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是不是在佛堂?”

老太君一急,与身边的婆子道:“把十二姑娘藏起来!”

婆子应声,很快拉了沐曼华藏到佛像后面的暗槽内。

沐容对身后的秋香道:“你候在外头,我进去与老太君说几句话。”

她步步移来,看着灵位前焚的香烛,取了香烛,虔诚地焚点,叩拜完毕,跪在蒲团上,看着灵牌道:“祖父,沐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沐曼华躲在外面,她是刚知道的,而沐容是如何知道的,她们可一直住在明珠岛,也不见沐容出过小岛。

“祖父,我沐家敬忠几代的西凉,因我沐家的战功,凉帝畏惧了、害怕了,想要除掉我沐家。这就是我们效忠的帝王么?我觉得这样的帝王不值得,难道明知他们要做的,我们却不能逃避,却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替自己澄清,只有那是君意,我们就得等死,像待宰的羔羊…”

老太君立在一侧,意外地,惊喜的,她原不信沐天洲的话,可现在却信了,“你是如何知道家里出事的?”

“祖母突然举办的瓜果会,突然给家中四位姑娘订亲,虽然旁人没瞧出来,戏也演得极好,处处都显得合符情理,可越是找不出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祖母想将姐妹送离沐家,是要替她们保命。

十郎至今未归。

十三郎与沐世泰真是去上党接姨娘了?

府里的暗卫少了,以往夜里,我总能看到他们如猎头鹰一般潜伏的气息,可近来突然没了…”

老太君以为做得很好,没想,发现所有异样的不是哪个孙儿,而是沐容。

沐容道:“我们沐家真的没只能坐以待毙?既然是送走,为什么不送走沐家最精锐的下人,让所有沐家无辜的稚子离开晋阳。二哥家的世民作为二房的血脉保留,世杰、思蕊呢?十郎可以保全,二哥、五哥、六哥、七哥他们就该死?祖母,他们一样都是沐家的子孙,你为什么要厚此薄彼,要让他们留在沐家等死。

人,只有活着,才有创造一切奇迹的可能。如果都死了,还有什么希望?我请求祖母恩准,让二哥、七哥离开沐家避避风头,请祖母给五哥、六哥写信,让他们避上一阵。”

老太君心里发虚,她不是迂腐之人,她已经做好了保留血脉的打算,可听沐容的意思,是要所有沐家子孙都出去避祸。“皇上只是一时被奸臣蒙蔽了双眼,他…他不会灭我沐家满门。”

“不会?他连父亲都要杀,他还有什么不会、祖母如何解释,三奶奶金氏与三哥和离,带着两个侄女回娘家,三哥还送了她三车珠宝之事?”

老太君惊呼一声“什么?”

沐容继续道:“如果不是生死攸关,祖母以为,平远候为什么来接我?范家长房一脉,二十余年来,一直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连皇后娘娘都鞭长莫及,需要接我去京城才保得住我,祖母别忘了,我只是一个姑娘,都要让他们如此下大心力来呵护,此次的事又怎会是小事?”

沐容俯下身子,重重一叩,“祖母下令吧,让族人们离开晋阳,暂避灾祸,让嫡系的儿孙们也各寻生路,人,才是根本,才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如果人都没了,名声、权势、荣华又有什么重要的?今日的名声就算因我们离开而毁了,待他日一切昭雪,总有还真相于天下之时。难道要我这沐家千余人等死!人死了,就算昭雪又有何用?”

老太君痛苦摇头,“你太年轻,你不会明白的,君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忠君,是小爱,爱的是一个人;忠于江山、朝廷,那是为人臣的本份,算得中爱;护黎民百姓以安宁,止乱世战争救无数百姓,这才是大爱。

没有不能更迭的朝堂,却有生生不息的黎民。

祖母明知凉帝所为不对,却不去阻止,这是愚忠,若为真忠,就当直斥皇帝。可祖母瞧瞧西凉的朝堂,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敢反对皇帝对我沐家所做的一切。

明知沐家生死攸关,已成砧板上的肉,却不让沐家子孙保命,这是无知。

凉帝要害我沐家,不惜残杀无辜,迫害忠良,这是昏庸。

祖母明知前路是死,却不想求生之法,你与凉帝又有何两样?”

这,就是她的孙女。

这一刻,老太君再一次为沐容的话怔住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叩在她的心上。

久久地,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又三个锦囊,“原本,我想随范家下人离开后托可靠之人将这些东西交给祖母,三个锦囊,是我留给沐家的求生之计,这是应对官兵围府之时的良策。”

她悠悠轻叹一声,“祖母替姐妹订亲原是好事,冯家绝非良配。如果祖母真的急着在沐家出事前给姐妹们寻个可托终身之处,为什么不让沐家自己守护家人的平安,再可靠的世交、朋友,比得过自己可靠?自己都放弃了生命,又如何要求别人珍惜沐家女儿?”

她重重一磕,“沐容恳求祖母三思,莫让沐家子孙无辜丧命,他们都是沐家的儿女,任何一个都是独一无二,还请祖母莫要厚此薄彼,请祖母下令,让他们逃避风头求生去。”

该说的话,她说了!

该做的事,她也做了。

第189章 神秘的冯氏

沐容微微福身,转身离了佛堂。

沐曼华不大听得懂,但沐容今晚说的话,却是她终身都不曾忘却的,每每回想,总觉得那些话都对极了。

忠君,是小爱;对朝廷敬本分,是中爱;大爱才是爱黎民百姓,爱江山社稷。

老太君握着信与锦囊,呢喃问身边的婆子:“带着沐家等死,我真的做了吗?”

婆子面露为难,“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奴婢觉着,九姑娘的话是有些道理。皇帝不仁,要害沐家,沐家为什么要傻傻地等着他来杀…”

傻子才等着人来杀偿。

老太君长吁一口气,“将二郎、七郎、唤来佛堂。”

沐曼华小心翼翼地从后面出来,唤了声“祖母。”

老太君道:“跟着你九姐姐吧,往后你听她的,记住了,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们是亲人,是姐妹。”

“祖母,曼华记住了。”她福了福身离了佛堂,信步穿过果林,却见赏荷亭内亭着灯笼,沐容摇着锦扇,正与沐芳华说着话儿。

石桌上,有一个包袱,瞧着像是沐芳华给沐容预备的。

这样一个端庄、温婉的女子,就要嫁给冯四郎么?那可是个伪君子,面上仪表堂堂,背里卑鄙无耻,他如此,冯四郎的父母也是如此。

“八姐姐,你与冯家的亲事尚在合八字,别嫁给他,他不是你的良配。”

沐芳华垂首,粲然一笑,“我三岁时,就离开姨娘身边,教养我的是母亲,亲事是母亲做的主,又求了老太君点头,父母命,媒妁言,再说冯四郎的才华容貌都是上乘…”

一句话,沐芳华不讨厌冯四郎,听她说话时,还流露出几分情意。

沐曼华笑道:“八姐姐、九姐姐,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

沐芳华道:“明儿一早,九妹妹要去京城长住,不知几时才能得见,我做了几身小衣给九妹妹,式样也是问了碧姑姑,照着妹妹喜欢的做。”

沐容打开包袱,映入眼帘就是杏黄、白、粉红、浅绿等色的肚兜,还有几条漂亮的亵\裤,当即合上包袱皮,“八姐姐,让你费心了。”

“自家姐妹,说这些客套话作甚?”沐芳华笑得淡雅,眼里含着微笑。

沐曼华道:“八姐姐,我也觉得冯四郎配不上你,你听九姐姐的没错。”

如果不是她在佛堂听到的那番话,沐曼华不会信,但现在她甚至有些佩服沐容,从来,沐家包括沐元济在内,都不敢反驳老太君的话,但今日沐容反驳了,还说老太君决定的事不对,而老太君没有生气,就说明沐容的话有道理。

沐芳华轻声道:“我知道你们这样说,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姐姐,其实论起出身,我还是庶女,冯四郎可是嫡孙,冯家也是晋阳,哪里配不得我。妹妹们切莫再说这样的话!”

沐容心下一急,她知道一些旁人不晓的事,“八姐姐,如果冯家娶你,是因为听说你虽是庶女,出嫁亦有三万两银子的嫁妆,再加上公中预备的陪奁又有不少。冯家没有表面看来的那般好,早已入不敷出,是个空壳子。冯六娘今年比八姐姐还长两岁,为甚至今未出阁?那是她没有体面的嫁妆,仗着冯家门第又不肯低嫁,总想寻个更好的门第。八姐姐,我言尽于此,女儿一生的归宿,如同再世为人,这是你自己的亲事,你都不上心,旁人又如何能帮你?”

沐芳华面露恼意,“九妹妹,是不是彭家有人与你念叨了什么?要这样抵毁冯家?冯家是母亲的娘家,你瞧母亲的性子,就当知道是个好的,何况冯六娘的才华,我们都是知道的。”

沐容道:“才华能当饭吃?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德性,是,冯家瞧起来是比彭家好,但若论真心,彭公子比冯四郎要好。”

沐芳华咬了咬唇,“我就知道,一定是彭彪在背后乱咬舌头,九妹妹,你是被人利用了。”她出了凉亭,想到沐容说冯四郎不好,心里就不快,但她又想:也只得自家姐妹才会替自己真心考虑,就凭这点,她不怪沐容。

沐曼华望着沐芳华的倩影,“九姐姐,八姐姐生气了!”

沐容轻叹一声,“该说的,我都说了,她听是不听,却不是我能决定的。”

“九姐姐真是听彭公子说了冯公子的坏话?”

沐容摇头,“十二妹,我且问你,我们认识二太太非一朝一夕,你自己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二伯母…二伯母很端庄,行事得体,话不多…”

沐曼华突然发现对二太太冯氏的印象很是单薄,也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沐容吃吃笑了起来,“话不多,很端庄,行事得体。端庄,是我们每次看到她的样子,她总是得体地坐在老太君身边,从来不说多的话,也不做多的事,谨慎小心。那你再说说三太太!”

“母亲啊!”沐曼华忙道:“母亲很能干,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爱说话,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不高兴会抓了婆子丫头的错,将她们狠狠训斥一顿。

母亲不爱拘束家里的兄弟,却对姑娘们的言行举止管得严,可她又嫌我们不如她小时候活泼可爱,她最大的憾事,就是没生一个像她的姐妹。所以,她给父亲挑的姨娘,眉眼里都与她有几分相似。

母亲喜欢吃酸的食物,越酸越爱吃,无酸不欢。她吃水果只吃酸的,但凡不酸,就觉得不好吃。

她性子开朗,除了不高兴的时候,几乎都是好心情,是祖母跟前的开心果,她讨厌那些弯弯绕的事,喜欢一个人就是真心的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她都懒得对人笑,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母亲喜欢蓝、紫两色的,窗帘、床帐都用的紫底蝴蝶花,对了,母亲最喜欢蔷薇和蝴蝶…”

沐容道:“你说不出二太太的性子喜好,我也一样不知道。这样的人,不是藏得极深,就是太善于伪装。除了每日对祖母晨昏定省,家里很难注意到有她那样一个人。

十二妹妹,你再想想冯六娘,我们姐妹曾与她同往大周应赛,她的性子是不是与二太太很像,一样不让众姑娘们说得出,却也挑不出错。

她给我的印象:行事谨慎得体,话不多,很安静。”

这样的性子,这样的为人,连沐容都觉得奇怪。

冯氏好歹也是一房的正室太太,就算沐元浩不是嫡出,可老太君也没薄待二房,至少在大致是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对老太君,冯氏该有的礼节都有。

对雷氏,冯氏却从未争过打理后宅的权势。

可所有人都说不出冯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不大符合常理。

沐容脑海里掠过了什么,一刹而去,她突地抓起沐曼华的手,“走,我们回佛堂!”三两下裹了包袱,姐妹二人往佛堂方向移去。

老太君正与沐二郎、沐七郎议事,却见沐容归来,不由得心下纳闷。

沐容打量四下,见周围都是老太君的心腹婆子,笑问道:“祖母,二哥、七哥,刚才我问十二妹妹,问她二伯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真是奇怪,除了二伯母举止端方,话语不多,性子安静外,我们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又或是什么样的人?”

沐七郎神色微凝,细细一想,“二哥,九妹妹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

老太君面露尴尬,“是我太忽视二太太。”

“祖母,就算你忽视,家里人都会忽视吗?刚才我与十二妹妹闲聊,十二妹妹说,她以前也用同样的话问过八姐姐,她除了多个‘母亲很仁厚’就没有多话,这不是太奇怪。祖母,这冯氏,是世代祖辈的晋阳人吗?”

沐七郎笑道:“冯家早前并非晋地人氏,是梁州人。二伯母的父亲来晋阳做县令,携妻儿来晋阳,我记得当年二伯母入晋时已十四岁,二伯母最小的弟弟也有九岁。正逢我爹与娘办订亲酒宴,也是那日,二伯与二伯母相识。后来,有一次二伯母落到河里,被二伯所救,祖母因顾忌二伯母的名节,就替二人订下亲事。二伯母及笄之后,嫁入沐家为妇。没过几年,冯大人病逝,冯家因在晋阳置有田庄、店铺,在晋阳留了下来,后来家中的子孙也参加科考,三十年后,便有了今日的模样。”

冯家根本不算什么正宗的,早前在梁州,也只是寒门学子,入晋后驻扎下来,因与沐家结亲,在晋阳站稳了脚跟。

沐容道:“二叔虽是庶子,以沐家的出身,配个更好的女子也使得。会不会二婶故意落水,引得二叔相救?”

沐二郎与沐曼华面露诧色,沐容这话岂不是质疑冯氏以前使了手段。

老太君道:“事后,我原本不想订下这门亲事,可你二叔与她有肌肤之亲之事传得人尽皆知,是你二叔到慈宁院跪求,说他误人名节,就得敢作敢当,不能毁了她。当时,我曾派人查过此事,着实是冯氏故意落水,我恐道破此事,影响他们夫妻感情,三十多年来一直再未提及此事。”

沐容道:“二婶随父来晋阳,正值我沐家兴盛之时,就算她是庶子媳妇,也太过谨慎,家中上下,并无一个能完全道出她性情喜好之人。若非刻意伪装,便是故意掩饰。沐家大难在即,借着此劫,看清沐家众人的真面目也好,大浪淘沙,是金是沙都淘淘看。”

沐七郎不解地问道:“九妹想说什么?”

沐容勾唇一笑,“我们是要保护、守护家人,对居心叵测之人当有所防备,宁可怀疑错,也不能祸萧墙。祖母与二婶做了三十多年的婆媳,对她的性情想来知晓得多些。”

老太君细细回想,若在以往,她不会吱声,但今日她缓声道:“她嫁入府中不到一年,我就觉得她心思太重,让人瞧看不透,想着她许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也没介意。今日听你一说,还真是对她似乎知晓不多。当年也觉得奇怪,曾遣沐家忠仆前往梁州冯家祖籍打听。忠仆回来告诉我:冯家有四子一女,冯大人先后娶个两房妻子,原配、填房乃是姐妹,家中五个儿女皆为嫡出,你二婶是原配所出。大抵她八岁时,突然失踪,冯家堡的人曾传言,说她被人牙子拐走了。后来冯大人在京高中进士衣锦还乡,身边带了一个姑娘,此人正是冯氏,自称是他失散多年的闺女。”

沐容道:“八岁失踪,十四岁回家,中间有六年空白。”

对她的疑惑,老太君明了。

“有次酒宴,我曾向冯老太太提过此事,她当时吓了一跳,至今想来,她当时的表情很错愕,还有害怕,许是怕我们沐家嫌弃冯氏。冯老太太说,她确实是冯大人的女儿,当年在京城被卖入一户富贾人家当丫头,因她服侍的是小姐,倒也读书识字,对幼时的事,有些印象,正巧那日冯大人经过街市,她一眼就认出了冯大人,父女方才得认。”

沐容一直觉得冯氏此人让人无法看清,现下听老太君讲叙她的经历,有同情,却依旧有太多的疑惑。

老太君瞧出沐容的担忧,“我知你的意思,你是担心,她是什么人派来潜入沐家的,对不对?”

沐容粲然一笑,算是默认。

沐二郎则对沐容的疑惑觉得胆大,就算沐元浩是庶子,但也是长辈。

老太君道:“她对冯家并无太深感情,幼年失踪,在外长大后再重返家中,家中又无姐妹可以知心,虽有兄弟却各有自己的日子。”

沐容道:“冯家入不敷出,空有其表,除了冯四老爷这房还算正直,另三房人各有私心。冯四郎的父母并非行事坦荡磊落之人,八姐姐的亲事,还请祖母三思。”她福了福身,“我不大相信二婶,就是因为家中无人知晓她的性情,无论是她刻意掩藏,还是伪装,我无法对她亲近。”

不信任,就是不信任。

何况是冯氏那些,让人无法看清的人。

她是一个妇人,为甚要把自己隐藏得如此的深。

沐容与沐曼华再次离开了佛堂。

沐二郎、沐七郎盯着门口,老太君沉吟道:“我开始有些信了!”

沐二郎道:“祖母…”

老太君与婆子使了眼色,婆子挥了一下帕子,确认周围有人守护,老太君正色道:“二太太并不是冯家的亲生女。”

沐二郎、沐七郎吃惊不小。

老太君勾唇笑道:“这件事,第一个知晓的是你们二伯,是他在二十多年前告诉我的,彼时,冯氏已育下沈宓、沈宵与六郎,你二伯说,冯氏是凉帝派来监视沐家的细作。”

沐七郎只觉后背发凉,对这样一个女人,居然要留在沐家。

老太君当时听到沐元浩禀报此事后,惊愕不已。

沐元浩痛哭流涕,即便他是庶子,但老太君待他不错,如果沐家因此引来横祸,他也对不住沐家,曾拿定主意寻个藉由要休妻。

也是那时起,老太君做主给沐元浩挑了两名侍妾。

冯氏不能休,也不能杀,只能让她继续在沐家生活下去。

为了防冯氏,护住沐家的安宁,沐家培养了一批属于自己的暗卫,想从根源断了冯氏与外头眼线的联系,自打有了暗卫,冯氏与外头还真没了联系。未来的二十年,沐家几乎平安无事。

沐容出生时的异象,老太君、雷氏都死死地瞒住。

冯氏虽然瞧见天有银轮飞下,只听落到范氏居住的寝院方向,那晚还有一个管事娘子也生了个儿子,但只两日后,管事娘子的儿子就突然窒息咽气,孩子脖颈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指痕,是被人掐死的。

老太君曾怀疑是冯氏做的。

冯氏是凉帝的细作,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的凉帝,对他们沐家就没有彻底地放心过。沐令公手掌二十万飞龙军,后来又是沐元济执掌飞龙军元帅一职,他们一面防备,一面又要重用沐家,这也让君臣之间的关系极是微妙。

老太君未除去冯氏,就是想让她时不时给京城送去消息。

因着这儿,沐元浩总觉得对不住沐家,到地方赴任之时,很少给冯氏寄信,不是写给老太君,便是写给他的长子沐六郎,问候冯氏的话也是草草代过。

沐七郎道:“祖母,既知真相,为何还要由她,要我说,弄不好二伯那边出事,就是她从中动了手脚。”

老太君摇头,“以前她如何,我不问。但后来在你二伯知她身份后,她的心是向着沐家的。”

“她若真向着沐家,为什么让八妹妹嫁给冯四郎?”

“冯四郎也是朝廷的细作,他是,他父亲是,他们都是在晋阳盯我沐家的人。”老太君也不得已,将沐芳华嫁给冯四郎,看似冯氏的主意,可其间亦有老太君的成全,她当时可是问过沐芳华“芳姐儿,你若不喜,你母亲所说就此作罢。”可沐芳华愿意,当着那么多人说出的话,虽然还未订亲,却也当算数。

沐家的老太君说话、行事当一是一。

冯氏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就是沐家给她的处罚,冯氏也是可怜人,因着她的身份,性子,四个儿女对她并不亲厚,但面上还算过得去。沐元浩生怕两个嫡子学坏,过了三岁就交给老太君教养,年满六岁就上了家学住在前院,她也只得逢年过节才能瞧见。

老太君在家中大事时,会寻雷氏商量,支少唤冯氏。

这次她叫上冯氏,也只是想表一个态,想透过冯氏让朝廷知道沐家的忠心。

今晚老太君已经拿定主意,沐容说的话在理,不能因为忠君就误了无辜子孙的性命。

*

白莲湖上,蛙鸣、蟋蟀之音混于一片。

秋香划着乌篷小船,月光倒映在莲湖之上,被水波碎了一湖的月华。

沐容道了声:“秋香,先停一会儿罢!”

沐曼华道:“九姐姐,湖上好多蚊子。”

“可这是难得的夜景,明日一早,我要随范家离开晋阳,不知几时才能归来…”

离去有期,归来无期。

前路渺茫,此去一别,不晓何时才能家人团聚。

她只是尽力一试,没有把握能说服老太君。

她只希望有更多的沐家人可以活下去,最好能活得长长久久。

沐容说冯氏的话,原是想给沐老太君提个醒,希望她能防范一二,若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最好。

沐曼华笑道:“祖母说…说,让我跟着九姐姐,去了京城那个陌生地方,想来九姐姐会很不习惯的,呵呵…”

沐容扬了扬头,“你要跟着我,我没意见,但你往后一切都得听我的。”

“我当然都听姐姐的,我保证,姐姐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在湖中央坐了一阵,方回明珠岛。

沐容夜里睡不着,她还是担心沐家众人的离去,虽然尽力了,万一沐老太君是个迂腐老太婆,真要让沐家众人枉死,她还真没有法子。

她紧要的东西收拾了几个大包袱入密道,里头有她喜爱的首饰、衣裙等物。

*

次晨,沐容起了大早,这一回阿碧不能去,同去的是武功最好的秋香,还有最细心的春香。

范家仆妇静立在慈宁院,垂首静立,时不时小心地打量着一侧的沐容,“老太君放心,我们家老夫人想沐九姑娘得紧,早早就让大太太拾掇了阁楼给表姑娘住。皇后娘娘也想见见表姑娘…”

范氏没了,留在人世的就沐容这点血脉。

无论是因为范氏,还是因为沐容对皇后、范老夫人的孝敬,她们就不能不管沐容,在沐家还未获大罪前,先把人接走,也许还能保她周全。

沐容与沐曼华跪下,规规矩矩地磕头:“孙女给祖母辞别!”

老太君道:“乖,都起来。曼姐儿,到了京城要听你九姐姐的话,你九姐姐念家,今次让你同去,姐妹俩在一处也可好好说说话…”

沐家有难了,老太君交给沐曼华的不仅是信任、倚重,还有莫大的责任。

沐曼华似首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磕头道:“曼华记住祖母的叮嘱,九姐姐体弱,我会照顾好她的。”

第190章 大厦倾

雷氏笑道:“得了,什么时候十二娘都会照顾人了,听着这话,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近来天热,早些赶路,若是日头大了,就寻了个荫凉处歇歇,这一路回京,有不少卖瓜果的,遇着了就买上些,可别苦了自个儿。”

沐曼华应道:“母亲,曼华记住了。”

姐妹二人辞别老太君,跟着范家仆妇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驶出大门的那刻,沐曼华眼里有泪。

家里对姐妹都给了最合适的安排。

而她却肩负着保护沐家希望走下去,为此,老太君还特意给了沐曼华一万两银票,这是沐曼华有生以来,拿到的最大的一笔银钱偿。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晋阳城。

初升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仿佛给晋阳城染上一层锦色撄。

沐容微闭双眸,今儿黄昏会到白马镇,那里有未名宗弟子安排的第一次“劫人”行动;若是时机和环境不宜,就会改到下一处的山野茶寥——李家茶寥;若第二处不宜下手,便是明晚所住的靖宁客栈。

白马镇虽是小镇,夕阳西下,镇上人来人往,依旧不失为西行途中的一个繁华小镇,镇子上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一些官兵,人人腰佩刀剑,威风凛冽。

显然,这里不适合。

范家管事仆妇道:“表姑娘,这会子退凉了,是不是再赶一会儿路,明儿天一热就歇下来,待天退凉再赶路。”

沐容答道:“范三嫂子有经验,都听你安排。”

马车驶离了镇子。

沐容看到了镇子外头画的标记,那是约定改到下一处的符号,紫嫣等人已经前往下处。

次日近午时分,天气炎热,沐容道:“范三嫂,在这家茶寥歇会儿,饮凉茶吃粥,等过未时再赶路。”

范三嫂张望了一下,“这家茶寥,我们来时在此处停留过,做的凉茶还不错,大家都下来歇歇。”

不多时,护院、下人围坐了三张桌子,二位姑娘带着自己的贴身大丫头一张桌子,范三嫂带着范家仆妇一张,十二名护院又坐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