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放放心心地待着…”

“安静的地方…”喃喃一句,他突然恨声,“就是我的十三府!!”

“十三爷!!”

他一把甩开我,大步走向门口,我的心一沉…

门被用力打开,原本缠绵的细雨不知何时卷起了一天阴云,一地冷风,一阵阵,一梭梭,扑打而来,灭向他的一团火热,人,猛地一怔…

绕过他,我福身行礼,撑开伞走到雨中,“我在父亲的书房等着。十三爷,今天,若是皇上…还求你不要记恨吟秋…”

抬步离开,雨幕中,厚重的宫墙被淋成斑驳的血红,纵横交错,围成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我沉在其中,轻飘飘的走着,心里木木的,没有任何的感觉…

从第一次进宫到今天,我总是在等…总是在等…

小小卑微的我,在那个九五至尊的人眼里,也许,比雨中的蝼蚁更微不足道,他引以为傲的十三儿,哪怕只是说出我的名字也会让他觉得耻辱,今天,他们一开口,就是我的尽头…

那天,雨一直没有停,我独自坐在父亲书房中,直等到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那天,十三阿哥在乾清宫外站了很久,湿透了衣衫,回了头…

那天,没有传来我被爱新觉罗家迎作儿媳的喜讯,也没有传来我被永远打入地狱的噩耗。心,有些木讷,阴沉的雨雾中,窒息得快要发疯…

第六十八章 四府之大喜

自从得知如画怀孕,我就积极地找了温琳要来绣针绣线想给小宝宝准备礼物。可谁知…这双手可以用筷子,可以握笔,却是再也不能拈针。握不紧,刺不准,抖…依然是抖…

练了几天,毫无进展,心急,屡屡刺破手指,一旁静静看着的温琳轻轻从我手中接了过去,说她是姑母,这份礼该算她一份,她的绣活儿比我好,不如她来绣,我来剪。我抿了抿唇,没再坚持,轻声说,谢谢格格…

一起分享了这个小秘密,我和温琳都很兴奋,真的像至亲的姑姑和阿姨,宝宝没有出生已是百般疼爱。无奈在宫里,不敢明目张胆地准备小婴儿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肚兜儿。所以每天晚饭后,我们就躲在她房里,裁裁剪剪,缝缝绣绣。小敦琳虽好奇,却有一大堆的功课让她无暇捣乱,偶尔进来看看,也因为从不拈针拿线,不大看得出我们在做什么。

“你看这小肚兜儿会不会小?”温琳比量着给我看。

我看了看,“不会吧,刚生下来很小的。”

“很小吗?我听说十哥生下来十斤呢。那,那应该比这个还大呢。”温琳拖过一个枕头比划着。

“啊?十斤??”我惊得挑起了眉,天哪,可怜他的额娘怎么生得出啊?”

“是啊,当时准备的小衣服都穿不了呢。”

“那…那就再做大些吧,这个小小子儿没准儿也像他阿玛那么能吃,是个小胖子呢。”想着那一团胖胖的小粉肉,像是已经抱在了怀中,热乎乎的,我不由得露出了笑。

温琳也笑了,“小小子儿?你猜准是小阿哥?”

“嗯…”我低头接着裁小斗篷,“小阿哥好一些。”

“是啊,若是小阿哥,那如画就可以马上抬妾了。”

“哦,我倒不是说那个。”

“嗯?”

“儿子会像额娘多些,如画长得那样俏,若是小阿哥,一定又漂亮又可爱。”

“像十哥不好吗?我家十哥也不难看啊。” 某姑姑护起了自家的短儿。

“他是不难看,可你看他的鼻子,”我努力压扁自己的鼻子给她看,“若是传给女儿,往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啊?我可不要做那个丑丫头的姨娘!”

“呵呵…”温琳笑着用力捏了我的腮,“真是敦儿说的,吟秋最坏了!看我赶明儿告诉十哥去!”

“你去吧,我怕他!”想着十阿哥气急败坏地扑上来爷长爷短地和我理论,自己也笑个不住,“呵呵…”

“姐姐,吟秋!你们又笑什么呢?”在外间看书的敦琳终于抵制不住我们笑声的诱惑,半个时辰内第三次进来掺和。

“你好好儿读书吧!”温琳嗔她一句。

“唉,”敦琳一屁股坐下来,有气无力地长叹一声,“都怪十三哥!皇阿玛布置的功课他总是早早儿就完了,我哪里赶得上啊!”

“皇阿玛给你的功课不及十三哥的一半儿多,你还发牢骚?”

“可,可我也比他小多了啊!”

“他的也比你的难多了啊!”我也和温琳一起打压撅着嘴儿的敦琳,完全不记得她有今天都是拜我所赐。

“哼!”敦琳终于闭了嘴,却一拍用力合上了书,“横竖我今儿是完不了,明儿找十三哥帮我!”

“你明儿去阿哥所找他吗?”

“那还能去哪儿?如今他难得来趟怡情殿,总是说忙、忙!若是日后出宫建了府,咱们哪还见得着他!”敦琳皱着小眉,十分不满。

“说的就是!”一向温和的温琳也随声附和。

我低头专心裁着,不再搭话…

自那天后,十三阿哥再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甚至为了躲我,他连两个格格也不再常见,即使在上书房偶遇,他总是远远地看见就走开。从此,我也知趣,躲在父亲书房,直到上书房的人散尽我才露面。四阿哥劝我说,这是好事,这说明他当真下了决心,再不会旧事重提。可我心里却有些黯然,我没有被康熙放逐,却被他放逐了…

“哎,姐姐,后儿玉珠就要出宫了,我刚听嫣翠她们几个商量着要送玉珠,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些什么?”敦琳托着腮有些无聊,又挑起了一个话题。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对儿玉镯子,算是咱们两个送的。”

“嗯,这样好。玉珠自进了宫就在额娘跟前儿,跟咱们也常一处,这真要走了,我会挺想她的呢。”

“呵呵,这一走可是成了亲,不是更好?”温琳抿嘴儿笑。

“什么亲啊?一个庶福晋,最多乾清宫家宴远远地看一眼罢了。”

我边忙着手里的活儿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姐妹俩说闲话,原来是德妃的贴身侍女玉珠要出宫嫁人了,我一天到晚待在上书房,若不是现在晚上跟温琳泡在一起,怕是连这点闲事儿也听不到了。

“你若想她,让她常跟着四嫂来看你不就是了?”

“可四嫂子入秋就病了,听十三哥说这次好像越发重了,一直卧床呢。”

四福晋又病了?难怪最近四阿哥也见得少些…嗯?我猛然一惊,赶紧抬头看着姐妹俩,认真捕捉她们说的每一个字…

“不能跟着四嫂,可以跟着两个侧福晋啊。”

“可我听十三哥说,四哥府里规矩严着呢,除了四嫂,两个侧福晋都不能随意进宫,更何况玉珠呢!”

“这回可不一样,”温琳笑着,脸颊竟然微微泛了红晕,“你别看玉珠过门儿不过是个庶福晋,她可是四哥亲自张口跟额娘讨的,破天荒头一遭儿呢!”

心仿佛被什么猛地拖拽了下沉,快得…让我再无法均匀地呼吸…

“呵呵,”敦琳也笑了,“是啊,谁能想到呢,四哥竟然也会动心了呢。玉珠真是不一般。”

“玉珠人柔和娴静不多话,伺候额娘这么些年,额娘也疼得很呢,若不是四哥难得开次口,额娘断不舍得就这么放她走。”

“哎,姐姐,你说四哥是早就看上她了吗?怎么这会子才去讨?”

“嗯…四哥行事谁能猜得透。可我想必是早就看上了的。”

“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吟秋受伤的时候吗?玉珠来看,咱们想着要做做她的人情,不是四哥说不必,她断不会乱说的。我想着那会儿他们已经要好了呢。”

“嗯,有道理。不过,我有一次看到过四哥问玉珠额娘身子如何,还是那副样子啊,没觉得有多动心。”

“你懂什么?在宫里,在人前,总不好太过。可我想四哥必是疼她的,你看,刚向额娘讨了,后儿就要玉珠出宫待嫁,说是连吉日都选好了。”

“呵呵,也是。”敦琳笑着点点头,忽地想起了什么,撑着双肘凑近些,又学起了舌,“今儿我在额娘那儿给皇玛嬷抄经文,听着额娘跟玉珠说闲话儿,额娘说做庶福晋确是委屈她了,可那边府里一应迎娶布置都是跟两个侧福晋一样的,虽说住的院子稍小些,却紧邻着花园子,单门单户一个独套,不与府里人打混,可见是精心预备下的。”

“是吗?”

“嗯!额娘说是四哥亲口说的,要不额娘贴身的人,怎么能只是个不比妾大多少的庶福晋呢!而且啊,听说那院子里还特意栽了梅呢!”

“特意栽了梅?”

“是啊,姐姐不知道吗?玉珠在娘家时,闺中乳名是梅儿啊!”

梅儿…原来,他日夜守在身边,偎在窗前,那晶莹的娇美,是他的梅儿…可我…竟然折了一枝来插瓶,真是…真是讨人嫌…鼻子一酸,轻轻咬了唇…

“那可真是费了心思了啊。” 温琳禁不住赞叹。

“是啊,是啊。”敦琳不停地点着小脑袋,越是兴奋,“额娘也这么说,若不是看他如此心思,我怎么舍得呢!玉珠听了,脸红得什么似的,嘴里只说,让娘娘费心,给爷添麻烦了。额娘说,添什么麻烦?他心里不知怎么乐呢!一日都等不得,这就要你出宫去!若不是禛儿破天荒头一次开口跟我讨人,我断不能就这么委屈了你。还说,你是我身边的人,福晋又是个好性儿的,即便越过去些,谅那些侧福晋也不敢多话。”

“哦?额娘这是明着要给玉珠宝撑腰啊。”温琳越加惊叹,想了想却也点头,“不过也是,除了四嫂,额娘一直不大待见那两个侧福晋,原也说过李嫂子性子虽好,却太憨,小家子气,年嫂子嘛,嘴儿倒是甜,却人前背后总想拔个高儿,额娘也是看不得。这一回,玉珠过去了,正可了额娘的心了。”

“嗯,虽说身份不高,却已然得了四哥和额娘两份宠,待日后再生个小阿哥,在那府里,还不就是正经的主子啊。”

“何止正经主子?再给她抬了侧室的位子也未可知呢。”

“嗯。说的就是。”

抬位子…已经是全部了…还用再抬吗…

“吟秋,吟秋?”温琳轻轻拍拍我的手臂,“愣什么神儿呢?”

“…哦,没,没什么…”慌了眼神,赶紧低头做活儿,手却一抖,铛锒一声掉了剪刀。

敦琳俯身帮我捡了起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子又不适吗?”

“哦,没,没有…我,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也该送送玉珠?”

“嗯,是该送送。你受伤玉珠天天都来看,这要走了,总得有份人情。”

“嗯,”我赶紧点头应下,“好,好,我,我明儿就预备。”

“你人在宫里又没什么首饰,能预备什么呢?”敦琳想了想说,“依我看,不如就和嫣翠她们凑个份子好了。”

“哦,好。”

“嗯…倒是四哥,确是于你有恩,该有份厚礼才是。”

“哦,好,送,送什么?”

“吟秋,你别听这小丫头的!她懂什么?”温琳笑着拍了敦琳一记,“他是爷,娶妻纳妾,咱们作妹妹的都不送什么,于你就更无碍了!”

不知为什么,温琳的笑让我很窘,低了头…

于我无碍…于我…能有什么碍呢…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总要给四哥道喜吧?虽说不是正妻,却是四哥真正的大喜!吟秋怎么能不贺一贺呢?礼数总得周全。” 敦琳依然理直气壮。

“嗯…”温琳想了想,也点头称是,“说的也是,吟秋,这几日若是见着四哥,道声喜吧。”

“哦,好。”

裁剪的绸料下,突起的疤痕被指甲狠狠地嵌进肉中,心里念着,要记得…要记得给他道喜…

第六十九章 掌心的伤口

一粒烛,黑暗里小小一圈暖晕,房中的家什在轻颤的虚影中,庞大,恍动,缥缥缈缈,桌上的铜盆投在墙上,夸张成一口大瓮,盆中的水却依然是静,轻拢住那一寸薄光,浅浅,淡淡,虚化了炽热的本身,一盆清凉烛影,散着幽幽淡香…

轻轻地将双手浸入,烛光随了水的涟漪一圈圈晕开,展开手指,让水波抚过那一道道疤痕…盆底映出虚恍的影,那起伏被折射,那沟壑被放大,那么粗糙,那么狰狞…慢慢地用掌心覆了手背,握了手指,用力,却怎么…都再感觉不到…原来,掌心和掌心是这样的不同…

…雪夜寻梅,是他第一次牵我的手,寒冷的风雪中,轻轻地包裹苦涩的心,温馨,暖暖的,梅,淡淡的,丝丝缕缕,绕进心头,点点渗入…不自知,日复一日,陈酿成醇,无眠的夜,绝处的人,竟成了念想仅剩的去处…原本以为,可以这样永远保留,却原来,那清香是他沉积多年的思念,我只是偶过,却攫了一缕收为己有,这窃来的温暖,不用还,却不可以再留,我该怎样…抹去这气味的记忆,抹去这已经浸化在心里的记忆…

心紧,头越低,眼中的酸楚终于承不住,一滴落下,在水中砸出小小的漩,很快没入,很快又出现,一个,又一个,一场细细的雨…

“当我们还买不起幸福的时候,绝不应该走得离橱窗太近,盯着它出神…”

…与死亡牵了手,我遍体鳞伤,百转千回,却依然不觉醒…我像被下了蛊,那橱窗内的明亮和温暖总是将我牢牢吸引,盯着它出神,盯着它幻想…每次,都要等别人把它买走,我才会看着那空空的橱窗再次惊醒,才会意识到囊中空空,我…囊中空空…是一个…永远也买不起幸福的人…哪怕…那只是一个丫头无风无雨的归宿…

吹熄烛灯,躺下身,恍惚看到玉珠那张时常带笑的脸。温琳说,她柔和,她娴静,一直侍候在德妃身边尽心尽力…这么多年,难怪他不解别处风情,原来都只为这近在咫尺的一心守候,今天,终于守得云开,苦耐的相思有了尽头…

清冷刚毅…终化作绕指温柔…

泪…一点一滴,无声而落…

是什么时候…他说要接我回家…那一次,我伤痕累累从黄泉路上回转,那样欣喜,原来自己还可以有去处…

是什么时候…他又说要接我回家…那一刻,他为了卑微的我公然挑战后宫之尊,那样坦然,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护卫…

他说的家…究竟在哪里…

黑暗中,冰冷的伤疤彼此相握,慢慢抬起,指尖轻轻触摸脸上那再不会抹去的痕迹…终于,勾出一丝苦笑,这样的我怎能不激起人的怜悯之心,惜我孤苦,护我周全,不枉他与父亲交好多年…

原来我真是像他说的,笨丫头…

起身,重点了烛,拥被而坐,翻开《秋侬集》,一页一页,是他熟悉的笔迹,一字一句,是那不为人知的细腻柔情。从此后,再也不会清冷冷“月下独酌”,从此后再也不会孤单单“独坐”听泉…

泪,打湿了薄薄的纸张,模糊了那一夜无眠的心思…

淅沥沥,枕边的泪竟招来了雨声相伴,秋雨缠绵,敲打着窗棂,一滴滴,滴透了心,沉在寂寞的夜,越觉清冷、漫长…

清晨起床,雨已经住了,却仍是灰蒙蒙一天的阴云,厚厚地遮着,太阳费力地透进了光亮,却无论如何透不进温暖…

呆坐在床边,看镜子里那张失魂的脸,红肿的眼睛周围淡淡的黑晕,唉,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心沉,人也沉,算了,今天不去书房,给自己放一天假吧。

用过早饭,坐在床边,轻轻拨弄着琴。还是那熟悉的音符,今天却是如此单调,孤零零,连不成曲,仿佛断裂的心思,找不到遗失的端头,苦苦一笑,原来,这乐儿也是认人的,往后…再不能弹这首曲子了…

门吱嘎被推开,抬起头,心猛地一提,是他,却怎么脸色苍白,紧锁双眉,看他随手将门紧闭,我迎过去,未待开口,就见他捋起衣袖,左手紧握一块帕子,已被鲜血浸透。

我顾不得行礼,赶紧安置他坐在椅子上,急急地找出止血的白药和药纱,回到他身边,弯腰轻轻给他挽起衣袖,小心地揭去血红的帕子,天哪!手掌中一道横贯的伤口,深深的,翻着黑红的血肉,我一阵心悸,沾了清水小心地擦着污血,那伤口热热的,像是在跳,牵了我的心通通地像要擂出了胸膛,紧紧咬了唇努力屏住,轻轻的,轻轻的,一点点擦拭…

清理干净伤口,小心上药,洁白的药纱一层覆了一层,包裹住那狰狞的伤口,稍稍用力收紧,手心处扎下一个结,小小的,洁白的蝶…一滴泪突然掉落,我赶紧抹去,却再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抬起头,我有些慌乱,赶紧扭头收拾药纱。

“怎么了?”低沉关切的声音让我的鼻子又一酸,“受委屈了?”

我用力摇摇头。他不再说话,两道目光却似乎已经将我透视,我再承受不住,只好开了口,“…昨晚…昨晚梦到父亲了。”

“那就不去书房了?抓紧时间完成书稿才能早些出宫。”

出宫…去哪里…心突然痛,唇有些抖,“她,她不在?”

“谁?”他眉头微微一皱。

“你,你是不是…那,那若是,若是…”鼓起勇气,想问他,想问一问,书院成了洞房,那书院的丫头…你打算…怎么安置…可是,话哑在喉中,结在心里,终究…没有出口…

正踌躇着,却见他拿起了桌上的诗集,看着那浸湿的褶皱,“哭了一夜?”

“谁说的,没有。”我赶紧从他手中接了过来,掖到枕下。

“到底怎么了?”他的眉越紧,脸庞冷峻的轮廓更显威严,我噙着泪,死犟着不开口,只怕一张嘴,这努力屏住的坚强就会崩溃出一屋子的泪…

“我还有事,得走了,你今儿就歇一天吧。有什么话明儿到书房再说。”他不再纠缠,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我,想再开口,却终究放下,开门走了出去。

看他出门,我竟追了过去,倚在门边…

“四哥!” 将至屏门,敦琳蹦蹦跳跳地迎了出来。

“敦儿,书读好了?”

“没呢,还有好多功课。”敦琳有些郁闷,可看着四阿哥忽闪忽闪大眼睛又促狭地笑了,“四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明儿玉珠就出宫了,今儿还来看啊?”

“嗯?”

“敦儿!”温琳也走了出来,“你又跟四哥闹什么呢?”

“我哪闹了,跟四哥道喜呢!”敦琳笑着给四阿哥福身,“四哥添了玉珠嫂子,敦儿给四哥道喜了!”

“恭喜四哥。”温琳也笑着福福身。

听到两姐妹给他道喜,他显然很高兴,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不经意地向我的房间瞥了一眼,我赶紧闪到了门后。

“敦儿回屋做功课去,仔细明儿皇阿玛问你。”他竟亲切地点了点敦琳的额头。

“哼。”敦琳有些不满意,却还是扭头回了房。

“温儿,来。”

他把温琳叫到了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看那舒展的眉头,柔和的脸色,我心里酸酸的,手指用力抠着门框,又不是头一次作新郎,至于这么高兴吗,连手上的伤也顾不得?想起那深深的伤口,又觉得心悸,看起来像是刀剑之伤,在宫里,他是尊贵的皇子,是处世练达的禛贝勒,谁敢给他这样的伤?看他匆匆而来,小心地用手帕包着,想来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现在又要忙着去办差,不知我包扎得如何,能不能帮他坚持到回府…

轻轻关上门,不争气的泪又落了下来…

第七十章 谁是解铃人

这几日天阴沉沉的,郁结着黑云,总像是要风雨大作,却总也不见动静,人烦燥,空气中的阴郁也越浓,仿佛都在蓄积着什么,只等那最后一刻,便是覆天灭地的倾泻…

我依然是早出晚归,机械来往,每一步的距离和节奏,时钟般准确,可人在,神却散,坐在书桌前总是呆呆的,书稿的进度也越慢,几乎…止步不前…

四阿哥不再常见,公务,婚事,他忙得无暇抽身,至于师傅的书稿这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拖几日也实在无妨。谁知昨天,他竟难得地来到书房,我却走了神儿,他进门半天,我都不曾察觉,直到他轻咳一声,我才惊醒,实在尴尬,赶紧起身行礼。看看周围没人,本想问一句手伤可好,可抬头正遇到他的目光,那样的疏远和礼貌,陌生中,我竟恍惚了那伤口的记忆…又想遵从格格的嘱咐给他道喜,斟词酌句,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可终究…什么都没有出口…

他看了看书稿的进度,微微蹙眉,公事公办地斥了几句,我静静地听着,心不慌,却有些凉…送他走后,我又是发愣,半晌,狠狠抹一把眼角的泪,坐到桌前,奋笔而书…

这天下午终于又出了一章,抄写工整,与新整理出的章节一起摆放在桌子右上角,等张德和四阿哥看过后可以归入之前的成稿。看看时间还早,打开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皇子们早已离开,只有几位上书房的师傅在安静地备课。回头看看自己的书桌上那越来越少的资料,心是黯然,等到那一天,就这么走了吗…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我该去看看他了,总不能就这样走了。

轻轻关上门,出了上书房,一路往北五所去。谁知还没到阿哥所就碰到了常跟着他的小太监。

“张姑娘!”打千儿见礼。

“宁公公,十三爷在吗?”

“回姑娘,奴才也正找呢。”小宁子一脸的愁容,“爷晌午陪着万岁爷一起进的午膳,下晌回来就闷闷不乐的,躺了一会子说是要去长春宫看娘娘和格格们,可奴才刚才过去,才听说爷根本也没去,奴才又去园子里看了看,这冷天儿的,也没在。”

“会不会是跟四爷出宫去了?”

“不会,”他摇摇头,“四爷今儿下了朝就来看我们爷,说要带他到贝勒府上去,可我们爷说不去,四爷就走了。”

“哦…”

“张姑娘,您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