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紧张,结巴道:“其实…我和端亲王没什么。且…且我这样的女人实在不是宜家宜室的,天下有许多好女儿,想要温柔体贴的,想要贤淑端庄的都应有尽有,何必,何必…”

“何必什么?”方云棠冷笑,“何必单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吗?是,你说的对,男儿何患无妻,可天下又有几个郭文莺?你瞧见你身上的官服了吗?怀远将军,东南三省的指挥使,正三品武将,我有这样的妻子不要,为什么要娶别人?”

郭文莺无语了,她没想到他看重的会是自己这一身官服。若跟旁人比,但从这一点,她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只是他真的想要自己这样的女人做妻子吗?

方云棠轻叹一声,眼神也柔和下来,低声道:“文莺,我从第一眼看见你便喜欢你了,那一日你骑着马对着我缓缓而来,时而沉思,时而低笑,那身粗布的军装也被你穿出韵味儿。那时我便在想,这人究竟是谁?怎的如此好看?如此吸引人?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你居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说着因激动,脸微微有些泛红,“你知道当我得知这消息时有多高兴吗?我抛下众多生意,众多烦事,赶到京都来就是为了向郭家求亲。虽然郭家有私心,到现在还没应下,但咱俩的婚约是祖辈定的,谁也改变不了。别说封敬亭还是个王爷,就算他登基做了皇帝,他也不能抢了别人的妻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动

郭文莺看着他,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他说了这么多,可他可曾问过她愿不愿嫁他?真不知男人都是怎么想的,封敬亭如是,他也如是。

她低声道:“此事先放放吧,左右我也没时间,明日就要启程了,你若愿等,便等我回来吧。”

她对他远没有对封敬亭那般推拒,一是因为两人毕竟有婚约,二也是他的身份,他是个商人,未来对她约束不大,不会太过影响她的自由。至于感情,两人还可以慢慢培养。左右她也没有喜欢的人,这么一想,嫁给他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虽然没应,却也没推,方云棠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递给她,“这是你上次挑的玉簪,旁的不方便拿也就算了,这只玉簪还是留下吧。”

上次封敬亭让人把他送她的东西全扔出去,耍足了脾气,方云棠虽气愤,却也没法上门去抗争,毕竟郭文莺的身份不宜宣扬,闹大了总对她不好。不过他见郭文莺确实喜欢这簪子,还是希望她能带在身上,也好留个念想。

郭文莺确实喜欢这簪子,尤其是那朵玉兰花,精致的让人想随时去触摸。

方云棠拿着簪子,嘴角挂着吟吟笑意,“我帮你戴上可好?”

她微微颔首,头低下一些,方云棠取下她头上簪子,为她插上这玉兰花,只见她黛眉浓淡相宜,唇不点自红,那双乌溜溜的眼眸里烟波轻笼,垂首之间带着丝慵懒的媚态。

他看了许久,越看越觉欢喜,能把男装穿的这么洒脱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且她长得真好看,不施脂粉也能有这般颜色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那红唇,那脸颊,诱得人好想亲吻一下。

虽是意动,终怕唐突佳人,只道;“你若去了外面,还是遮掩几分颜色的好,你这样子便是男装也过于出色了。”

郭文莺笑起来,她一笑眉眼弯弯的,甚是灵动。

“方公子且放心,我身上备着易容之物,只是这些时日不怎么出府,便没用,真到了军中也不会如此了。”

方云棠见她难得这般温柔,心中甚是欢喜,便道:“以后不要唤我方公子,叫我云堂可好?”

她颔首,脸上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云霞,好似涂抹了胭脂,真是娇媚可爱。

方云棠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去,刚要触到她的脸颊,却听外面有人喊:“郭大人,郭大人可在?”

那是云墨的声音,郭文莺微微一怔,她出来时未曾叫人跟着,云墨怎么知道她在这儿了?

忙站起来,匆匆道:“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你我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再议婚约,如何?”

“好,我等你。”方云棠目光坚定。

她点点头,匆匆下楼走了。

楼下站着的果然是云墨,一见她就叫起来,“我的爷,你怎么又自己出来了,王爷回来见没了你,发了好一顿脾气呢。”

郭文莺怒道:“我是朝廷官员,又不是他什么人,出个门就这么急赤白脸的,干脆把我拴他腰带上得了。”

云墨心说,你当王爷不想啊,他要能把你拴裤腰上,早就拴了。想到今日王爷那一顿邪火就觉头疼,王爷多半猜到她出来见得谁,才这么生气,还巴巴让他上这酒楼来找。他真是算无巨细,连人在哪儿都知道。这谁要是入了他的心,可算倒了霉了。

匆匆回到王府,还好封敬亭忙着没空找她麻烦,她乐得清净,关了门回房里睡觉,谁叫门也不开。

再翌日。

钦差车队出城时恰巧是黎明时分,穹窿之上的颜色须臾万变,前脚还是鱼肚皮,一瞬,地平线上骤然升起一条暖金色,乍看起来叫人很是心神怡适。

出京城后,不一刻苍穹之上云翳便尽数散去,纯粹的湛蓝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这几日倒春寒,天异常的冷,三月的天气竟然下了场小雪。这会儿时间尚早,出城的人少,外头的世界依旧是白皑皑,地上残存着许多素白雪块,远眺过去寂寥壮美,反射着天上的光弧,很是亮人眼眸。

鲜衣怒马上千号人行进在平坦的宽阔的官道上,霎是惹眼。沿途路过的百姓瞧见这光景,纷纷避让,匍匐迎送。

前排开道的是皇上谕旨护送钦差的五百锦衣卫,由锦衣卫千户麦云腾带队,此刻锦衣卫护旗,肩扛暗黄色的四方官旗,上书“御封端亲王左都督钦差大臣”,迎着朔风猎猎作响。

嘚嘚的马蹄声震天,气势如山的排场碾压在土地上,直逼东南而去。

高雅大气的马车行进在中间,楠木车身雕镂精湛,盖着精美刺绣的车帘,被四周驰骋的高头骏马围了个严严实实。

此地距离东南太远,封敬亭觉得长路辛苦,便坚持坐了马车,连郭文莺也拉到车上,与他说话解闷。

可自从上了马车,郭文莺没说过半句话,一直低着头,认真的雕着手里的玉蝉,那张精致的面皮白皙通透,仿佛可以掐出一汪水来,而那双纯澈的眼眸半垂着,乌黑的眼睫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娇弱安静的美态。

他看得一阵意动,伸出右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拇指在她丰泽的唇瓣上来回摩挲。

郭文莺忍了一下,实在忍不下了,狠狠的拍掉他的手,“王爷很闲吗?”

封敬亭有些讪讪,这只小野猫最近防他跟防狼似的,平白少了许多调戏的乐趣。

郭文莺看他那副样子就觉心里不舒服,本想下车骑马去,可瞧着撞入眼帘的路怀东,他皂色的连帽披风在他身后飕飕撩起,硬朗的面容被寒风侵蚀的有些泛红。在他身后则是手持黑色皮鞭的路唯新,他连个披风都没有,一张白净的脸更被风嗖着,红的很是厉害。

想想外面的寒冷天气,再看看车里暖和的炭火盆,也只好咬牙忍耐了。不免又暗自嘲讽自己,真是将养的娇气,若是在西北,比这冷的天气照样出去操练,何至于这般惧冷?

第一百六十四章 酸不

看看慵懒闲适倚在软垫上,时不时还调戏一下自己的封敬亭,再看看外面的路唯新,忽然莫名觉得心塞。

她掀起车帘,向路唯新道:“小唯,你冷不冷?”

四周有些嘈杂,她的声音隐约传入路唯新的耳朵,他微觉一愣,循声看去,只见郭文莺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正含笑着向她挥手。

路唯新心中一笑,随后爽朗的一笑,“不冷,在西北早就被吹习惯了。”

郭文莺忖了忖,“若是你冷,我把披风借给你。”

路唯新闻言低头睇她,炯炯有神的眸中悄然流泻出一抹温和的神色,他略带欣喜的点点头,“好,你披风借我。”

若是旁人的披风,他或许不想穿,但是郭文莺的,想想就觉心里暖和。

郭文莺笑着把自己披风递出去,看他小心的系在身上,才把厚重的蓬帘阖上,马车登时又陷入暖融融的世界。

封敬亭忍不住抬眼窥她,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遂又低下头去,假装从一旁拿起本书看起来。

方才她两人的对话全数传入他的耳朵,一面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一面是自己的心尖尖上的女人,这黏黏答答,缠缠绵绵的交流,他或许应该聪明的选择视若无睹…

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法专心投在书上,稳住声线戏谑道:“文英,你和路唯新还真是交情很好。”

他没有抬头,乌黑的眼睫毛掩住了眸中清辉,一时叫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郭文莺随便扫他一眼,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最近他防她跟防贼似的,方云棠也就算了,路唯新他也管吗?一件披风而已,又不是什么私密物件,何至于这么酸不溜丢的?

她冷冷看他,“王爷不知我和唯新交情素好吗?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借件披风有什么,要命也可以给他。”说着顿了顿,双眸在他身上一睃,“再者王爷也管太宽了,王爷对每个下属都这么尊尊教导,喜欢凡事过问吗?”

封敬亭被噎了一下,知道她多半生气自己时刻找人盯着她了,不过他不盯着她行吗?先不说她会不会跟方云棠私通把他甩了,又跟路唯新勾勾搭搭,混没把他放在眼里。就是现在身边危机四伏,时时有生命危险,不让人跟紧她怎么行?可惜这丫头没良心,白瞎了他一番好心。

他一时赌气不再理她,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她示弱,也没跟自己再说半句话。就觉脸上有些崩不住,书也看不下去了。

略一叹息,眼波轻柔含笑,有些讨好地漫声道:“我看你精神有些不济,不要雕刻了,小憩一会儿养养精神吧。”

郭文莺抬头睃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似混没听见他的话。

封敬亭也不恼,面上依旧笑容宴宴,“舟车劳顿,你还是休息会儿,非学这雕刻做什么?又伤神又伤眼的,喜欢什么爷给你买就是了。”

郭文莺无语,跟这种有钱有势的大爷,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须臾后,她还是撩起曳撒,真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了封敬亭的身边。不是被他的诚心劝的,而是他的话有点多,听着真烦啊。

封敬亭所坐的地方比较宽,更像是一个临时休憩的软榻,上铺檀色八宝纹的缎面软垫,躺下刚刚好。

见郭文莺乖乖过来了,封敬亭扬唇轻笑,揽住她的腰肢扶她躺下,顺手又将一个软枕送到她如瓷细腻的颈下。

他半靠在篷壁软垫上,眉眼谦和的对她一笑,“睡会吧,到前面驿站我喊你。”

他的声音素来好听,温和的声线如若天上的流云,轻飘飘的仿佛带着催眠的力量。这么一来郭文莺还真有些犯困了,眼皮渐渐变得酸涩起来。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搭了个软垫把两人隔开,严厉警告他别靠过来。他胸前狰狞的四爪蛟龙刺绣异常清晰,随时都能弹出来将她吞入腹里,光看着就很危险。

她凝了一会儿,看他再无过分举动,才阖眼将自己关在黑暗中。嗅觉变得空前敏锐,他身上的幽香沁人心脾,不时牵引着她的思绪,渐渐地也不知飞哪儿去了。

封敬亭看着她沉睡的脸,又看着那隔开两人的垫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堂堂王爷,什么时候成了被人嫌弃的对象了?

他垂眸睇着她,眼角眉梢蕴着深情,不加掩饰地流露在外。他心爱的女人蜷缩在他身边,唇瓣嫣红,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只猫儿一样娇憨乖巧。

这些年与她在一起,只要她待在身边,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或者先前不了解自己的心意,做出许多不讨女人喜欢的事,可当他发现这丫头渐渐入了他的心时,两人的关系却好像…嗯,还不如从前了。若是从前她对他只是敬畏,何曾这般防备过他?

要她的人很容易,横竖把她压下去就能办成事,可要她的心,却不知该用什么法子了?

他活了这么大,从未喜欢过任何女人,更没对女人费过半分心思,想要的时候,直接找一个推倒上床,不管什么身份的女人,还没有他得不到手的。

可对于她,他是存了长长久久的心思的,哪敢那般用强,只能压住一干龌龊心思,绞尽脑汁想着到底怎么得到她的心?

真是越想越头疼啊!

一路上,他都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愁苦的缩在一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没良心的。

到傍黑时,一行人到达了天和驿站。

郭文莺醒过来,身上被封敬亭罩了两层厚重的披风。下了马车,她打着哈欠,紧随在他身后,走起路来步履蹒跚,颇有些还没睡醒的样子。

早有锦衣卫率先过来报了信儿,驿站门口乌压压跪了一溜人,有店里的伙计,十多名在此落脚的兵部官差,以及一名身穿官袍的七品官员,似是附近县里的知县特来迎接的。

见他们过来了,跪在地上的人恭敬谦卑的行了个礼道:“下官等见过王爷!”

封敬亭一扫刚才车上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气宇轩昂的走在前头,面上温然带笑,眉宇间却蕴着难以磨灭的盛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讨好

他脚步未停,途径众人身边,淡声道:“起来吧,不必这么客气。”

“谢王爷!”

众人得令,战战兢兢的爬起身来,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惧意。这种小地方,哪见过这么大的官,一个个拘束的杵在门口,颤颤抖抖的,像一根根迎风摇曳的豆芽菜。

驿站属于半开放的,前头的三层小楼里住的鱼龙混杂,平常也住些过往商旅,以及走亲访友的外地人在此。不过今日为了迎接钦差,那些住这里的客人都被赶了出去,可这样也不够这许多人住,只有带品级的官员能住进房间,其余的亲卫、兵丁都在驿站外安营扎寨。

路怀东安排好别院守卫,便随着众人在驿站一楼随便吃了点,封敬亭的晚膳则被送入了他的房中。

郭文莺倒是没在房里吃,她睡了一路,甚觉无聊,正好与路唯新闲话几句。

这里菜品虽然不太精致,但口味倒是不错。路唯新给她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他爹伸着碗白伸了半天,也没得儿子一顾,气得直骂,“臭小子,没人性。”

路唯新也不理他,只对郭文莺道:“你多吃点,老坐车也不好,不如明天跟我一起骑马吧,咱俩去前头逛逛?”

郭文莺想了想,便道:“行,你明天等着我。”她跟封敬亭坐一天车,也觉烦了,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此时天色已晚,赶了一天的路都很累,吃完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郭文莺的厢房就在封敬亭隔壁,推门而入,屋里香炉里的火炭染的正旺。她对驿站不熟,再加上天冷,索性就不沐浴,脱掉了衣服直接钻进了热腾腾的被窝里。

她刚躺下,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这么不开眼?她披上衣服,趿拉鞋打开门,看见封敬亭站在外面正望着她。

他手里捧着一只碗,含笑道:“看你晚上吃的不多,这是让厨房做的鲜鱼粥,你喝一点吧。”

郭文莺有些愣怔,“王爷还没睡?”

“等你喝了粥,我再去睡。”他捧着碗就往里走,一时间郭文莺也不好拦。

其实她是真不饿,晚上吃了不少,这会儿胃还堵着呢。但他破天荒第一次捧了粥给她,若是拒绝了,还不定闹出什么?这位爷的脾气是顺毛驴,只能顺着毛摸,若是跟他对着干,绝不会有好。

这么想着便也只得坐下来,假装很喜欢的样子喝着粥,粥熬的很粘稠,又加了鱼肉,很是鲜美,到后来也不用装了,确实很好喝。

封敬亭看着她喝的高兴,也是一脸欣喜。

刚刚,就是刚刚,他向路怀东取经,询问怎么追女孩。

路怀东初时还以为他开玩笑,随即见到他极为认真的的表情,才领会到他不是耍他玩,便把这几年总结的精华倾囊相授。

“王爷啊,这男人就要脸皮厚,看准了不能犹豫,只要姑娘没打算甩你两个大耳帖子,你就得使劲往上凑。”

封敬亭深深忖了忖,他对女人从来都是往前凑的,不管其他,直入主题,绝对脸皮够厚,胯下玩意也够锋利,只可惜这些在郭文莺这儿都不实用啊。

后来还是锦衣卫千户麦云腾对他道:“王爷,说女人怕缠郎,其实女人更怕男人温柔以对,你若嘘寒问暖,时不时弄些小礼物,送些吃食,保证没多久就恨不能化你身上了。”末了还问了一句,“王爷,你是看上哪个小娘们了,下官给你抢了来就是,何必费这心思?”

封敬亭眼神闪了闪,暗道,天底下的男人大都是这怂样,看来真不是就爷一个人这样想啊。

虽然心中认同他的话,还是骂了句,“滚犊子。”然后屁颠颠地跑了。

正好驿站官员巴结他,怕他吃不好,特意熬了鱼粥孝敬,他就端着给郭文莺送来了。

这会儿看她吃的香甜,才觉一颗心没白费,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也透着股甜劲儿。

郭文莺吃着粥,忽然问道:“王爷,陆先生怎么没跟着一起走?”

“本王留他在京中有些未了之事,过不了几日他便会赶奔福建了。”

封敬亭没说什么事,郭文莺也没问,知道多半是在和二皇子过手呢,对付二皇子这种阴险狡诈之人,平常人哪是对手,也只有陆启方这种修道千年的老狐狸能应付。

封敬亭却是知道,他留陆启方在京就是为了那什么玉真人的牛鼻子老道,这老道不除,他们在东南就会受朝廷掣肘,皇上若是受了那老道的蛊惑,备不住就敢把他往死里逼了。

最近头疼的事实在太多,处处都不叫人省心。想到刚才路唯新跟她说的话,不由道:“文英,你明日老实在车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郭文莺抬眼睨他,心知是今晚和路唯新商量骑马的事被他听去了,也不知他的耳报神怎么这么灵,什么都瞒不住他。

封敬亭知她不愿,他也不想过于限制她的自由,只是目前局势太乱,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有多方人马想要他们的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他道:“想跑马回头有的是时间,路唯新也不许他乱走,这些日子好好养养精神,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要走到福建可不容易。”

郭文莺知道他不是在吓唬自己,便也点头应允,问道:“王爷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下手?”

“或者进了江浙一地,或者明天就动手了,江太平不会让咱们到活着到福建去,怕是醇亲王也不想。”还有老三和老五皆不是省油的灯,只是端看谁先下手,或者谁更迫切想要了他们的命了。

两人说起这一路上如何布防抵御,刺客暗杀倒还算好,最可怕的是他们直接派兵来,一个不留的全剿。

这一路前往东南可谓是千里之遥,路途太过遥远,可操作性也太强了。备不住就有哪个地方,有些匪类横行,到时候杀了人随便推给哪个山匪、土匪的就是了。皇上就算查也无从查起,就算查到了,又能耐他们何?

不过,至少出京头三天是安全的,趁现在还没出京城地界,还是好好养养精神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偷袭

天色太晚,两人吃完粥,也就各自睡去了。

虽然封敬亭很想留下过个夜啥的,不过人家没有热情相邀,也只得作罢了。临出门时还留恋的回望了一眼,心里暗忖着也不知哪一天她能死乞白赖的抱着他的腿,求他留下过夜?不过以这丫头的性子,怕是这辈子甭想了。

次日一早,又是一个艳阳天。

马队行到浔阳附近时,封敬亭收到一封信,信上没署名,是一个老仆送来的,只说家主有信给王爷。

封敬亭狐疑地打开信,看过之后不由大喜过望,那信竟是于阁老派人送来的,只一句话:王爷既遵守诺言,老夫定不负所托。

言外之意,封敬亭肯去东南平乱,他便会一力保他登极了。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只要这次他能不死,就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他一时欣喜之下,便跟郭文莺炫耀,说于阁老看上他了。

郭文莺却暗自撇嘴,忖道,那于老先生也是个眼瞎的,从哪点就看出他好来了?

其实这真不是于风阳眼瞎,也不是封敬亭多好,实在是皇家基因,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渣,都娘的太不是东西了。也因为此,硬生生把一个面皮老厚的无耻之徒给衬得美好了。

两日后的夜晚,马队进入铜铃峡,离京都越是远,危险系数也更高。

此时沉沉的墨色布满穹窿,星斗很是奚落,一轮明月高悬,晃得大地一片惨白。狭窄的官道上万籁俱静,唯有车轮马蹄逆着山涧滚滚前行。

静谧裹挟着倦意袭来,随行的护卫却不敢含糊半分,五百锦衣卫连同五百西北军骑兵,全员警戒,刀出鞘,箭搭弓,双眸紧张的环视着四周。

铜铃峡并不长,约莫也就是四十多里地。出了这峡口便是景阳城,那里有兵卒守卫,约莫能松口气。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敢耽搁半分,行至途中时,突然领头探路的锦衣卫眼眸一怔,调转马头往回赶,嘴边厉声喊着:“停——!”

稍远处的锦衣卫登时神情紧绷,先后勒紧缰绳。高头骏马抬起前蹄高亢嘶鸣,交叠在一起响彻山谷。

一时急停,马车剧烈一晃,封敬亭情急之下死死揽住酣睡的郭文莺,这才没有让她从车里冲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郭文莺瞬间惊醒,她下意识抽出怀中火铳,问道:“可是有人偷袭吗?”

封敬亭眼风锐利,冷声道:“怕是有人按捺不住这时就想动手了。”他敛眉抄起桌上的刀,起身挑开了篷帘。

多年行军,郭文莺也嗅到了危险,心若擂鼓般疯狂跳动起来,她狠劲吸了口气,慢慢挪到篷帘前。手指握住篷帘,甫一掀开,还未看清外头光景,只听“啪”一声脆响,她的手便被人从外面打了回来。

“老实在里头待着。”封敬亭低喝一声,左手抚着腰间刀柄纵身跃下马车,问道:“出什么事了?”

锦衣卫千户麦云腾忙疾步跑到封敬亭跟前,拱手道:“禀王爷,前方一里地有一株树倒了,半截树根露在外面,正横在路中间,把路阻了。”

“…莫不是有人设了路障?”封敬亭不由扬起了声调,狐疑的朝前方看去。

朗朗月色下,山涧的水汽很重,四周蕴着薄薄雾气,隐约能看到有道儿东西倒在官道之上,辨不太清是什么。

平日里官道都由当地官府维护,每年朝廷的拨款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近日又无暴雨大风,根本不会出现什么被刮倒的大树。

“小心有诈。”封敬亭不禁攒起眉尖,冷声道:“派几个人上前挪开路障,其余人马原地待命,不可轻举妄动。”

麦云腾颔首应允,就近招呼了几个身材魁梧的锦衣卫去搬开路障。这会儿路怀东从后面赶上来,指挥西北军骑兵护紧马车,低声道:“王爷,您还是到车上去吧。”

“无妨。”封敬亭摇摇头,以他的身手想自保,绰绰有余。

搬个路障花不了多少时间,本以为即刻便能便能前行,然而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只听几声高扬的马鸣凭空炸响,几匹受过良好训练的军中战马发了疯似的四下逃窜起来。

马鸣划破长空,异常刺耳,裹挟在朔风里仿佛诡异的怪兽在嗷嚎,在夜风传得格外深远。

郭文莺坐在马车里,汗毛凉飕飕的立了起来,猛然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

他们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对危险的触觉异常敏感。登时都抽刀在手,眼神凛冽的环顾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