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联盟”关系,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似以前那么差,只是偶尔,安诺实在觉得安生神秘至极。“你到底在干什么?缺钱可以问我爸借啊,不会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借了高利贷吧?”

“没有。”安生通常只是笑笑,“不是说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吗?”

瞧,一句话就把她憋个半死,安诺“你”了半天,再抬头时她已经走了,厉雅江皱着眉头向这走过来:“你俩说什么了?”

“你说这丫头是属什么的啊,说话这么呛人。”

“你以前不知道她说话这么呛人吗?”厉雅江微扬唇弧,看着她的背影,“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句话吗?我说过,你争不过她。”

“什么我争不过?其实我就是不屑和她争,我……喂,厉雅江!你笑什么?”安诺伸手去掐他,“你老实给我交代,我怎么觉得我中间参赛不在的时候,你和她好了呢?”

厉雅江心里一颤,倏地抬头:“什么叫我和她好了?”

“反应这么大。”他那眼神突然间变得锐利,安诺舔了舔嘴唇,话虽然说了,但声音变小了许多,“就是喜欢上她了呗。”

“你会喜欢看门的刘大爷吗?”

安诺脸色一变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说的我和她的意思。”

“你看,我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安诺上前去拉他胳膊,撒娇道,“你别发这么大脾气,你看你要是不和她好我还高兴呢,我就怕你们感情好了,我……”

“我喜欢她的概率就相当于你喜欢上看门刘大爷的概率。”厉雅江面色冷厉,极其认真,“换句话就是我和她,永远都不可能。”

“雅江,你……”

“所以安诺,”厉雅江盯着她,“以后别再轻易说这样的话。”

“我……”

安诺眼色变了,厉雅江这才觉得她似乎不太一样,蓦地回头,安生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我钥匙忘你车里了。”她扯扯唇,还是和以前那样笑笑,“我来拿钥匙。”

弯腰找了半天钥匙,安生随即走了。

厉雅江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不吭声。

“厉雅江,说实话我是挺讨厌她的,都讨厌到心底里去了,但是你当着她面那样说,还是有点……”安诺皱了皱鼻子,“不过你看她那样,倒和没事人似的,还能笑得出来。”

“妈妈没了,爸爸没见过,学习不好,在班里又受欺负,家人也都不喜欢她,我如果是她,”安诺又说,“一定早就活不下去了。”

“你什么时候感情泛滥,居然同情起她来了?”

厉雅江说完,上车,“砰”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你看过溃坝吗?就是洪水把大坝冲垮,在一瞬间,轰然坍塌的那一刻。许是厉雅江多想,总觉得刚才的安生,在那双眸子里有那么几秒钟是黯然和难过的,但也就是几秒钟,她便偏回了头。

眼看她直身向前走,小小的身影单薄锋利,如同纸片一样。

可是他心里的那个大坝,却似是被轰然冲垮了,只留下原来的钢筋铁架,空空的,又有些痛。

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多都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自己知道这种喜欢又是一回事,而让别人看出了你的喜欢,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事了。

所以安诺那么玩笑地一提,厉雅江便觉得中箭一般,猝不及防。

我喜欢56吗?

我能喜欢上那个丫头?

这念头把他都吓了一跳,再加上安生的那种眼神。接下来的两天,厉雅江都避免自己见到安生,他觉得他似乎是没脸面再见她,或者是见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遂人愿,接下来的确是没见到她,在假期里见不到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更悲催的事情发生了,接下来的很多天里,都没有见到她。

她回来得很晚,大概十点半才回来,而白天又基本都不在家里。

行踪诡秘,像是故意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一样。

厉雅江曾问过安诺,安生在做什么。安诺一口咬定晚上自己在帮她补课,但是白天……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直到有一天,厉雅江终于发现了安生的秘密。

她站在城市广场的街口,一份一份地发着传单。

天很热,她却穿着商家发的那种玩偶服,顶着大大的脑袋,显得笨拙而可笑。其实这样行动起来已经很不方便,可每见到一个人,她还要微弯着腰,双手递上传单,说着“你好”。好的情况是路人拿着传单还看两眼,坏的情况则是干脆不要,更坏的情况是看了又不要,随便一团,直接丢到地上。

每到这时候她便再把传单捡起来,仔细平整好后再发给下一个人。

因为穿着夸张的玩偶服,每做一个动作她都显得笨重。周围的人摩肩接踵,时不时还会撞到她,安生就这么摇摇摆摆的,一下又一下地弯下腰来。

其实她这副样子完全是“面目全非”,只有眼睛那露出来两个孔可以看到外面。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过来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那是她。

玩偶永远是孩子们的最爱,眼看着又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冲着她要奔过去,厉雅江赶紧下车,果真,孩子跑起来冲劲儿很大,猛地往安生身上一扑,她一时站不稳,下意识往后面一仰,眼看着就要撞到后面的大树,厉雅江及时伸手,用力拉住了她。

“谢谢,谢谢,”安生好不容易站稳,连忙鞠躬道谢,再次抬头。

“我……”

“我”后面没有再说下去,她看着他,抱着那一沓传单往后退,像是吓着了似的。“怎么是你啊?”

“回家吧。”

“什么?”

“我说回家!”

她额角细细密密的全是汗,又微笑着看向来回的行人,对他的语气却出奇地冷漠:“我还没发完。”

“回家!”厉雅江蓦地扬声,安生又看他,四目相撞间,厉雅江夺过她的传单,猛地往地上一摔,刹那间,传单飞飞扬扬地飘了一地,“这回发完了,对吧?能不能现在回家?”

安生终于摘下了那个硕大的玩偶脑袋,她迎着燥热的风深深地看他,那瞬间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唇角一扬,随即又弯下腰,将那些传单一份份捡起来。

厉雅江无奈了,过去抓她的手:“你给我起来……”

安生猛地甩开他,仍是头也不抬道:“公司规定,传单必须一份份发到行人手里,这才叫有效传单。如果直接扔了,或者行人看都不看就扔进垃圾桶,这都是无效的。无效的,”她低着头捡得很快,“公司不会给钱。”

“你要多少钱?”厉雅江深吸口气,“我给你。”

“你自己回家好了。”

事情的最后是厉雅江屈服了,他非但没有拉安生回家,也没能自己回家。他站在街口,和安生一起发传单,成了正儿八经的劳动者。

可是传单积累得越来越多,大家都埋头看手机,很少有耐心看这个。厉雅江发了半个小时实在没了耐心,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向这边看过来,那眼神如同看小丑——他厉大少爷,向来高高在上,何尝干过这样的事?

厉雅江又拽她胳膊道:“你跟我来。”

“干吗,还没发完,我……”

“给你找个地方发完总行了吧?”

厉雅江想出的办法是——内部消耗。

这个人直接打车带她去了嘉正集团,也就是他们厉家的企业,把那堆传单往前台一扔:“你们都给我发下去,看看。”

厉雅江虽然不常来公司,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嘉正的太子爷。这命令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没有人敢说二话,顿时,传单干干净净地没了。

“这回好了吧?每人一份,都发了下去,我还保证他们都会看。”厉雅江拧眉,“这算不算是有效传单?”

“算。可……”

“又可什么?”

“公司给我分的地方是广场那块。我只能在那块发,你们公司这块不归我……”

厉雅江简直要叫天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发了那么半天相当于没发?”

“基本是这样……”看厉雅江脸色暗沉,安生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不过我可以打电话给公司,给我换到这边来。”

“那就行。”厉雅江松了口气,“你快打。”

“还有件事,能不能让他们其中几个人给公司打个电话?不用全打,有十来个人打就行了,就打那个传单上的电话号码……这样回访的话,”安生有些不好意思,“我会有提成。”

“是不是打电话的人越多你提成越多?”

“原则上是这样的。”

“那还等个屁啊。”厉雅江掏出手机,“宋经理,对,是我,雅江。刚才你不是拿了传单嘛,你让拿到传单的每个人都给那上面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嗯,谢谢你。对,这是我们的社会实践作业。”

挂了电话,厉雅江看着她:“这回好了吧?”

却见安生微偏着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柔柔软软的,但却又像是莫名地有着光芒,清清亮亮的,能撩拨到他心里去。

厉雅江只觉得自己心里一软:“还有什么事?”

“还社会实践作业,你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安生笑得云淡风轻。

都已经这样了,厉雅江必然会问她为什么发传单。可安生就如同战争时期要就义的共产党员,宁死不屈,抵死不说。

“56,你不会真告诉我你是在进行社会实践吧?”厉雅江一再逼问,“你就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问我这些?你喜欢我?”看到厉雅江脸色一变,安生嘻嘻地笑起来,“你不是说过嘛,永远不喜欢我,和我没关系。所以,就不要插手我的事啦。”

厉雅江被呛了一下:“那你缺钱?”

“不缺。”

“你缺钱我可以给你。”

安生敛起笑容:“我说了,不缺啊。”

“那你为什么……行,”厉雅江深吸一口气,“56,就算你不说,只要我想知道,也总会知道的。”

“事情说反了吧,”安生眯起眼睛,偏头看着窗外,“我想让你知道的,你就会知道。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是吗?”厉雅江也赌气起来,“那我们走着瞧。”

一路上两个人都无话,倒不是厉雅江故意没话,而是安生睡着了,她似乎是很累,上车没多久便开始瞌睡得摇头晃脑,厉雅江怕她磕着,在玻璃的那侧竖了个大抱枕,从此她这一路上睡得非常香甜。

直到下车的前一秒钟她似乎才醒。揉揉眼,安生抱着书包往下走。

“56!”厉雅江喊她。

“什么?”

“我那天说的那句不喜欢……不是那个意思。”厉雅江说得磕磕巴巴,“你别多想,我不是说你多不好。我的意思是……我们吧,我们是朋友。不是那种……也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对你没任何成见,反而我还觉得你挺好的,我……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

他话说得这样乱七八糟,而安生就那么偏着头看他,又回过来一个轻轻软软的笑容。“我明白。”她顿了顿道,“我其实知道,咱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我不是……56!”

这下她走了,不管怎么叫也叫不住她,头都没回。

第17章 无力辩解(1)

安生依照自己的计划把钱打给沈希然,可是这家伙竟然不收,不管怎么说他只有三个字:“我可以。”

安生站在银行里想了半天,钱是必须给的。但是这到底该怎么给呢?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了——打给石嫣。

她打给石嫣,石嫣说待会儿会给她个账号。挂电话前石嫣又喊她:“林安生,你就不怕我把钱给花了?”

“你不会的。”安生想了想,“那是沈希然呀。”

石嫣轻笑了下:“你有时候还真是挺……不笨的。”

话说完就挂了。

不管什么时候银行都是人流聚集地,安生原本是站着等,但看石嫣久久没回电话,干脆找了个位子坐下,刚坐下不久,耳边突然出现熟悉的声音:“安生!”

安生抬头,竟是颜大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的话几乎是同时问出,颜大睿先笑了:“喔喔,我来找我妈,我妈在这儿工作。”

早就听说颜大睿他妈是某个银行的行长,安生“哦”了好几下:“原来这就是你妈的银行啊。”

“是啊。”

事实上这是两个人“不太友好”见面后的第一次聊天。

之所以“不太友好”也是安生自找的。原本颜大睿还要给她补课,但是安生坚持说不用了。颜大睿便问她是不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安生干脆就说是。还记得颜大睿说以为她是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但安生摇头,说他是没有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一个成绩不好的转校生,如果再添点绯闻,那更没得混了。

她说话的样子分明是一本正经,而且还是苦恼已久,颜大睿也只能答应。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酸的,他虽然在班里不如厉雅江般“呼风唤雨”,但是也算是比较“风云”的人物,再加上是班长,平时女生恭维啊迎合的也不少。而安生看起来和他玩得好,那也只是比其他人玩得稍微好一些而已。这个女生,你和她说话就像是永远隔着玻璃,不管多么亲近,即便是看起来触手可及,但你能触到的,总是那层玻璃的冰凉冷硬。

玩得这样好,即使今天和他在一起笑不可支,但是明天照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颜大睿经常觉得,她身上就如同有个开关,能精准控制她的一切情绪。

话说回来,颜大睿这才看到她手上的汇款单:“你这是要干什么?”

安生抿了抿唇:“打钱。”

“打钱?”颜大睿一皱眉,将她手里的汇款单夺过去,“给谁打?这么多钱?”

“给……大伯。”他的问题接踵而来,安生迫使自己冷静,“大伯在外地。他过生日了,我要给他买礼物。”

结果,编编编,编出个最差的理由。

颜大睿接着就怀疑了:“那你在这里的亲戚叫什么?安生,”他顿了顿,“你不要和我撒谎。”

安生不吭声。

“就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份儿上,你凭良心说,我对你还是不错的吧?安生,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

“我同学家有人病了。”安生抬起头,“需要钱。”

安生简单地将事情给颜大睿说了一遍,包括以前沈希然对她的好也是言简意赅。“行了,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给我补课吗?其实我打工去了,没别的事。”她笑道,“全都告诉你了。”

“他需要多少钱?”

“颜班长,我也算听话了,”安生笑容微敛,“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借给我钱。我知道你家有钱,你妈妈是银行行长。”她顿了顿,“可我自己能行。”

“可你这样打工还要到什么时候?你……”

“我就是怕你这样,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颜大睿想了一会儿:“你也是,这天底下怎么还有你这样的人!我本来就没说借,让你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不借了。来,”他伸出手,“你把你汇款单给我。”

“干什么?”

“你也不看看前面排了多少人,再等下去下班了你也办不上,让他们把你这笔业务先办好!不假公济私一下,”颜大睿瞪她,“对得住我妈这行长吗?”

安生嘻嘻地笑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打工的事只能你知道啊,你别告诉厉……就是我同桌之类的。”

“厉雅江?”

“是啊。”

“放心。”颜大睿说,“我和他关系也没那么好。”

过了不到两小时,石嫣发短消息就说钱收到了:“挺能啊你。”

石嫣说话一向是酸酸歪歪的,涉及到沈希然的事情更甚。看短信的时候,安生正忙得头昏脑涨,因此也没多想。酒吧是最喜欢节日的,临到了圣诞节,几乎天天都要搞“特别活动”,完全是忙得焦头烂额。

安诺连唱了四首歌,下台后一通猛灌水:“我嗓子都要唱冒烟了。还有这里……安生,”她揭开那个面具,往她这边使劲凑,“你看我脸上有没有印啊?我都快被这个面具勒死了,完全不透气……”

“有印儿,”安生指指耳后,“这里最明显。”

“What?”安诺照着镜子看了自己半天,大惊失色,“你说这不会去不掉了吧?”

“应该不会……不过你干吗非得戴面具?”

“不戴面具万一被我爸认出来怎么办?就算是不被我爸认出来,那些人也基本都认识我好不好?再说你懂什么,”安诺一翻白眼,“面具虽然戴着难受,但也是个噱头。看《超级女声》的贴吧了吗?几乎有七八成的人讨论的全是我,都想知道这张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安生笑道:“那你就别吆喝难受了呗。”

接下来,安诺真的没有再吆喝难受,她在台上一首一首地唱歌,她真的很适合唱歌,每逢她出来,下面的观众反应都异常强烈。而伴随着这些选手们的驻唱,今天的酒也好卖了不少。安生穿梭在各个桌子间,忙得无暇顾及任何事情。

忽然间,她又被抓住了,那人拽着她就往后台跑:“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