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别哭了,”我给她擦擦泪,“这半天倒忘了问,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福晋那边用完饭了?”

“嗯,正喝茶呢,四爷让我过来,说是这两日姑娘就要进宫,看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哦,那正好,我是正有东西给你呢。”说着我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包裹,走回她身边,“如画,今年,他可能就会…出宫,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接你。四爷规矩严,你好生跟着福晋,不要再跑出去见他。”

“嗯。”如画点点头。

我打开包裹,一个雕花的小红木匣子,“你只我这么一个娘家人,可是我却要进宫了,等你出嫁的时候也不能来送你。这些,就当是我给你的陪嫁吧。”

“姑娘,这,这是你全部的首饰啊。”

“进宫我也用不着,等出了宫…我就回西洋,到了那儿再置办吧。”我将首饰盒放入她手中,“父亲一走,没了俸禄,一点积蓄还在维持着府里。等我出宫后,把父亲的遗物都整理好,就把宅子卖了,再给你补一份嫁妆。”

“姑娘…我,我不用…真的不用…”

“收下,权当做个念想…”

“姑娘…”如画的泪又掉了下来,“姑娘,这…这个,也给我吗?”

我低头,是那对儿…蝴蝶耳坠,触目惊心…我拍上了盖子,手颤着努力别上了那颗结扣 ,“给你…都给你…若是嫌弃,就,就毁了吧…”

“姑娘…”

“哦,对了,还,还有两只帕子。”包裹中,拿出那两条丝帕,“跟温格格学了这么长时间,我总还是绣不好。你看看,喜欢吗?”

如画打开帕子,脸上还挂着泪竟笑出了声,“呵呵,姑娘,你这是…”

帕子上两只胖嘟嘟的小白兔手牵着,这是我唯一会画的图画,笨笨,拙拙,却还是挺可爱,“你笑什么?不好吗?像不像你们?”

“呵呵,好,这个可是比什么都好呢!”如画笑着笑着,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如画…”

“姑娘,你…”如画忽地抱了我的肩,哭出了声,“老天为何要这么对你?为何这么对你?他走了,先生也走了,如今,连我也不能陪着你…”

“别哭,别哭…不能怨天,不是天的错…”

“姑娘…”

“好了,别哭了。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你说。”

“我知道你,你不介意做他的…既如此,跟了他,凡事要想开些,不必跟女人们争那些俗物,安心过你们的日子。若是有人存心欺负你,自己若应付不了,别怕给他添麻烦,一定要告诉他,十爷是个实心的,你若不让他知道,他既是有心护你,也顾不周全。日子长了,难免两个人生误会,到头来苦的是你…”

“嗯,我知道了。”如画抹着泪,又轻声问道,“姑娘,你整理完书稿,真的,真的就要走了吗?”

“嗯,这样不好吗?”

“…”如画哽咽着,不停地揉搓着我冰凉的手,“这样,也好…只是,只是,若我日后想你…却再见不着…”

“你有他,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不要惦记我。你也知道父亲想让我回西洋,那里有姑妈,我,会过得很好呢。”

“嗯,”如画点点头,“那你…也要,也要有个知心的人…别,别空守着…”

“你放心,”我笑着点点头,“等回了西洋,我就找一个像父亲一样帅气,像父亲一样绅士,像父亲一样有学问,蓝眼睛,黄头发的西洋人,将来会有个漂亮的混血宝宝呢。”

“啊?”如画惊讶地看着我,却也笑了,“那样也好,我也觉得姑娘不像是这里的人呢。”

“呵呵,是啊,我就说我该走嘛。”

“不过,若真是那样,要带回来给我看看,是不是像先生一样。”

“嗯…”我歪着头,认真地想着,“好吧,只不过,到时候,我们可怎么进得去十爷的候门深宅,又怎么见得着十爷的闺房娇宠呢?”

“哎呀!”如画羞红了脸颊,与我闹起来,“姑娘最会打趣儿人!”

“呵呵…”

这么些日子,第一次笑得开怀,为了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为了庆祝我那虚拟的幸福生活…

如画陪着我吃了晚饭,才依依不舍地带了礼物离开。送她出了院门,转回身,才发现,书房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亮起了灯。漆黑的院落,明亮的书房,应和着我房中的一点烛光,这么些日子,原来已是熟悉的风景。我静静地站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明天一定要回府一趟,把落了的东西带回身边…

夜里,靠在床头,捧着《麦克白》,书上放着父亲的那张小字条。康熙三十六年…那是在我回到这里前的两年,那个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听如画说,我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脾气秉性却丝毫未变,那么,小两岁的我,应该更淘气,更任性,更让父亲没办法吧?是不是也一样赌气不肯吃父亲端来的饭,撅着嘴抄书?是不是事后也一样撒娇地哄父亲开心?想着父亲努力屏住不笑,假装生气无奈的样子,想着父亲微笑着在灯下认真地记录着我的点滴成长,心里暖暖的,抱着书,仿佛又回到他温暖的怀抱…

夜已深,却仍是睡不着。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一院子清冷冷的月光,给天地事物都蒙了淡淡的白纱。走到花坛边,坐到沿上,抬头望,一轮凸月,这个时候的月亮,最是尴尬,没有满月的圆润,没有弦月的意境,像一个不小心被挤变形的球,总让人想伸手给它揉揉圆,拉拉平整。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伤了月的幽美,该怎样呢?不如让它犹抱琵琶,遮遮掩掩中,隐去这不完美的轮廓,只透出那幽然的月光。低头,挑了一个水影式盆景,托起来,让月亮做这盆景模拟的水面,银白的月盘,勾勒出曲折婉转的枝干,半飘半跌探出盆外,绿色的枝叶错落有致,相互叠印,如水的月光透过,竟把这盆小景衬托得如仙山幽境般雅致,这,是喧宾夺主,还是插柳成荫?

“看个月亮,也要看出些花样来。”身后突然响起这幽幽低沉的声音,暗夜中吓得我尖叫出声,“啊!”手中的盆景应声落地,紫砂的盆身与青石的砖地发出清脆响亮的碰撞,不用看,这盆东西肯定是四分五裂了。

回过头,他一袭长袍,月光下,挑着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的惊乍。

“你,你是鬼啊!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我了!”心扑通扑通直跳,顾不得他是谁,先大声抱怨,定定心神再说。

“若真是鬼,早一口吃了你了。”

我咬牙瞪了他一眼,跳下花坛。他走了过来,离得近了,心神恢复了,才又觉出了尊卑有别,福身,“四爷。”

“这么晚了,怎么不歇着?”

“睡不着。”

“既是睡不着,不如寻些事情做。”

“原是寻了事情的,你来了,就给吓没了。”

他笑了,“不是不喜欢看月亮发呆吗?走,我给你寻个正经的事情做。”

“嗯?”

我还没回神,他已经转身离去,想了想,还是随在了他身后。

一步跨进黑漆的书房,他熟门熟路地走过去,点亮了烛台,才看清书房正中是一张硕大的花梨木珐琅面心八角书案,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整齐得仿佛连笔架上每一只笔都有精确的摆放角度,左手边的书本、纸张、奏折,工工整整叠放,上上下下,不错分毫,右手边烛台上的玻璃灯罩一尘不染,晶莹透亮,难怪他书房的灯光比我的小屋要亮好几倍。

书案后,一整面墙的紫檀木书架和多宝格,各种书籍,分门别类,与古玩瓷瓶交错摆放,满室的书卷气立刻透出一股赏玩的情趣。书房左手边,双开镂花门,通往他的卧房,门边的花梨五足圆花几上,摆放了盆景,有山,有水,有景致,严肃的书房,一点的活泼,这主人倒真是会怡然自得。

“就准备站在门口了?”四阿哥坐在了书案后,招呼着依然倚门打量的我。

我走进去,“来这里做什么?”

“过来。”

我绕过书案,站在他身旁。见他拿过一个本子,打开,仔细平整好纸面,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摘下笔帽,“看着做什么?研墨!”

“嗯?”我一愣,“研墨?这就是你给我寻的事情?”

“怎么?不好吗?”

“我回去看书了。”

他一把拉住我,“难得让你做件事,扭头就走,若日后真的求到你,还了得?”

想了想,也是,好像从没有帮过他什么,于是转回身,挽起袖子,从水瓮中舀了一瓷勺水倒入砚台中,手指拈了墨锭,缓缓地研开,水中的墨色由淡晕深,渐稠润。他沾沾笔,端正了姿势,认真落笔。近在咫尺,我却不敢放肆地瞥一眼,生怕是什么公文,泄了机密。

窗外起了风,密密的窗纸发出匝匝的声响,夜,越发深了…

头脑中什么也没有,只是安静地看手中的墨锭一圈又一圈…想起现代时有个朋友,她总喜欢课余时间去PIZZA店打体力工,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她说思想的运动不是累,是乏,有时会让人浑身无力,却依然兴奋,很伤人,而体力工,就是简单的举手抬足,很健康,头脑的空白,有时就是幸福…

“要溢出来了。”

我回神一看,天哪,差点就要溢了墨,赶紧停了手,尴尬地看着他。他倒没恼,只是沾墨时越加了份小心,“想什么这么出神?”

“嗯…想起一个故人。”

“西洋的?”

“嗯。”

他抬头看我,眼中竟是一丝戏谑,“今儿我才知道你是为何非想回西洋。”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

“原来是为了要个混血的宝宝。”

天哪,我顿时窘得满脸通红,这,这是什么时候听去的啊…“那,那是…”我尴尬得简直说不出话来,“是,是为了安慰如画…”

“呵呵…”他轻声笑了,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我坐下身,他用笔点点我的额头,“想生总是比想死强。”

“不,不是!我,我…”这可真是要羞死人了,又越描越黑,我干脆赌气闭上了嘴。

这一坐下,不一会儿浓浓的睡意就袭来,眼帘沉重,再睁不开…

这一觉,无梦无靥…如此香甜…睁开眼,房中已映入蒙蒙的亮光,身边的他,还是端坐着,一笔一划地写。

“醒了?”他沾了沾笔,继续低头书写。

我坐起身,身上披了他的夹袄,凌晨还真是有些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包裹紧。看那砚中墨又少了,我起身再研墨。

“四爷,”

“嗯,”

“明儿就要进宫了,今天我想回府里一趟。”

“你们府里没什么人,难免萧条,这些日子好容易精神养好些,回去再惹得伤心,岂不白费了。”

“可,可我落了东西在府里。”

“落了什么东西?我派人去给你取。”

“…我的字帖。”

他停下来,扭头看看我,又转而沾了沾笔,继续写着,“那就不要了。”

“…”我轻轻咬着唇,不要了?这难得让我心静之物,就不要了?再求求他,“就回去一下,一下就回来。”

“不行。”看也不看我,丝毫没有通融的可能。

不要就不要,那么凶做什么,悄悄地白了一眼…

终于写完最后一页,他捧起来,轻轻地吹干墨迹,合好,又沾沾笔,在封面和扉页上写下几个字,仔细地洗好了笔,盖好笔帽,挂在架子上,这才转过身,看着我,“一定想要?”

我放下墨锭,脱了夹袄,不语不应。

他微微一笑,递了过来,“喏,你的字帖。”

我一愣,接过来,封面上:《秋侬集》。翻开扉页,又注下一笔: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原来,这一夜,是在写我的字帖…

“应不应该研墨?”

“…嗯。”

“还回不回去了?”

“…不了。”

第四十六章 故念长春宫

滴答,滴答,滴答…

这只老怀表今夜走得格外沉缓,仿佛应了我的请求,拖了时间滞留在静谧中…

烛灯下,我一笔一划,一声一念,窗外有风,薄软柔和,偶发声响,轻轻相和…

烛花跳燃,起身轻轻挑拨,不经意抬头,窗纸上桔黄的光拢着黑色的影,清晰,生动,我放下烛剪,学着如画那灵巧的手,挽一只小兔,蹦蹦跳,蹦蹦跳,去向哪里?推开窗,老槐梢挂了那只银亮的盘,一天之隔,竟已是圆满…

夜,清凉中潜着暗香,明则明,隐则隐,神秘又恬静,两处烛,一边月,最后的度过,安宁,安宁…

天,终于蒙蒙透亮…

抱着包袱,安静地坐在桌前…

朦胧的晨曦中,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都收拾好了?”

“嗯。”

“走吧。”

“嗯。”

跟在他身后挪了脚步,出房门,沿回廊,一步一步,深深呼吸,重重踩踏,却总是不觉实在的路面,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踩不住那沉重的花盆底,眼看到了院门口,一夜的镇静荡然无影,心,一瞬间就散乱…

开了书院的门,他停了脚步,转回身。凌晨的薄雾中,双眸漆黑,像是凝住了昨晚浓浓的夜色,更是深沉,更是宁静…我轻轻润了润干哑的喉,终于又可以稳住些。看着我,他忽地皱了眉,暖暖的掌心覆住了我的手…

我依旧紧紧地搂着包袱,“我,我没有低头。”

“为何抖?”

“…天太早,冷。”

我悄悄后撤躲了他的手,我不是胆小,真的不是…他的眉头更深,却是转了身,我怔了片刻,小跑两步依旧跟了…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暖垫,落座时竟像陷了进去,两人并排而坐,空间更小,越发温暖,悄悄聚集了散乱的心神…

“吟秋,”

“嗯,”

“以张师傅三部书稿为主,至于讲义和日记,不一定非要完成。”

“嗯?既是去了,自然要都做好…”

“二十年的讲义,要整理到什么时候?”他忽地严厉,让我莫名地怔住,他方略略一顿,恢复如常,“专心做书稿,讲义和日记在上书房收档便可。”

“那,那皇上的圣旨…”

“不妨,我自会给皇阿玛回清楚。”

“…嗯。” 不敢再多说,我懵懂地点点头。

“我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心中再次默念:不许哭,不管见什么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哭…

他不再多话,凝神锁眉,眉心刻出深深两道纹,依稀薄光中,越显冷峻,看他的脸色,我有些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只专心地听了那车轮隆隆而过…

进了宫门,太阳依旧隐着没有完全透亮,暗红的宫墙,狭长的甬道,晨雾缭绕,恍惚中像是什么时候的一个梦境…心又是慌,不再左右顾盼,只紧紧盯了眼前这实在的人…

对立片刻,我轻声道别,“四爷,我走了。”

“嗯。”

双手将包袱裹在胸前,鞋子在青石砖地上敲出冰冷的嗒嗒声,走出几步,我突然停了下来,猛地回头…轻轻咬唇,目光定了,一动不动…

“去吧。”

“…嗯。”

再次迈开步,不再回头 …

清晨的上书房,皇子们都在念书,院落内静悄悄,门前站立的太监们也仿佛雕塑般,垂手屏息。上书房管事太监张德领着我来到一个上着锁的房门前,打开,走进去。两间阔的厢房,正面墙一满排的书架,左右两侧,分摆了一张黄花梨书案。

“这书房曾是白张二位师傅共用,张师傅去了,白师傅也回了西洋,故一直锁着。如今,皇上的旨意,让把所有张师傅的遗墨书稿都交由姑娘,这间书房也暂由姑娘使用。姑娘,这是张师傅的书案。”

父亲的书案上摆放了书本、笔砚、三角尺,多年磨用,圆了棱角,淡了色泽,却依然珍存,一尘不染,一件件都是随身的熟悉,仿佛仍是带了他的温度,就连讲义上的字迹也存着新墨的湿润和清香…

拿起来,轻轻翻看,“康熙三十九年九月初八,两面角与立体角…”

“姑娘,这是交接清单,你先签收一下书房钥匙,至于书稿,等这几日整理出来,再做交接。”

“谢张公公。”

我低头俯身,认真地在父亲的名字后面签下:张-吟-秋。

“上书房每日卯时开门,酉时落锁,这期间,姑娘都可往来。”

“谢张公公。”

恭敬地再次道谢,嘴角边一丝苦笑,人生真是如戏,在我想躲,想避,想独自一人时,却偏有了这自由往来的赦令…

“姑娘,今儿是头一天,长春宫那边还等着姑娘,不如,咱们这就过去?”

“…好。”

踏入长春宫,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每挪一步,都沉重得让我呼吸困难…一样的宫墙,一样的景致,一样是艳阳高照下的诡异清冷,今生再走前世的路,心中已是枯海残石…

我仿佛一个剥了皮儿的洋葱,竟让一向挂笑的德妃红了眼圈,第一次握了我的手拉近身旁,沾惹得她身边的宫女们也跟着一道淌眼抹泪儿,可我…却一滴泪也挤不出来,请安时挂在嘴角的笑怎么都隐不去,甚是尴尬…正不知如何应对,就听得门外通禀,“温格格,敦格格到!”

话音刚落,帘子掀起,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我紧紧攥了衣襟强自镇定,目光却仍禁不住随了她们,抬手,投足,恭恭敬敬地福身,恭恭敬敬地问安,起身抬头,终是相见,彼此一笑,脸上那刻意的淡然让三个人的脸颊都有些僵硬,目光接了,移不是,看不是,心越加缩成一团…

“知道吟秋回来,你们两个就待不住了?”

“是啊,额娘,”敦琳最先抬步走开,撒娇地偎向德妃,“师傅这一去就是半年,咱们着实想她了呢。”

“呵呵,也是。那就不耽搁你们了,这就过去吧。”

“谢额娘!”敦琳高兴地福了身,急急地过来拉我的手,我也紧紧地与她握了。

“哪就急得如此了。”温琳却是笑着拉住我们,“一起和额娘说说话呢。”

“看看,还是我的温儿最贴人心。”德妃点点敦琳,“偏是这个敦丫头,就惦记着玩儿,心里哪还有额娘。”

“额娘就是偏疼姐姐!”敦琳不服气地撇撇嘴。

“额娘偏疼我?那好,昨儿皇阿玛来进晚膳,那桌上的一碟儿敖尔布哈额娘特意留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