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之前,申凯便把支票准备好了,若真是离了婚,申家不该欠裴家这么大份情。

而裴立把支票放回到申凯手中,笑意和缓,,“阿凯,这个钱是不用还给裴家的,我说过申家不欠裴的,就是不欠的。”

“裴爷爷,这不行!”

裴立摇了摇头,释然一般拍了拍申凯的肩,“阿凯,你听我说,你们都不该有负担,不管是阿璇,还是申家的人,你们每个人都该把负担放下来。当初帮申家解决困难,那是因为阿璇是我裴家的人,她的事,就是裴家的事,我们只是帮自己的家人解决麻烦,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不用谢,更不用还。这个钱是那时候拿出去,跟现在无关,裴家不会收回来,也不应该收回来。”

支票捏在申凯的手里,他感觉自己拿了一块沉如巨铁的东西,重得他手的快要断掉了。申家是真不欠裴家吗?真不欠吗?!

“阿凯,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以后当裴家和申家不再往来的时候,你们就慢慢的可以放下这段记忆,不要想太多,年轻人,应该学会轻装上阵,方能有大作为!”裴立再次拍了申凯的肩,眼里的光芒,是--放下!

申家人离开G城,不过数天,海城申家便出现大的变故,海城市长被双规,申家的产业连连受挫,溃败不堪!

申家在数日间,濒临破产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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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她,背信弃义!

而在G城的裴锦程,对裴立将申璇除名的事耿耿于怀,数日不回裴家。

裴锦程一心想去巴黎,却被云烨一再阻止。

云烨是一个理智到自己的骨密度都算得清清楚楚的男人,林致远似乎还能体会裴锦程的焦虑,而云烨却一再劝说,没有必要,甚至有劝其分手的动向。

林致远保持缄默。

裴锦程干脆甩了那两个理智得连渣都不剩的男人,和他们说话,他觉得是在和白痴对话,对牛弹琴!

裴锦程自从重新开始嫁接裴家的新势力,就不怎么和发小一起玩,一来没空,二来不想把他们牵连进来,还未真正成功,多些人加入,只会加重运作的负担。

他必须要把风险和成本降到最低。

可这次申璇的事,他决定还是要去找覃远航。

覃家,是G城最大的造船业老大,应该在整个南方都很有名,属于上市公司的家族企业,几辈人传下来,虽不做船运,但与很多国内外港口业务都算密切,毕竟是相生相息的关系。

约覃远航到锦程控股见面,裴锦程亦是开门见山。因为现在G城,或者其他城市有名望的家族,稍微关心一点豪门之事的人都会知道,他和海城申家五小姐的婚姻关系已经解除。

所以瞒着也没多大的意思。

覃家的确与国内外很多港口的诸多船运家族有关系很好,但是巴黎?

覃远航平时说话也是不着调,但裴锦程说的事,他不敢开玩笑,坐在裴锦程对面的大椅上,虽然跷着腿,白齿合扣,“咝”了口气,表示有些忧虑,“锦程,我们家与巴黎那边的机场关系从来没听说攀上过,我们家是做船的,不是造飞机的。但要查嫂子在哪里,必然要调监控,然后查她去了哪儿,巴黎那么大,她出了机场,我们又上哪里找她?如果她要住酒店,肯定要出示证件,但覃家的关系,不可能好到可以惊动整个巴黎的警察帮着去酒店查人,覃家绝对没有这样的实力。”

裴锦程终于知道什么叫四面楚歌。

若在国内,还好办。

若在瑞士也好办,裴家的基金银行总行在那边,关系也好找,偏偏是巴黎!

申璇去之前必然也查过裴家的业务,当年奶奶病故法国,离世前说想回故乡,不想再在那样的地方,所以裴家的产业和投资可以涉及其他多国,但绝不再踏进法国。

奶奶对那个地方,怕是深恶痛绝了。

申璇找了一个裴家最不容易找到关系网的国家出走,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裴锦程感觉自己越来越提不起劲了,刚刚燃起一点希望,又被人扑灭,刚刚燃起一点希望,又被扑灭,循环得他都快没有勇气,虽然她离开的时间才不过半个多月。

他耗掉的,却是多少年的时光一般,每天绞尽脑汁,却总是不受控制的走进死胡同。

覃远航突然有点不忍心看裴锦程一蹶不振的样子,有些日子没碰面了,瘦了这么多,又不和哥们联系,就是太太失踪的原因吧?“但是关系可以嫁接,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去想想办法。”

裴锦程已经垂下的头,猛的抬了起来,“远航!”

“别叫得这么肉麻煽情,真受不了,咱们哥们谁跟谁啊,你老婆就是我老婆,不见了我当然该帮着找!”覃远航嘴角还是得意的笑容,却奇怪的感觉到气氛有些冷起来,蓦地撞上裴锦程那双淬冰染霜的眼睛,赶紧摆摆手,“好了好了,是口不择言,我错了,这玩意不能乱开玩笑,错了错了,嘿嘿。”

覃远航这才看着裴锦程脸色稍稍缓和,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撞到活火山上。

.....

裴锦程还未下班,无论再怎么找申璇,只要一天没离开公司,公司的事就不能放下,该他过目决定的大型合同,他也必定一一审核。

脑子里尽量把一切排空,认真的坐在大椅上看着文件,那首忧伤的彩铃从粉色的钻石手机里飞出来,绕成一圈圈的音符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让铃声多响一阵,他清了一下嗓子才滑开接听,“远哥。”

林致远坐在政aa府大楼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手里秘书整理给他资料,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卡撑着下巴,双眸凝沉,“锦程,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怕是你不用去法国也行了。”

裴锦程手中钢笔一顿,所以被关在脑子外面的申璇又疯狂的被林致远一句话给全部放了进来,看到希望之光时,他眼睛里的琉璃之色都开始斑斓起来了,“你说!”

林致远目光一直锁在手中的资料上,口气亦是凝重,“申家怕是快完了,申凯因涉嫌重大包庇案被双规,申家老底被翻,煤矿再次出事,三房那边严重亏空,二房投资出去的重大项目出现豆腐-渣工程,出了人命,现在只有大房还算保本,但对于现在债台高筑的申家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申凯一旦被双规,与大房很多看在申凯面上合作的项目也突然叫停,如今申家是--雪上加霜!”

林致远用简单的方式,将一座豪门的陨落的过程和结果一一点明,简明扼要!

裴锦程静静听完,眉心已经被他拧成了深深的川字,“这才几天?你消息会不会错?”

“这个消息外面都不会有,现在怕是只有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才会有这个第一手消息,怎么会错?申凯这个事情,应该不会见报,因为案件还没有查实,这个和几天时间没关系,我的意思是,申璇可能会露面,这是你的机会。”

裴锦程恍然,却心被悬起,“谢谢你,我懂了。”

裴锦程刚刚挂完电话,便让秘书准备飞机飞海城,却在出公司前,被急急赶来的裴立拦回了办公室!

裴立手拿任佛珠,一步步把裴锦程逼回办公室,显得十分严肃,“去哪儿!”

“有点事。”

“想去海城?!”

“爷爷,您都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裴锦程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爷爷做的事?

裴立苍目一瞬不瞬的看着裴锦程,“我并不知道,我是听说你安排了去海城的航线,所以才查了那边的事!”裴立手中佛珠拨动并不快,但他说话的口气却是又强又硬,“不准去!”‘

“爷爷!现在申家弄成这样,如果我不去看看,阿璇回来看到该怎么办?”

“她看到,就应该学会接受!”

“申家这次倒了,可能再也起不来了!”

“起不来,也是申家人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锦程抓揉了一下头发,“爷爷!阿璇是我的太太!”

裴立苍眸里瞳仁中心光,坚决狠辣,嫡长孙比他高,他需要抬头,却在气势上半分不落!“她离开你的那天,已经放弃了做你太太的权利,放弃了做裴家媳妇的权利,放弃了做裴家未来主母的权利,更放弃了做一个裴家人的权利!她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还要强行的塞给她?!你现在去帮申家,又要让她来觉得欠你的吗?!”

裴锦程摇头,“我不要她还我!”

裴立轻嗤道,“你不要她还?可是裴家凭什么帮申家?我说过,裴家和申家已经互不相欠,再不往来,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上次申家矿难,裴家出钱出力,我裴立敢对天发誓,从未想过要申家报答。因为阿璇是我的孙媳妇,她的名字写在我裴家的家谱上!她是我裴家的一份子!就算申家那时候倒了,裴家就算拿出巨额裴氏基金帮申家东山再起,那也是分内之事,我裴立若想要申家半分报答,便不得好死!”

“爷爷!”裴锦程看裴立发这样的重誓,心下一颤!

裴立深深吸上一口气,也压制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可是阿璇现在已经不是裴家的人,我裴家的家谱上已经没有申璇这个人!裴氏基金里的任何一分钱,都不能花到外人身上!”

他紧紧凝着裴锦程,苍眉紧锁,“家族联姻,岂是儿戏?!我为何至今不把白珊的名字录入家谱?!”

可一直压制的情绪,突然又暴涨上来!裴立情绪有开始不受控制的激动!脖子都粗红起来,但背脊一直都高傲挺直!“阿璇放弃了我对她所有的期望!信任!她背弃了对我的承诺!背弃了身为一个裴家人该有的责任!她至始至终都觉得她姓申,虽然她曾经站在我的面前发誓说,她不再姓申,她姓裴!如今就算她卑躬屈的走到你面前来求你帮助申家渡过难关,你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一时,也留不了一世!”

“她若不把自己当成裴家的人!只要等申家元气恢复,她还会因为跟你感情不合离家出走!还会丢下整个裴家离家出走!她的骨子里,就没有把她当成这个家里的人!她!对我,对裴家!背信弃义!”

235:她在…马赛

“爷爷!”裴锦程发现裴立在厉声痛斥的时候,年迈的身躯一晃,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及时扶住裴立手肘,“爷爷,您别再说了,是阿璇不对,您别气了,行吗?”

裴立一把挥开裴锦程的手,不用人搀扶,迈开沉妥的步子,径直走到裴锦程的总裁位上坐下来,将背靠在大椅背上,身体有了支撑,他气息才缓和了些。

裴锦程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也坐下来,望向裴立的眸色,虔诚且溢出淡淡无奈的伤感,“爷爷,您让我帮阿璇一次吧,我不想让您生气,您知道的,不论您同意不同意,我都会这么做,大哥的忙兴许我帮不上,但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我还是可以出份力的,目前申家的债务,我想帮一把。爷爷,我不想跟您对立…”

“但到必要的时候,你要跟我对立?”裴立揪住重点,反问!

裴锦程被这话压得无法喘息,从小他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裴家的人,就要为裴家做事。裴家的人不能为敌,裴氏基金是勤奋勇进的裴家人提供最有力的后盾,虽然争斗不断,但是基金也依然良性运作。

他是裴家的人,血液里,思想里都是,他不能与爷爷为敌,不忠不孝的人,不配做裴家的人,“爷爷,我不想,我和阿璇还没有离婚,她的事,作为她的丈夫,我怎么能不管?”

“她已经不是你的太太,申家出事,是申家咎由自取!”裴立冷冷断定!

“爷爷?”裴锦程根本没有想到爷爷在这个时候会用如此重的口吻来评判申家。

裴立不提申璇,情绪便出厅的平静,他看向裴锦程眼神也宁和了些,握着佛珠的手落在腿上,轻轻的拨着,说话的口气轻了,但口吻却严肃认真,“我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申家家规家教都不严,对孩子的管束松到令人发指,申家出了申凯那样的一个人物,已经是个奇迹,这次不出事,等老申一过气,申家照样要倒!”

裴锦程沉默下来,申家,他没有去了解过,接触也少,因为他和申璇缺少一个自由恋爱的过程,所以很多东西和程序都省略了。

爷爷说申家照样会倒?

他是不信的,申家并非一般意义上突然爆发起来的小豪门,在海城也算有头有脸,怎么可能会说倒就倒?

裴立问,“你们小的时候,我是怎么告诉你们,你们的责任的?”

裴锦程只是在脑海里轻轻一转,便把曾经耳熟能详的话重新复述,“爷爷说,我们从小衣食无忧,比别的家庭的孩子享有更多的特权,在家有无数佣人伺候,能上更好的学校,能开名贵豪车,出门有人巴结讨好,做事情顺风顺水,这些东西,都不是我们应得的,是祖祖辈辈的先人通过智慧,勤奋,努力,勇进得来的,我们享用的社会资源比普通孩子多得多,都是因为上一辈人的功劳,这些东西我们享用了,以后都得还,用更多勤奋勇进的品质,创造更多的财富,留给下一代,教育下一代,一代代还下去,永远都不能停下来。”

裴立深呼吸后,点头,“我对你们的要求,从来都是要以家族为重,因为每个人的存在都不是个体的单独存在,我们还有下一代,无数个下一代要繁衍下去。申家是老申打下来的,但儿子性格就同你几个叔叔一样,很软弱,并无大的才干,当他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应该在孙子身上花重大的精力进行培养,可是他用他的隔代亲,一味的溺爱孩子,申凯是运气好,没有走歪,但阿璇的其他几个哥哥,你可有了解过?虽没有不成器,但也担不起大任,这次不就是吗?哪个孙子可以挑起这个梁?偏偏申凯走仕途,生意上无法兼顾,而那一家子,除了老申,竟没有一个人可以顶上来帮申凯一把。”

“申家各房各自为政,自私自利,三房心胸狭隘,二房胆小怕事,虽然如此,如果老申严家管教,把申家统筹管理,几个儿子也会被他激励得更上进,他偏偏放任,儿子放任了就算了,孙子也放任。”

裴锦程惊讶于爷爷怎么会知道得那么多?

看着裴锦程讶异的眸光,裴立继续道,“阿璇四年前跑到G城砸伤了人,四年后不顾家族联姻的重要性,再次扔下一切,远走高飞,她可曾考虑过一个豪门子女身上该有的责任和义务?”

“吃得比平常百姓好,穿得比平常百姓好,出门都是上百万的车。想更名换姓,只要她想,短短时间家里人就会帮她办好,这些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若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可能随便做到吗?她过去二十多年生活中所得到的所有便利和特权,都是她的祖辈辛辛苦苦奠定下来的基础!不然四年前闯祸,她会因为没有背景而死于异乡!”

裴锦程拳不禁捏紧,爷爷的话句句戳入皮肉,若是阿璇听到,当作何感想?

裴立摇了摇头,眸有失望,“拥有更好的物资生活和社会资源,却又想过普通人毫无压力的日子,她也不想想,她凭什么可以扔下一切去法国?因为申家给了她钱!而长这么大,她为申家做过什么?四年前若她不是任性,海城还有韩家可以帮忙,如今呢?韩家因为她的原因在海城颜面扫地,现在就恨不得在申家身上补一脚狠狠的踩下去,她可曾想过,就是她事到关键就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才将家里每一位从小给她提供优渥生活和关爱的长辈置于水深火热中?”

“我之所以说申家咎由自取,并没有抵毁他们,豪门家族的联姻,本就没有多少幸福可言,而他们的心态一直都没有正面引导过阿璇,从申凯第一次到裴家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在得知你醒来后,申家便想让阿璇离婚。”

裴锦程怔然,却无法反驳。

裴立道,“如果阿璇和锦悦换了位,锦悦把人家的少爷打成了植物人,并以身抵罪嫁入他门,而对方也庆幸醒来,我会告诉锦悦总算不用再苦一辈子,这就是上天给你的恩赐,多认识到对方家族的优点,多和丈夫建立感情,携手好好把家族之间的纽带联系紧密起来,夫妻齐了心,外人才没有机会入侵。你当时醒来过后,我也一直告诉你阿璇的优点,我可曾当着你面抱怨失去你的那三年,我过得有多痛苦?我可曾让你去记恨她?申家好歹知道阿璇还活着,而我自己的孙子则可能直到我死都醒不来!!但我向谁抱怨过我的苦?申家可曾跟阿璇说过裴家的恩德?虽然阿璇也说感激,但申家人可曾从旁提点过裴家做得好的地方?他们只是一味的觉得阿璇委屈,但他们可曾想过,阿璇当年做了那样的事,能活成今天这样子,算什么委屈?豪门中有几个人没有委屈过?若是锦悦出了那样的事,三年过后再见,锦悦没有缺胳膊断腿,我一定会感到非常幸运!”

“爷爷!”裴锦程已经走到了裴立身前,他蹲下来,摸着爷爷的手,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很松了,下面覆着的筋络像一条条小蚯蚓,那句“我可曾当着你的面抱怨失去你的那三年,我过得有多痛苦?我向谁抱怨过我的苦?”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握着爷爷的手,贴在脸上,“爷爷,对不起。”

裴立摸着裴锦程的头,低头睨着他的头顶,叹声道,“没有对不起,你和阿璇曾是夫妻,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但如今,你不能再插手申家的事,我不会同意。两条路,除非你杀了我,立即坐上家主之位,或者马上跟我断绝关系!任何一条发生了,我都不会再阻止你,我裴立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爷爷!”裴锦程伏在裴立的膝盖上,如今自己的太太在爷爷的眼中已经一文不值,而他却又万分舍不得,爷爷和太太都在胸腔两边插着刀子,一边是心,一边是肺,往哪边移动,都是扎心戳肺的痛不欲生,“爷爷!”

“锦程,别难过。”裴立摸着孙子的后颈,抚着,“爷爷不想逼你,这件事,让阿璇自己去解决吧。”

裴锦程并不想放弃,他无法想象申璇在知道申家破产溃败时会变成什么样,他像儿时一样伏在爷爷的膝上,央求,“爷爷,您让我帮她一次吧,就这一次,只此一次,好不好?”

裴立沉默许久,苍老的手摸到了孙子的脸颊,他的内心因为挣扎而痛楚,最后只能喟然长叹,“豪门婚姻,责任大过于情爱,你若执意如此,以后必然遭劫!”

裴锦程抬起头来,望着裴立已经发红的眼睛,哽咽道,“爷爷,我知道,您就让我遭一次劫吧,爷爷!”

伸手捧着孙子的脸,拇指轻轻揩掉他眼角的水渍,久久才道,“…她在…马赛。”

裴锦程闻言,耳朵里嗡嗡响了一阵,待明白时,蓦地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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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相遇马赛

“爷爷,您?您怎么知道?”裴锦程犹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查了那么久,一点头绪也没有,可是爷爷居然说在马赛?

裴立倒是很享受这一刻孙子这样蹲在他面前的感觉,似乎晚景儿孙绕膝,分外幸福,他坐直了些,目光淡软,声音缓缓,“四年前你被阿璇伤成了植物人,裴家刚开始是一定要把她送进法庭,做最重的判决的,当时你父亲连怎么把她弄残在监狱里都打点好了。荣方跟他的外孙江钊为了阿璇的事来过G城,江钊你还没见过,那时候你昏迷了。对江钊,我很欣赏,所以一直都有联系,而这次我正在查一个很重要的人,摸到一点线索,但线索堪堪就在江州断掉,江钊如今调回了江州,所以我又跟他联系得频繁了些,希望他能帮我查一查。”

裴锦程愈发的糊涂了,当初申璇的境遇,他能想象出来,秦家是裴家的姻亲,他也知道,江家号称东边实力最硬的一座豪门,但里面的那几个公子哥,他没有接触过,江钊?听过,不认识,“可这跟阿璇在马赛的事有什么关系?”

裴立慢慢解释道,“申家人走的那天,你告诉我你去了机场查到阿璇换了名字,去了巴黎,当天晚上,我就跟锡山一同去了机场,调出了阿璇登机的证件信息,锡山帮我查到证件所办地,是江州,是江州而不是海城,而和申凯关系要好的江州有权利的人,便是江钊了,不然当年江钊也不会跟荣方一起来裴家为阿璇求情。”

“我电话过去的时候,也是开门见山,江钊说他不能违背对朋友的承诺,我能理解,所以便又打了电话给申凯,将我已经知道阿璇的证件是江钊所办的事告诉了他,并承诺裴家不会反悔离婚,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是否安好,也算放心。最后,是申凯自己告诉我的,希望我不要告诉你,因为阿璇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你相遇。”

裴锦程突然感觉有些堵着,那口气堵得他心血管里的血液都动不了了,她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相遇?

对的,她是不想的。

否则怎么会走得那么干净。

可他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即便爷爷复述着她哥哥的话,他依然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说出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相遇的话。

但是爷爷早就知道,却不肯告诉他!

裴立睨见裴锦程眼里复杂染殇的眸色,“你不用怨恨我,申凯也不知道她在马赛什么地方,因为她至今没跟家里联系过,说是要等一切安定下来,才会和家里联系。”

裴锦程腾地站起来,裴立吐了口气,背又往后一靠,道,“你可以去找她,但是不准动用裴家的钱帮申家!这是底线!”

裴锦程此时退到斜对椅子的桌边,靠在那里,满目疑虑,“爷爷?难道不想我把她带回来?难道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了吗?我不相信您这么绝情!”

裴立眸底如寒渊一般深沉,道,“感情是感情,事情是事情。”说完,他继续道,“你去马赛可以,但申家的事,让她自己解决,也好让她反思一下,她已经26了,在这一个26年中,她做过多少让家族左右为难的事?而她自己能为自己的家族做什么?她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申家的人不会什么都不在乎,她觉得自己苦,怪不得申家,怪不得裴家,只能怪自己投错了胎,谁叫她生在豪门?”裴立苍眸微微一眯,偏头望着孙子的时候,眸噙笑意,“还有你,你也是一样,怪只怪你投错了胎,生在了豪门,你要后悔都没用。”

裴锦程摇头,对于这个问题,他似乎并不纠结,“爷爷,我没有后悔生在豪门,我从小就知道,过得比别人优越,就应该付出更多的东西,想要自己的子孙更得优越,也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这次我想去马赛,申家的事,我绝不动用裴家的钱,行么?”

裴立苍眉一扬,“好!”

...

裴锦程只知道申家已经出事这么多天,申璇还没有回海城,要么就是申家把消息锁得太好,要么就是申璇真的没和申家联系,申凯在电话里并没有对裴立撒谎,可不知道具体地址,他该如何去查?

早上开完视频会议,坐在电脑前,久久的睨着电脑上的桌面图案,照片中是男女手拉手的背影,二人的背影用相机的光圈虚化,远处的景看着也是蒙胧一片,有深秋迷人的银杏成片的变成点点光斑,有一条被虚化却仍然能分清的一条灰白色小路,弯弯曲曲的从他们手的下面一直蜿蜒去向远方,向没有尽头的地方伸去…

相机的对焦对在手上,两手相牵分外清晰,跃然与整个画面之上。

女人纤指如荑,根根细白,男人的手掌是浅蜜色,比女人的肤色深两个色阶,大掌反过来轻轻包裹女人的手,反扣着女人手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洁。袖子是挽着的,他腕上的手表表面正对镜头,放大后,时间定格。

女人小手在男人手中,唯有无名指上的纹身指环是深蓝的强烈对比。

这张照片本来是手机屏保,后来影楼的成品做出来,在两手相携处的上方做了手写体的白色英文字体“Forever”。

永远吗?

苦涩一笑,不过才一年。

电脑放在酒店,穿了身休闲装,随身带了一个钱包和证件,便出了酒店。

马赛太大,又与非洲交界,政治环境复杂,望着到处都各种肤色的人,裴锦程的脚步开始不知道往哪里放。

站在街心,看着人潮,裴锦程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幼稚。

来找人。

连申家人现在难成那样了,她都没有回去,没有联系,他又如何去找,上哪里去找?

他以前担心巴黎的小混混会抢她的包,巴黎的警察太傲慢,她那种性子会受不了起冲突。

可如今站在马赛的街头,他更恐慌了。

这个地方比巴黎复杂上百倍吧?她在这个地方,到底是因为没有安定下来不和家人联系,还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事?

他捂了脸,用的揉了揉,真是糟透了,他一点也不能乱想,一乱想头皮都发麻,脑子都有绳子在打结。

如此湛蓝如画的天空,如此异国风情的街头,一路都有带着相机的游人,对着镜头开怀绽笑,他却没有半分欣赏美景,留下纪念的心情。

走进报社,把钱包拿出来,一翻开,便看见一张贴在内夹上的大头贴,像极了申璇赖着亲他脸,他却有些躲闲嫌弃的样子,记得当时他说,“你看,女孩子家矜持点都不会,硬赖着别人亲,多不端庄。”

那时申璇也从手提袋里翻出钱包,撕下一张两人嘴对嘴接吻的一张大头贴贴在她自己的钱包上,拿到他的面前同样晃了晃,扬眉自得的说道,“这张照片告诉人们一个事实,当时你是自愿的,哈哈!”

当时我是自愿的。心里一哽。

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希望能登个寻人。

才刚刚开口,他又把证件收回来,装好。

如云烨所说,她若执意要走,登报寻人,只会让她躲得更远。

她为什么会喜欢马赛?旧港的风景怡人,澄蓝的天空中无论是浮过云层还是掠过海鸟,都会让游客举起相机,将美好的景况收进相机。

裴锦程沿着一条条的街,慢慢的走,只要有店,不管大小,他都会进去看一看。

走得很累,却不愿意坐车。他知道,要么找到,要么放弃,也许在这个难上加难的过程中,他就会越来越失望,直到没有一点希望,然后放弃。

一个酒吧,外面放着板子,法语英语日语韩语中文都写着“装修中,暂停营业”。

........

申璇头上绑着头巾,拿着刷子,漆着酒吧墙面,整个酒吧装修基调也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想做个自己喜欢的风格,酒吧正中间要做个小舞场,当乐队演奏出令人激动的舞曲的时候,便请客人上台演绎一段恣意的Tango,淋漓尽致才好!

脸上沾着一点点的油漆,却浑然不觉。

她哼着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唱着唱着又开始,“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阳子的被窝里。”

背后被人戳了一下,申璇哎哟一声,“韩启阳!”

“我就睡一天懒觉,你至于唱一天嘛。”韩启阳笑得妖孽,搬着脚手架,立搭在墙边,准备爬上去,刷更高的地方,他头上戴着报纸糊的帽子,相比申璇的美丽头巾,他这身行头,可真显寒酸,但好在人长得漂亮,加上心情看起来极好,穿身洞洞服,那也是时尚。

“偏要唱一天,谁叫我今天起得你早?”申璇摇晃了头,弯腰将刷子伸进油漆涌,刷子在经脉边刮了刮,“以后你天天比我起得晚,我就天天唱死你!”

“你睡了这么久的懒觉,我就睡了这么一天!之前哪天不是让你睡,我去弄早餐,才把你从床上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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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一门之隔,却山高水远

“我也会找到一个称心的伴侣。”

明明就是纸笺上的笔墨痕迹,现在却化作有声,伴着“小小粉刷匠”“春天在哪里”那些轻快愉悦的曲调从纸笺上全都飞了出来,飞进他的耳心里,跟刺一样,刺进去,刺得耳膜都破了,耳膜一破,疼得脑子都炸了。

一门之隔,却山高水远。

这就是离开他之后的女人,比跟他在一起的任何一天都快乐,她会唱这样的歌,而不是把“候鸟飞多远,也想念着南方”挂在嘴边,那些忧伤的曲调,只属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而现在,她属于快乐的音符。

到底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像那两个人一样,一个抛弃自己的家族,只身追到G城,四年,爷爷不是说一个人应该对家庭有责任吗?为什么别人可以不顾那些责任,就那样洒脱的离开?

一个已婚的女人,不顾家族联姻之间的种种厉害关系,毅然抛却层层束缚,然后飞到异国他乡,头戴布巾,拿着刷子,自己动手刷墙。

别人都为了相守挣脱了束缚,而他?

他一直都标榜自己讨厌束缚,可如今呢?所有人都挣脱了,他却把自己紧紧的束缚了起来,束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钱包里的大头贴,还在,他还贴身收着。

而她那个有大头贴的钱包,放在抽屉里,没有带走。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带走,连他给她买了那么多丝袜,除去那些勾丝扔掉的,一双也没有带走。丝袜格子里,满满的。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带走,却带走了韩启阳。

在这里,她睡懒觉了?

每天都是韩启阳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的?

明明是怒,是妒,可偏偏被胆怯和自卑锁住了力量。

从未如此自卑过。

从未如此…

.......

小酒吧里面的两个人,一边刷墙,一边讨论晚上吃什么。

“启阳,我想吃培根卷。”

“你昨天不是说想喝鲫鱼豆腐汤吗?”

“也行,要不然今天把邻居叫到我们家吃饭吧,人多一点,我们可以多烧点菜,吃光了才不浪费。”

“好啊,你觉得怎么好,都可以。”

“启阳,我还想吃炒的整个的小辣椒,可这边的辣椒,要么特别辣,要么就是很厚的肉椒,我不喜欢。”

“有的,昨天看见了,你想吃,晚上我就做给你吃,炒辣椒我是很拿手的。”

申璇呵呵的笑,“对了,我们家的花有点蔫了,等会我去花市买些回去,你去超级市场买菜,分工合作。”

“遵命,女王陛下!”

“哈哈!”

.......

申璇和韩启阳租的小公寓其实是一个中档的住宅区,这里很多都是收入中等偏上的人居住地,也并不如法国老区的一些人那么守旧傲慢。

申璇很喜欢这种氛围,她的法语并不好,若是英语还好办,就算以前没进裴家前不怎么样,但进锦程控股之后,有很多国外的客户,她必须努力学习几个经常有业务往来国家的语言,最起码商务英语一定要懂。

但偏偏法国和锦程控股没有什么往来,也明确过,裴氏的企业不入法国。

所以法语,她根本就没有学过,也没有时间去想要不要学。

现在每天跟韩启阳学一点,从小韩启阳的学习就比她好,帮她抄作业是常有的,所以韩启阳也成了申璇的法语老师,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一桌子人,都在用法语交流,申璇并不是完全听得懂,偶尔含糊的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单词,比如,“你太太,漂亮,味道好,家,愉快,一起去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