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早早来到书房,给白世伯泡好茶,把已经收尾的书稿整理一下,准备跟白世伯做最后的校稿。另外,今天也是时候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了。

“艾比,这么早?”白世伯微笑着走进来。

“白世伯早!” 我屈膝问早安,随他走到书桌边, “白世伯,书稿眼看就要完工了,我是不是可以在皇上启程前请旨出宫?”

“嗯…”白世伯坐下来,似乎有些犹豫,“艾比,这件事我也正要跟你商量。这次你回国,我想让你把Jean的日记也带回去,呈给国王陛下。”

“父亲的日记?”

“嗯,Jean的日记中记录了我们这二十年在大清的所有工作和体会,这不是他私人的日记,实际上是我们的工作记录。”

“哦…”我该开口了,开口说不走…

“所以,你恐怕暂时还不能出宫。”

“嗯?”我一愣,“您说什么?”

“Jean的日记中也记录了他参与翻译和签订《尼布楚条约》的所有经过和笔记,这恐怕是不能带走的。另外,还有一些关于皇上和皇子们比较私密的记载也不可以出宫。”白世伯说着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找寻父亲的日记,“所以孩子,还需要你耐心地阅读,删减、整理,才可以带走。”

“白世伯,这…需要多久?”

“大概要两三个月。艾比,你不用担心,世伯会和你一起整理,不会让你误了航船。”

看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而这个特殊的变化倒似对我目前的状态有所帮助,于是我微笑着点头答应,并没有立刻提及不走的决定,既然还有几个月,到时候再说吧。

和白世伯一章一章安静地校对着书稿,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放下笔, “孩子,世伯得去见皇上了。你先把这几章重新誊写一下,午饭后,我们再继续。”

“嗯。”

我把资料归拢好,搬回到我的书桌。白世伯戴了朝冠,整理一下朝服,正要开门,门却自己开了,看着门口的人,我立刻惊得不知所以,天哪,他,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臣白晋见过禛贝勒。”白世伯赶紧迎了过去。

“白师傅快快免礼。”他将白世伯扶起,“白师傅这是要出去?”

“是,今天要给皇上讲课。”

“那白师傅请便。”

“禛贝勒找我有事吗?”

“哦,”他淡淡一笑,“没什么事,我找吟秋。”

嗯???眼前的一切已经把我惊得木呆呆忘了给他请安,再加上这一句,不但我,就连白世伯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哦,”白世伯扭头看了看我,又赶紧回神接话,“那你们谈,臣先走一步。”

“白师傅请。”

看白世伯出了门,又看门被小顺子从外面轻轻关上,我依然站在书桌边怔怔的,完全忘了已经一个月不见,这眼前,正是朝思暮念的人…

“发什么愣呢?”他低嗔一句。

我这才回神,急急绕过书桌,扑进那张开的手臂,这比梦中还要温暖的怀抱,多了那真切的心跳,一切烦恼就似远去,任他裹紧,裹紧,人变得很弱,心变得很软…

他低头,轻轻嗅着发间,耳鬓,“有话给我吗?”

“嗯,…你呢?”

“有。”

“什么?”

“…江南水,江南月,千芳百媚,独思药香…”

耳根被他呼得好痒,心也热,口中喃喃道,“这么罗嗦…”

“依你如何?”

“依我就是,…想你,特别想…”

他笑了,“嗯,文人酸了,还是这样好。”

轻轻抚着他的脸颊,近近的,他的鼻,他的唇,似触非触,暖暖的呼吸,暧昧地包裹,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药草味…

感觉他的手臂在腰间慢慢收紧,脸庞冷峻的棱角也被甜蜜地柔和去,周围的空气浓得仿佛化不开,再也承载不住这一屋子的柔情…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心怦怦跳着,等着…

鼻尖上被轻轻啄了一下就离开,等了等,再没有什么,睁开眼睛,是他满含笑意的目光,我的脸颊腾地红透,“怎么了…”

“攒着。”

我一怔,捧着他的手有些僵,好在他不曾觉察,我讪讪一笑,放了手,靠进他怀中。

“何时回来的?”

“昨儿夜里。原本送十三弟回来就想去看你,可太晚了,不方便去后宫。”

“那不如明早到乐志轩看我。”

“腊月里晚去了几天,就有人赌气要撇下我回西洋。这一回,还怎么敢?”

他分明是在调侃,我却为什么心酸,想随了他轻松的口吻回一句,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埋了头,在心里斟酌,斟酌…

“秋儿,”

“嗯,”

“知道几时出宫了吗?”

“…”

“秋儿?”

“恐怕…还得几个月…”

“什么?”他明显一怔,扶着我的肩,拧了双眉。

“父亲的日记也要整理好才可以走。”

“是白师傅让你做的?”

“嗯。”

他的眉略略舒展,“不妨,我去跟他说。”

“我…我也想留下做完再出宫。”

他眼中的笑突然就散去,捏起我的下巴…

“胤禛…”

“是不想去塞外,还是,不想跟我去塞外?”

“不相干。去不去塞外,都要跟你。”轻轻握了他捏我的手,“父亲的遗墨就剩下日记了,只是阅读删减,不费什么力,做好了,就算彻底完了心事。”

“张师傅不是总能拿来做借口!”

“不是借口,是正好。”

他冷冷哼了一声,放了手,我却更加抱紧了他,“我早说了,咱们已经成亲了,不必再要那些虚礼。你说要我随夫上任,我应了,可这随夫出公差,实在是…塞外随扈,敦格格都是皇上特旨,我去又算得什么呢。虽说别的皇子也有带了…妾或丫头去的,可你从未如此,总是携嫡妻出行,而福晋也总是安分地守在女眷营。若我去了,你把我放在哪里?女眷营,我怕连有个帐篷的资格都没有,带在身边,又太招眼了…”

“招眼?只要站在人前,就会招眼,见多了,便认了,你懂吗?”

“可我,不想站在人前。今生,别人认也好,不认也罢,我就是要守在你身边…”轻轻用额头贴了他的脸颊,“人多,口杂,是是非非,宫中,我已经受够了,别再让我面对那些人了,就当是疼我,行不行?”

静静的书房,没有给我的回应,只有自己尴尬的呼吸…

“…听格格们说福晋已经好多了,也能下地走动,带她到草原上散散心,兴许病能好得快些,等我进府时,就不必在她病榻前行礼…我留在宫里,一来有事情做,二来,也想多和温格格说说话,往后不容易见了,也怪舍不得的…你说呢?”

沉默,这样难耐,积聚了太多无语的隐衷,我一再躲闪,不敢去分辨…

“…胤禛?”

“你还想让我说你懂事??”

“不是,不是。” 他虽怒,却分明有了松动,我赶紧继续游说,“不过是几个月,一晃就过去了。今年宜妃娘娘也走了,我再不会有事。你安心随驾,我安心等着,等你回来,一刻也不许停,接我回家!”

“哼,”他苦笑一声,“你不想回,没人能接得回。”

心酸难忍,脸上却强带了笑,“你何时也这么矫情了?”踮了脚尖在他耳边,“出宫那天要挑个好日子,还要…记得布置好房间…”

他扭头,那么近,睫毛微颤,那么清晰,眼眸中的温暖慢慢冷去,慢慢远去,心慌,急急地上前想吻住他,却被一把握住了肩…

吻,在一个暧昧的距离,戛然止步…

看他开门离去,明媚的阳光下,落寞孤单的背影,我靠在门边,眼中是亮白的光,身体里的力气突然散尽…

福晋,你说不许随在他身边,又说不许伤他的心…你说不许累他作难,又说不许背他藏心思…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阿哥们小的时候的事,亲们要不要看?觉得很有意思,准备码一章张诚的日记,四和九曾经的一次小小“对决”,不过不妨碍故事主线。要看的亲举一下小手吧。如果嫌进度慢,也可以跳过去。

第八十九章 惊喜与沮丧

《几何学》正式结稿,我和白世伯大大松了一口气。在康熙塞外归来前,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整理父亲的日记,我的日程安排一下子轻松起来,每天开始有很多的时间与格格们在一起消磨。

那天和他说不去塞外后,再不曾见到他。塞外巡幸的队伍就要出发了,心里越来越失落…

嘴上的坚强,和心里的渴望相差这么多,还没有成为后院的女人我就已经学会了言不由衷,每天依然可以做到按部就班,好像十分适应,禁不住暗自感叹,原来人心理的韧性是这么强大,可以跨越时空的差异,可以抹去文化的冲突,从里到外,彻彻底底…

那天他开门离去,一个字都不曾给我留下…反复回想在一起那不多的几次相聚,我似乎总在出尔反尔,一次又一次,混乱得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当初八阿哥教我原地不动,现在我已经不确定,这样,是否还是在原地…

他要走了…虽然平常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可我知道他每天都来长春宫,知道他什么时辰大概会在哪里出现,虽然从不曾去找过,可只要知道他在,心就踏实,可这一次,一别就是好几个月,一别就是千里之遥,他怎么真的都不再来道别…

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他依然没有露面…

我没精打采地托着腮,看敦琳叽叽喳喳地指挥宫女们整理行装。

“吟秋,书稿也完了,你和姐姐可以常在一处说说话了呢。”某格格对自己即将去旅行十分之开心,却还想给我们这些去不了的人想办法排解。

“是啊,这回咱们说悄悄话再不用背着人了呢!”温琳逗她。

“等我回来都得告诉我!”

“吟秋,咱们告诉她吗?”温琳半真半假地笑看着我问,“其实,不告诉她,早晚也得知道是不是?”

“嗯?什么事啊?”敦琳当真了似的,“吟秋,到底什么事?”

“横竖你是听不得。”我没情绪,也没有笑容,却让这话听起来越发像真的。

“嗯?不行,告诉我!明儿要走了,我今儿晚上也不睡了,就得告诉我。”

“呵呵…”温琳看着我们两个笑个不住,“别说一个晚上,你就是留下不去,几个月也未必问得出!”

这可真是火上浇油,敦琳越发不依不饶起来,“到底什么?说啊!”

“哎呀,格格!”我终于被问烦了,“都是编排你的话怎么能说呢!”

“啊?好啊你!”敦琳上来就要教训我,我本来也没精神,躲也来不及躲,只能任凭她咯吱我,笑的喘不上气来,可温琳那个罪魁祸首此刻却优雅地一边品茶去了。

“这是乐什么呢?”

正闹着,就见十三阿哥挑帘子进来,一脸的笑容。趁敦琳走神,我赶紧跳起来躲开。

“吟秋最坏了!不知每天跟姐姐编排我什么!”敦琳恨恨地跟十三阿哥告状。

“呵呵,”十三阿哥笑着坐下来,“这会子你们倒闹得乌眼鸡似的,等去了塞外,不知谁又要常惦记着了!”

“哼!这次才不会!”敦琳白了我一眼。

我才不在意她,与他们兄妹三人同桌而坐。

“温儿,都走了,你和吟秋也别老在房里闷着,出去到园子里逛逛,也解解烦闷。”快要出发的这几天,十三阿哥天天都来,而每次见面又都几乎是同一套话。

“十三哥,你不用惦记我,往年我和吟秋一处,也有乐子呢。”温琳不厌其烦地安慰他,“你看好敦儿就好。”

“呵呵,十三哥哪还顾得上我啊?不知又要被谁缠了去呢。”敦琳促狭地冲我挤挤眼睛,掩着嘴儿笑。

“敦儿!”十三阿哥竖起剑眉,一副认真生气了的样子。

“呵呵,格格,这回你要识相一点啊,别老跟着人家。”我也应和着一起调侃他。

“你也…”十三阿哥正准备拿腔拿/调/教训我,敦琳又抢了话,“今年不知有多少王公要带了公主来呢,我哪跟得过来啊!”

“呵呵…”顾不得十三阿哥那一副羞恼的尴尬样子,我们三个女孩儿笑得止不住。

“十三哥,这次啊,你逃不掉了!我听额娘说,十四哥都要出宫建府了呢!”敦琳站起身,走到温琳身边,弯腰搂着她的肩神秘秘地说,“姐姐,你放心,这回我一定要好好帮十三哥参谋参谋!”

温琳只是笑。

“格格,你可别忘了你当初说的标准啊。”

敦琳会意地冲我一笑,然后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看着十三阿哥,摇摇头,“那可真是难了。”

“敦儿!”十三阿哥终于红了脸,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不许再胡说!”

“就是!敦儿!吟秋!没大没小!都不许再胡说!”温琳一本正经地随十三阿哥呵斥我们,然后转头认真地看着他,“十三哥,敦儿是太小,还是让四哥帮着好好参谋参谋吧。”

“哈哈…”我和敦琳笑趴在桌子上。

“笑!笑!”某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瞪我,“温儿也学坏了,都是你!”

“怎么赖到我头上来了?”我无辜得很呢。

“呵呵,十三哥,我觉得姐姐说的对,就让四哥四嫂帮着看,选个像四嫂的人给你,额娘肯定喜欢!”敦琳依然调侃着。

我一怔,笑容僵在腮边…

“说起四嫂,身子虽是好多了,可这一路上也要多当心才好。”温琳有些担心,“敦儿,十三哥,你们也帮四哥多照应着。”

“姐姐你放心,我求了李公公,今次额娘不去,我的车紧随了四嫂的,就是想着一路能和她说说话,凡事也方便些。”

“四嫂?倒忘了告诉你们,四嫂她不去了。”

十三阿哥一句话,让我的心咯噔一下。

“啊?四嫂不去了?那是谁啊?”敦琳惊讶不已,“申儿还不到百天,一定不是李嫂子,那就是那个玉淑了?”

温琳看看我,微微皱了眉。

“你看看你们三个,四嫂去不去关你们什么事?”十三阿哥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们三个各自突然的表情。

“快说到底是谁啊?” 这一次,温琳比敦琳要着急…

十三阿哥被奚落了这半天,现在终于得以翻身,很满意地看着我们,端起茶盅,卖起了关子。

“十三哥!”

“呵呵,谁也不是!”十三阿哥笑了,“四哥不去了,当然谁也不带了。”

啊??他,他怎么…

“四哥不去了?为何啊?” 敦琳好奇地问。

“哦,这次去南边儿回来,四哥上折子加固江淮沿岸所有堤防,有些地方还要重建,都要赶在明年春汛前完工。皇阿玛命八哥尽快与户部和工部核算所需银两,后来太子爷说要四哥也留下,一并把一些别的公务也留给他们,皇阿玛准了,所以四哥就不跟着去了。”

“哦,四哥总是这么忙。” 敦琳很懂事地点点头。

“呵呵,这下,可是有人放心喽。” 温琳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脸颊微微有些烫,心却没有怦怦跳得慌乱,与温琳相视会心一笑。

夜里,打开窗,让进一屋子柔和的银色,对着当空一弯清月,静静地思念…

都说,人情最苦是等待,天长地远,望眼欲穿;可又有谁知,这从不离去的守候,咫尺天涯,又是怎样的魂牵梦绕,摧断肝肠…几个月的分离,我难以承受,可从第一天相见到今天,他,又忍下了多少…

康熙带着大队人马开赴塞外,德妃没有随驾其中,这样一来,长春宫、怡情殿一切起居照旧,生活简单、平静。

自从知道他没有走,我出来进去再也不平稳,蹦蹦跳跳的,温琳笑我,嘴里每天哼的什么啊,乐成这样!真不羞!我任她笑,任她奚落,就是掩不住开心,管他是为了什么留下呢,我就当他是舍不得我!

这样高高兴兴的,一天又一天,每天都想着他要来看我了,可是…事情却远不是想象中那样…康熙走了,不用早朝,再忙,也比从前轻松了很多,他花更多的时间侍奉德妃,偶尔还会留在长春宫用午膳、晚膳,甚至,温琳他也已经看过两次,可我…不管是拖延去上书房的时间,还是得了信儿早早回来,都碰不到…莫名其妙,就是错过…

一开始的欣喜,变成心急,再慢慢地…泄气,现在,只有沮丧…

他又生气了…我又惹了他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装病?不敢…真的病?也不敢…

第九十章 最后的抉择

一夜阴云,天边刚刚擦亮,噼里啪啦的雨声就砸醒了睡梦中的人们。用书签将父亲的日记标好,吹熄烛灯,起身推窗,扑面而来凉爽的雨腥味。夏天的雨来得急,听闻声音觉得只是起身这片刻,密密匝匝的雨帘已经垂落窗前,对面的益寿斋也已灰蒙蒙看不真切。心下想,这么大的雨,任凭什么样的雨具恐怕都不好用了。正自己琢磨,雨幕中忽起了风,雨水斜刮进来,我赶紧用身子护了桌上的纸张,一边急急地关了窗。

虽是清晨,又在雨中,关门闭户的小屋仍有些闷,再加上泛了水潮气,更显热。我倒了水洗漱罢,正待更衣,看着床上繁复的旗装,想想今天反正不去书房了,这么大的雨德妃应该也不会派人到怡情殿来,于是脱下睡袍,换上曾经带进宫的那条洋装长裙,颜色浅淡,质地轻薄,果然感觉简便凉爽许多。

吃过早饭,看了一会儿父亲的日记,眼睛又觉酸涩。这几天都是这样,夜里睡不着挑灯看,白天精神虽还好,眼睛却支撑不住。无奈只好离开书桌坐回床边,一抬眼看到墙上的琴,摘下来抱在怀中。轻轻拨弄,又是那心爱之曲,略延半拍,曲缓音曼,蝶儿翩翩更觉婉转,屋顶青瓦的雨声也似知音,敲出了节奏相和,雨中起舞,别有风姿,只是今天,只我一个人欣赏…

正随了乐声出神,门忽地被推开,骤然加大的雨声带进了一个人。我的心忽停,又猛地急跳,赶紧放下琴,迎过去。看他衣袍已被打湿了半身,脸上的雨水虽不多,却也是湿漉漉的。拉了他安顿在椅子上,近在身前,我拿了帕子,低头轻轻给他擦拭,额头,两鬓,眉峰,鼻翼…

他不动,任我慢慢地擦,丝帕轻过,牵出眼底温柔的笑意,门外的雨声急,世界却安静,这么近拢在他的目光中,心跳渐缓…

“哭了?”

“嗯?”我一怔,“没有啊?”

“眼睛怎么这么红?”

“…夜里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