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麻烦的是这禁海令,为了防止沿海人民入海通商,南齐法律规定了严酷的处罚办法:“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己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其打造前项海船,卖与夷人图利者,比照将应禁军器下海者,因而走泄军情律,为首者处斩,为从者发边充军”。

南齐对参与买卖外国商品的居民也不放过,曾下令,“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置之重法,凡番香、番货皆不许贩鬻,其现有者限以三月销尽。”

不让片木下海,船根本出去港口,造再大的船又有什么用?说起来这船场其实就是个赔钱的买卖,因为造的大船无处可销,又能卖到哪儿去?

想到此,郭文莺忽然心中一动,对董存道:“董公子,朝廷下了禁海令,这些大船下不得海,董家这船场造这许多船做什么?”

董存怔了怔,一时张口结舌,不知所言,他本是个老实之人,不会扯谎,顿时吭哧起来。

董大方从后面听见,忙过来笑道:“海上不能用,不是还有内陆湖泊吗?内陆要用船也可从船上订,在这里造好,再运到湖泊之处拼装。”

郭文莺才不信他的话,她隐隐觉得这些人造这些船,该是为了走私用的。

在朝廷严厉海禁的政策下,民间私人海外贸易被视为非法行经,铤而走险,走私和非法走私的不在少数。朝廷前些年对一些武装走私集团进行军事打击,走私集团则团结起来并连结利用倭寇进行对抗,这就造成了现在的所谓“倭寇之乱”。朝廷抗倭,抗了半天,只有少一部分是真倭寇,其中大部分都是南齐自己人。

对于东南沿海形势,陆先生非常了解,他本身就是南方人,对倭寇之乱深恶痛绝,也做过不少研究,此次前来东南,专门针对倭乱给郭文莺上了一课。所以郭文莺早就心中有数,暗想着这董家还不定是谁的人,董大方说是和人合伙开的船场,那么这个船场的后台可就要好好探究探究了。

不过她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可管不了这么多,闻言便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想多了。”

董大方眯着眼看着她,笑得很是和蔼,他早就打定主意,等工匠把造船术学会之后,就把两人杀人灭口。既然是私奔出来的一对,那么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追查,倒省了他一番麻烦了。

他心肠狠毒,殊不知两人也早有主意。

又转了一会儿,郭文莺推说有些疲累,就回去休息了。

见她走远,董大方低声嘱咐手下,“看紧那两人,不许他们到处乱走,也不许他们出船场。”

手下应声去了。

董存不由道:“爹,你打算怎么应对这两人?”

董大方冷笑,“还应对什么。”

他比了个杀的手势,董存身子微颤,“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我看那两人人挺好的。”

尤其是郭文莺,他对那少年很是喜欢,手艺出众,不骄不躁,待人谦和,虽然有个天生缺陷不像个男人,但性格却很讨喜。

董大方叹道:“儿子,咱们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就算爹肯放他们一码,咱们上头东家还不肯放咱们呢。还是先顾了自己吧。”

董存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船场的东家,他几次询问过,爹都不肯告诉他,只说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爹建这船场就是在与虎谋皮,弄不好就得把身家性命都得搭上

郭文莺回到住处,她和封敬亭在船场的住处也安排在了一处,封敬亭说要就近保护她,这回她倒没推拒,因为自进入这船场第一天开始,她就觉出了若有似无的危险。

她进屋时,封敬亭正坐着悠闲的喝茶,见她走入,脸上挂起一抹笑,“怎么样?可是探查出了点什么?”

“很多。”郭文莺叹息一声,“你那儿看出点什么?”

封敬亭举着两根手指,“两点,第一,这船场造的是走私船,二是这船场背后的主子身份不一般。”

郭文莺点头,“还有第三,咱们很危险。”他们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也难为他足不出户,居然也能知道这么多。

封敬亭笑道:“危险不危险还不好说,有我在总会保你平安就是。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想怎么办?”

郭文莺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着:“说实在的,我想要这个船场,爷能办到吗?”

封敬亭笑,“你胃口倒不小,你想拿这船场做什么?”

这些年郭文莺有什么想法也不瞒他,即便是大逆不道的,也能跟他说。封敬亭这人是个很怪的,他一方面玩世不恭,人品更是乱七八糟,另一方面却极有担当,什么事交给他都能放心。

她对他的感情也很奇怪,一方面很排斥他,另一方面却又很信任,很依靠他。

所以此刻,听他问起,便把自己想造船打倭寇的事说了。

他们来东南的目的本来就是两个,一个是江太平,一个是倭寇。

第一百八十章 放火

封敬亭思索片刻,“你想要这船场也无不可,待爷查清楚背后之人,弄了给你就是。只是朝廷下了海禁,你想出海可不好办。”

郭文莺笑,“先筹备起来再说,咱们西北军那些工匠都可以调来一用,先把船建起来,我到时候会挑个好时机,一定不会让京里那帮人抓着把柄。”

封敬亭点头,“你知道就好。”

两人除了床上之事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没达成一致之外,别的事情都素来默契,你说一我便知二,都是一点就透的。

郭文莺心思转了转,又道:“其实这次如果能平定东南之乱,我希望朝廷能废除海禁。”

封敬亭挑眉,“是陆先生跟你说的?”

“是陆先生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其实倭寇之乱实际上是严禁民间海外贸易政策导致的,只有禁止才会有反禁止,愈演愈烈,也愈发不可收拾。爷想想看,这些年倭寇之乱屡打不绝,甚至越打击反而越剧烈,使南齐消耗多少兵力物力,疲于应付,最后成了心头大患。

咱们打瓦剌的时候,若不是东南形势牵扯了兵力,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万西北军在那儿死扛硬抗,连援军都没有?虽然最后胜了,却打得极为艰难。若是不废除禁海令,日后倭寇之乱依旧会屡禁不止。而且…”

她说着顿了下,犹豫着下面的话该不该说,不过最后还是道:“而且严厉禁止民间私人海外贸易的政策,具有很大的落后性,违背了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违背了东南沿海地区人民的利益,给南齐社会经济特别是东南沿海地区社会经济的正常发展造成了巨大损失,严重阻碍了南齐与周边国家正常的经济文化交流。”

最后几句是对明朝时期禁海令的评论,虽然南齐和明朝不属于一个空间,但基本国策有许多相同之处。她借来用用,也不犯法。

说完深吸口气,“若他日爷登极,可能做到吗?”

封敬亭思忖着,深深的想她这番话的可行性,那个什么“人民”,什么“经济”他是不懂的,但她的话却有些震动了他,他惊讶的望她,没想到她不仅手艺超绝,还有治国之能,有一颗爱国之心。

郭文莺道:“我问过陆先生,我朝岁入不过二百余万两,可王爷可知宋朝岁入多超过一万万两,如此相差甚巨,皆因宋朝开海疆,通贸易,广纳天下贤才,我朝自也应效仿之。”

封敬亭眉角微,深深看了她一眼,“好,爷应了你。”

见他答应这么痛快,她反倒有些怔了,“爷怎么…?”

“你是问爷怎么这么快应了?”封敬亭笑眯眯对她,“只要是你说的爷都应了。”

郭文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糊弄三岁小孩呢?她说让他离她远点,他怎么不应?

封敬亭似长了透视眼似得,一眼瞧出她心中所想,笑眯眯靠近她,“其实吧,爷也可以应了离你远些,不过爷同意了,可爷这儿不同意啊。”指指自己心口,“爷心里有你,满满的都是你,爷想你想的浑身疼。爷想着离你远,可身子不由自主的离你近…”

话没说完,人已靠近,迅速把她揽进怀里,喃喃道:“阿莺,你真不想跟了爷吗?”

“不想。”

郭文莺拒绝的很坚决,看他一副受伤的样子也不理会,推开他往外走,“我去看看晚上饭好没好,转悠了一天,真是饿死郭爷了。”

封敬亭:“…”

心里暗骂一声,郭爷?娘的,差点真以为自己搞断袖了。

郭文莺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他原本自称‘本王’的时候,至少还有个正经,现在自称‘爷’了,真是完全把皇家的颜面扔了,愈发的不要脸了。若是将来有一天他自称‘朕’了,不知会不会变得高大上一点。

她却不知人的地位上升了,脸皮也跟着上升,等到封敬亭称‘朕’那一日,只能用五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更更不要脸。

在船场待了三天,基本情况都了解清楚了,两人也筹谋着准备离开了。

这几日董大方对他们看管的很紧,几乎上茅厕都有人跟着,根本找不到机会走。

晚上的时候,两人在一张床上躺着,商量着怎么逃走,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放一把火,烧几栋房子,然后趁乱逃出去。

看着郭文莺兴奋中略带得意的小脸,封敬亭不禁暗叹一声,你说他跟这丫头什么都能想一块去,怎么床上就不能和谐一些呢?

真是白瞎了爷一身好活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有些困意,等睡到半夜都爬起来,封敬亭施展轻功跳窗出去,在几处没人之地放了几把火,待火烧起来,赶紧回来接郭文莺。

郭文莺早就抱了包袱等着,两人悄悄从房里潜出,碰上董大方派来监视的人,都被封敬亭打倒了。

外面嘈杂声一片,有人大喊着“着火了”,有人四处寻水灭火。此地是造船场,到处都是木头,火势一旦蔓延起来,很是麻烦。

董大方指挥着一干工匠救火,好容易火势渐小,忽然想起封敬亭和郭文莺,可再派人去找,哪儿还有两人的人影啊。

这会儿封敬亭已经带着郭文莺出了船场向福州而去,两人也曾遇上一些船场手下阻拦,不过有封敬亭在,尽数都给杀了。

等到天亮之时,两人已经跑出很远,便是再想追也追不上了。

董大方气得跳脚,但此事不宜声张,严令船场之人谁也不许说出去,根本不许提有这么两人进来过。他怕自己是引狼入室,心里后悔的不行,大声嗟叹,不该把两人带来北茭。

天亮之时,封敬亭和郭文莺已经跑到距离福州很近的地方。

两人跑了一夜早觉得饿了,找了个食棚子,叫了两盘包子两碗粥,一面吃着,一面寻思着怎么进福州城,然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还是要和路怀东等人联系上,否则就算他们说自己是钦差,也没人肯信,贸贸然跑进城去只会让人当成箭靶子。可这会儿想找路怀东他们,上哪儿去找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乞丐

郭文莺的意思是,先悄悄潜进福州城,就近观察江太平的举动。封敬亭觉得有些冒险,不如先躲起来,待找到路怀东再说,他行事一向谨慎,现在他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太过冒险的事若非必要还是不要做。

郭文莺也觉得他有道理,便提议两人换上破衣服,扮成脏兮兮的乞丐,时不时地在城门晃一下,探查进城的人中有没有西北军之人。

封敬亭摇摇头,“爷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扮乞丐?若是被人知道了,钦差的颜面何在?”

郭文莺摸摸鼻子,谁让人家是主子呢,当主子的自然要顾全身份,也只有她这样的喽啰委屈奉献一下了。她找了身破衣服,自己扮乞丐,打算悄悄进福州城。

封敬亭则在附近找了个民居暂住,每天躲里面喝茶睡觉。

人同命不同,郭文莺虽不忿,也只能忍了。

城门处搜查极严,稍有外地口音的都会被严查,或许那守兵也没敢想钦差会扮乞丐,盘查的大都是穿着正常,打扮气派之人。郭文莺进出城门两次,都没被人发觉,只是最多被呵斥两句,挨上两脚就是了。

她进城之后,打听到还没钦差入城的消息,也没有锦衣卫和西北军入城。也就是说路怀东他们还没到。

到了这会儿也不用四处找了,只要在入城的必经之路守着,只要他们还活着,总能等到这些人来。

相较于她的心急如焚,封敬亭倒是悠闲自得的很,中午一觉,晚上一觉,睡得舒服适意的很,时不时还要拿她当枕头躺会儿。对着她愁苦的小脸轻笑道:“阿莺,大好春光及时行乐,该来的总会来的,何苦为难自己?”

郭文莺狠狠瞪他一眼,他是不为难自己,为难的都是她,横竖这里的吃喝花销、房租啥的他是不管的。真怀疑自己上辈子到底欠他什么了?要这辈子做牛做马的还?

不过他们运气还算不错,接连等了几日,还真叫他们等到了。在离城门不远的一个茶寮棚子外蹲着,隔着好远就看见一队镖队向这边而来,路怀东那张大饼脸,即便穿着一身镖师服饰,也看得格外清楚。

郭文莺眼一亮,立刻举着要饭碗走过去,“这位爷,给点吃的吧,都饿死了。”

路怀东正烦着呢,瞧也没瞧她一眼,立刻喝道:“滚远点。”

路唯新倒是多看一眼,他听出郭文莺的声音,抬腿给了他爹一脚。

路怀东骂道:“你个兔崽子,长脾气了,敢打你爹了。”

他爹眼神这么不好,路唯新没办法,只能凑近他低声道:“是文英。”

路怀东还在四处看,“哪儿呢?哪儿呢?”

路唯新无语了,直接指给他看,路怀东这才发现身边一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正在对着自己吟吟笑着,那小模样还真是挺熟悉。

他一喜,“文英,你在这儿呢,王爷呢?”

郭文莺低声道:“王爷在安全的地方,正等你们来呢。”

路怀东点点头,他也知道此地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便起身对镖局的镖头说了几句话,随后对郭文莺道:“走吧,先去见了王爷再说。”

郭文莺带着他们到了那处民居,他们自去见封敬亭,她则找了个地方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乞丐服又臭又脏,穿在身上真是难受的不行,也难为她忍了几天没吐出来,也是不易了。

路怀东和路唯新瞧见王爷,都有些激动,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路怀东早是热泪盈眶,“王爷,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他对王爷素来忠心,此番得见真是欣喜若狂。

封敬亭把他扶起来,“路大人请起吧,能活着就不易,本王不怪你。”

“多谢王爷。”路怀东又深深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

封敬亭让他坐下,然后询问一路上的情况,路怀东都说了,并说他们把剩下二百人分成五队分批赶往福州,现在只完好的回来三队,还有两队下落不明,锦衣卫千户麦云腾也不知所踪。

他说完,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有何打算?咱们如何进城?”

封敬亭冷笑起来,“如何进城?本王是朝廷钦差,当然是大张旗鼓的进去,难道还偷偷摸摸的不成?”

路怀东有些为难,他们一路逃命,仪仗都丢了,还怎么大张旗鼓?不过就算没仪仗,官服官印还在,横竖没人敢说他们是假冒的。

他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后没多久,带着人搬进来几个箱子,里面都是他们的官服官印,还有朝廷发的圣旨公文。还好封敬亭事先都做了准备,怕这些东西丢了,都着专人妥善保管着,才免了在混乱中丢失。

封敬亭换上亲王服饰,头戴金冠,身穿四爪蛟龙的蟒袍,这一打扮上顿时浑身的威仪都出来,那凛然之态让人一见便心生敬畏。

众官员和亲兵也都拿了各自的衣服装扮好了,郭文莺也换上她的麒麟官服,头戴纱帽,曳撒摇曳着随风飘飘,真是好一副俊俏模样,与刚刚乞丐形象,简直天壤之别。

路唯新望着她一直抿嘴笑,刚才他竟觉得郭文莺穿乞丐衣服的样子有几分俏皮,现在的官服形象则很是帅气,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无论她什么样子,他都分外喜欢。

官服有官服的美,乞丐服有乞丐服的美,哪天她若穿了女装,一定更好看。他痴痴地望着她,想象着她裙带飘飘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竟觉两颊发烧,隐隐有些泛红了。

众人都忙碌着,也没人看他发什么呆。

都穿戴好,封敬亭着人清点了一下,剩下的亲卫不过百人,这队伍委实有些单薄了。

路怀东道:“雷威镖局还有六七十号人,车马也不少,这回他们帮忙掩护出力不少,想必总镖头也肯把人借给咱们助助威势,约莫凑够两百人也差不多了。”

官服里也有一些锦衣卫飞鱼服和绣春刀,大都是后来从死伤的人身上扒下来的,有一队人最后回去把扔下的东西捡了捡,起码钦差的大旗没丢,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钦差

路怀东让人把飞鱼服都拿出来,让一些亲卫换上,又找了些镖局的趟子手让他们穿上。

这些走镖的天南海北的走,也算见识不少,但哪里穿过锦衣卫的官服,穿在身上都稀罕的不行,那绣春刀看着也格外闪亮。

路怀东叮嘱道:“此事不得声张,谁也不能说出去,更不能对人炫耀自己穿官服了,否则就是死罪。”

那些人再不敢胡说,都老老实实应着。都是走江湖的人,心里也约莫明白,冒充官兵是大罪,冒充锦衣卫更是罪中之罪。

由镖局的马车充了点数,仪仗勉强凑了部分,看着最多只是不寒酸,离威严还差老鼻子呢。没有开道的,后来还是路唯新聪明,劫了一个要进福州城的杂耍团,弄了十几面铜锣,旧是旧了点,勉强凑合着用吧。

封敬亭也没办法,到了这会儿也只能委屈一下了,不过这些日子受过的罪,他西北官兵的仇,他一定十倍百倍的报复在江太平身上。

一切准备妥当,亲王仪仗从这民居前起驾了。这民居本是租来的,房东哪想得到自己这儿住着位亲王呢,看见钦差大旗竖起来,整个人都傻了。后来郭文莺过去给他结房钱,他吓得硬是没敢要。

钦差仪仗直奔上官道,前面是十七面铜锣开道,后面一百名锦衣卫,身骑骏马,腰配绣春刀,鲜衣怒马行进在平坦的宽阔的管道上。再后面是暗黄色的四方官旗,上书“御封端亲王左都督钦差大臣”,迎着朔风猎猎作响。

紧跟其后的是一辆辆马车,其中打头的一辆最为精美奢华,车身两侧各有一官员骑在马上护卫,左边是指挥使郭文莺,右面是指挥使佥事路唯新。

最后压阵的是路怀东带着百名西北军亲卫兵,镖局总镖头唐云海也扮成将官在他身侧。

嘚嘚的马蹄声震天,气势不如山,勉强够个土坡的排场,直逼福州城门而去。

此处离城门不过一里左右,这钦差仪仗突如其来的出现,真把守城的兵丁给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忙派人去府衙报告。其余的则跪在城门口接驾,心里不免大奇怪,明明什么都没看见,这钦差仪仗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沿途路过的百姓瞧见这光景,也纷纷避让,匍匐迎送。一时间议论纷纷,都搞不清这钦差是怎么回事。

可钦差谁敢假冒啊?锦衣卫谁敢假冒啊?所以一干人等,都只满怀敬畏的跪着接驾,谁也没敢怀疑是假的。

仪仗就这么招摇的进了城,直到福州府衙得了信儿,知府带着衙役官兵慌慌张张的前来迎接。

“下官,下官荣德海拜见钦差大人。”他一开口说话都带着颤音,显然是吓得不轻。

仪仗落地,封敬亭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那一身金线混着银丝用多重绣法绣制的亲王服饰,在日光下甚是光彩,衣服上硕大的明珠晃得人眼都花了。

他眉钦差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虽笑得欢快,却让人看得不寒而栗,“荣大人是吧,整个福州城就你一个当官的?”

福州知府荣德海莫名的抖了一下,只觉自己心跳如雷,心说,钦差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钦差来?可瞧着这位的气势实在不像假冒的。难道江大人给自己传的信儿有误?

他心里想着,颤颤巍巍道:“王爷容禀,实在是没得着信儿,随后各位大人定会前来拜见王爷。”

封敬亭睃他一眼,脸上笑意更浓了,“行了,别在地上跪着了,赶紧带本王进府吧。”

“是,是。”荣德海慌忙在前面引路,一边走,双腿一边打颤,也不知身后那位爷气势怎么那么强,只是淡淡望自己几眼,吓得他魂儿都飞了。

钦差驾临的消息传了出去,一个时辰之后,福州城的大小官员来了个七七八八,连福建巡抚郭长安也到了,不过却迟迟不见江太平的影子。

江太平是何许人物,朝廷封的超一等南陵公,位同郡王,真真可谓是雄踞一方的人物。这几年他看准时机左右逢源,借着南齐的名头不断地壮大了自己的实力,现在魔王隐隐要破茧而出,越发肆无忌惮了。

封敬亭也没打算今日见到江太平,正所谓来日方长,他今天最大的目的就是在福州露个面,告诉大家伙他封敬亭来了,让那些准备暗杀,预备下死手的都收敛收敛。

江太平虽然猖狂,毕竟还没跟朝廷撕破脸面,他可以假扮山匪,从浙江一路追杀他到这儿,却不敢在他的地头上真把钦差怎么样。

在福州府衙跟一干官员说了会子话,又当众宣读了圣旨,坐实了他这左都督的身份。随后跟福建巡抚郭长安说起路遇匪徒的事,让他严厉整肃治安,若再出现此等恶行,一律严惩不贷。

郭长安能做到巡抚的官位也算是个人精了,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忙唯唯诺诺的都应了,心里不免埋怨江太平下手太狠。他不把朝廷当回事,可他郭长安做的还是朝廷的官,真要把四殿下惹恼了,这人的手段可黑着呢。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两虎相争,最后死的是狼,他可不愿做那倒霉的狼。

封敬亭见露脸露的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了,说要去宁德,并把钦差行辕安在宁德城内。

一干官员们自是大力挽留,说的皆是场面话,什么钦差大人不要急着走啊,什么已经给钦差安排好住处了,什么不如用了饭再走吧。

他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巴不得他赶紧滚远点。谁不知道这会儿钦差就是炸弹,谁沾上谁完蛋。还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攀交情啊?

封敬亭心里暗骂,“一帮混蛋”,表面也是一副礼贤下士,温和可亲的模样,都一一推拒了,然后带着他的仪仗出了城奔宁德去了。

宁德城是他们早就定好的钦差行辕所在地,虽并不十分繁华,地理位置却十分关键,东南军的大营也是在宁德附近,可对宁德城形成最好的防护。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行辕

出了福州城,封敬亭就把路怀东叫过来,让他立刻拿着兵符去大营接管东南军。

路怀东领命,带着五十名军士骑马一路狂奔走了。

目前形势太过危急,他们这些光杆大官,光拿着官印,手里没兵照样不管个屁用。

封敬亭自然知道这点,接收东南军势在必得,只是这东南军原就不过七八万人,又调防走了五万,剩下的两万多人都是些兵爷爷兵奶奶,怕弄在手上,也不定能用。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福州离宁德约有两日路程,仪仗一路浩荡着入了宁德城,在城门前,宁德知府前来迎接,自又是一番跪拜寒暄。

宁德知府蒋贸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极为斯文,这个岁数正是一腔热血,精忠报国的大好年华,他上任宁德还不到一年,对福建一省官风官气甚是看不惯,见着钦差前来,直恨不得立刻能大干一场,好好把福建的歪风恶习整顿一番,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对这个蒋贸,封敬亭看着倒颇有眼缘,第一眼便觉是个干实事的,既没溜须拍马,一味奉承,也没故作清高,冷淡自持,分寸拿捏的甚好。尤其是这蒋贸还是于阁老的门下弟子,让他更加高看了两分。

蒋贸一听钦差要把行辕设在宁德,忙道:“王爷身份高贵,这行辕之处自不能马虎,只是不知王爷属意何处?”

封敬亭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看上的地方,无非是个住处而已,要宽敞些,环境略好点便可,你看着安排吧。”

“是,王爷。”蒋贸行了礼,忙退下办差去了。

他办事倒真是妥贴,不过半日便找好了一座宅子,据说是一个宁德富户的私宅,那富户听说钦差驾临,自愿把宅子献与钦差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