺惊异,“怎么可能?”路唯新她是知道的,而他怎么可能是童子?

方云棠摸摸鼻子,他本来就不是,只是气不过她更看重路唯新。可这又怪谁呢,他十六岁就有通房,这些年一直在外身边女人无数,早就不是童子身了。

从瓦舍出来,又去了玉石街,这里有几处雕刻师傅,有雕核桃的,也有雕玉的,也有的在街上摆个摊子,现雕现卖。

郭文莺喜欢这些小玩意,多逛了一会儿,她站在路边看一个玉雕师傅手执玉刀,手指上下翻飞的样子甚是意动。

方云棠问她,“你喜欢?”

她点点头,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旁的女人能嫁给好夫婿便是一生的依靠,可是她经历过太多,又自己做过官,未来根本不可能在高门大宅中做做女红,弄弄茶艺,与夫君的妻妾各种斗法争宠。

就算日后辞官不做,她也希望有些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营生,或者开个铺子,或者学门手艺,与大宅门里的生活相比,她更喜欢这种市井间的乐趣。

也许她可以像这街上的玉雕师傅,自己摆个摊子,雕一些喜欢的小玩意,也可以做些孩子们的机关小玩具拿来卖,总归是不愁吃喝的。

方云棠哪知她有这般志向,以为她是一时兴趣,还说要找个相熟的玉雕师傅教教她。

郭文莺笑着道了谢,三人又逛了一会儿,颇得乐趣,见天色不早了便都各自归家去。

第一百五十章 吹牛

临走时,方云棠突然道:“我已经去郭府提亲了。”

这一句突出其来的,若是旁人听了,怕是会说句“恭喜”,或者有些纳闷他什么意思,郭文莺却身子颤了颤,“他们可是应了?”

方云棠注视着她紧张的样子,忽的笑起来,看来自己所想的八九不离十了,她果然是郭家那个丫头。

他道:“虽没应,不过也快了。”他知道郭家为什么不肯应,因为他求娶的据说是那个又丑又病的郭大小姐,郭府第一个女儿,郭文莺。而永定侯府却琢磨着把郭秀枝嫁给他。

他没同意,两边便一时这么拖着,不过将来总有一天,他会从郭府里正正经经用八抬大轿把她抬出来。

他的眼神太过炽烈,让郭文莺很是不适,匆匆道:“方公子,文英先走一步了。”

方云棠笑笑,“郭大人慢走,改日再会。”

这会儿云墨已经赶着王府马车过来,两个下人正提着巨大的食盒往车上装,还有今日在奇宝阁里买的玉器古玩,都齐整整的用锦盒装着放到车上。

郭文莺知道这都是方云棠送她的,只微微抱拳道了声谢,又跟路唯新告辞,随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早已摆的满满当当,装郭文莺一个都勉强,根本装不了云墨了。云墨上不来车,不由嘟囔道:“这没钱的还能装这一车,若有钱了还了得吗?”

郭文莺敲了他头一下,“回去不要乱多嘴。”

云墨哼哼两声,心说,用得着他多嘴吗?王爷又不是瞎子,这满车的东西看不见吗?若是直接送到王府让账房结账的还好说,她老人家收了别人这么多贵重东西,他们爷看见了,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郭文莺也颇为头疼,今天收了两个男人的东西,还真是不好说。其实说真的,无论封敬亭还是方云棠她都不想嫁,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置一座宅子,凡事自己做主,若是日后想成亲,可以招一个上门女婿,至于这两个生来招桃花的大佛,她是不敢招惹的。

可不敢招,又收了人家的东西,这份人情怎么还呢?

郭文莺揉着脑袋问云墨,“你说我今天收礼,是不是收的太随便?”

云墨哼哼,“大人也知道不该收啊。”

实在是她从小到大没收过别人的礼,这别人乍一送还真收不住了。郭文莺叹气,“我果然有做贪官的潜质啊。”

云墨:“…”

封敬亭果然眼里不揉沙子的,瞧见郭文莺这般大包小包的回来,连门都没让进,直接让徐茂把东西拉下来扔门口了,还对几个跟车的奇宝阁的伙计说,“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爷的人叫他别惦记。”

郭文莺有些傻了,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

她未婚夫送他东西,总好过他把她的体己银子都没收了吧?

想跟他争辩两声,又觉得无聊,看见那一大食盒糕饼扔了满地,心疼肉疼的,也不知拍拍灰,还能不能吃了。

她这几日本就憋着封敬亭的火,便再不理他,随他在后面絮絮叨叨,反复强调不许她以后跟方云棠来往,也不许和路唯新一块出去胡闹。

郭文莺对天翻了个白眼,直接当是狗吠了。他跟狗最大的区别,无非就是不能杀了吃肉。

转过天来,她就把封敬亭的警告抛脑后了。路唯新在宴福楼请几个兄弟们喝酒,她也跟着去了。

都是西北军的将官,一帮生死与共过的兄弟,聚在一起也没旁的,都顺嘴瞎胡咧咧,说自己这几天都干什么了。有的说在怡红院摆了两天花酒,干趴下三娘们,有的说找了个相好,干得她哭爹喊娘的,然后各种吹嘘自己的勇猛,娘们的放浪。就连路维新也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说昨天在花楼里和两个相好的大被同眠,也只有郭文莺知道,他昨天和自己逛了一天街,还奉献了一泡童子尿。

可见这帮人的话是多么没谱,反正就是胡咧咧呗,有影没影瞎胡吹,谁管你是真的假的。

郭文莺打了个哈欠,颇觉无聊,正这时候有人问她,“文英,你没找个娘们玩玩?”

郭文莺“啊”了一声,顺嘴答音,“我也把个爷们干的哭爹喊娘。”

她一时说完,也没觉什么,看众人紧盯着她的古怪脸色,才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

徐横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叹口气。

卢奇则对着她挑起大指,“你好样的。”

徐海突然道:“文英,你说那个爷们,不会王爷吧?”

真是一句惊起千层浪,众人都一脸惊叹地看着她,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郭文莺有些傻眼,她就那么一说,什么爷们,就是娘们她也没本事干得哭爹喊娘啊,她有残啊,身上缺东西。

忙解释,“不,不,我一时口误,我说的是娘们。”

众人一副“你别掩饰”的表情,让郭文莺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暗骂自己自找麻烦,好好的吹什么牛?

卢奇平日里看着蔫不唧的,最是阴毒,摸着下巴打量了她许久,“我说文英,听说你最近和方公子关系处的不错,难道那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