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那么高做什么?”

“那儿景致好。”

“可那么高…落在别人眼里,也成了景儿了。”

“那…咱们到那边山石上去?环了山,很是清静。”

“嗯。”

假山坳中,一块大而平整的青石,他安顿了我,自己也挨着坐了下来。清凉的山石,一点点的风,正午的阳光也似不再那么热烈,暖暖的,抱了膝,这半天身体的抖终于平息,怀中却依然是空落落的…

“还愣神儿啊?”他轻轻碰碰我的手臂。

“…哪有。”

“行了,跟我还作假。”

清澈的双眸照进我眼底,我无处躲闪,讪讪一笑…

“刚才,他其实知道是做给他看,可他既应下了,就是明白你的心了。”

“嗯。”

“别再跟自己过不去,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最该当紧的。”

“嗯。”

目光投向远处,阳光下的柳絮,无形,无骨,一应随了风,无着,无落,漫天飘飞,风略劲,小露狰狞,絮絮羽羽便魂飞魄散…今生错,错离了枝头…罢了,罢了…

扭头,看向身边这安静的人,他也出神看着远处,无意中竟微微拧了眉…

“今年敦格格也跟着皇上了,你不去,她岂不扫兴?”想来想去,想起这共同的亲人。

“嗯?”他一怔,继而就接了话,“哦,往后还多的是机会,也不在这一时。”

“是吗?皇上往后也会常带着格格吗?”

“嗯,皇阿玛好容易有了这么个胸怀大志的女儿,哪能不着力培养呢。”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啊?”我心里禁不住为这贪玩儿的格格懊恼不已,可怜她为了救我,硬是把自己伪装成个酷爱读书的好少年,如今是被康熙带在身边看看龙舟热闹,可日后恐怕会加更多的功课,出席更多的场合,等她终于明白自己被莫名其妙给搭进去了,不知会不会咬我一口。

“呵呵,你别担心,她日后怨也只会怨我和四哥,断不会为难你。”

“你们当初就不能想个好点的主意吗?”这么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会只有这一点点智慧?

“当时四哥跟我商量就觉得这个办法最简单也最快,何况,敦儿每天嚷嚷无事可做,这往后必是不得闲儿,不是也正合她意?”

“合什么意啊?这个人情我是欠大了。”下颌托在膝上,努力在想该怎么哄那个小丫头。

“怎么光想着敦儿的人情,我的呢?”

“你的?太大了,不如就当没有。”

“你倒挺想得开。”

“那你说怎么办?”看他认真地挑了眉,我笑了,“救命之恩,我拿什么还?”眼前竟晃过那块淡青的帕子…

他没有随了我笑,却轻声道,“知道攸关性命就好。”

嗯?我一怔,笑容僵在腮边…

他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轻轻拿过我的手放在膝上,我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却见他小心地又帮我扎紧松了的药纱。随后从腰间解下箫,“吹曲子给你听?”

“嗯。”我点点头。

箫声,生就带着一种空灵的凄然,低旋,清啭,无论怎样的旋律,总仿佛揉进了几缕愁绪,若隐若现,忽浓忽淡,轻抚着柔肠,缠绕着心念,解不开,散不去…

眼前恍惚竟见一个轻纱的女子,如仙若幻,翩然而舞,纱随影动,心随舞起,和了这乐声,丝丝绕绕,缠缠绵绵…

舞影渐渐远去,我的心突然感觉怅然若失的惶恐,一时间,竟哽咽,禁不住湿了眼框…久久沉浸,难平心绪…

“这是谁的曲子?”轻声问他。

“皇阿玛的。”

“给娘娘的?”

他轻轻点点头。

“那你的箫…”

“也是皇阿玛教的。”

“哦…”

原来,墙外那巍峨的宫殿,与这缠绵的箫声,竟有着同一个源头…

“额娘走的时候,下了一整天的雨。夜里,我刚刚睡下,就有人急急地进来,说是皇阿玛找我,不待我穿衣,就被裹在被子里抱了出去。到了额娘的寝宫,院子里站满了人,雨,越急了,黑压压地,谁也看不清…进了内室,见额娘躺在皇阿玛怀中,睡着了…我被放在他们身边,就那么看着…”

他的语气很淡,淡得像在叙述一个从不曾存在过的故事,可那平平的声音却随了那故事中的雨,一滴,一滴,浸入我心里…

“我问皇阿玛,额娘还在吗?他说在…我悄悄握她的手,她却不握我…好久,我又问皇阿玛,额娘还在吗…他没答,吹起了箫…一遍…又一遍…我埋到被子里狠命地求老天…不要天明…不要天明…”

“十三爷…”

“老天没有应我…天亮了,箫声停了…”

故事…总是这样结束,戛然停在心头,成了一扇永远也合不上的门…门里那凝固的一瞬间,任岁月淹没,任风雨无情,醮血浸骨,再也抹不去…

“那天,我抱着你,那么轻,轻得像是只有一缕魂魄,可我竟能清楚地觉着…你一丝…一丝被抽走…任我怎么用力,怎么握,都握不住…夜里,时隔这么多年,我竟又听到了那箫声,那么远,忽有忽无,天没亮,就要没了…我害怕,自己拿了箫,一直吹,一直吹…”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钻心的痛刺透了厚厚的药纱让我身子不由一颤,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我告诉老天,我可以吹,可以一直吹,吹到她醒过来…”

心忽地好软,无遮无拦,被他那怔怔的眼神刺得生疼…

“吟秋,这些日子,你怕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他嘴角边露出一丝苦笑,“四哥说的对,你不怕,没念想了,所以什么都不怕。”

“十三爷…”

“吟秋,还记得我说有话吗?”

“记得。”

“我就是要告诉你,”他放开我的手,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我要你做我的福晋,嫡福晋。”

这一句,似应该天崩地裂,我却平静得连呼吸都不曾乱了节奏,嫡福晋,这千疮百孔的字眼,如今,我竟不怕了…

“这一次,老天终是应了我,我也应了老天。从此,你的命,我握在手里了,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或旁的什么人,夺了去。”

死亡…原来它的威慑远远大过了它的力量,那恐惧,可以让人们搏了一切,搏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一切…我在其中,来来去去,被剥去了所有的心思念头,生也好,死也好,不过是一瞬转念…可谁知,他也在其中,兜兜转转,没有人解开心头那生死的结,却不小心,让我与那永恒的一瞬重合…

“吟秋?”

“十三爷说的是,吟秋的命是你捡回来的,从此,再不由我做主。既然十三爷要我生,我就会好好地活,努力地活,纵有千难万险,只要有一丝奈何,我也绝不放弃。十三爷…”

“吟秋,我知道你一定会,可这人世,太凶险,一条直来直去的甬道,竟然就丢了你,险些再也找不回来…往后我得看着,才能放心。”

“十三爷,看着不一定非要离得那么近。你不是也说,父亲走了,从今后,咱们是四个人,原先我不能领会,现在我懂了,有你,有格格们,我再也…”

“我当我是个痴人,没想到你竟比我还痴。四个人,怎能长久…早晚有一天,就都散了…我早知道,温儿和敦儿两个,我是看不住的…”

“十三爷…”

“吟秋,做我的福晋,开衙建府,我要看你一生平平安安,享尽荣宠!到时候…”

“十三爷,十三爷!”我再也不能平静,含了泪声喊住了他,“十三爷,你听清楚你自己说的话了吗?你要看我享尽十三福晋的荣宠?福晋,福晋她是你的妻啊!”

“我知道,我不说妻,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不愿。”

“你知道我心里不愿,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心里愿不愿?”

“老天应了我的求乞,这已是对我最大的眷顾,我不多求了!”

“十三爷…”我哭了…哭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地活着,让你看得见,让你能放心…等出了宫,我离十三爷府近近的,置一所小宅子,平平安安地活着,若是真的残了,父亲的积蓄也没有了,我指望十三爷和福晋养我,养我一辈子…”

“吟秋…”他哽了声音,抬手,轻轻抹着我脸上的泪,“别哭了。这不行,这不行…皇阿玛他知道四哥四嫂收留了你,那日提起张师傅,皇阿玛说一定要妥善安置,给你个好的归宿,四哥应了下来。等你出宫,他会接你回四府,可无论他怎样安置,你在四府终归是客,这客,能留一辈子不成?”

客…不,不是…他说,让我做丫头,可以自己挣工钱的丫头…这也不行吗,这是不是也不行…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在四府怎么能待得长久?早晚有一天,四哥四嫂还是得给你寻个人家。吟秋,到那时,四哥必会找一个妥当之人,可是,再妥当,也不会是那个让你丢不开,放不下的人了,你嫁过去,他碍于四哥的面子,一定不敢错待你,可你,又怎能不知这不敢之中,能有多少真情意…日子久了,再讨了妾,那个时候,谁还顾怜得到你…”

“十三爷…”

“埋到那深宅子里,若是有一天出了事,我…”他说不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前两日我特意到四哥府上跟他和四嫂商讨此事,他们也觉得你跟了我比较妥当。等塞外归来,四哥会帮着我去跟皇阿玛讨你,有他在,你放心,不会出错的。”

我一怔…原来…他也是一样…当我是个乞怜之人…原来…他也是一样…可以说,却不会真的做…冰凉的泪水顺了脸颊,一滴滴,滚落胸前,湿透了衣襟…湿透了心…

奴婢…一个残了的奴婢…我…哪里有归宿…

“吟秋?”

“十三爷,让你和四爷费心了。可是我…实在…”

“吟秋…”

“十三爷,你…你帮我告诉四爷,我愿意他给我的安排…求他给我找个妥当的人家,我愿意嫁…妻,妾,他怎样安排,我,我都愿意…十三爷,求你…”

“别胡说了。”他轻轻抚着我的背,“我会娶你,做我的福晋,做我的…妻。”

我抬起手臂,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俯在膝上,哭,我没有力气了…

那天,萧声,一直没有停…

第六十章 大恩也言谢

一叶扁舟,泊在疏疏的云间,淡淡的银光缓缓流入,在小屋中飘起一层薄薄的纱影…

干涩的眼睛微微转动,魂归,僵硬的躯壳渐缓…低头,桌上摊开的纸张,净白无字,砚中满满的墨,静静地散着淡香…

起身,推开窗,风过云漾,一夜涟漪…

心,抽去了最后一丝悬空的希望,触了底,安静地躺着…

夕阳余晖中,白袍的王子…目光抚着他无暇的脸庞,一遍又一遍…他不躲,俊朗的眉宇含了笑,温和地收拢着我的目光…

“十三爷,”

“嗯,”

“谢谢你。”

“我没有答应你。”

“你会的。”

“你不知道。”

心头一丝淡淡的苦笑…十三爷,曾经,我一直都不知道…可今天…我终于知道了…

回过神,低头,小心地用嘴巴从笔筒中衔了一枝笔,掌心轻合稳稳地夹住,侧头,将笔帽咬下。轻轻蘸了墨汁,挪到纸上…

父亲走的时候,我连同自己一起都抛离了,不知道还有这许多身外之物,贴身之人…

如今,人还活着,原以为挨着日子,走一步就算一步,可谁知,父亲二十年呕注的心血忽然转化成了这许多的“庇护”,每一个人都觉得有义务给我一个“归宿”,每一个“归宿”都饱蘸了恩情高高地悬在了云端,我在这堂皇之中,仿佛一个抻线的木偶,顶着遗孤的名讳,丢失了曾经卑微的自由…

可是,我毕竟是父亲的孩子,只是父亲的孩子,父亲留给我的遗嘱,才是我今生唯一的路…即便是被死死地摁在地上,即便是再没有仰望蓝天的力气,我也会带着这伤痕,低着头,爬上那条回家的路…

微晕的烛光中,斗大的字,颤颤巍巍,歪歪斜斜,却在宣白的纸上清楚地载下我为自己命运的安排…

不经意,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未待落下,我抬起手臂,用袖子狠狠地擦去…

第二天,托十三阿哥将书信送回了府中。李嬷嬷,从父亲抱了我那天就请了她来,十几年相理管家,这府邸,这个家,她比我更熟悉,更挂连,交代她,托付她…

圆明园出游归来,宫里上下又恢复了往日按部就班的枯燥。十三阿哥每天上午上课,下午多半都陪在康熙身边,只要得空儿还是一如既往地跑长春宫,跑怡情殿。和格格们一起,四个人的自在依旧。只是,他开始每天似有意,若无意地与我独处一些时间,并没有过多的话,举止也比从前更有了界限,可那双眼睛却时不时会发怔,看着我,仿佛努力在寻找着什么…我不慌,微笑着接了他的目光,眼底,心底让他看,让他找…他偶有察觉,会赶紧低了头讪讪一笑…

我的手伤突然迅速地好转,药纱已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隐约着可以看到红粉的新肉。可欣喜却没来得漾入心头,就消失干净…之前虽然碰一下就会钻心地痛,可毕竟那也是种知觉,至少让我能感觉到所有神经的存在,可现在,痛感在渐渐消失,正常的触感却并没有随之恢复,取而代之的是…麻木…黑暗中,我埋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双手悄悄颤抖,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练习越加紧,越发狠,每次不弄痛,不殷出些血,就绝不肯罢休,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在用它…

初夏时节,天早早就亮了个通透。吃过早饭,院落中依然笼了一层薄薄的雾,阳光折在其中,也终是淡去了些热烈。

我和格格们围坐在石桌旁,温琳一如既往拈着绣针,低着头认真地绣着我的荷包。身体永恒的创伤让我今生都必须浸染在药气中,药荷包成了我终生的饰品,从此我身上再不会有什么旖旎花香,有的只能是山草药味…自从刘太医说明了这一点,温琳就自动接下了这个浩大的工程,一朵小花,几片叶子,她给我绣了一个又一个,一针一线,尽心尽力,那花,那叶,也仿佛都带着生命,泛了清香,配了衣裙,配了季节,成了一件极精的装饰。

敦琳在一旁费力地啃着一本厚厚的书,这是康熙从乾清宫东暖阁的书架上给她拿下来的书,可怜她小小的臂膀捧着都费劲,读起来更是挠头。我心怀内疚地看了她一会儿,也只得低了头抓紧练习,赶紧好起来,才不辜负她的努力。

两根筷子握在手中,像被牢牢粘在了一起,食指和中指想用力将它们挑开,却总好像握着一团棉花,木木的,什么感觉也没有。我有些心急,低下头,咬住食指,强迫它摆好位置,夹在筷子中间,好,用力!啊,筷子终于分开了!

“格格看!格格看!”我兴奋地喊。

“吟秋,”温琳笑着停下手中的针,“昨儿才刚刚握稳,今儿就想使唤了,你太心急了。”

“是啊,已经好得很快了。你再这么吃力,可…”敦琳也拧着小眉从书上抬起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正准备继续教导我,却突然看着我背后,绽出一个弯弯的大笑脸,“四哥!”

我微微一怔,赶紧站起身,低头福身,“四爷吉祥。”

“嗯。”四阿哥应了一声,在石凳上落座。

“四哥,四哥,你来得正好,快给我讲讲!”敦琳正一个头两个大,好容易盼到了救星,立刻把那本厚厚的书摊在四阿哥面前,“原还想等十三哥呢,可现在就头疼得很!”

四阿哥没有答话,眼角却带了浅浅的笑意,从桌上拿起了书,敦琳赶紧凑过来,托了腮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我把桌子上的筷子扒拉到怀里,悄悄用眼神示意温琳我先回房,她轻轻点点头。我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房中,关上门,坐在桌前继续我的练习。

筷子又握在手中,人却有些僵,心里涌起淡淡的落寞,这一场伤痛,祸兮,福兮,绕来绕去,不过是原来如此…

“吧嗒。”筷子又一次掉在地上,有些心急,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掉,总是掉,没完没了地掉??看着地上那几根细细的竹,那么简单,那么安静,人们弹指一挥的轻松,却像是横在我面前一道千丈的深壑,怎么过都过不去,心突然懊恼,一脚踢了过去,很轻的声响,竹筷散开,一切依旧…

脸埋在臂弯中,抹去了泪,长出一口气,蹲下身,触碰到筷子,手突然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心一慌,用力将手指摁在筷子上,木木的,依然是木木的!说不出的惶恐,我抬起手,把指头伸进嘴里,用力咬…终于,有了血,有了痛,有了知觉…

“这是做什么呢?”

这严厉的声音让我不由得一颤,抬起头,眼睛…有些酸…

愣了一下神,赶紧站起来,福身,“四爷。”

“起来吧。”

他落座,我转身走到桌旁捧了茶壶。

“不必斟茶了,过来。”

我想了想,放了茶壶,走回他身边。

“这才刚好些,这么心急!”皱了眉看着我,“物极必反,懂不懂?”

“嗯。”我轻声应了,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竹筷…

“我看看。”

他抬手要拉我,我背到了身后,“不打紧的。谢四爷。”

他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我顺从地抬头,平平静静的,看他越拧了眉,我淡淡地陪了笑,“四爷,您给格格讲完书了?”

“嗯。”他顺着应了一声,才觉不妥,收了视线,“哪能讲得完,不过是够她今日读的了。如今皇阿玛亲自指点她读书,原是好事,却像苦了她了。”

“格格还小,慢慢就懂了。”

“嗯。”

没了话,彼此沉默…

雾气散去,窗外的阳光越加明媚,小屋却像浸在了湖水中,凉凉的,静静的…

“四爷,您还有公务吧,吟秋不多耽搁四爷了。”

“是还有公务,就长话短说吧。”

嗯?我一愣,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叠什么放到了桌上。我低头一看,竟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这是…我疑惑地看向他。

“你写信回去要李嬷嬷卖宅子,这便是卖得的银子。按你的意思,一应家什随宅子卖了,张师傅的字画收藏送去了白师傅府。”

啊?怎么…怎么又让他知道了…不过,也好,反正也是为了他卖的…

“哦。”

我答应着,低头用手掌扒拉着数了数,一共十二张。父亲虽一直享受从一品文官的待遇,可府邸却并不见奢华,三进三出的小院子,带了花园景致能卖一千二百两,实在是很不错了。

“谢四爷。”我福身道谢。

“嗯。”

他站起身,像是要告辞,我赶紧拦了,“四爷,您,您留步。”

“还有事?”

“嗯。”又斟了茶,“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