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猛地坠入冰窟,一切瞬间冰冻,没来得及回暖,又被狠狠地击碎…

“吟秋,吟秋?”

“嗯?” 像从梦靥中惊醒,我一颤,眼中滚下大颗的泪, “不,不,不,我,我不,我不…”

他的眉突然紧皱,起身坐到了床边,“吟秋,你听我说…”

“不,不…我不,我不…”

“别怕。这次进宫不是…”

“不,不…四爷!!” 猛然间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我扑通一声重重地跌跪在他脚下,紧紧拉着他的衣襟,“四爷,四爷,求您,求求您,我,我…”恐惧已经完全将我吞噬,再没了尊严,只有哀求,哀求…

“吟秋!”他握着双肩将我拖起,“吟秋,张师傅的书稿拿不出来…”

“四爷,四爷,求您,求求您,帮帮我,再帮帮我,四爷…”

“听话,进宫去也是一样…”

“不!不!!” 绝望刺破了我的理智和神经,声音已经完全辨不出自己…我挣开他,紧紧蜷缩到床角,抱着自己的双膝,哆嗦着呓语,“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吟秋,”他伸手过来拉我,我拼命地打开,“我不去!!”

“张师傅的遗愿,你不想完成了?”

“不,不完成了!父亲,父亲一定会原谅我…一定会!他不会同意我进…他不会,他不会…我,我…”

“由不得你!这是圣旨!”他的声音突然严厉。

“我不怕抗旨!我不怕!要杀要剐,我不怕!”

“可我怕。”他的冷静让人越加绝望…“圣旨是下在我身上,你若是不去,抗旨的人是我。”

“我不管!!!!”骇人的声音撕裂了胸膛,我不顾一切地跳下床扑向门边,猛地打开,凄冷的黑暗,地狱般呼号着…

“吟秋!!”他大步过来,一把将我拉住。

我奋力挣扎,指甲狠狠地掐进他的手,那把握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啊!”我疯了一样嘶叫,嗓子突然燃了火,猛地噤声,烧灼的痛燃遍全身,挥起手臂下死力气捶打,搏了命的拳头在他胸前发出恐怖的闷响,他一把将我紧紧勒进怀中,我用尽全身力气,却丝毫没有松动,他如一尊禁锢的铁塔,任凭我无谓地挣扎…

泪是决了堤的水,止也止不住,却再没有一点声音…

终于…耗尽了力气,流干了眼泪,虚脱了一般,却仍是被禁在他怀中…

“守够百日孝才会送你进宫,这些日子哪儿也别去,就待在我府里!佛堂里我给张师傅设了灵位,天主教的圣经和张师傅生前爱读的书都已经给你取了过来。”

失了声的我用力摇摇头,怒火在眼中燃烧,我要回家!!!

“不行!”他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你这个样子,若是再出什么事,我怎么复旨?!就是坐牢,你也得等到刑满的那一天!”

咬牙切齿的恨!恨得我浑身发抖!!双臂被他紧紧地钳着,体内的怒火却再也奈不得一刻,我猛地用力撞上他的鼻子。

“嘶!”他疼得身子一颤倒抽凉气,血立刻流了出来。

“呵呵…”看着那淋淋的鲜红,曾经血晕的我竟有种邪恶的快意…

他看着我,神色竟是那么冷静,手臂依然禁锢,似乎那沽沽冒出的鲜血与他丝毫无碍…

血,越流越多,染了他的前襟,染了我的衣衫,他笃定如常,我也紧紧咬住唇努力屏着…

那流淌像是再也止不住,眼前,怀中,已满是鲜红,我的心终于慌得发颤,我挣,他不动,发不出声,我只能用眼睛急急地恳求着他,放开我,我不跑了,放开我,他终于松了手,我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可转眼,帕子就被浸透。我一边示意他自己捏住,拉了他坐下,一边赶快拧了凉巾来敷在他鼻子上。

他坐着,我站着,避无可避地四目对视,“坏丫头!”囔囔着鼻子,竟然还是呵斥我。我摁着那凉巾,顾不得自己满脸泪痕的狼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好容易止住了血,他边擦着身上的血迹,边闷声问,“撒了气了?”

我手里拿着那块血红的帕子,呆呆地站着,心仿佛真的平静了许多…

“我小时就好流鼻血,一流就止不住,你倒是会挑人的软肋。”他走到水盆边洗手,洗脸。

听他这么说,我才觉得有一丝丝的抱歉,走过去帮他挽起了袖子。

折腾了这大半天,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小顺子!”

“奴才在!”

“弄些吃的来。”

“喳!”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摆了上来。我坐在床边,独自生着闷气。

“过来吃饭!”

我立刻将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

他走过来,一把拽起我拖到了桌边,通地摁在了椅子上,摔得我生疼。

“饿死了,我怎么复旨?吃!”说着,他自顾自坐下,吃了起来。我赌气坐着,动也不动。

“既是这么不愿意,明儿我就回皇阿玛,过了年就把你送进宫,好歹不要饿死在我府里。”

我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夹了菜给我,声音柔和了许多,“快吃吧。格格们都盼着你,两个人跑到皇阿玛跟前儿,非要你住回怡情殿,皇阿玛已经准了。”

听他提起了温琳敦琳,我的泪越发止不住,一边用手背擦着泪,一边却也拿起了筷子。

“十三弟原说要过来看你,我没让他来。”

我就着泪努力往嘴里扒拉着饭。

“等你好些了,不要看着谁都像是乌眼鸡似的,再让他过来。免得还没进宫呢,就把人都得罪下了。”

听到那两个字,心里又堵得难受,嘴里的饭再也咽不下去,只是筷子机械地戳着…

“横竖不能让你回去,在宫里,或是留在我府里,你觉着哪个更便宜?”

我轻轻咬着唇,想起了福晋的话…

看我没再反对进宫,他也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第四十一章 踏雪夜寻梅

一过腊月二十三,每天都可以听到远远传来的爆竹声。身体在渐渐康复中,行动不会再那么喘,夜里的虚汗也少了些,可自从那天福晋来过后,虽然被四阿哥留了下来,我却也十分知趣地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面。整天窝在房间里,透透气的时间小心地选在了晚上,夜深人静,悄悄打开房门,迈出一步,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雨雪的天气虽已过去,可夜空仍是不见一丝亮光的阴沉。黑暗中,勉强可以看出这是四府中的一套跨院,青砖灰瓦,干净整洁。正房五间,明间开门,厢房三间,与抄手廊相连,我住的是西厢房靠近正房的一间。院子正中一个假山的花坛,山石造型简单,却棱骨分明,玲珑秀气,四周摆放了盆景,寒冬中依然透着青绿,正房窗前,种了一棵老槐,两株梅,已经吐瓣的红梅,给整套院落严肃中添了一点灵性。

听如画说,正房是四阿哥的书房,厢房内皆是成排的书架,珍藏着他所有的藏书和字画。新年在即,他似乎完全置身世外,看不出任何的喜庆和忙碌,从宫里回来,总是换上一身居家的暖袍,过来看看我,就回到书房,少叫人服侍,一个人,悠闲闲,安静静…每天夜里,我一袭白衣站在门口,总能看到他房中的烛光,不管多晚,从不曾熄灭,心中曾悄悄疑惑,一直在吗…

又是黑暗中数着那声音,滴答,滴答,单调,嘶哑…曾经和父亲抱怨这块怀表实在太老,声音好响,又不准,现在,我却握在掌心,收在耳边,不再在乎时间,这声响,变得那么安心,听着它入了梦,会有机会看到父亲…

窗纸透进灰白,天又亮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终于到了…

送早饭时,厨房照例送来了两桶热水。吃过饭,又是坐在小凳上,细细地搓洗昨夜汗湿的内衫,洗得很慢,水声很轻,总想着一个动作就又是黑夜…洗好起身,才发现腰又酸直,也发现窗纸越发白了…

把衣服搭晾在暖炉边,又拿出了针线荷包,低头研究了半天,才把针认好,摊开的包袱中找出衬里裤和罩裙,腰身都太大了,扎了腰带也总不合适,粗粗缝几针,不掉下来就好…

下午,摊了纸在桌上,抄写着莎士比亚,一笔一划,一字一念,曾经的责罚,现在是享受,晦涩的古英文,夸张的舞台故事,相去都那么远,让我可以埋在里面,想象着另一个世界,做一个无感的旁观者…

忽地看到一句话,“当我们还买不起幸福的时候,绝不应该走得离橱窗太近,盯着它出神。”,笔再走不动,心又淹没…

“姑娘!”如画推门而入,灌入一股冷风。

我打了个寒战,站起身,“除夕了,你怎么还能偷跑出来?”如画回到四福晋身边后,总想找机会跑来看我,说过她几次,终于收敛了些。

“四爷带着福晋和两个侧福晋进宫去了,今儿是除夕家宴。”

“哦。”听到那两个字,又是心悸,却也努力迫着自己慢慢接受,微笑着握了她的手,再看她,竟是一件青白夹袄儿,雪青缎背心,“你今儿怎么像平日似的穿的这么素淡?”

“先生…”

“如画!”我呵住了她,“你如今是四爷府里的丫头,这大过节的,素衣清袄,让福晋和府里的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姑娘,不妨事的。”

“什么不妨事,你赶紧去换了。年下府里没有给做衣裳吗?快去。”我推她出去。

“哎呀,姑娘!”如画努力甩开我,“真的不妨事!今年府里只打赏了例钱,并没有做什么新衣服。四爷吩咐一切从简,府里除了正厅和大门贴了春联外,其他各处连红福字都没有呢!爆竹烟花也都免了。如今府里上下都是平日的装束,没有特别喜庆的颜色,就连福晋也是因为今儿进宫才换的衣裳,我为何要穿红戴绿的呢!”

“哦…”

重拉了我坐下,如画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我听福晋说…你,你又要…进宫了?”

“嗯。”我点点头。

她停了好半天,才又开口,“姑娘,昨儿…昨儿十爷来了。”

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把,嗓子酸涩得难受,嘴唇颤了颤,想回应,却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福晋…福晋没让他到后院来。”

我轻轻拍着如画的手,努力地,努力地保持着笑,“四爷规矩严,你,你耐心等着就好…”

“哦,不,不是,他不是来看我的。他…他是来看姑娘的。”握着我的手,她竟有些哽咽,“他想见见你…福晋说你病着,又热孝在身,不便见客。”

我低着头,冰凉的手指机械地抠着床棱,麻木的心痛仿佛有了一丝丝的解脱。

闷坐了一会儿,如画转移了话题,“姑娘,今儿大年夜,府里备了酒宴,人人有份儿,一会儿我挑些你喜欢的菜给你送来。”

“已经够麻烦人家的了,送什么我吃什么吧,别特意弄了。”

“…嗯。”看我实在无意,如画只得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昨儿两个侧福晋来给福晋问安,还问起了姑娘。”

“哦?问我什么?”

“问姑娘这些日子可好些了,她们还说要过来看你,福晋说你身子还不大好,没让。”

“真是给她们添麻烦了。”这府里的女人我只见过女主人嫡福晋那拉舒惠,自听说我守够百日孝后就要进宫,她也再没提我回家的事,平日里隔三差五就会来看看,嘘寒问暖,甚是亲切。其他的女人我只是偶尔听如画提起,却从未谋面,无缘无故有我这样一个重孝之人在府里,连累她们年都过不好,心里越发觉得自己讨嫌多余…

“姑娘,你别多心,四爷府里虽说规矩严,人倒都和善。福晋自不必说,李侧福晋也是好性儿,就是年侧福晋略张扬些,可在四爷跟前儿,也是谨小慎微的。你是四爷的客人,她们也不过是过过礼数,客套客套罢了。”

“…嗯。”只能这样厚着脸皮想了…

跟如画说着话,却见有小丫头来叫她,说是酒宴要早早开席,让她过去。

“姑娘,那我过去了。”

“去吧,好好过年。”

“姑娘,我吃过饭就来陪你。”

“别过来了,刚到四爷府上,别弄得自己不合群,跟大家一起守岁吧。我一个人看看书,也早早就歇了。”

如画的眼圈儿竟突然红了,没有再多话,开门离去…

年夜饭确实是比往常开得早,想来府里的人一年忙到头,这除夕夜的酒宴自然是盼了又盼,趁着主人们不在,早早开席,也可以多乐呵乐呵。望着眼前依然的清粥小菜,心里默默地感念,还好没有因为今天的特殊,而给我添什么复杂的庆祝。安安静静吃干净那小碗粥,过完这一年。

远处的爆竹声从今天早晨开始就密密的,再不曾停歇片刻,入了夜,越发撒开了欢儿似地咆哮…

早早洗漱上了床,靠在床头看书,直到一字一字读完了全幕的《麦克白》仍是毫无睡意。披衣起床,打开门,冷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竟较往常更加清透,才发现原来房檐地上早已是一片银白。夜空中依然漾着漫天的雪花,没有了混杂的浊雨,那六角花瓣如鹅毛般轻盈、悠然。

我轻轻带上房门,走出去,洁白无瑕的地上顿时留下了一串脚印,沿着通往花坛的甬道,我左左右右地踩着S型的小路,来到花坛边,回头望,这么些日子,第一次走出这么远…四周看看,整个院落,除了我房中一点橘黄的光,都是暗暗的,连通常亮着灯的书房今天也是静悄悄地掩盖在夜幕中,只是这晶莹的雪却额外地给院子映出柔和的光亮。

书房外的两株梅树,已经绽出花瓣,银白的世界中,点点的红晕。我踌躇着想了又想,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嗯…只有靠近,才能嗅到它淡淡的芬芳,寒夜中,清幽得不似凡间之物。红红的瓣娇嫩嫩地舒展,雪花悠悠而至,仿佛踮了脚尖的芭蕾舞者,轻盈盈地点缀其上,红白相间,妩媚晶莹,我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清凉中透着淡淡的香甜…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回头,四阿哥头戴暖朝帽,身上披着紫貂的斗篷已行至院中。僵在梅树下,我慌得不知所措。

他走过来,看着我,微微一笑,“好吃吗?”

“四,四爷,我,我这就回去。”这样一身孝衣,大年夜站在他的书房门口,如果真有晦气这么一说,这实在是个极致…

他并不应,却脱下那硕大的斗篷,披在我身上,好沉,我竟不由得轻轻一晃,努力稳住,他已经系好了带子,“难得出来走走,回去做什么?除夕夜,你也守守岁。”

暖暖的斗篷,盖住了我惨白的孝衣,似乎,也不再唐突…

“喜欢梅花?”他抬头看着。

“嗯。”我点点头。

“喜欢哪一枝?”

“嗯?”

“喜欢哪一枝,折下来给你插瓶。”

“嗯?不,不要…”

他没有应我的推辞,目光依然品着梅,转到侧边,指着满枝的花朵,“这一枝,如何?”

我随过去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嗯?”

“要…要这一枝。”

枝丫婉转,曲曲折折,宛若仙子柔美的腰肢翩翩而舞,花瓣零星而缀,又若罗裙旁随舞的蝶儿,清雅,灵动…

他浅浅一笑,“好,就这一枝。”折下,递给我。

拿在手中,像真的握住了那美丽,嘴角竟也有了一丝笑。

“谢四爷。”我福福身,转身回房。

“吟秋,”他在身后轻声唤我,我扭回头,哦,这才反应过来,我伸手去解衣带,却被他拦下,“这两株是朱砂真梅,花色最是艳丽,园子里有几株垂枝梅,状若柳枝,花结得密,颜色也淡些,还有几株杏梅,去看看,也折些来,放在一起岂不更好?”

“…”我有些犹豫,若是被人看到,是不是太触人家的霉头…

“别怕。”

他的声音真的让人安心,我点点头,随他一道往外走,忽又想到了什么,“四爷…”

“嗯?”

“我,我回房去穿斗篷。”

“不必换了。走吧。”

“…哦。”

随在他身边,藏在雪雾中,第一次踏出了跨院…

院门外,只有小顺子在候着,看到我们,一声不响,低头跟在后面。夜,似乎已经深了,远处的爆竹声也不似先前那样密集,府邸里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人们熟睡的声音。地上的积雪已经可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反衬的荧光,映照出周围景物暗灰色的轮廓,雪花依旧飞舞,却更缓了节奏,墨色的天地间像悬浮了许多晶莹的小钻,人在其中如到了没有重力的仙境。

书房与后花园紧邻,几乎可以说,书房原本就是花园的一部分。园中,山石树木皆是银装素裹,影影绰绰掩在雪雾之中,脚下虽看不清,却能感觉到是一条鹅卵石的甬道,我手中握着梅枝,身上披着沉甸甸的斗篷,小心翼翼地踩着脚步。弯弯折折行罢,眼前豁然开朗,应该是一小片池塘,不远处的山石上一座六角山亭,想来必是赏花观月的绝佳所在。

抬头看着,想着,却忽略了脚下,冷不防,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啊!”惊呼尚未落音,人已被一把稳稳扶住,只留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没有摔倒的后怕竟像更心慌。

“笨丫头!”声音里掩不住的笑意。

我有些懊恼,示意他放开我,他不动,我抬头,恶狠狠地用眼睛威胁他小心我再把你鼻子撞出血,谁知他竟笃定地往下一瞥,我纳闷儿地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慌乱中,我下意识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直到现在都没放开。顿时羞红了脸颊,赶紧松手,急急地抬步,谁知一脚踩住了宽大的斗篷,原本就没站稳的我一绊,立刻向前扑去,这一次,没有人再搭救我,我十分实在地扑倒在小径旁的灌木下,梅花枝被甩去了一边,震动了的灌木扑簌簌抖了我一头,一脸,一身的雪。

“呵呵…”静夜中,他笑得如此开怀。

我坐起身,想反驳,却实在狼狈,这硕大的斗篷,竟累赘得我一时没有站起来。他走过来,蹲下身,帮我拍打着雪,“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连件斗篷都驮不动。”

“谁说的?是雪地太滑了。”我一边拍着头上的雪,一边嘟囔着顶嘴。

他停手,捏起我的下巴,拇指轻轻抚着我尖尖的颌骨,“还嘴硬?”他的手寒夜中是这么温暖,眼神中我竟像看到了心疼,忽然想起了父亲,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摔疼了?”

我摇摇头,用手背擦擦泪,“垫着斗篷呢。”

他握着双肩把我拽了起来,我赶紧四下里寻找着。

“姑娘,梅枝在这儿呢。”

“谢谢。”我接过来,重又握在手中。

“走吧,就在前面了。”他拉起我的手,我想挣,他越加用力,“池塘边的石头更滑。”

他的手大大的,不是牵着,而是将那冰凉沾了雪珠的手包成拳头握在了掌心…

池塘边的梅树,真的仿佛柳条般下垂着,梅瓣小小的,密密地包裹着花枝。走到一株白梅前,落满了雪的枝头,竟分不出哪是雪,哪是梅花。

“这是残雪垂枝梅。”

“残雪垂枝?”我轻声重复着,这么纯洁无暇的花儿怎么有这样戚然的名字?

“嗯,现在下雪看不出来,等出了太阳,枝条上,一点一点的白梅,远远看,就像未化尽的雪。”

“哦。”

再往前走,这一株结满了粉白的花朵,娇嫩丰润的梅瓣,妩媚婉转,却枝枝向上,傲然雪中,一样的白色,冰清玉洁中却透着难以言说的雍容华贵,竟仿佛比那明艳的红梅更加洋溢着春的饱满。

“这个好。”我忍不住赞叹。

“嗯。这是丰后直枝梅。”

“就要这个。”

他低头看着我,再问,“就要这个?”

“嗯。”

他折下一枝递给我,我将两枝握在一起,红的妖娆,白的纯美,红的炽烈,白的婉转,看着看着,竟有些痴,这世间,这样两种截然不同,这样的冰,这样的火,竟原来可以如此浑然一体、交融相谐…

“四爷,您许是该把它们放在一起。”

“嗯。”他轻声应下,“只是,还不到时候,若强移到一处,白梅,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