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胤禟笑着点点头,正要再去夹菜,眼睛忽地一闪,“哎,秋儿,要不咱们把他所有的菜都尝尝?”

“嗯?吃不了吧?”

“你一样儿吃一口好了。”

说着他当真将店家叫了进来,吩咐将菜谱上所有的菜都呈上来。

“你,你做什么?这已经一大桌了,一会儿还有点心呢。”

“呵呵,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胤禟冲我挤一下眼睛,看他又是天清那个调皮的样子,我就知道这肯定不光是填饱肚子的事儿了。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地一盘又一盘的菜呈了上来,一张大八仙桌远远不够,雅间的空间有限,不得不将所有的椅子都撤了出去,又添了一张桌子,两张高几进来,才勉强摆放完。就这样被包围在几十种喷香的菜肴和十几碟点心中间,突然有种物质极大丰富,共产主义社会提前到来的感觉。

“秋儿,来!”胤禟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走到桌子最左端,开始巡礼般地品尝起来。

“嗯,这个不错。你尝尝。”他夹起一小块香煎小排喂给我。

“嗯,这个也好吃。”我对糖醋的东西总是很感兴趣。又看到旁边的一盘红艳艳的熏肉,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夹一块放进嘴里,“啊!!好辣!”忙不迭地吐了出来。

“呵呵…哪里就至于了。”

这个家伙居然笑我!哼!我夹起一大筷子,递到他嘴边。

“这么多啊?”

这也可以做借口吗?我笃定地看着他,筷子一动不动。

他笑笑,很不以为然地张开嘴巴吃了进去。

“啊!”显然这火一样辣烫的东西完全出乎了某人的意料。

“不许吐出来!”我紧逼着他,丝毫不给他退却的余地。

胤禟几乎是生吞了下去,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这就是现世现报!”看着他到处找凉的东西往嘴里塞,我拍着手,开心得又叫又跳。

“好啊你!谋害亲夫!”某人一回过劲儿来,立刻一把抓住我咯吱起来,“敢不敢了?敢不敢了?”

“哈哈…是你说不辣的嘛!哈哈…”我笑倒在他怀里。

几十样菜尝了不到一半,我就饱了,胤禟又坚持了几道菜,也不行了。

“看看,我说要得太多了吧?”

“嗯,总得多尝些才知道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我仍然是一头雾水。

“秋儿,来,尝尝他的点心。”胤禟拉我过去,打眼一看,我惊呼出来,“天哪,这是布丁啊!”

“布丁?就这软滑滑的东西?”

“是啊,”我赶紧盛起一小勺放入口中,“嗯!很正宗呢!你尝尝。”又盛了一勺喂给他。

“嗯,奶香味儿还有水果味儿,爽滑香甜。”

“这是个什么厨子啊?真厉害!”我赞叹不已,完全不顾刚才已经叫嚷着吃不下,捧起了小碟子,津津有味。

“呵呵,这么喜欢啊?”胤禟笑着揽住我,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起来。

吃好饭,移座到隔壁雅间儿,小二上了茶,胤禟吩咐请厨师上来。

“是要打赏他吗?”我好奇地问。

“看看再说。”

不一会儿,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低头走了进来。与往常那些油腻腻的厨子不同,此人一身雪白的厨师服,竟是一尘不染,略显棕黑的脸庞,被炉火熏得有些发红,两道浓眉,一双长目,炯炯有神。

“小人李森见过九爷…”大礼参拜胤禟后,看着我,有些犹豫。

“这是福晋。”胤禟端起茶碗,很理所当然地指点着。

“小人请福晋金安!”

天哪,我窘的不知如何是好…

“起吧。”边上这个家伙一副大爷的样子替我应下,而后只管抿茶,看也不看人家,足足耽搁了几分钟,才又淡淡开口,“你到过西洋?”

“回爷的话,没有。”

“这西洋点心在哪儿学的?”

“回爷的话,小人在南边儿学艺的时候,曾经跟着师傅去过一个西洋人家中帮厨,学了两天。”

“嗯,手艺还不错。来了京城多久了?”

“回爷的话,快半年了。”

“一个月月钱多少?”

“回爷的话,五钱银子。”

“可够花?”

“回爷的话,小人没什么家眷,足够了。”

“嗯。”胤禟点点头,“好生在怡天楼待着,一年后,你跟我走,一个月二两银子,再给你娶房媳妇儿,如何?”

李森闻言扑通跪下,“小人何德何能蒙九爷如此大恩?”

“起来吧。平日怡天楼人不多,得空儿再学些好菜,多练练手艺。”

“小人自当勤学苦练!”

“嗯,下去吧。”

李森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靠过来,满意地笑着,“秋儿,咱们府的厨子,怎么样?”

“啊?你,你是要他今后给你做饭?”

“不是给我,是给我们。他还会做西洋点心,正合我意。”

我笑着斜了他一眼,“真是屈了人家了。”

“屈了他?他不知几世修来伺候咱们呢。你说是不是啊,九福晋?”某人不知羞地大言不惭。

“讨厌!”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多时辰。出了怡天楼,胤禟要扶了我上车。

“咱们不坐车,走走吧?吃得太饱了。”我拉着他的手不肯上车。

胤禟帮我把斗篷裹严实,“走?太冷了吧?看天阴的,怕是要下雪了。”

“就在这附近,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我拉起他往旁边的巷子走去,胤禟没再挣,随了在我身边。

“秋儿,这是去哪儿啊?”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年根儿的京城,买卖人家都已经陆续关门上板儿,贴了红红的春联,街上的行人几乎绝了踪迹,空荡荡的巷子,不时地传来远远的爆竹声,相比现代彻夜的灯红酒绿,这样的寂静反而更显年味儿十足。

天真的阴了下来,零零星星地开始飘着小雪。我拉着他的手,一路小跑着在巷子中转来转去。

眼前又是那座尖顶的哥特式二层小楼,灰砖清水墙,拱形的圆窗镶嵌了昂贵的彩色玻璃,门匾上书:ST.JOSEPH’S CHURCH。

上了台阶,推开虚掩的门,静悄悄的穹顶大厅,栩栩如生的彩绘,沿着通道走过十几排长椅,来到耶稣受难的十字雕塑下。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轻轻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那天,你就是在这里找到我的。”

“嗯。只是当时没进来。”

“当时若进来,你即刻就得穿帮!”

“呵呵…”胤禟笑着将我抱进怀中,“还恼啊?”

“哼!”

“若当真穿了帮,张师傅说不定早早就把你送走了,那还了得?”

“呵呵…”

他轻轻捏起我的下巴,得意地笑着,“如今啊,我就是不强拦着,他也送不走喽。”

想起今天为了他与父亲争闹,脸颊又羞得红红的,嘴上却还是硬撑着,“谁说的?父亲是应下了,若是不应下,非要送我走,也就走了!”

“真的啊?”某人夹腔拐调儿地。

“那当然!”

“舍得你的空中花园?”

“舍得!”

“舍得你的‘摇舟而至’?”

“舍得!”

“舍得我?”

“舍得!!”

“哦,是吗?”挑起他那好看的双眉,某人似乎很不以为意,手臂却慢慢收紧,埋头,亲亲地咬着我的耳朵,“那…舍不舍得你的天清?”

那气息好热,那温柔好浓,心若小鹿乱撞,骨若酥糖化蜜…

再不用答什么舍不舍得,他早已明了,甜腻的温柔隐隐不满,“他总还是比我强?”

“…他…他从不骗我。”

“秋儿…”他紧紧将我埋进胸膛,丝毫不理会那霸道快要让我窒息…

“今儿把我带到这儿来,是有话要说吧?”

“…嗯。”

“什么?”

“父亲…想让我们在这儿成婚。”

“嗯?这怎么行?咱们得…”

“咱们得行满人皇家的礼,是不是?可父亲说,若是给我抬了旗,成亲的那天就是从别人家出嫁,父亲伤心呢。”

“你放心,那天我自会将张师傅奉为上宾。”

“那也不行。我要父亲牵着我的手出嫁。”

“啊?那…那要不咱们之后在这儿补个礼,行不行?”

“之后?多后?就得当天!要不就没意义了。”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皇家宾客都到这儿来吧?若是皇阿玛知道了还了得?”

扑哧,我笑出声,若是康熙来了,可就成笑话了。

“呵呵…”胤禟也笑了。

“那天等宾客走了,咱们自己和父亲来,好不好?”

“宾客走了?”胤禟笑着凑在耳边坏坏地说,“宾客走了,我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哎呀!”我烫红了脸颊,抬手捶他。

“呵呵…你还逃得了不成!”

“不嫁了!”

“呵呵,好好好,就依爱妻,宾客走了咱们就来。还有谁呢?”

“还有神甫。我想父亲可能还会请白世伯和其他几位法国朋友吧。”

“嗯,行,咱们再把五哥、八哥、十弟、十四弟请来。”

“好啊好啊。” 像是已经就要给至爱亲朋散发我们的婚贴,我高兴得直拍手。

“秋儿,在这儿要行什么礼呢?”胤禟看看周围,好奇地问。

“这样!”我将长长的粉丝巾摘下披在头上,“我会穿洋装礼服,也像喜帕一样戴着头纱。父亲会挽着我走到圣台前,将我的手交给你。像这样。”我比划着,和他手握手,“一起听牧师念诵圣经,然后,我们要在圣经前起誓。”

“怎样起誓?”

我清清嗓子,郑重地一字一句,“我发誓,从今天开始,不论在什么情况下,贫穷,富有,健康还是疾病缠身,我将永远爱你,永不背弃现在的誓言!”

他将我拉进怀中,隔着纱,轻轻抵着我的额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爱新觉罗胤禟,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我愿意。”

“爱新觉罗胤禟,你愿意一世钟情,与我相守白头吗?”

“我愿意。张吟秋,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张吟秋,你愿意与我一生一世至死不渝吗?”

“我愿意。”

“张吟秋,你愿意生生世世与我相随吗?”

“我愿意。”

“张吟秋,你愿意给我生儿育女吗?”

“嗯?”

“张吟秋,你愿意和我日日夜夜缠缠绵绵…”

“哎呀!怎么这么坏!”

“呵呵…”他坏笑着将我抱紧,“这西洋的婚礼是有意思!哎,这就礼成了吗?”

“还没呢。”

“还有什么?”

“你现在就可以掀起头纱,就像喜帕一样。”

“好。”他放开我,双手轻轻掀起丝巾,目光如水,潺潺流入心底… “然后呢?”

“然后,然后神甫就会说…”

“说什么?”他贴近我的眼睛,柔声问。

“…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他轻轻地托起我的下巴,深深地吻上我的唇…

“秋儿,你嫁给我了。”

“嗯。”

寂静的教堂中,回荡着幸福的心跳…

手牵着手走出教堂,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大片的雪花飘飘悠悠,我仰起脸,伸出舌尖,雪花瞬间融化,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胤禟也学着我张口接起了雪花。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吃冰呢。窗棂上结的冰也会掰下来尝一尝。”回忆起儿时的童趣。

“是吗?我也是。”胤禟笑了,“乳娘总是怕额娘看到责罚她,每次都吓得从我嘴里往外抠。”

“呵呵…”原来我们竟是一样的淘气呢。

牵着手一起走在银白的世界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我们两个,暖暖的手心,轻轻的脚步…

“胤禟,”

“嗯,”

“我喜欢白色,我的礼服是白色的。行不行?”

“行。满人也尙白,以白为洁,以白为贵。到时候,我再给你配一套好的首饰。”

“不要,只要那对儿蝴蝶耳坠儿就好了。”

“太简单了吧?”

“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首饰,有意义就最好。”

“也好。”

旧历新年甚是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通宵达旦地庆祝。从除夕开始,鞭炮声此起彼伏,再没有片刻停歇。父亲在府中也特意摆了酒宴,邀请了所有在京的法籍传教士,以及在府中做工的人,大家一起欢度春节,一起守岁放鞭炮,竟也热热闹闹地从早忙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