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道:“要不咱们化个形?”

我与碧落法力都不高强,但化成原型藏起来却是十分简单的,我和她偷偷摸摸地走到了知县府侧边,在无人之处化为一颗若萍草,碧落原型是碧玉,便藏在我叶下。

我俩顺着墙根挪动,并无任何人发现,这一挪便挪到了正面,从这边看,绫盈被那几个侍卫拷问的已有些招架不住,满面愁容。

此时知县府大门被推开,张良走了出来,看见绫盈,他微微一愣,绫盈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道:“张良!”

几个侍卫脸色大变,道:“状元郎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喊的?!”

张良摆摆手:“无事无事。这位姑娘有何事吗?不妨慢慢与我细说。”

他看了绫盈一眼,动了动下巴,似是让绫盈跟着自己走,张良步履极快,且直接往小路走,像是十分怕被人发现自己和绫盈相识,我与碧落只好也跟着挪动,好在墙角一株草的挪动,并不会惹起此时心不在焉的张良和绫盈的注意。

等到了无人小巷,张良看了圈周围,确定无人后才道:“绫盈姑娘,你来这里干什么?”

绫盈道:“呵,原来你还记得我是绫盈,那么想必莺翠你更加没有忘记吧?!”

张良微微一顿:“自然没有忘记。”

绫盈道:“莺翠花费一切供你上京赶考,你却风风光光当了个驸马……莺翠又算什么?!”

张良无奈道:“公主属意我,让皇上赐婚,我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那你也该与莺翠说!这大半年来,一封书信也无,莺翠甚至要从别人那里晓得你成亲的消息!”

“莺翠性情刚烈,我是晓得的,如今公主下嫁于我,我断不可能纳妾,要将莺翠偷偷接去京城,将她养在某个宅子里倒也不是不行,可一来如果被发现,我和莺翠都有危险,二来,莺翠的性子,绝不会答应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想折辱了她,才只能冷落她。”

张良说的十分诚恳,绫盈却是根本不信:“我不是莺翠,你说的什么好听话都信。无论如何,莺翠在等你,你今夜必须出来一趟,她要见你!”

张良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绫盈反问道。

张良没有说话。

绫盈浑身发抖:“好啊,你已知她死了的事?!你明知道她已死了,刚刚还冠冕堂皇地说那么多!还笑的那么开心!还毫无愧疚地娶了公主!张良!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张良连忙道:“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当然关心莺翠,还未回来之前就已让人打听莺翠的消息,知道她死了,我也是悲痛不已,可……我能怎么办?”

绫盈道:“你能怎么办?什么叫你能怎么办?!莺翠她……她死的时候,连个值钱物件都没有,又得罪了老鸨,若非我出钱又哀求,她连个安葬之所都没有!张良……你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也不晓得皇上怎么会瞎了眼,竟选中你当状元和驸马!”

张良将脸一板:“行了,我知道莺翠去世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可这种胡话你别乱说了!”

绫盈深吸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你今夜必须来祭拜莺翠!就在镇外十里亭前边的坟场里。”

张良皱眉:“你明知道因为我回来,县令将花灯节改为两日,今夜就开始,我也必须要应酬许多人,怎么可能单独出去?”

绫盈冷笑一声:“你要怎么办是你的事情,总而言之,若你不来,我便将你和莺翠的事情公布出去,如今你功成名就,我没办法从别的地方为莺翠鸣不平了!”

说罢也不等张良挽留,转身便快步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擦了脸上的泪。

碧落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个绫盈……还真不错。”

我道:“只是不晓得张良会不会去。”

张良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脸色阴沉,踱来踱去的,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人,过了一会儿,还真有个女子跑了过来。

那女子其貌不扬,年纪看着也不大,穿着朴素,看见张良,立刻行礼:“张公子……”

顿了顿,又道:“不对,如今不能喊您张公子了,是张大人才对。”

张良笑了笑:“露儿,你不必多礼,之前那件事……还多亏了你。”

露儿听他这样说,垂下头:“是我对不起莺翠姑娘……她待我本是极好的。可……我母亲实在需要钱……”

张良道:“行了,你在我面前忏悔,算个什么事啊?给你钱让你动手的人可是我,你这么说……是在打我的脸呐。”

露儿脸色变了变:“露儿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

“好了,事已至此,旧事不必再提,你母亲如何了?”张良道,“你如今可还在软玉楼内?”

露儿泫然欲泣:“我母亲身体还是不大好,之前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了一颗山参,勉强续了命,但现在……我仍在软玉楼内伺候诸位姑娘,软玉楼的工钱实在是不足以支撑药费。”

张良道:“需要多少钱,你可以告诉我,我会给你。”

露儿惊讶地望着张良。

张良道:“只是……又得麻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是不是单元故事组成的,这个这个,我自己虽然很想写单元故事,但本文不是……因为那样会写的很长,而大家知道我素来短小。。

现在写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再往下看就知道,虽然有点怕大家不爱看……但下章开始就好了嘿嘿,下一章很值得期待总之!

白雪

露儿倒退了一步,有些恐惧:“莺翠姑娘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情?”

张良道:“方才绫盈来找我,说要将这件事抖出去,她虽然没有直说,但已在暗示知道是我吩咐人给莺翠下的毒,不过应该暂时没有怀疑到你头上。她还说要调查此事,等找出凶手,便要公布于众。她迟早会查到你头上,到时候我和你只怕都难逃一劫。”

露儿大惊:“怎么会……”

“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算被绫盈公布此事也是罪有应得,但你却只是为了母亲,何况你若是被官府抓捕,你母亲就更加无人去管了……”张良语带无奈,“是我连累你了,但你若有决心,趁着绫盈还未怀疑你,也将她毒死,便不会有事了。”

露儿嘴唇轻颤,没有说话。

张良循循善诱:“上回托人给你的‘十毒散’还有吗?”

露儿点点头:“您上回给了许多,如今还剩大半瓶。”

“这十毒散只会让人看起来像是得了不治之症,慢慢变可死去,但莺翠这事却是不得耽搁,你最好一次性都给下了,尽快除了这桩麻烦。”张良观察着露儿的表情,“当然,若你不忍……也没办法。”

露儿犹豫许久,咬了咬唇:“今晚我去给绫盈姑娘送吃的。”

这却是下了决心了。

张良故作惊讶:“看来露儿你心意已定……哎,说来惭愧,若她死了,我就也受了你的庇护,苟活了下来。待事成,你再来此处寻我,我尽量多给你一些钱,让你医治你母亲。”

露儿咬着唇点点头,快步离开,张良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施施然走向知县府正门。

等人都走了,我与碧落幻出人形,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碧落道:“狗东西。”

我道:“罢了,先去软玉楼,不能让绫盈吃下露儿送的东西。”

碧落点点头,我俩人仍是男装,入软玉楼乃是轻而易举,只是甫一进门,那些女子便一股脑地涌了过来,让我和碧落几乎难以呼吸,我将一点碎银丢进老鸨手里,大声道:“让绫盈来!”

那老鸨接了钱,满脸堆笑为难道:“两位公子是新面孔,怎的会找绫盈?她这两日心情不佳,告了假,暂不见客。”

我道:“我与她是旧识,你告诉她十里亭故人,她必会请我去见一面。”

老鸨仍旧迟疑,我只好又丢了点碎银去,老鸨喜滋滋地扭着屁股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果然站在二楼对我们道:“那两位找绫盈的公子!上来吧!”

她含笑送我们入了绫盈的房间,见是我们,绫盈一楞,碧落已关了房门,顺便落了个锁。

绫盈有些警惕:“你们怎么会来?有何事?”

我道:“绫盈姑娘大可放心,我们是来救你的。”

绫盈道:“救我?我……并没有什么危险。”

碧落道:“正所谓草灰蛇线、危机四伏,真正可怕的东西都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可曾听过一出戏叫……”

我打断碧落:“露儿要害你。”

绫盈道:“什么?!露儿……怎么会……”

碧落绘声绘色将我们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通,绫盈越听,脸色越发难看,她坐在椅子上,牙关紧咬,双眼红的厉害:“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我当莺翠是相思成疾,却从未想过她病的那般厉害,所有大夫束手无策,却是因为中毒了!露儿这个贱人……莺翠怜她年幼丧父,母亲又重病,见她在街边卖身葬父医母,便将她买来当侍女,从未亏待过她分毫……她母亲重病固然不易,可打着这样高尚的名头,便能无所顾忌地行如此卑劣之事吗?!”

我道:“你晓得此事就好。从现在开始,你先什么都别吃。”

绫盈点点头,又疑惑道:“可你们……怎么会听到他们的对话?”

碧落道:“不瞒你说,我们两个乃是武林中人,会轻功!我们是趴在屋檐上听到他们的对话的。”

我不太晓得武林中人是什么人,也不晓得轻功是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顺势点头:“没错。我们一会儿就去将张良给抓来。”

绫盈脸色微变:“可张良如今身份不比往日,若他出了什么事,只怕你们也要受牵连。”

我摇摇头,此时忽然有人敲门:“绫盈姑娘,我来给您送银耳莲子汤了。”

听声音正是那个露儿。

绫盈立刻站起来,十分慌张,我小声道:“你让她进来,没事。别吃东西就行。”

交代完,我与碧落悄悄地藏到了屏风后头。

绫盈去开了锁,让那露儿进来。

露儿道:“咦,听刘妈妈说,您接见了两位客人,怎么……”

绫盈道:“他们是我曾经认识的人,来与我说两句话,见我一切安好,便走了。”

露儿道:“这几日天气炎热,好几位姑娘都说想喝些凉爽的甜汤,我便做了木耳莲子汤,又用冰镇了一会儿。眼下天已黑了,本该用膳,但您这几日心情不好,不愿用膳,好歹也吃些这个吧。”

绫盈道:“你搁在桌上吧。哎,若莺翠还在该多好,她最爱吃你做的甜汤了。”

露儿道:“嗯……”

我蹑手蹑脚走了出去,站到了露儿身后,露儿隐有所查,正要回头,我一掌劈在她颈后,露儿便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碧落也走出来,挑眉道:“少侠好身手。”

我道:“你那涣神散呢?再弄些出来,给露儿吃了,让她多昏睡点时日。绫盈姑娘,你就把她藏在房内,等我们晚些过来,放心,我们不会让其他人晓得张良是我们掳走的。”

绫盈点点头:“好……那就多谢你们了。一定要小心些。”

碧落麻利地往露儿嘴里倒了些涣神散,便与我一同离开了软玉楼。

此时天已黑了下来,正如张良所说,本应明晚开始的花灯节,今夜已提前开始。

原本就热闹的东街此时更是人来人往,碧落之前同我说过东街究竟是做什么的,眼见着姑娘们都提着花灯,挽着恩客,我也不便多瞧,快步走出东街,原本应已逐渐收摊的摊贩们并未离开,无论是卖什么的,都在摊前挂上了形态各异的花灯。

游人如织,车马来往,月上中天,灯火莹然,一群女子站在河边,往里头放着莲状的水灯,水灯顺水缓缓而行,如星子点点映在河面,十分动人。另一面,似是什么猜灯谜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围着一群灯笼,有人喜不自胜,有人抓耳挠腮,围观者轻笑不语。满街人潮拥挤,大多拿着花灯,三三两两,热闹非常。

碧落不由得道:“虽然来了人间许多次,却是第一回看见这样的景象……”

我也十分感慨:“这些凡人真厉害,不止咱们比不过,只怕天上神仙也万万比不过。”

碧落道:“可惜咱们有要务在身,不然真该买两个花灯,好好玩一圈。”

我道:“这也无碍,明日还有花灯节呢。”

这花灯节上,也有不少人带着各类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一边和碧落往前走,一边好奇道:“他们戴面具是做什么的?”

碧落道:“这个我晓得!很多这样的节日,他们都会带面具,若是碰上了自己喜欢的,便去揭对方的面具,看对眼了,揭了面具,便是一桩姻缘,若是没看对眼,重新戴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我点点头,忽见人潮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

这身影却是有些眼熟,也不晓得是哪里眼熟。

我下意识便朝着那背影走去,碧落拉着我道:“去哪儿呢?这边。”

我说:“露儿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就让我追他吧。”

碧落:“啊?”

我来不及解释,眼见着那人步入人群中,也连忙追了上去。

好在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颇为显眼,可人潮大多朝着我这个方向走来,我去追那白衣人,要拨开人群,确然有些吃力,不晓得他是如何做到身轻如燕,如在无人之地自由行走的。

碧落费力地跟在我后头,一边大声道:“你到底在追什么人啊?!”

我道:“一会儿再告诉你!”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那人又不见了。

我茫然地停了下来,碧落更加茫然地站在我身侧。

碧落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道:“我看见一个人……我想追上他。”

碧落道:“究竟是什么人?”

我摇摇头:“不晓得。”

碧落嘴角抽搐:“难道那人帅的惨绝人寰?”

我道:“只瞧见了他的背影。”

碧落白眼一翻,拉着我朝知县府走去。

才走两步,有人轻拍我肩膀,我蓦然回首,却见一人身着白衣,戴着一张素净的面具,眼部镂空处,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看着我。

这双眸子,黑色的部分极深,白色的部分又十分清浅,似千山万水,六合八荒,都在这双黑白分明的眸中了。

正是我方才想追的那个人。

他手中捏着个素白色的小锦囊,递至我面前,语调冷若冰,音质却极其悦耳:“这位姑娘……不,公子,你掉了东西。”

我愣愣接过那白色锦囊:“这……不是我的。”

那人道:“我却见是从你身上落下的。若当真不是,便丢了吧。”

说完他转身要离开了,碧落在一旁好奇道:“你掉了什么东西?这人竟一眼看出我们不是男子了……”

我下意识伸手捏住白衣人的袖子。

他回首,身后湖边恰有一群人放了孔明灯,纸灯冉冉升空,映出这尘世烟火,美妙而拥挤。只他在这群人中,似烈日当空忽然飞出的一抹白雪,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

我当时是随手取了个张良 因为这个名字有点大众化 我也没想什么

昨天看你们评论一惊 ……我对不起历史上的张良大大。。。

如果之后统一修文,我就改掉这个名字吧。。。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