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弄药,我将粥盛出来,两个小破瓷碗,我与晏安一人一碗,我把断肠草弄碎,加进了他的粥里。

“粥好了。”我对晏安说。

晏安头也没回:“嗯,放着凉一会儿吧。”

我只好坐在后头,将自己那碗粥喝了,闲闲地等着他来喝下这碗绝命白粥。

没过一会儿,有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经过,他看起来似乎已疲惫到了极点,看见我们,他眼睛一亮。

我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中年人走近,对我们道:“你们……咳,是百花镇的?”

晏安道:“是。”

那中年人又咳了几声,说自己亲戚在百花镇,但现在百花镇有瘟疫,他匆匆离开,现在只能先回老家,可这一路人烟稀少,他已很久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

晏安颔首,又扭头要去拿自己那碗粥:“这里有一碗粥,你喝吧。”

我:“……”

我一脚踹翻了这碗粥。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 告诉大家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这篇文我写完了

另一个是 误打误撞的 仙妃我居然终于写出了一个满意的开头……

所以下一篇文你们比较想看《皇弟》还是《仙妃》咧……

若萍草

晏安神识幻境内的人都是假的, 除了我和晏安之外, 其他“人”本身就不成立,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若这中年人喝粥后死亡,晏安就会意识到我下毒了。

晏安和那中年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我转身去小草屋里拿了几个红薯给那中年人:“给你。”

中年人尴尬地接了红薯, 道谢后便匆忙离开了,晏安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刚刚在干嘛?”

我闭了闭眼:“没干嘛, 我为你煮的粥你这么轻易就给了个过路人?何况他从百花镇里出来,万一有瘟疫怎么办?”

虽然这话说出来我自己心里都觉得可笑至极,但大约是眼下最合理的理由了, 晏安听了倒是忍不住笑了,又迅速忍住:“柳若,你真是……罢了, 你现在再来做一碗粥我来喝。他有瘟疫也没关系啊, 你忘记了?我现在虽然是凡体,但什么瘟疫, □□之类的对我没什么影响。”

我沉默。

晏安摸了摸下巴:“行了,我知道, 关心则乱。之前你也是如此, 非要我喝防瘟疫的药。我不肯, 你还说我是怕苦不爱喝药。”

我随口道:“难道你不怕苦?”

晏安一顿,神色竟有些莫测。

晏安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我都尚能看出一点端倪, 如今他心情都写在脸上,我自是一眼看破:“原来你当真怕苦。”

晏安不答话,黑着脸低头熬药。

我摸了摸下巴,既然□□对晏安是没用的,我想毒死他的计划也不可能成功了,晏安让我煮粥,我自然更加不会煮。

还有什么办法?

我正思考着,那边药已熬成了,晏安将药汁引入另一个锅内,对我说:“走吧。”

我并不晓得要走去哪儿,晏安提着那个大锅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看他这样粗布麻衣,拎着个大铁锅,再回忆了一下他后来的模样,觉得世事当真妙不可言。

最后我们到了百花镇外,开始分发那大锅里的药,这药似乎是抑制瘟疫的,但并不能一次就根治,而显然晏安与柳若已每天早上在这里布药很久了,那群得了瘟疫的百花镇居民,全都已自发地拿着碗,排着队。

他们有的看起来还算健康,嘴巴上罩着一层布,有的看起来形容枯槁,还有的拿着两个碗,那是帮自己家中已无法行动的人装的。

晏安将那锅药先放在桌上,回头看向我,眉头一皱:“你在做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做。”

晏安直接伸手从我袖子里翻找,还真找出一个布,那布里似乎包了许多药材,他直接按在我鼻间:“你不怕瘟疫了?”

我反应过来,只好伸手按着那布,而晏安已经扭头去分药了。

晏安此刻就跟一个活菩萨一样,慢吞吞帮他们每个人打药,还偶尔出声维持秩序让他们不要争抢,我看着他这样,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他这时候很善良,很好,后来成了魔尊,在我遇到他之后,也并未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可我却要杀了两个这样的他。

不过说到底这是他的神识幻境,必然和现实有所偏差,或许是他希望自己当时是这样帮柳若也说不定。

有几个人领了药,向我致谢,说是自己身子比以前好上许多,他们也按我的吩咐彼此之间减少接触,只吃熟食了,我点头应下,想着柳若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

一锅药分完,我们暂时先离开,我道:“去桃山上继续摘药?”

晏安瞥我一眼:“你不知累的?虽然我知道医者心,但光我们两个怎么忙的过来,还是得官府来帮忙。不过现在本就战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

我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闭嘴,回山脚后,我先被晏安赶去洗手洗脸,,再回小草屋时,晏安背对我而坐,他挥动着手掌,掌心之内竟然散发出丝丝黑气,与昨夜缠绕在他周身的极为相似,魔气浓厚。

听见我回来,他收起手,我却直接走到他面前:“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现在是神识幻境,他愿意告诉我我也好知道晏安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告诉我便也就罢了。

晏安却没有隐瞒:“我也不知道。你是凡人大约感受不到,刚刚那是魔气,可我是神仙,怎么会有魔气?”

我想到寒崚说的魔胎,道:“你告诉过其他人吗?”

晏安摇了摇头:“以前很少会有这样的情况,只偶尔梦魇中我心神会不稳,上次和饕餮恶战,我险些身死,那时身子内爆发出源源不断的魔气,之后才变成这样。”

他神色忧虑:“回天界之后,还得请寒崚和父亲替我看看。”

当初我听晏安的故事时,便觉得十分离奇,好端端的,天帝为何要将柳若挫骨扬灰,即便柳若是个凡女,配不上晏安,天帝自然也该有其他手段。可他却选了最粗暴,最直接的方法,也导致了晏安最后与他的决裂。

若天帝的决定,不止是因为柳若和晏安相恋,还因为那时起,天帝才发现晏安是个魔胎呢?柳若是晏安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天帝想直接将她彻底消灭,以绝后患。

我看着他,晏安却道:“行了,不用担心我,这不是你能处理的事情。”

我沉默片刻:“我们还是上桃山吧。”

桃山此时还没有什么灼华的气息,想必会有一些猛兽,到时候让猛兽对付晏安,必然比我自己对付晏安要来的轻松。

实在不行,到了山顶,我将他推下去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晏安这回没说什么,和我一同上了桃山,治瘟疫所需的药草我已大致记住了,边走边摘,两人走的非常缓慢,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进深山碰上野兽,我随口道:“这山里不晓得有没有什么猛兽。”

晏安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刚去你那儿没多久,不就有个猎户在桃山上碰到了野豹,身受重伤被抬去医馆,却很快身亡了吗?”

居然有野豹,再好不过。

我沉吟道:“我今日想寻到若萍草,如果寻到它,治瘟疫之药的功效会提升不少。这些寻常药草就先不采了,我们先进深山,然后往高处走。”

本以为晏安会拒绝,但他却只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我们不断朝里走,顺着蜿蜒的根本不算路的山路缓缓往上,天色也渐暗了,等太阳真正落山时,一旁的树林中隐约传来悉索之声。

虽不晓得是不是豹子,但必是头野兽无疑了。

我装作听不见一般继续往里走,晏安却拦住我,凝神道:“不能往前走了,必须停下来找个空地生火。”

我道:“为什么?我觉得这里还挺……”

话还没说完,晏安忽然拉起我的手转身就跑,他速度极快力气也不小,我被拉的一个趔趄,之后就只能跟在他后头被他扯着一路朝反方向跑,而身后不断传来的利爪划空之音,也证明确实已有野兽跟在了我们后面。

我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正是一头野豹,晏安快,它更快,我估摸着我们很快就要被追上了,对前方的晏安道:“我们跑不掉的!”

晏安说:“跑不掉也要跑。”

我努力拖他后腿:“我跑不动了。”

晏安直接将我背起,大步往前冲,这一跑就跑到了桃夭山的悬崖边,晏安一顿,将我放下:“没路了。”

没路才对。

身后那豹子已要冲上来了,晏安低头在看悬崖,我对着晏安的背,悄悄伸出了手。

虽然碧落跟我说的故事里,常有什么大侠掉下悬崖后得奇遇的事情,但晏安不是什么大侠,这里也不是什么话本子,想必晏安掉下去就是有去无回了。

手刚碰到晏安的背,我便忽然感觉身后猛地被什么一踹,整个人直愣愣地往悬崖下摔去,我下意识惊呼一声,手被人紧紧拽住,仰头一看,此时我挂在悬崖边沿,而晏安在悬崖之上伸了一只手,紧紧拉住了我没受伤的手。

晏安道:“柳若!”

他身后冒着浓浓黑雾,那豹子仿佛惧怕黑雾一般,只在他身后嚎叫,却不敢上前,晏安头也没回,只对我道:“抓紧了!”

晏安此时眉头紧皱,额上也渗出汗来,我心头一动:“你别放魔气了!不是要压着它吗?”

晏安没理我,咬着牙试图将我给带上去,可大约是因为他一只手在身后释放魔气压着那豹子,他的双眼时而冒出一点猩红,又被他努力地压了回去,如此一来,要救我对他而言未免太过吃力,他的右手为了拉住我,紧紧地卡在悬崖边,凸起的嶙峋石头将他的右手磨出了鲜血,他也丝毫不曾放松,我的手也遭了殃,血流如注,尽数往下滴。

我说:“你松手吧,不然估计我们要一起死。”

晏安说:“死不了!你自己也用点力气!”

我本不应该再开口,或者索性用力拉着晏安,把他给一起拉下来送他上路。

可仿佛是当初的柳若在控制我一般,我大声说:“你这么拼死救我,是不是因为救完就报恩了啊?”

晏安皱眉:“你是怕这个?!行行行,我不走。你脚下蹬石头给我借力!还有你怎么这么重!”

说完这句话,他的瞳孔又变成红色,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模样实在有点吓人,但他的手仍然没松开,过了一会儿,晏安又恢复常态,那豹子绕着他走来走去,不耐烦地低吼了几声。

此时一柄飞剑凌空而来,直直插入了那豹子的身体里,野豹哀嚎一声,直接倒地,鲜血自中剑处流出,晏安乘势收了魔气,两只手一起,将我提回了悬崖边。

晏安盯着我,怒道:“你刚刚在干什么?让你使力为什么不听?寻死啊?”

我没有说话,内心纠结万分,我不是要寻死,我是想让你死,但你命可真硬。

刚刚生死关头,我也没能将他一起扯下悬崖,反倒是问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后悔万分。

晏安低头看了眼那悬崖边,忽然道:“这里有一株若萍草。”

已死

我凑过去看了眼, 果然是若萍草, 就生在悬崖边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株, 上面还沾了些我的血迹。

晏安蹙眉道:“可惜这位置太危险,不能摘下来。”

我道:“你手上的伤……”

晏安摆摆手:“不碍事。你的手呢?”

我道:“小伤,也不碍事。”

“你们没事吧?”

一个男子的声音自我俩身后响起, 我回头,就见一个黄衣男子做侠客打扮, 将剑从豹子的身体里抽出,指尖一动,以气劲拭去了剑上血迹。

他身后还跟着个两个女子, 定睛一看,其中一位粉衣的却是灼华。

我:“……”

灼华当然不认得我,她也没看我们, 一双眼睛只含情脉脉地盯着那个侠客, 她身后还有个蓝衣裳的女孩儿,长的普普通通, 手里抱着个小箱子,低着头。

那这男子必然是圆慧了, 这蓝衣裳则应该是圆慧那位小师妹。

晏安对圆慧点了点头:“原来方才是你出手相救, 多谢。”

灼华听见晏安的声音, 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挪开视线。

圆慧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只是这种时候, 为何两位会出现在桃山之上?”

灼华拉了拉圆慧的衣角,道:“相公,我们走吧。”

她偶尔看一眼晏安,眼神有些紧张,想必是因为晏安的身份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圆慧拉住她的手:“嗯。”

此时晏安忽然道:“等等。”

灼华回头,幽幽地看着他,晏安直接道:“这位大侠,你可知你身边的,并不是人?”

我看见晏安放在身后的手已暗暗使力,像是灼华如果要做什么,他可以立刻动手阻拦。

然而圆慧微微一愣后,只是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晏安:“……”

圆慧与灼华十指紧握,温柔地看了一眼灼华:“她是桃树精,我在山间受伤时,是她救我一命。这位兄台你居然能看出来,想必也不是寻常人,你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晏安面色古怪,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没什么。”

我:“……”

那蓝衣小师妹也古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灼华看起来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晏安忽然又道:“你们身上为何有一股酒香?”

圆慧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来,拔开塞子,道:“因为我随身带着她酿的酒。”

塞子一拔,酒香四溢,这时候灼华酿的酒并不如后来她酿的,但闻起来已十分诱人了,晏安看了一眼灼华,道:“这酒喝了,会有什么效果?”

灼华不怎么高兴地说:“喝醉后会酒吐真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圆慧了然道:“内人虽是妖,却并不害人,更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这位兄台多虑了。”

晏安并不尴尬,反而说:“可你是人,她是妖,寿命比你长太多。”

灼华抢嘴道:“他投胎后我自会寻他,我在准备酿酒了,这种酒酿出来,能让人尽可能的回忆起前世重要的事情。”

晏安终于没再问了,只点点头:“祝你们百年好合。”

圆慧笑着拱手:“多谢。不过观两位模样,似乎是来上山采药的,桃山上到了夜间野兽较多,两位也没带什么防器,不如来我们府上休息一夜。”

灼华扯着他衣角晃了晃,圆慧道:“没事的。”

晏安也不客气:“那就叨扰了。”

灼华垮着脸带我们回了她那府邸,这时候灼华的府邸仍是在山上,但没后来那么精致,只是个普通不过的小屋,里边有三个房间,圆慧指了指其中一间:“两位就请在此休息一夜罢。”

我还没说话,晏安先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