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着方证大师的样子,单手在胸前一礼,淡漠道:“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

方证大师霍然睁开双目,注视着东方不败:这魔头既然能在达摩堂与罗汉堂作此打算,藏经阁自然也逃不过;若是不放他走,这里数百少林子弟与阁中千年藏书难免尽毁——若是让众人撤走,只凭我与冲虚道长却也拦不住他。方证大师不由得心中长叹,良久,终是退开一步,让出了离开藏经阁的主道。

东方不败携了任盈盈的手,翩然下阁,缓缓向外走去,经过方证大师身边时,听他念了一声佛号,道:“万望施主今后也能以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任盈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歪头望向东方不败,却见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五官滑落,而他面上依旧是一片漠然——显然是丝毫没有将方证大师的话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依旧在追文的温柔姑娘们,兔子轻轻放个QQ群号,欢迎姑娘们来温柔监督抽打催更神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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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建群的酸奶姑娘

敲门砖就是姑娘们在问下留言时批的马甲(^__^)

捂脸,会有人来么

鸳鸯两字冰

眼见得东方不败携着任盈盈,这就要缓缓走出少林寺正门去,冲虚道长终究按捺不住,持剑在手,自后追来厉声道:“东方不败,你将话说清楚——我武当派上下究竟怎样了?!”他从方才听了东方不败的话开始就忧心不已,然后武当山在湖北,哪里是片刻能到的,此刻终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冲虚道长手中所持的剑名曰“长泓”,剑光到处,寒气迫人——被这样一柄剑指着后心,谁都不会觉得舒服自在。东方不败微微侧身,看着冲虚道长,脸上的神情不知是讽刺还是怜悯,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鸡犬不留。”

冲虚道长大骇,他知道若是这魔头说是“鸡犬不留”那便当真是整座武当山上都没有活物了,一时骇极痛极,竟似是去了知觉一般,心中叫嚣着要与这魔头拼命,身上却丝毫动弹不得。

连一旁的方证大师听了东方不败的话也是大吃一惊,目露不忍,又宣佛号。

谁都不防便在此刻,任盈盈忽然动了。她猛力挣开东方不败的手——用的力气那么大,若是东方不败不随之放手,只怕任盈盈的腕子都会被卸下来。任盈盈一得自由,更不言语,转身发力疾奔,一路往山下而去。

东方不败顾不得冲虚道长刺来的长剑,循着任盈盈所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竟这样在大雨黑夜之中直奔下山三四里去,眼见已经到了半山腰。任盈盈被身后那人追得心神不宁,脚下一错,已经不在山路上,落在了旁边的林子里。她知道这样下去肯定甩不脱东方不败,便猛地停下转身喊道:“你站住!”

东方不败停在离她十步之外,果然依言站住,只望着林中女孩,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古柏,手指用力,竟然在那柏树上扎了五个窟窿。

“你不许跟着我!”任盈盈想到留在客栈的美人师父与丫头、曲非,若是他们被东方不败发现,若是也“一个不留”…她不敢想下去,声音中多了几分急迫,“你便当我是死了、没了,从来没有见过我!”

东方不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任盈盈,只觉得心头一股带着毒气的烈焰燎烧起来,这铺天的大雨固然无法熄灭,便是成河的鲜血也无法消去。他五指收缩,那几百年的古柏竟从中折断,细碎的木屑从他手中簌簌而下,落在积水的青石板低洼积水处,随落雨漂了下去。

任盈盈见了那“刺啦”声中断裂下去的古柏,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却始终与东方不败对视着,不肯在气势上稍让。

很好。很好。东方不败心中冷笑,不知是在笑任盈盈还是在笑他自己。白日里在茶楼外惊鸿一瞥,东方不败立时便认出了任盈盈,隔雨而望,不敢肆意动作,只怕惊走了人;动用了河南境内所有耳目机探,得知她要为了师凶入少林寺取《易筋经》,便大张旗鼓先下手取了予之,不惜为此破了早就布好的局势。藏经阁中,在握住她手那一刻,他以为一切都再好不过了…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照着设想好的、将她收回身边来…

但是真的面对任盈盈,东方不败发现那个谋略隐忍、杀伐果断的自己变得不堪一击——大喜大悲大怒都只在她一个眼神动作中而已。就像此刻,在东方不败看来,任盈盈三年前诈死离开是为了师凶,如今一拿到《易筋经》便翻脸走人——那之前在藏经阁中的种种有情之处又焉知不是为了师凶?!

东方不败猛地欺身过来,站在高出林地的石板路上,弯腰俯视着任盈盈,亮得吓人的眸子里闪着狼一样的凶光,从那薄唇中飞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刮骨的利刀,“怎么?!你怕我跟着你?!”他更近一步,一把攥住了任盈盈的手腕高高扯起,拧着眉毛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究竟在想什么,咹?!你叫那个人师父!师父!”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冰冷的大雨中,任盈盈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口中呵出来的热气。她僵硬着身子听着东方不败发狂一般的吼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话中的意思,登时面色涨红,心中不知是羞是恼还是伤心,左手被东方不败牢牢攥着,便将右手当胸拍去。

东方不败此刻心神意乱,感到劲风疾来,身体自然反应便同样伸掌去挡。任盈盈知道东方不败武功了得,听了他方才的话也知道自己一行人行踪已经暴露,更兼担忧客栈三人被东方不败收拾,是以见他格挡更是运起十成功力,将十余年来所修尽数贯注于这一掌中。

东方不败与任盈盈手掌甫一相接,便觉不对:啊,我怎的与她打起来了?我是要好好地哄她回来,怎得说了那样让她伤心难过的话?她生了气,又或者急着去见她师父,打我一掌——我受着便是。然而此刻收掌已然来不及了,他手臂一沉,竟将那击出一掌硬生生打还自身。

任盈盈与他一掌相对,方觉得对方用力刚猛便将内力十成十得打将出去,就觉得东方不败收力回去——她察觉不对,变招却已来不及了。东方不败几乎同时受了自己与任盈盈各一掌,身子直飞出去,后背撞在那被他先前捏断了的古柏上方才停下。

任盈盈大惊,不由自主抢上一步要查看他情形,却见他倚着树慢慢站直了身子,黑发散乱遮住了脸上神情,大雨中唯见他薄唇微勾,竟似乎是在笑。大雨黑夜中,这一抹笑竟显得诡异至极——也伤心至极。

便在此刻,无数闪动的火把竟在大雨中摇摇而来,日月教独有的哨音讯号高高低低传来——却是来寺教众久不见东方不败归来,四处找寻而来。任盈盈见此情形,清啸一声示意了东方不败方位,更不迟疑,足下一刻不停地往山下疾奔而去了…

这一番折腾,待到少室山下客栈时天色竟已经蒙蒙亮了,任盈盈顾不上擦脸换衣,将《易筋经》交给美人师父,低声快速道:“咱们被察觉了,速走。”这个“被察觉”,大家都知道是被什么人察觉。

当下丫头迅速提好包裹,曲非背着美人师父,也不走正门。在任盈盈四处查看敲晕了屋顶上守着的四人之后,几人从二楼窗户依次出去,只在屋瓦之上“沙沙”疾行,一路直到城门。丫头与曲非跃不过那么高的城墙,任盈盈在半空中给他们借力,眼见他们三人都安全出了城。

任盈盈道:“曲非你和丫头带着美人师父先回谷去…我,我还有事放心不下,去看看就回。”

丫头道:“小姐,咱们已经被察觉了,你自己留下不成的——我陪您。”

曲非则道:“我们在城外等你。”

任盈盈摇头,“不行,师父等不得了,你们回谷。更何况,雨这么大,没有遮挡处,若是师父再淋病了呢?此处虽然在城外,但是日月教势力如此之大,说不定片刻便能查来…你们走!”说着便跃回城中,认准方向,再往少室山而去!

她越是往山上而行,便越是心中不宁,一颗心七上八下。任盈盈自然知道自己那一掌的力道,便是东方不败,若要不受伤至少也要用七分力来挡——他非但不挡,还将掌力强行收回——只怕伤得不轻…

此刻大雨已停,竟出了朝阳,林间鸟雀和鸣,丝毫不见昨夜的血腥杀机。任盈盈行到半山腰,向北一折,便是昨夜与东方不败动手之处。日光下看,这里却原来是一处柏树林,有古柏数百章,皆都挺直端秀;更有凌霄托根树旁,作花柏端,雨后晴空下,灿若云霞。

任盈盈来往奔袭,脚步不由沉重,此刻到了地方,反倒不再疾奔,只拾级而上,视野尽头已能看到路旁那从中折断的柏树。雨后清晨的空气中裹着草木香,任盈盈忽的心头一跳,竟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她再往上几步,看到那断柏之旁的石板上似有血迹,喉头一紧飞身而至,低头看去,一时间大惊。

只见那青石板上残留的血迹,颜色鲜亮,显见东方不败乃是肺腑受伤愈重而呕血;侧旁柏树断裂处伸出的木刺上也有斑驳血迹,一旁还挂着半片黑色衣料,想来是东方不败后背撞上此处,撞击强烈,竟至木刺深入皮肉,勾穿衣服更是不在话下。昨夜一片黑暗,又是大雨狂风,东方不败受了如此重伤竟是一声不吭,任盈盈虽想到他会受伤,再料不到会是这样…

她双手冰冷,连夜大雨中疾奔已是疲累不堪,此刻心中悔极痛极,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得伸手往旁边的柏树以支撑身体。不妨被小木刺扎到手指,疼得她微微一缩,任盈盈心道:我被这小小木刺扎一下手指已然疼不可耐,那他…他…不敢再去想东方不败背上会是如何一片血肉模糊,任盈盈只觉得目中酸涩,却是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

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任盈盈心中一喜,转身道:“你还没走么?”问出同时便知道不对,他伤得那样重,定然不会留在这里了…

来人却是林平之,他依旧穿着灰扑扑的衣衫,面上神情却冰冷。他盯了任盈盈一眼,少年的眼中有着深切的怨尤。此刻走到任盈盈身边,林平之忽得俯身在地,“嘭嘭嘭”得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

任盈盈吃了一惊,道:“林平之,你这是作甚?”

林平之跪着直起身子来,望着任盈盈,一字字道:“求小姐救教主大人一命。”

“我救他?”任盈盈一愣,急道:“他怎么了?伤得…伤得这样厉害吗?!你说,你起来说——要我做什么…”

林平之依旧跪着,挺直着上半身,盯着任盈盈,像是没有感情又像是有太多感情需要隐藏,依旧一字字道:“请小姐赐还《易筋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和好的契机?

顶锅盖逃走…

兔子窝继续圈养温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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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的…

病中支离骨

任盈盈愣住。

在她看来,东方不败入少林寺取《易筋经》乃是为了经书中的功法,从来不曾想过也许…他也是像美人师父那样,立等此书救命!她会为东方不败担心,就像当初她担心东方不败上华山对岳不群时一样…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东方不败可能会生病至死。

病了吗?病得很严重吗?任盈盈想到在藏经阁,东方不败那么随意地将《易筋经》塞到她手中…他问她“你也是来取《易筋经》的吗?”,她只说了一个“是”字,就得到了这多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武学至宝。原来他交到她手上的,并不仅仅是一部经书,还有他的…命么?

林平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教主大人自从三年前生病以来,饮食日减、夙夜难寐。如今连平一指神医都说伤情内侵、缠绵肺腑,因而无能为力,教主大人如今不过靠着内力精湛强撑一口气。这次我教兴师动众,不惜惊扰千年少林,正是为了这能治内伤救命的《易筋经》。我知道小姐与教主素有渊源,还望小姐能看在昔日情意份上,高抬贵手…”

任盈盈看着依旧跪着的林平之,一时觉得齿冷,一时又觉得讽刺;心中念头一转,想的竟是:这是我与东方叔叔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又来罗嗦什么?《易筋经》只有一份,却已经交给美人师父,他们已然连夜出城往函谷关谷底去了…哎,若是我在藏经阁能多留意些,察觉东方不败情形不对,原本留给他,再抄录一份给美人师父岂不是两全其美。是了,若是好好的,他怎么会变得那么瘦,又怎么会坐马车呢?

各种纷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林平之还在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怨尤任盈盈之语。任盈盈默然听着,心底盘算如果此刻去追美人师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折返带回经书…

“林总管,你好清闲啊!”

任盈盈是早已经听到脚步声,只是察觉来人脚步沉重,并非高手只以为是路人没有在意;林平之却是吃了一惊。

说话之人站在任盈盈面前来,伸手作揖,一张路人脸上堆着笑,笑里带着谄媚却也透着亲切,却是当初一心跟着东方不败常常打任盈盈小报告的侍卫某!

“小姐,您可算是重见天日啦!”

|||侍卫某,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么?

“哟,林总管,还愣着干嘛,领着咱黑木崖的银子就得做事知道不?赶紧的,今天一早又收了三个店面,画图去吧您!”侍卫某笑嘻嘻地看跪着的林平之,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林平之此前跪对任盈盈,看似极其恭敬,实则隐含胁迫之感——你想想,这像不像小白花一样的女子跪在你面前,嘤嘤哭泣着说“你不答应,人家就不起来”…现在被侍卫某笑嘻嘻地这么一看,虽然入教却实则公子哥脾气不改的林平之登时涨红了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如今任大小姐人都已经在了,还要画什么?”

“哎,教主一日没说停,那你就得画一日——这都不懂吗,林总管?”

林平之怒瞪着侍卫某,最后看向任盈盈道:“小姐好自为之。”一甩袖子走了。

侍卫某斜着眼睛看林平之往山下走,嘴里嘀咕着,“什么玩意儿,会画几笔红的绿的就了不起了?现在小姐回来了,看你拿什么得瑟!”

当初任盈盈在华山一把火死遁,东方不败天下寻人,奈何画师众多见过任盈盈的却没有几个;最后林平之“杀出重围”,凭借将任盈盈画得惟妙惟肖的这手绝技,一举登上“东方不败身边第一宠臣”之位——却是将侍卫某给挤下去了。一口气憋了三年,侍卫某今日“扬眉吐气”,不是一般的高兴啊!

任盈盈不知道这些,但总觉得侍卫某比林平之靠谱些,便道:“我现在去追回《易筋经》,你派人在城门那里来接…”

侍卫某摇头道:“小姐,您还是先随我去见教主吧。”

任盈盈一愣,“是他要你在这里等我的?”又想到林平之的话,“可是,林平之说…”

“小姐,教主只吩咐要我带您回去,可没提什么《易筋经》的事儿。不过是林总管浑说的,您别在意。”

任盈盈看侍卫某神情坦然,问道:“没有《易筋经》,他…他也能好吗?”

侍卫某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有了《易筋经》也未必能好。”

啊?!

“但是…小姐跟我回去一趟,教主说不定就好了。”侍卫某又笑起来。

任盈盈扶额,谁说侍卫某比林平之靠谱的?但是看侍卫某还能笑出来,不是林平之那副如丧考批的模样,任盈盈心中到底踏实了一点。她随着侍卫某往山下而去,走到半途,任盈盈问道:“若是我没有折返来看呢?他…有没有说要你怎么办?”

侍卫某老老实实地想了一会,摇头道:“教主只吩咐要我在这儿等,可没说等不到该怎么办。大约一日等不到就等两日,两日等不到就…”他看了一眼任盈盈的神色,暗道:若是待会儿教主见了小姐,看她这样不开心,我可讨不了好去——都怪那个林平之乱说话。

任盈盈却没留意侍卫某的心思,心想:是了,他算准了我放心不下是要回来看的——我…我总是要亲眼看到他无恙才能安心的…

下到山脚,早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任盈盈上了马车,见里面大得很,竟有一张小榻是可以躺下的。塌边放了一柄纸伞和干爽的衣物,打开来是一件绿色的裙子。任盈盈撑开那纸伞,攥着那衣裳,再忍不住,捂着嘴呜呜得哭起来。

三年前她在华山离开,那雨夜里她穿的就是这样一件衣裳,撑的就是这样一柄油纸伞——一样的天青色伞面,一样用簪花小楷题着一行字“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记得当初她在那柄伞上写字时,还被东方不败嘲笑,说是糟蹋了上好的西湖纸伞;如今他却寻了一模一样的伞来,仿着她的笔迹写了同样的词句——只是墨透伞面,撇捺纵横间处处伤心,令人不忍猝看。

车轮辘辘声中,侍卫某的声音传来,“小姐,衣服是马车上常备的,您换了吧。湿衣服穿着小心着凉。”

是常备的么?

那是时时刻刻都等她归来之意呵…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任盈盈穿着那身绿色裙裳下车,一眼望去,忍不住怀疑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与华山别院一模一样的院落,她在震惊中走过外院,走过朱漆剥落的内院门,穿过竹木的长廊,停在卧房门前。任盈盈偏头看向侍卫某,嘴唇微张,她感到自己心跳开始不规律、但是找不到稳定下来的方法…

侍卫某朝房内努努嘴,便背对门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去了。

任盈盈一咬牙,轻轻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外间的陈设同三年前毫无差别——甚至于她的木梳还摆放在梳妆镜前,就仿佛她今日早起之时人还在此一样。然而,那院中的一切早已经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这些,是东方不败为他自己编织的幻境么…

她脚步轻巧地步入内间,透过薄薄的泪光望去,只见东方不败脸朝里睡着。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只到腰间,露出穿着白色中衣的上半身——甚至能看到衣服下的肩胛骨,他…他竟然瘦成了这幅样子。

如同听到了任盈盈的脚步声一般,东方不败肩头微微一动,似乎从梦中醒来。他极慢极慢得转过身来,却并没有看向门口,而是望向窗外…窗外天光明亮,而花木灰色的枝桠上,不知名的鸟雀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东方不败目光黯淡下来,低低咳嗽一声,半阖了双目喃喃道:“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卿。”他将这句诗翻来倒去地嚼在口中,仿佛誓要将其中苦涩滋味品尝殆尽——然后咂摸出哪怕一丝的甜来。

任盈盈再忍不住,含泪上前,半跪在床前,握住了他冰冷的大掌,颤声道:“东方叔叔,盈盈来了…”

东方不败原本半阖的双目一下子撑开,又迅速紧紧闭了起来,他的手被任盈盈的手握着——感知着手背处的柔软温暖,过了半响东方不败似乎终于醒过神来——这不是梦里!他再度睁开眼睛,细细地看着半趴在床边望着他的女孩,只见她清目含泪,一袭绿衣…分明还是那个他捧在掌心宠着护着的小姑娘;可是又有了不同,他宠着的那个盈盈从来不会有这样伤心的泪——她在外面那么久,可是受了许多委屈;啊,不对,她如今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肯来找他啦…

任盈盈任由他看着,直到时间久到她心中有些发毛…他定然是伤心生气极了,说不得也要打还我一掌,我,我…

她还没有想好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东方不败钳住腰肢定在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插花时间:

忍不住来八一八,话说白居易和元稹这对好基友真基情啊!

话说唐宪宗那会,俩人一个被贬通州,一个去了江州,相隔千里,做了梦就互相写诗挑逗一下。

白居易说:晨起临风一惆怅,通川湓水断相闻。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这货想元稹了不直说,倒打一耙,“喂喂喂,你没事想我做啥子哟,你你你,你肯定是想我了,想得都跑到我梦里来!”果断傲娇受有木有~~

元稹这货则是个深情腹黑攻,果断回应说: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以病示弱在先,闲人点到为止在后,白乐天小受说不定要炸毛吃点小醋~~那啥啥,你还敢去梦闲人?!你梦谁啦!

O(∩_∩)O哈哈~

【众人PIA飞兔子,不要以为你扯点闲篇大家就忘了这一章还素虐滴虐滴~~

惜取眼前人

( ⊙ o ⊙)!

蜀黍在上,姑娘在下——这个姿势好河蟹!

如果不是双手也被东方不败压在身下,任盈盈真的很想捂脸,这个…都分开三年了,一上来就这么火热让人很羞涩啊!任盈盈将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就看到东方不败放大的俊颜无限迫近下来!(蜀黍还病着呢,姑娘你想多了…)

任盈盈又紧闭了双眼,静了片刻,也不见东方不败有什么动静,正要睁开眼睛再看情况,便觉得肩头一重——东方不败将脑袋埋在她肩窝,再度没了动静。任盈盈小心翼翼地歪头看去,只能看到东方不败的侧脸,却见他双目闭合、神情宁静、呼吸平稳——这是,睡着了?她扭动了一下被压着的身体,却发现东方不败用大掌将她腰肢死死钳住,令她根本动弹不得…

-.-|||

任盈盈扭动半天无果,望着东方不败沉睡的模样,也不忍心再动惊醒了他。只是…姑娘你确定东方大神是睡着了不是晕过去了么?!

一柱香时分后,任盈盈稳定下情绪,终于察觉东方不败这货是昏过去了!她出声呼喊侍卫某请来了平一指。

平一指进了卧房内室,看到上下交叠的两人——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老脸一红。但是——东方大神说不放手就不放手,晕了都不放手!任盈盈察觉他是晕了,心中担忧,倒是顾不上害羞了。

平一指就着东方不败手掐任盈盈腰的别扭姿势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抚一抚唇上的小胡子,冷冰冰道:“如今情形,也没几日好活了。不如自即日起,药也停了,教主还要什么未完的心愿也赶紧了结了,快快活活地过完最后这几日罢了。”

什么?!

任盈盈惊怔,抬眼望着平一指,见他神色严峻,弯着腰收拾药箱一副言尽于此、就此别过的模样,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诊断,“平一指,你怎么这样讲?!我要你治病救人!你把话说明白,他究竟怎么了?!”

平一指背起药箱,怒道:“老夫早就告诫过教主,忧思过甚、情伤心脉、损及肺腑,万万不可过于操劳,万万不可大怒大悲。你们当本神医的话都是狗放屁!他如今脉率无序,脉形散乱,声如屋漏残滴,分明是将死之人的脉象——老夫并非华佗在世,可没那妙手回春的本事。”

任盈盈只觉得手脚冰凉,定定地看着平一指,整个人似是已经痴傻了一般尖声喊道:“你胡说!你胡说!”她叫了两声,突然醒过神来,恳切道:“平神医,我不信这世上有无法可医之症。定然有法子的,你只管说救治之法,不管多难,我们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平一指沉默一刻,叹了口气,道:“也罢。其实这法子也简单得很。只要自此以后教主能少操劳、少思虑、少伤情、少悲少怒便不至于恶化下去;若是能不需药物便能安睡,睡而少梦,便更多了一成把握;再辅以正常饮食,不可终日郁郁滴水不进,那便又多了一成把握;我再开一剂化瘀舒心的药剂。如此三管齐下,说不定能再撑个三年五载。”

“三年五载?”任盈盈喃喃道,“那三年五载之后呢?”

“他如今伤病入骨,三年五载已是往多里说了——再往后,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平一指这次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任盈盈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却又见平一指停在门口回身道:“若是要教主好起来,便不可将这病情告诉他,以免他忧思…而亡。”

忧思而亡!

这四个字落在任盈盈耳中,仿佛连环炸弹一般,令她头晕眼花,心胆欲裂。她望着东方不败安静的侧脸,他才三十五岁,怎么就已经…

眼泪无声无息得漫过她的眼角滑落颈间,任盈盈想过离开东方不败,任盈盈想过应君江湖两不见,但是任盈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再也没有这个人。多年以前,此时此刻,能够感受着东方不败的温度——原来是至奢华的一件事。

又浓又黑的药煎好了,侍卫某托着药碗进来,带来阵阵苦涩。他半跪着将药汁喂进东方不败紧闭的口中,垂着眼睛并不敢看东方不败压着任盈盈的情状,一言不发地又退了出去。

太阳高高地升了起来,从窗口望出去,一片蔚蓝的天,几缕纤细的白云越飘越远…东方不败低低咳了一声,醒了过来。

任盈盈心神一震,从无边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望向东方不败。

只见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面色苍白,唇色微紫——两个人离的这样近,近到她甚至能够闻到他口中药汁的苦涩…

“你醒啦,有哪里不舒服么?”任盈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方不败,生怕错过了他任何一个表情。

东方不败睫毛微动,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好苦。”

他是从来不抱怨的人,再苦再痛也只是抿紧了双唇独自忍受而已。此刻,不知是真的放松了,还是这药实在太苦——竟让东方不败破天荒地抱怨了一声。

任盈盈眸光微转,歪一歪脑袋,轻轻吻在东方不败唇角,灵巧的小舌钻入他弥漫着苦涩的口中…

东方不败僵住。

不是浅尝辄止,也不是挑逗暧昧,这是一个完全不含任何□的深吻。

良久,任盈盈停下动作,将额头与他相抵,柔声道:“的确好苦。”苦得让人忍不住要流泪了…

东方不败依旧僵硬着身体,连呼吸都仿佛消失了。

任盈盈轻轻动了动胳膊,手已经麻掉了,她小声道:“让我把手抽出来好么,我…我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