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慧道:“你们不是夫妻吗?”

晏安道:“不是。不过算了,睡一间就睡一间吧,反正我们本来就睡一间。”

圆慧顿了顿:“……嗯。”

这柳若的清白大概就是这样被晏安给败光的,未成亲就和个男人睡一间房,别人要如何看待柳若。

我说:“他是我堂兄。我们都姓柳。”

圆慧:“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我沉默地和晏安走近那个房间,比我们那小草屋小一些,内里摆设却好上了太多,晏安入了房间后,便坐在椅子上沉思,我将药娄放在一边:“你右手伸出来,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晏安将手伸出来,我用药草敷上,又扯下一块布去缠,晏安望着我,忽然道:“喂。”

我头也没抬:“怎么了。”

晏安说:“人与妖怎么会相恋?”

我心道灼华和圆慧这一恋就是两千年,怎么不能相恋了,嘴上道:“你没看过话本子?人妖相恋的不少。”

晏安道:“人妖殊途,难得善终。”

顿了顿,又复杂地说:“人仙也是一样。”

我晓得他在影射他和我,不怎么在意地说:“嗯。”

这话说的是没错的。

晏安说:“我方才救了你一命,已报恩了。”

我动作一顿,心想不妙,晏安这就要回天庭了?那我还有机会杀了他吗?

罢了,回去也好,他刚救过我,即便是在神识幻境内,现在我似乎也有些下不了手,倒不如等他先离开,我的神识或许还能趁机离开他的神识幻境。

晏安把手抽回去:“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刚刚不是说了么,答应你这次先不走,等百花镇瘟疫好了,你的医馆重新走上正轨再回去。”

我看着他,有点迷茫,晏安这样实在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以前当神仙的事迹,也都是出了名的不羁,现在听他口气,应该尚未对柳若动心,怎么却已经如此顾忌柳若想法了。

晏安说:“你盯着我干什么?不会因为太感动,更加喜欢我了吧?人仙殊途,这句话是说给你听的!”

我:“……”

晏安顿了顿,又说:“我的寿命比那妖怪还长,若我好好修炼,可与天地同寿,而你,一生只有几十年。就算我屈尊与你在一起,几十年后你也不在了。”

我随口道:“不是有转世么。”

晏安吃惊地说:“你还真贪心,这辈子不够,还要生生世世么?”

我扶住额头:“当我没说。何况喝了孟婆汤,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谁料晏安隐有怒气:“什么?不记得?我一个神仙陪你在凡间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待了这么久,你还想忘记?”

我:“……”

我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不管是晏安还是魔尊,虽性格大变,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非常不讲道理。

我道:“这怎么能怪我,我若有下辈子,投胎成什么都不一定呢,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任何事吗。”

何况,柳若没什么下辈子了。

晏安盯了我一会儿,忽然起身朝外面走去,我困惑地跟在后头,却见院子里正好坐着圆慧和灼华,两人正在对饮,灼华盯着圆慧,明月皎洁,却不如她眼中情愫一片。

见我和晏安出来,圆慧起身:“柳兄,柳姑娘。”

晏安说:“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圆慧温和地道:“没有。”

灼华则用表情表达“有”。

那蓝衣小师妹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看我们这状况,立刻转身回屋,将门给关上了。

我:“……”

晏安看向灼华:“你之前说,你打算酿一种可以让人想起前世记忆的酒?那以后我可以来找你讨要吗?当然,我会支付报酬的。”

灼华奇怪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说:“可以。”

晏安勾了勾嘴角:“行,那我就先说声谢了。”

灼华说:“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酿出来,也不知道那时候还记不记得你了。我每天要看很多人在山上来来往往……”

晏安说:“这个没有关系,你不用记得我。只要你的酒是能换的,那我总有办法。”

他得意地转身,将我拉回房内:“只要有这种酒,你就能想起我了。”

我挠了挠头:“可是那不是让人想起重要的事情的吗?我也未必能想起你啊。”

晏安没说话了,沉下脸看着我,我想起柳若是喜欢晏安的,只好解释道:“我将来万一和普通凡人成亲了,那肯定是未来的相公比较重要啊。”

我觉得这番说辞合情合理,然而晏安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将手背在身后,踱步两圈,最终道:“好,柳若,算你狠。”

我:“什么?”

晏安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说:“我娶你。”

我:“……”

我刚刚说了什么?

怎么就忽然要娶我了?

我愣愣地看着晏安,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下此决定,晏安背对着我,重复了一遍:“虽然人仙殊途,且我对你毫无感情,但……我娶你。”

我说:“你不用娶我。”

晏安猛地回头,眸中一缕红若隐若现:“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我,第一次见我就要我娶你吗?”

我沉吟片刻,以最无懈可击的理由回答:“你对我毫无感情,我不想勉强你,更不想以恩挟你。你尽早回天界吧。”

晏安忽然伸手,将我往墙上一推,两手撑在我身侧:“我说了我要娶你。”

我:“……”

下一幕,场景忽然转变,我身着一身红色衣裳,端坐在一个房间内。

我起身,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这应该是一身喜服,而我所在之处,应该就是洞房。

这大概是柳若与宴安的洞房花组之夜,这个宴安,受了重伤,神识之中竟还在反复回味与柳若的相识相恋的过程。

我掀了盖头,正与镜中自己两相无言,门就被人推开了,宴安醉醺醺的,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

他一身酒味,双眸半睁半闭,一点点朝我走来,我并不怎么笑的出来,只能挥手打了个招呼:“宴,宴安……”

宴安三两步上前就想揽住我,我灵活弯腰闪过:“你喝醉了!”

我总不可能真的与宴安洞房,实在是作孽,宴安有些迷茫地说:“你在躲什么?”

我说:“我是头一回成亲,我,我太紧张了。”

宴安微微一笑:“我也是头一回成亲。”

他过来捉我,我连连躲过,到最后宴安失了耐心,双眸竟又开始发红,这双眼内,并没有任何□□,反倒是有了些暴躁与血腥,我看着心惊,直觉大事不好,索性逃出了房间,直接进了小院落。

外头风凉,我与宴安你追我赶了一会儿,竟也觉得热了,我正思索着要不要脱了外袍,但又担心会被宴安判断是在勾引他,这一犹豫间,就被宴安捉了个正着,他却不是来扒我衣服,也不是来亲我的,双手直接掐在了我脖颈之上。

宴安果然不是想与我洞房,是想杀了我!

我欲挣扎,这本是初秋的天气,却忽然落起了雪。

我一愣,一片雪轻轻落在了宴安头上,他忽然顿住,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慢慢起身,站在院子里等雪的主人出现,片刻后,寒崚缓步自黑暗中携风雪而来。

他这时候和我后来所见不太一样,但与我梦中极为相似,穿着一身白衣,黑发如瀑,虽他并不是女子,但用肤白胜雪来形容他,似乎也并不过分,此时他神色淡漠,有种居高临下之感。

我道:“你来了。”

寒崚望着我:“你知道我是谁?”

我点头:“等你一天了。”

寒崚:“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来杀我的。”我说。

晏安说过柳若是寒崚杀的,那么在他的神识幻境内,必然就该是寒崚来杀柳若。

寒崚蹙眉:“我为何要杀你?”

柳若是被寒崚所杀,此事是宴安告诉我的,可,难道他撒谎了?

我望着他,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想着多看几眼也很不错,寒崚却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已死了,我何必杀你?”

画皮

我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我张嘴想说话, 却发现周遭一切都消失了, 无边的黑暗重新将我紧紧包围。

“她这样还要多久?”

“魔君大人,我也不知道啊, 这神识忽然不见的情况,实在罕见……”

对话声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我自黑暗中逐渐睁开眼, 却看见君扬和魔医正坐在我身边对话,君扬一边与那魔医说话, 一边瞥向我,忽然一顿:“她醒了。”

魔医也看过来,一副大为轻松的模样:“太好了, 太好了。柳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很不如何。

眼下神识虽回到体内,但我的脑仁疼的厉害, 我揉了揉眉心:“晏安醒了没?”

魔医迟疑道:“还, 还没有。”

我道:“我昏过去几日了?”

魔医道:“已足足过了十日。”

“居然过了这么久。”我又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碧落呢?还有圆慧和灼华呢?”

君扬道:“碧落和灼华依然下落不明, 圆慧出去寻了一圈,昨日又上桃夭山了。”

碧落仍没有回来, 这事让我十分担忧, 我起身:“让我先去看看晏安。”

到了晏安房间, 他果然还在昏睡,身上的那些伤口也几乎没有要愈合的趋势,身上的魔气似有若无, 我想到他的神识幻境,不免有些疑惑。

他在救下我之后说了那句话,也就是说他有“曾经没能救下柳若”的意识,然而我入神识幻境内经历的一切来看,他当时正如在做梦一般,通常来说,做梦者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在梦境内的。

何况,晏安一开始和我相处的性格,实在不像他有后来记忆的样子,我还三番四次差点成功杀了他。

不对。

是差一点吗?

我回忆了一下,每一次我想杀他,都阴差阳错地失败了,他一副恍若未觉的样子。可晏安按理说不至于那么蠢。

难道他当时已有记忆了?

我觉得脑袋更痛了:“他现在这样,毫无转机吗?”

君扬道:“没有。原本你的神识是不是被他卷入神识幻境内了?”

我点头,君扬又道:“魔尊必是有所执念,我本以为你入神识幻境能解开他的执念,现在看来并没有。”

他已经救下了柳若,执念怎么会还没解开?

我道:“那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君扬道:“昆仑山巅,千年雪莲。”

我一顿,君扬道:“魔界已出动去取了,但大概不会太容易到手。”

这并不是问题。

昆仑山上的千年雪莲似乎只有一株,早就被摘了,这些年也不晓得有没有新的。

我又看了一眼晏安,忽然觉得若他一直这样不醒来,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现在失去意识,绝不可能再为祸三界,且他也不用死。

我掩下心绪:“我先去桃夭山上看看。灼华有那么多酒,或许有什么能帮上些忙。”

君扬没有说话,他身上的伤也没全好,这十日显然他也没休息好,脸色十分疲惫。

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摸着他脑袋,安慰他的师父了。

这桃云客栈已彻底被魔界霸占了,我问了门口看守的上魔,他说是从掌柜手里盘下了店,最近生意越来越少,他早就不想开了。

晓得掌柜和店小二性命无忧后,我直接上了桃夭山,仍是没有任何限制,而两边原本还盛开的桃花,这十日之内竟然已衰败完了。

到了灼华的府外,大门紧闭,我敲了敲门,片刻后圆慧打开门,看见是我,略有些惊讶:“阿若施主。你醒了。”

我道:“你去过桃云客栈?”

圆慧点头:“那日你下去后便没再上来,小僧也没等来灼华施主,便去桃云客栈了一趟,只是如今的桃云客栈……”

他一个出家人,想必对那群魔聚集之地十分不适,好在君扬大约认得他,不然他估计还要有危险,我道:“嗯。你出去找灼华,仍没有什么发现吗?”

圆慧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与他走入灼华的府内,思及之前在晏安的神识幻境内看见的灼华与圆慧如此恩爱,现在圆慧一点儿也不记得灼华,灼华也莫名消失了,便有些惆怅。

事易时移,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或凡人,都无法抵抗。

我俩刚走入府内,还在游廊上要往内走,那扇紧闭的朱门外忽然传来推门声。

我与圆慧同时顿住脚步,推门之人大约发现门从里边锁了,便没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