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系伯母…系…”

“你!你回来!!”气得我直跺脚,“你这么倒着夹他,孩子一会儿哭没气儿了!!”

那人哪还理会我,带着那小包袱,大步离去…

不能追,不能喊,我气得咬紧了唇。

“好了,回府吧。”

听胤禛在一边劝,不想再让他多烦心,只好作罢,随了他出宫。

坐在车中,胤禛的脸色终是缓过来。倚在他身边,我轻声问,“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拿他开了刀了?”

“我和十三弟还没到,当地的富户米店就都已经关门闭户,拒不接待。各处钱庄又开始低价收购灾民的田地房舍,牵头的就是老九的钱庄鸿源票号。哼,人人都知道这是九爷的钱庄,人人都看着,只要他敢做,别家就都敢跟着做。不开了他的刀,我和十三弟还如何说人呢?抄了他的票号,逼着他的米店开了仓,这才稳住了局势。放了粮,又还回百姓的田地,皇阿玛也下旨免了这几处三年的赋税。算是勉强过得了灾年。”

“是十三弟去抄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这一听就是十三郎的气势。”

胤禛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是啊,据说当时老九在江南,可竟是没露面。若不然,不知这财神爷和十三郎究竟谁更势气。”

“好了,听着像特意置气似的。这下你们是把那边得罪下了。”

“那你刚才不是也得罪下老十了?”

“哼,我才不怕他!”

“那我就怕他们了?”

“是啊?我的爷这么厉害啊?”我顾做惊讶挑了眉看着他。

他笑了,一把将我揽进怀中,在耳边戏谑,“爷的厉害你知道得还少啊?”

“没羞没臊!”

车马在府门前停下,刚刚下车,便看到远远疾驰而来一骑人马,正纳闷儿,人已近到眼前,马声嘶鸣,急急跳下一个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十三阿哥!就见他紧拧着眉,一额头的汗,大声喝问,“她人呢??”

“谁?”我和胤禛更是不懂。

“还能是谁?我那当家福晋!!”

“她不在你府里吗?”

正说着,管家匆匆从台阶上迎下来,“爷、福晋、十三爷!十三福晋来了一会子了,现在厅中用茶。”

不待我们答话,十三阿哥已大步往府里去,我和胤禛赶紧随了。来到正厅门前,不待下人为他开门,十三一把推开,大步跨入。厅中正抱着妞妞逗弄的燕宁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看到十三阿哥,更是吃惊,“爷,你…”

“兆佳燕宁!!”十三阿哥嘶哑的声音冲着她大喊,“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当真这么不想做我的福晋?你说,说出口,咱们这就去见皇阿玛!!用不着再跟我费劲周旋!!”

看燕宁紧咬着唇,眼里溢满了泪紧护着妞妞,我赶紧上前接了孩子,又转身劝,“十三弟,这是怎么了?你刚回来,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你,你还问我?你问问她,问问她!!”今天爱新觉罗家似乎都是炮筒子,一个比一个厉害,“竟然到额娘跟前儿去给我讨女人!!”

看胤禛也挑了眉,我心说坏了,十三阿哥怎么这么快就得了信儿?再看燕宁,她倒似平静多了,“我…爷跟前儿总得有人伺候…”

“你还知道我要人伺候??你是做什么的??我娶你来,就是让你看孩子的??”

“我,我不…”

“不什么?不什么??”十三阿哥今晚真是疯了,“不想伺候??好!!既如此,现在就跟我见皇阿玛!”

“爷…”

看他拖了燕宁就走,我也吓坏了,“十三弟!你,你当真…”

“我再受不得了!!”

看那两人拖拖拽拽真地往外去,我抱着孩子急急地向胤禛求助,“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让他们去吧,”某人异常笃定,竟然端了茶盅抿起了茶,“趁着宫里还没下钥。”

“胤禛!!”

“爷!”燕宁也急了,“我,我不去!”

“由不得你!!!”

一团乱麻!一团乱麻!!我紧跟了出去,十三阿哥却已经将燕宁拖上马,扬鞭而去。妞妞顿时哭了起来,我又是晃,又是哄,看着那一骑绝尘,心急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恩将仇报,有木有?等着看乃们留言^_^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雨与人情

康熙四十七年。

今年的冬来得骤然,一夜之间霜结冰凝,秋的金色便褪成光秃的枯靡,无雪,风起,寒骨冰心…

窗外,原该早早含苞待绽的梅竟是突兀地曝出半树枯枝,站在树下,我凝视出神,这无缘无由的死亡,让人如此惶惑,措手不及…

我问,这是为什么,他说,世事难料…我问,为何是红梅,他说,性烈,易折…

昏沉沉坐起身,头一阵眩晕之后又是那锥刺般熟悉的痛,用力按住太阳穴,似略轻了些…

“主子,您这就起了?”

“嘘,晸儿还睡着呢。”示意翠儿小声,回头给弘晸掖掖被角。

“主子,统共歇了不过半个时辰,您再躺会儿?”翠儿压低声劝着。

“不过是歇个晌午,哪就困得如此了。”

起身下地,又是晕眩,翠儿一把扶了我,“主子,身子还是不适,不如再请太医来?”

“太医能说什么?看了几次,都是天气骤冷不适所致,不妨事。”

洗漱罢,昏沉的头脑略清爽些。坐在桌边抿了口茶,心闷,又出神…

九月,塞外归途中,康熙便“昭告天地、宗庙,将太子胤礽废斥。”回想整个过程,于废斥储君简单了些,似是太子的暴戾咎由自取,殊不知多方面综合施力,有康熙多年来的不满,更有诸皇子心照不宣的配合,于是,一触即发,一锤定音。只是,对于依然年富力强的康熙,面对各具势力的皇子们,这次废黜似乎来得太早了些…

于政治,我无力参与,于历史,我更没有“预知”的能力。我所能及只是周遭关心的人们,只知道燕宁自那日被拖回家“体罚”后,云开雾散,第一次兴高采烈随了夫君往塞外去,却在归来之时隐衷万般,说不出为什么太子被废之时,康熙也绝了与十三阿哥多年的父子情深…只知道东宫位悬,满朝应旨举荐,那众望之人却落得无端苛责、革爵锁拿…我问胤禛,反复问他,他不言语,只说一切尙好,不需多虑。“一切尚好”,如何尚好?若这骨肉血脉也一朝可断,若这千古一帝也出尔反尔,一切,如何尚好…

“翠儿,”

“奴婢在,”

“爷还在书房看书?”

“嗯,才刚顺公公又送了一次茶。”

“哦。”

如今的朝堂波谲云诡,暗潮汹涌,各方势力似都被打压,又似都蠢蠢待动。只有胤禛,与朝臣们越发寡淡,每日例行上朝议事,但尽已责,早早回到府中,看看书,写写字,似野鹤闲云。夜晚相拥,我仔细读他的眼睛,读他的心思,不觉暗自惊讶,他的平静与淡然,居然不是刻意而为…

嘱咐翠儿看好弘晸,我起身往书房去。推门看他,刚书毕一副字,正品茶自赏。

“这就起来了?头可还疼?”

“好多了。”

他将我拉近身边,看我闷闷的,轻轻挽住我问,“怎么?受了额娘的气,心还不顺?”

“有何不顺?活该的。谁让你不拦着皇阿玛的剑,又让十四弟挨了二十多板子,额娘心疼,不拿我撒气,难不成还怪雅蓉和燕宁?”

他淡淡一笑,揉搓着我的膝,“是为夫的不是,倒让你跪了两个多时辰。其实,额娘多虑了,当着满朝人,皇阿玛怎会真的伤了他。那般出口不逊为老八求情,赏他一顿板子已是轻的了。”

我笑笑不语,他们父子之间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穷我之力是无法分辨了。德妃让我替自己夫君受罚,于我也没什么难接受,总比守着哭得通红的她和雅蓉费尽口舌劝慰强。

“弘晸呢?”

“还睡着。”

“今儿还住吗?”

“不了,我正是来跟你说,一会儿送他回去。”

“也好。”

“胤禛,”

“嗯,”

“我想亲自送他回去,再…去趟八府。”

他闻言并没有惊讶,“有事吗?”

“我想去看看她。”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掩饰,自从塞外归来,刻意,无意,我再不曾见到琴雅,她也似明了,满朝举荐风头空前也好,小阿哥不满周岁八府又传喜讯也罢,她都没有打扰我,直到一切轰轰烈烈戛然而止,安静了,我才想到我该去看看她,看看他们…

“嗯,也好。”胤禛没有半句驳回就应下,依然让我有些意外,他倒似很平常,“去的时候带些补品,那边府里有喜,咱们也没走到礼数。”

“嗯。”

一身便服,一顶小轿,时隔多日,又来到八府门前。

溜光锃亮的青石狮,黑漆紧闭的大门,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安静而肃穆。门人进去通禀,半天的功夫,才大开了府门,将我迎进去。

府中静悄悄的,快到正厅,依然不见琴雅迎出来,我心中纳闷儿,她不在?正琢磨着,抬头却见琴雅正威然端坐正厅。一身百蝶穿花大红旗装,旗头上一朵怒放的牡丹,长长的流苏搭在双肩。脸上的妆容似乎浓了些,重重的胭脂依然遮不住她苍白的脸颊。看到我进来,她并不起身,也不招呼,任我站在厅中,只用眼光冷冷地注视着。我也不急,任她打量,半天,她终于开口。

“四嫂来,有何贵干?”

我看着她严正以待的眼睛,微微一笑,“你接着唱你的戏,我就不多打扰了。”

转身离开,没走到门口,就听得她略微有些迟疑的声音,“吟秋…”

我停下,转身,扑哧笑了,“看看你的样子,做这个景儿是给我看?”她有些难为情,略低头,我走过去,挽了她的手臂,“又有了身子,瞎折腾什么?”

她苦笑笑,握了我的手…

我们又像从前,挽着手臂,一起往后园去,亲密地说着话。

“这会子,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是堂而皇之地登门来了。”

“来看你,还招来这么多话,还做这个景儿给我看。”

“是…他让你来的?”

“我可没那脑子跟你绕这些,你若还犹豫不想见我,或是担心什么,我走好了。”

“得,得,知道你不是那样人。”琴雅拉着假意要转身的我,“这当口儿还不避讳,还敢登我们府门的也就你们二位了。”

“嗯?”

“你和表哥啊。”

“胤禟也在?”

“嗯,和胤禩在书房呢。”

本想问问八阿哥,可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如今,即使他被革了爵位,其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只是此时他们的对手是康熙,千古一帝,在自己的皇权受到威胁的时候,所做出的绝对反击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反弹的余地…有时我甚至在想,如果康熙此刻真能顺应朝臣立八阿哥为太子,没有这之后十几年的争斗,等到他毫无悬念和争议地登基,是不是每个人的结局都会不一样…

说着话,跟着琴雅来到了她的房间。她终于又放下心来,我帮着浅绣服侍她洗漱、换衣裳,倚在了床榻上。她拉了我坐在身边,看她一脸倦容,面色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了。”

“怎么也不知道好好养着,看你的脸色白的吓人。”

“唉,好容易又得着了,谁知保不保得住…”

“这是为何?”

“这几日,有些下血,淅淅沥沥地止不住…”

“你就是太过操心了…”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朝堂上的事自有他们男人,你急坏了身子,再伤了孩子,这不更给他添乱吗?”

“嗯,我也知道,可就是…”琴雅眼中含了泪,“如今上上下下,天翻地覆,竟是没个来由…”

“你…”我斟酌再三,还是把咽回去的话说了出来,“别人糊涂、担不起倒罢了,你怎么也糊涂了?自幼养在宫中,难道…还不明白,这天地的风雨自是天地为之,身处其中,避一时,淋一世,何问来由…如今,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今后无论怎样,他总知道还有你好好地守着他,你说是不是?”

一滴泪落在相握的手上,她轻叹一声,“此话极是…”

“今儿我正好带了上好的阿胶,最是滋阴补血安胎的,晚上让丫头给你炖了鸡汤,啊?”

“嗯,你今儿晚饭也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吃,陪我说说话。”

“行。”

“哦,对了,前些日子,表哥的人从西洋带回了些西洋葡萄酒,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吃的,给我们送了过来,也没人会做。正说要让你看看呢。”

“哦?是吗?我也不是个会做的,不过倒是可以去看看。”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说话,早有丫头挑了帘子,八阿哥走了进来。看神色虽略显疲倦,却依然沉静自若,翩翩风度不减分毫。看到我,温和带笑,“四嫂来了。”

“八弟。”我起身,微微点头,彼此算是见过了礼。

“琴儿这几日正说闷着呢,可巧四嫂来了。”

“是啊,我也多日不见她和旺儿了,也惦记呢。”

“胤禩,我刚留了四嫂晚饭。”

“哦,那正好,九弟也正说就不回去了,我这就吩咐厨下多备几道菜。”

琴雅这才露出了笑容,“那感情好,难得人凑的这么齐。”看我犹豫,琴雅握上我的手,“已经答应了的。”

“嗯。”

“我还和四嫂说表哥带过来的那些西洋东西,让她看看呢。”

“哦,那一会儿着人拿过来。”

“别了,咱们这就一道过去看看。”

“也好。”

搀扶琴雅起了身,随在八阿哥身后一起出到院子里。院中丹桂树下站立一人,枯枝萎茎,寒气逼人,竟越托得一身白袍的他皎如玉树、衬得他临风之雅,听到脚步声,他回过身,含笑迎了过来,“几时过来的?”

“四嫂来了一会儿了,也一起留下晚饭。”

“哦?那好。”他的笑容越绽开,“你也得着尝尝八哥府上的新厨艺。”

我笑笑点头。

四人一起来到八阿哥府里的小库房,家人找出了西洋来的东西。只见方方正正一堆纸包,我小心地打开其中的一个,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啊?这么难闻?”琴雅掩鼻。

“呵呵,这可是正宗的法国奶酪呢!就是这个味儿,做了菜,才是香浓呢。”

胤禟又递过什么,“喏,看看这个。”

沉甸甸的包裹,打开来,原来是正宗的波尔多葡萄酒!我禁不住叹道,“哟!这可真是难得!”

“难得吧?”胤禟笑说,“八哥还说不过是瓶子西洋酒而已。”

八阿哥也笑了,“看来还是得请真正的识货人来。”

万里之外的亲切,让我的兴致着实高起来,“既是有这难得的奶酪和红酒,不做道西式菜点,倒说不过去了。不如我给你做奶酪焗牛肉,好不好?”

“那好啊!往日尽跟着我学了,还没尝尝你的手艺呢!”琴雅也似兴奋,“就着人把这些搬到小厨房去,你在那儿做。别的菜让大厨房做。”

一行人来到琴雅的小厨房,准备好了材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我笑看着他们,“这是做什么?监工还是帮厨?各位爷和福晋都回去歇着吧。”

“说的是,”胤禟应道,“八哥,八嫂不是闻不得油烟儿吗?你们回房吧。我留下打下手。”

“你说什么??”我立刻挑眉,匪夷所思地看着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爷,“你打下手,那怕是明儿早上也吃不到!”

“这叫什么话?你能做饭,我倒连下手都打不得?”胤禟说着卷起了袖子。

看胤禟当真拉开了架势,八阿哥笑着摇头,“今儿这顿饭吃不吃得着先不说,可真是值银子了。”

“可不嘛!行了,随你们折腾,倒看看能做出什么好的来。胤禩,咱们走。”琴雅用手帕掩着鼻,拉着八阿哥走了。

一时间人走得空荡荡,小厨房里,连个厨娘都没有留下,我一时不知所措…

“你老愣着做什么?赶紧开始吧,若不然当真明儿早晨都吃不着了。”

他还急了…我嘟囔着,也再没办法。看看案上的各种材料,再看看身边这位爷,挑了牛肉,取了刀递给他,“你帮着切肉吧。”

“好,切成什么样儿的?”

“丁儿。”

“好。”

答应得倒真爽利,我悄悄看,那刀握得虽勉强,那架势倒像真的似的,也就罢了,自顾自去准备其他材料。

“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