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多吧。”

“是啊!”一听这话,我立刻理直气壮,“四岁嘛!亲一下就亲一下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嗯?”他挑起了眉,“四岁就可以随便亲人?那年我也才十二岁,还没有女人…”他突然打住。

看他那样子,我掩嘴儿笑,“这就算强了你了?那你告诉我,当时亲你哪儿了?”

看我笑他,他瞪我一眼,不理会。

“说嘛,你不说我怎么信?”

他还是不理,我笑着轻轻用手指点了点,“是不是这里?”

他终于疑惑,“你记得了?”

“呵呵,不是我记得,是我知道!王子殿下,那是欧洲的‘吻礼’啊!”

“什么?‘吻礼’?”

“是啊!在西洋,迎来送往,不分男女老幼都会行吻礼,长辈亲吻晚辈的额头,晚辈嘛,就是亲吻长辈的下颌。当年,我不是强亲了你,是给王子殿下行告别礼,亲吻了你的下颌,然后又行了屈膝礼,这才走开的。别看我才四岁,很是淑女呢!”

“哦?是吗?”他又笑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西洋现在还行这个礼吗?”

“当然行!父亲在世时,常吻我的额头呢。”

“哦。”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用被子将我裹进怀中,埋在我耳边,“那…我走了两个月了,迎归人,能不能…也要一个这样的礼?”

听那深沉的声音那么的期待,想起那骤然停在腮边的吻,心一阵酸楚,不待他再开口,伸出双手轻轻捧了他的脸庞,凑近,再近,吻,落在他的唇上,轻轻点啄,离开,“这样…是西洋爱人的吻礼…”

“秋儿,”

“嗯,”

“你知道那小图章印在我掌心的是什么?”

“猜到了…是蝴蝶吧…”

他轻轻捏起我的下颌,慢慢靠近,小心翼翼,我闭上了眼睛,专心感受那温柔的气息,吻,轻轻的,终于落在唇上,没有深入,没有离开,却是喃喃吐出这样几个字,“这是大清的夫妻礼…”

眼里突然有了泪,轻轻探了舌尖,润着他的唇,他微微一颤,只是一瞬,就感觉到了痛,那回应,那么重,那么深,仿佛整个身子都被包裹其中,湿湿的柔软,浓浓的甜蜜,那么快就升温,寒冬的夜,我却像浸在了暖热的泉里,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完全的放纵,任他抚摸,任他疼惜,只期望从此后,我的呼吸,我的肌肤,我的一举一动,都能带着这温暖的气息,都能刻着这纠缠的痕迹,让未来漫长的思念,我能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他…

吻…如此缠绵,天地万物全都淡去,只有久久的,久久的依恋,缱绻难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放开我,我睁开眼睛,暗暗的烛光里,是他,那么温柔,那么喜悦,我却,落了泪…

“傻丫头,怎么哭了?”

埋进他怀中,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我的心紧紧地把握着这最后的温存,“我,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你说。”

“父亲的书稿完成后,我…”嗓子突然酸涩得疼,我狠狠地咬咬唇,努力把这句话说完,“我想我还是回法国去。”

感觉他的身子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我,我要回西洋去。”

他一把握紧我的双肩,“这是从何说起?”

“我要回家…”看他紧锁的双眉下那双惊痛的眼睛,我的心在一点点地碎裂,这些日子来苦苦练习的冷漠不见了踪影,只残留了一点点的勇气让我能够把眼睛装饰得平静些。

“是要回家,等书稿完了,我就接你回家,别胡思乱想了,啊?”

“那不是我的家,那是你的家,多年以前,你就成了的家!”

“秋儿!”他的声音第一次这么乱,将我紧紧贴进怀中,“别胡说了!不是想让我管你吗?这一去,万水千山,万水千山!我还怎么见得到你?怎么管得到你?”

“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府里有那么多人,我怎能再强求你…管我…”

“秋儿!她们都是早年…”

“不管她们来自何处,都曾经跟你洞房花烛,给你生儿育女…她们,才是你应该管的人…”这残酷事实我终于要面对,声音抖得分辨不出自己…

“你听我说…”

我轻轻握住他的嘴,“不要,我知道你的心,是我…我心眼儿太小,也太贪心…我不只想要心,我还想要人,一个能与我长相厮守的人,日里夜里,他只有我…我想做新娘子,做他的新娘子,做他的妻,安安心心地相守…守一辈子…”泪顺着腮边滚滚而落,“今生今世,我想他只疼我…”

“秋儿!”他把我搂在怀中,冰凉的手有些抖,轻轻给我擦泪,“你我之缘,是前世注定。你让你也好,不让也罢,这辈子我都管定了。这些年,你这傻丫头到底能不能明白…”

“若前世注定,就是让我们一个是尊贵的皇子,一个不知父母是谁,一个早已妻妾成群,一个却孤苦无依,若一定说这是缘,那也是我的孽缘…”今夜,要把所有的泪流干…“我与这座皇城永不相合,你若真的疼我,就让我走,放我一条生路…”

“…放你走,”他颤抖的唇贴在我的额头,揉碎了我的心…“我又该找谁去要生路?”

“你会忘了我的。”抱着他,泪如雨注,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么多年没有我,你和她们可以相守而过,往后,没有我,一样可以…夫妻和睦,共享天伦…”

“忘了你?这些年牵扯心肠,岂是一个忘字就能全部了去?你能忘了我吗?”

“再久,我都会记得你,再远,我都会想你…只是今生,你我真的无缘…若待来世…”

他一声苦笑,“你若当真走了,还会不会记得我,我无从得知;还想不想我,我也无从得知!即便真如你所说,一辈子这样苦相思,也是大无趣!”他站起身,那低沉的声音冷得让人发抖…“今生相见相知,尙不肯相守,又何待来生?!”

猛地被推离他温暖的怀抱,看他绝然离去,我的心像被抛入无边的雨夜,冰冷,无助…

他打开门,并不回头,留给我最后一句,“回西洋若只是为了躲我,大可不必,不想见,咫尺也可天涯!”

门被重重关合,我把脸埋进被子,心,空了,泪,也尽了…

第七十五章 咫尺天涯恨

初春的二月,天气却堪比隆冬,房檐地上的冰雪,总是化不尽就又被覆盖。我又搬回了上书房,每天早出晚归,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将书稿做完…格格们问,为何过了年,再不见我到怡情殿说笑,我说天冷,人懒怠…

那天他走后,父亲的书房再不曾踏入,怡情殿他也鲜来,果然,咫尺天涯,他再不让我见到他…而我,也比想象中要平静,偶尔从格格们和十三阿哥口中听到一星半句“四哥”,心虽隐隐地痛,却仍能做到不改面色,微笑着应对。

…在这个时空,爱于我实在是个诅咒,我仿佛一只被火焰追逐的飞蛾,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烧成灰烬…可是这一次,我把爱悄悄地藏在心里,把他怀中的温度,怀中的味道埋到记忆深处,深深的,静静的,那里只有我,那一切只属于我…

…独处的夜,我会从枕下取出诗集抱在怀中,体会他的温暖不减分毫,思念,像刻入了骨髓,痛,无法安抚…

我的心,谁能明白,分离,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拥有”,再没有任何的渴求,再没有任何的期盼,爱,简单得只剩下回忆和思念,什么都不能再将它夺走,击碎…

这一生,这一世,天涯海角,他都在…

搬回上书房后,我开始着手整理父亲的第二部书稿《几何学》,这一部留下的资料尤其庞杂,我粗粗一估,大概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那么出宫的时候就到了秋天,回府整理完父亲的遗物和行装,应该还可以赶上趁着冬季风起航的船。只不过,时间安排很紧,这么想着,不由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把新书的资料一一归类摆放。

门吱嘎开了,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心颤不已,只是几个月不见,曾经憨直快乐的他竟憔悴至此…只是轻轻一瞥,他却仿佛被狠狠地刺痛,竟忍不住抖了一下,迅速躲开我的目光,抬步进来,跌坐在椅子里。

“十爷…”

“别这么叫我!”嘶哑的声音闷闷地丢过来一句。

我站在书架边,捧着几页资料,僵僵的,不知该如何继续…

我和他之间曾经那份亲情的纽带已经成了彼此不能提及的伤痛,他今天来是想寻求一份慰藉,还是想给我一个交代?他曾说,他会养着她,宠着她,和她生儿育女,与她白头偕老,一辈子,顺心顺意…可如今,物是人非,只是半年的夫妻,她就含恨离世…这些天来我曾抑制不住地恨过,恨他自以为是,用他张扬的宠爱亲手毁了她,恨他莽直无谋,一个泼妇竟然把他堂堂皇子辖制得家破人亡…可是,此刻看着眼前的他,憔悴,孤零,她的爱人,宝宝的父亲,我曾经的亲人,我竟再找不到半点的怨恨,只是痛,剜心的痛…

“吟秋…”沉默半天,他终于开了口,“我…”

“别说了。”我轻声打断那不成句的话,还要说什么,一切,都太晚了…

“吟秋,我来…是有话要告诉你,”他努力平静一下自己,坐起身,终于可以勉强看着我的眼睛,“她们母子葬在…”只是几个简单的字又让他突然哽住,皱着眉顿了半天才又开口,“…葬在通惠河岸,张师傅身边。”

“…谢谢你。”心酸不已,赶紧扭向书架…

“她终是…又回到你们身边了…”这样的凄凉,不知要怎样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她…走之前,有没有给我…”

“有。”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她说…告诉姑娘,走,回西洋去…”

泪瞬间崩溃,我再站不住,蹲下身,将脸埋在双膝上…如画…如画…这是你给我最后的话…最后的嘱咐…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嘱咐…

他也蹲下来,轻轻扶着我的肩,默默地陪着,任我哭泣…

“吟秋,你说,若是当初咱们四个从没遇着该多好…”痴痴的声音喃喃地感慨着,“没有碰到我们,你和她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也许早就跟着张师傅回了西洋,现在,你不用遍体鳞伤,她…也还好好地活着…没有你们,我和九哥才不会在乎娶了谁,无非是女人,谁还不一样…”

“逃不掉的…谁也逃不掉…”宿命!宿命!上天的捉弄…我认了,我真的认了…

“那天…接如画进门,只请了八哥和九哥,我喝多了,拉着九哥说,从今往后,天底下再没有人比我更称心如意。九哥说,有,…八哥。”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还是你和九哥对,若是不能两人相守,真不如不守!至少今天,你还活着的,九哥每天悄悄地看过你,总也是知足…我那时不懂,觉得他苦,现在,我真羡慕他…我真羡慕他…若是让我…也能这么远远地看着她,怎样都好…我怎样都好…”

“别再说了…”

“…吟秋,你会走吗?”

“嗯。”我点点头。

“能不能…不走?”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如今才明白那天九哥知道你…是什么感受…”他红了眼睛,紧紧握着我的肩,“只要你在,他每日就能有个念想,看一眼,就是安心。别走,留下,让我也能常见着你,还能想起咱们四个人一起的时候…”

我止了泪,轻轻拉他一起站起身,“过去,不能忘,却也不能老想着。他是因为突遭变故,心里一直没有个了断才会如此。那个结是他自己,不是我…你,你不要再这样。如画走了,你心里记着她就好,往后还得好好地过。”

“跟谁过?那个女人??”他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咬牙恨声,眼中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狠厉,“如画走的那天,若不是九哥拦着,我就撕碎她了!!”

“当然不是那个女人!”想起那阴森森的声音在我耳边亲口承认是她杀了如画,我的心突然被仇恨占据!“你不是还可以娶侧福晋吗?这个女人心狠手辣,骄横跋扈,可她敢害死如画,却绝不敢碰皇上亲赐的侧福晋!她无非是想霸着整座皇子府,霸着你的宠,你只要明媒正娶她奈何不了的人进府,再冷着她,这比杀了她都要折磨!你若动粗,反到给了她闹的借口,若是惊动了皇上,到头来受苦的是你。”

“…嗯,九哥也是这么说。”他点点头,突然仰天苦笑,“明媒正娶…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连个妾的名头,我也没有给她…吟秋,吟秋,你说她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从怀中掏出那块每日捂在心口的帕子,“你看,这是我绣给她做陪嫁的,她有了孕后,在这两个小兔子中间绣了一只小小兔…她是告诉我她过得好,很幸福…”

颤抖的手接过那块帕子,七尺男儿…哭出了声…

那天,十阿哥陪着我在父亲的书房待了一整天,木呆呆看我整理书稿,不肯离开。他说,只有在我身边,他才觉得踏实,回到府中,他觉得冷…

宫里快下钥时,胤禟找了来将他接走。临出门,轻声告诉我,十阿哥原想给如画抬妾,葬在皇家墓地,可是宗人府不许,最后,是以我妹妹的名义安葬在了父亲身边…

送走他们回到长春宫,我没有掌灯,黑暗中蜷缩在床上,怀中紧紧地抱着《秋侬集》,思念突然像决了堤的洪水,所有的理智都被淹没,我…好想他…好想他抱抱我…

一整夜,泪,湿透了枕头,湿透了心…

清晨起床,磨磨蹭蹭洗漱,慢慢吞吞吃早饭,全部收拾停当,看看时辰,刚过辰正,应该,应该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吧?出门,往长春宫去,越靠近屏门,心跳得越厉害,要看吗?一个多月没见不是也平静而过?为什么今天非要再看一眼?如果这样都坚持不了,将来远走,我,我该怎么熬…算了,还是回去,等他走了我再出来。

“奴才见过四爷!”

正待转身,却听得屏门那边有人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将我的心生生揪扯起来,不由得激灵了一下,再迈不开离去的脚步,轻轻走到屏门边,向外看去,是他…刚给德妃请安出来,站在台阶下,熟悉的背影,一如他的为人,挺拔得一丝不苟,华贵的朝服也仿佛感染了他的气质,连朝冠上那颗鲜红的宝石阳光下竟也脱去了单调的华丽,显得庄重威严。

我静静地看着,一眨不眨,心,好安宁…

“做什么来了?”他低头询问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我突然觉得暖暖的,人们都说他刻板严肃,不苟言笑,可为什么,他的声音总会让我觉得莫名的温暖…

“十三爷命奴才赶来给张姑娘传句话。”

嗯?我定睛一看,原来跪在地上的是小宁子。

“去吧。”

他淡淡应了一声,抬步离开。

我鼻子一酸靠在屏门上,就这样吗?他问也不问为什么十三阿哥上着课却急着派小宁子来给我传话,想也不想为什么这么晚了我竟然还没到上书房去…我的名字对他来说好像再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他的生活在继续,上朝,请安,忙公务,还有,刚刚又为人父…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按部就班,这就是他,永远的胸有成竹,永远的淡定沉稳,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烦了心,乱了方寸…也好,这样走,会不会轻松些,可我的心却为什么这么疼…

“奴才见过张姑娘!”

“…哦,”被小宁子叫醒,我赶紧回过神,“宁公公,快起来!”

“十三爷让奴才给张姑娘带话,让姑娘赶紧往上书房去!”

“出什么事了吗?”我的心咯噔一下。

“十三爷不让奴才多说了,姑娘,您快去吧!”

“哦。知道了,谢十三爷!”

我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相信既然十三阿哥能小宁子这么急着来叫我,必是有他的道理,不敢怠慢立刻往上书房去。

一路快步,心里是说不出的紧张,不知十三阿哥卖的什么关子。急急地跨进上书房院子,静悄悄一如往常,心中纳闷儿,没什么特别啊?左看右看,站在院中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事发生,懵懂着往父亲书房去,推开门,一眼看到书桌前端坐了一个人,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看到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心猛地一阵酸楚,“白世伯!!”

第八十章 惊醒梦中人

头昏脑胀,身体所及皆是滚烫,瘫软着我烧得几乎要把床褥点燃。机械地喝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迷迷糊糊中,辨不清那相见究竟是不是一夜幻梦,辨不清他留给了我一个怎样的答案,他似是抱了,却又推开,他似是笑了,却彻冷至骨…实在想不明白,悄悄地哭,眼睛疼,头也疼…

谨遵医嘱,用药,吃饭,几天后我退了烧,身体虽还虚弱,却也再无大碍。我这次病的蹊跷,好的奇怪,温琳悄悄地问我这是怎么了,我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怎么说?说我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爱人弄丢了,还是说我本就是一只寻错了方向的飞蛾…

没再多休息,我又开始往返于上书房和长春宫。每天在笔直的甬道里来往,心是怅然,路可以铺成如此简单直接,人心却为什么千转百绕,捉摸不透,爱与恨交缠,只是一念转瞬,就可以天壤有别…我已然退无可退,究竟怎样他才肯让我回到他身边…

又是一夜醒醒睡睡,梦境与心思纷纷乱乱,时而是他,时而是海,时而是那风雨中翻腾的河水…

起身洗漱,头昏意散,人没精神,也丝毫没了食欲。出了门走入长春宫院内,低头看着脚步机械地向前,却不妨悄无声息地身边多了个人。

“张姑娘,”

我定睛一看,原来小心翼翼弯腰跟着的是小顺子。我赶紧停下,看了看左右,院子里静悄悄,只有正殿门口站了几个宫女和太监。想来是他正在给德妃请安,让小顺子候在外面。

“顺公公,他有话给我?”我轻声问,心跳怦怦。

“没有。是奴才有话想告诉姑娘。”小顺子低头回话,“这开了春儿,张师傅的墓上杂草颇盛,昨儿已经都拾掇好了,碑文也嘱咐重新刷了一遍。姑娘不必惦记着。”

话音刚落,他就打千儿离去,规规矩矩站在了正殿台阶下候着。我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小顺子这是…沮丧的心忽地透进一丝阳光,他去看父亲了!他放不下,他还是没有放下!可是…一想到他的绝忍,刚刚挂了一丝笑的嘴角又抿紧,心不放,人放,他依然做得出来…

出了长春宫,一路往上书房去,心思却仍是纠结难解…

“吟秋!”

转回身,唉,又是那对儿甜蜜的璧人。迎过去,福身,“吟秋见过八爷、福晋!”

“快起。”琴雅笑嘻嘻地将我拉起来,“又往上书房去?”

“嗯。”闷闷地点点头。

“你看你,整日埋在书堆儿里,人都快成呆子了!”木呆呆的我似乎真让她看着有些恨,用力戳戳我的额头,“哪还有原来那个丫头的影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了头,再没心思接话。

“吟秋,”看着我,琴雅玩笑的声音转而有些担忧,“脸色这么差,是又病了,还是…”

“哦,前几日着了凉,已经大好了,福晋不必担心。”

她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我的解释而放松,握着我的手依旧嘱咐道,“吟秋,你要多留神,如今你的身子可大不如前,性子却还是犟,张师傅的书稿虽重,却不是什么火烧眉毛急赶的事儿,你别一味地强撑,到头来搭了自己的小命儿,张师傅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生。”

“嗯,我知道,谢福晋。”

“对了,原本我也正说要去找你,碰着了倒正好,咱们…”

“奴婢见过八爷、福晋!”琴雅话未说完就被一个赶来的小宫女打断。

“何事?”

“娘娘说刚才忘了一句要紧的话,请福晋再过去一趟。”原来是宜妃派人来传话。

“哦?”琴雅答应着看向八阿哥,“那我过去看看。”

“嗯。”八阿哥点头应下。

“吟秋,那今儿就不多说了,过几日我去怡情殿找你。”

“好。”

看琴雅离开,我也向八阿哥福身告别,“八爷慢走,吟秋先过去了。 ”

“吟秋,”八阿哥叫住我,“十四弟感了风寒,我也正要往阿哥所去看他,正好顺路,不如一道走?”

“…嗯。”

半步相错,随他而行,我胸前抱着资料,低着头,心事重重…

“吟秋,还没得着机会见他?”

八阿哥轻声一句让我腾地红了脸颊,唉,什么时候他成了我的知心闺蜜了?有些窘,不想回答,可看他似坚持,那关切的神情更像是理所当然要一管到底。我别扭了一会儿,也只好小声回答,“…见着了。”

“那你这是…”

想来我这副郁郁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恋爱中的女人,本想避讳,可一转念又想眼前这确是位高人,若想解惑,怕也只有他了。

“他,他…”我吞吞吐吐,再三犹豫。

“他怎么了?”八阿哥干脆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我。

“他…不想要我了。”这话实在让人羞,我说得难堪也赌气。

“嗯?”八阿哥似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结果,“怎么会?”

“是真的。”

“又是你自己瞎猜的吧?”

“不是,是他亲口说的…”

“嗯?他怎么说的?”八阿哥微微蹙眉,郑重其事,像是在分析什么朝中要事。

“他说他府上…大小妻妾已经够了,不多我这一个。”委屈又在心头眼眶打转。

“哦?”八阿哥闻言,拧着眉不再做声。

“多谢八爷费心了。”看他不语,我也不想再多言,小声跟他道谢,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