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出了那个承诺,那个蕴含了天大意义的承诺,她必须懂…

黑暗中,我前所未有地期待着,胤禛,我的夫君,能坐上那把无所不能的椅子…

二月,敦恪公主出塞,庄严的礼炮声响彻整座皇城…紧握着腰间的荷包,将她临走留下的那句话,一笔一划,刻进心里:张吟秋,我信你…

隆重的送亲队伍,蜿蜒数十里,一路飘红,浩浩荡荡…

草原上,一骑快马背道而驰,六百里加急,报京城,多罗郡王妃和硕温恪公主…薨了…

头疼,剧烈的疼…再起身,虚软无力,只有心中的期盼,强撑着…

三月,废太子胤礽毫无悬念地被复立,太子福晋被册封为太子妃。八阿哥复爵,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被封为亲王。原本相差悬殊的力量突然之间变得势均力敌,没有实权的太子之位恍如虚设,岌岌可危,康熙,终于下了他一生最昏的一招棋…

府门上的匾额换作“雍亲王府”的那天,我伫立仰视,心中积聚的悲伤突然换做陌生的兴奋感,悄悄对那远在天堂的人说:距离那一天,我们又近了…

五月,春末夏初,天地煦暖,草木欣然,一切都在复苏后走向极盛…

泡在浴桶中,浑身酥软无力,没有了身体四肢的感觉,太阳穴处那根锥子便仿佛刺得越深,越重,痛,无处排解…闭着眼睛,不看,不想,抬手用力按摩,不指望能减轻,只是适应那每到发作时一次强似一次的尖利…

双手轻轻被覆,配合我的动作,那力道不重,不轻,恰到好处,掌心的温暖让我忽然放松,仿佛那痛都被他分了去…

这一阵发作总算过去…我松了手,略略后仰,靠在他肩头,依旧闭着眼睛,眉头慢慢疏开…

“好些了?”

本想与他调侃一句,可这痛已经让我筋疲力尽,只懒懒地轻吐一句,“有劳王爷了。”

他揽着我,轻撩着水花,一样慵懒低沉的声音,“伺候亲王福晋,荣幸之至。”

“别这么叫我。”

“怎么?这都不乐意,还想做什么?”

“我啊,”嘴角微微上扬,在他耳边清晰地吐字,“我要做皇后。”

水花漾起水波,暖暖的抚摸着身体,那温柔的频率一刻不曾被打断,耳边的呼吸依然那样熟悉、沉稳…

眼睛眯开一条缝,朦胧的水汽中,看到他的侧脸,微微带笑,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扭头也看着我,湿漉漉的大手轻拭我的额,我的眼,我的脸颊…

我笑了,越蹭在他脖颈,“我当你,会溺死我。”

“死了,还怎么当。”

这一句很轻,很轻,伴着水声,仿佛是个幻听,却在这一瞬,便走进我心里,深深地,留下一个痕迹,再也抹不去…

双手握了他的手,抚在心口,通通的心跳,传递给他…夫君,待到那一天,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爷,主子,”浴门外传来翠儿的轻叩声,“十三爷来了。”

“哦,”胤禛提了声音,“请十三爷到书院外厅,我这就来。”

“是。”

“秋儿,你是要再歇一会儿,还是为夫扶你出浴?”

“起来了。”

他扶我起身,出浴。待穿好衣裙,才发现他的前襟也已是湿漉漉一片。好在浴房备了他的衣衫,我赶紧找了一件给他换上。刚刚收拾停当,门外就传,十三爷候着了。胤禛开门离去。

正待坐到梳妆台前,忽想起来,燕宁生日没有操办,给她备的礼不如就势让十三阿哥带回去。于是我匆匆起身,开门过走廊,往卧房去。正到前厅,里面传来说话声,是十三阿哥,可怎么,这声音…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四哥,”

“别急,慢慢说。”

“四哥,那奏报上说是恶疾。是何恶疾?敦儿怎么会染了什么恶疾??”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再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推开门。

“什么恶疾?谁染了恶疾?”我冲到他们面前,“敦儿八岁就在我身边,很少生病,怎么会突然染了恶疾??”

“秋儿!”

“二月出嫁,这才不过五月,她,她怎么会染了恶疾??”我紧紧抓着十三阿哥的手臂,哑着声音几乎是在嘶喊,“他们怎么说,他们到底怎么说?敦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四嫂…敦儿,敦儿她…三天前,已经薨了…”

雷劈一般,一切遁入黑暗…

头疼…头疼…炸裂一般疼…

昏昏沉沉…天翻地覆…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

痛…吞噬了所有的神经…

湿热…身体如浸在水中…好久…吸干最后一丝精力…

“主子,主子,”

有人轻唤…

眼皮似有千斤重,努力,再努力,我终于,看到了亮光…

“主子,您可醒了!我这就着人去回禀王爷!”

焦急担心的面庞,一个陌生的女孩…

我轻声嗫嚅,“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小虐怡情

第一百五十章 遗失的世界 (一)

秋深了,郊外的风已有了冬的寒意,一阵阵,卷起漫山遍野的枯叶,在山谷中发出骇人的声响,远处的夕阳刚才还能看到半圆,只是一转瞬,仿佛被什么力道残忍地拖拽,再抬头,已是残留一抹血红…

我跪坐在枯叶中,眼前是一个冰冷的墓碑,手指轻轻地,轻轻地划过碑文,一笔,一划…张诚,Jean-François Gerbillon…整整一个下午,我依然在划,慢慢地,慢慢地…我早已放弃去想他是谁,我只是在拖延时间…多拖一刻,就晚一刻面对再一次的愧疚与尴尬…

三个多月了…三个多月前,人们说我一场大病,醒来,忘记了一切…

“一切”这两个字,我不懂,只知道头脑里的空白是那么明晃晃的一片,刺眼,空寂…他们说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我的心,仿佛千年死寂的沙漠,曾经出现过的,都被一场狂风吹散,散的连一个脚印都不曾留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我醒来那天,紧紧将我拥在怀中的那个男人是谁…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唤,他叫“秋儿”,一遍又一遍,那声音那么急切,那么心痛,可我不敢应,一声都不敢应,因为我不知道“秋儿”是谁…

后来,人们告诉我,他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四皇子雍亲王爷,而我,是王爷的嫡妻,这座王府的当家福晋,我叫那拉吟秋…

仅此而已,人们只被允许告诉我这些,再多的曾经,哪怕是一点点生活琐事,王爷都不许他们再多言。王爷说,我的曾经过往,只有他和我知道,不可听他人言,他要亲自帮我慢慢想起来…

白天,他有公务,留我在房中抄写一本诗集。那是一本手写的诗集,老旧泛黄,又似被水浸泡过,褶皱遍生。我问,这是本什么诗集?他说,用心,一个字一个字用心写,很快你会记起其中的句子,会记得当初抄写这句子的情景,然后,就会记得,这诗集是来自何处…我说好,我依照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一遍抄完,每一个字都还是陌生…两遍抄完,合上,我依然不能想起一句完整的诗句…

夜里,他将我拥在怀中,给我讲一副画的故事,他说那副画叫《梧竹溪堂图》,可曾有印象?我摇摇头,他笑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形的折纸,软旧的纸面,多年折压的痕迹,他小心地展开,是一张四百两的银票,可我,还是不懂…他不急,慢慢地给我讲,时不时会停下来,期待地看着我,希望我能完成他刚才未完的话,可每一次…我都是摇头…直到故事讲完,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愧疚让我的手心攥满了汗,却不敢再抬头看他失望的眼睛…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那本诗集,我抄写了无数遍,却始终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抄那本诗集…他的故事,一个又一个,彼此之间却毫不相连,我努力记,努力想,却怎么都无法完成完整的画面…我求他,告诉我所有,他紧紧握着我的肩,我能感觉到他用尽力气的绝望,他说,你想起来,这中间的联系,只有你自己知道…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我仿佛一块冥顽的石头,冰冷,漠然,人世间的一切再不能给我任何的温度…他的眼睛从最初的焦急、到期盼,到失望,再到今天,布满了血丝…筋疲力尽…

今天午饭后,他兴冲冲回府,握了我手说,为夫真是愚了,竟刻意那些繁琐小事,走,为夫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一定会想起来!我们来到一座府邸,一座没有人居住,却依然干净整洁的府邸。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前厅,他说,秋儿,你看中堂上那副图,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抬头,轻声说,《梧竹溪堂图》,他笑了,那么开心,我不忍心告诉他,那字虽然很小,可我能看得见…而后,他带我去了书房、去了一个两间相连的卧房,这一次,我没有掩饰的办法,不记得,不记得…他似情急,从怀中掏出一条银链,要我仔细再想,我努力想,努力想,没有,什么都没有…

出了府邸,起了风,他扶我上车,脸上那欣然的期望已经荡然无存,紧锁着眉吩咐车夫,去郊外…

他带我来到一条咆哮奔腾的河边,问我,怕吗?我摇摇头,失去记忆,我像一个赤-裸的婴儿,无助,却也无惧…

这一次,感觉他握我的手,突然的用力,仿佛要捏断了一般…

“秋儿,”

“…嗯,”

“来,抬起头来。”

“我…”

“来,别怕。”他蹲在我身边,握住我的双肩扳向他,“告诉为夫,想起来了吗?想起他是谁吗?张诚,张实斋,他,是谁?”

看着他消瘦的脸庞、血红的眼睛,我的心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不是那熟悉的愧疚,不是那熟悉的疲惫,而是…害怕…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这是我的夫君对我最后的希望…

“秋儿,告诉为夫,想起了吗?想起他是谁了吗?”

他一声急似一声,我的心越揪越紧,这么多日子,每天都被逼着回忆,那一片明晃晃的空白越来越刺眼,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秋儿! 秋儿!”

别逼我!别逼我!别再逼我!!

“秋儿!!你说话啊!!” 他突然用力晃着我的肩,那猛烈的力道仿佛要把我从千年的沉睡中唤醒…

“啊!!”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抱住自己的头,大喊,“我头疼,头疼!!”

一阵狂风过,鬼魅般呼号,夹杂了雨滴,天地完全没入黑暗,阴冷…地狱一般…

下雪了,好美的雪,我站在院中,仰起脸,任那冰凉的晶莹落在脸上…

白天,我再不用抄写诗集了,夜晚,没有了故事,他的话也越来越少,只是抱着,紧紧地抱着…

曾经的我,仿佛从不未存在过,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最初的恐惧和无措一点点,一点点离去,我开始努力塑造一个新的我,把病后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积攒我全新的记忆,在他熟睡后,悄悄地抱着他,告诉他,新的我,也会是一个好妻子…

病魔,仿佛与我有怨…在我的希望慢慢燃起,在他的眼中又看到了欣喜时,我突然发现,遗忘又一次紧紧扼住了我…病后第一天的事,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第二天,第三天…恐惧像毒蛇般钻进我的心里,疼得我浑身战栗…我开始写下来,把每一天的一点一滴写下来,可是…昨天写过的,今天再看,已是模糊一片…

朝夕相伴的人,几乎是在同时,发现了我的变化…他开始让我反复做一些事情,一遍又一遍,可我的记忆越来越短暂,越来越短暂…直到一天清晨,我不再记得他衣袍穿戴的次序…我哭了,在他匆匆离去后…

“主子,”

“嗯,”

“年主子来看您了。”

“嗯?哦,…好,请她进来。”

年玉淑,是这府中除了王爷和翠儿,我唯一有记忆的人。因为,每天当我对她的记忆模糊,她就会再次出现,一遍又一遍。她似乎是个很友好的人,总是笑脸相对,问候我生活的点滴。如今,我已经形同一个躯壳,府中当家是她在替我,宫里公婆那边也是她在替我,这么忙碌,还要每天来看我,心中不免有愧。

“姐姐,”她已近在眼前,“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院子里,走,回屋去。”

“哦,好。”

任她亲密地挽了我的手臂,往房中去。她身上擦了香粉,很好闻,比起我的一身药气,妩媚许多。我一直不解,为什么我总是带着个药荷包,好像问过他,可我,已经不记得他的答案…

“你们都出去,我和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回到房中,玉淑吩咐身边的人都离开,也包括我的丫鬟翠儿。翠儿犹豫,看向我,我轻轻点头。

“姐姐,如今,可好些?”

我讪讪地笑笑,摇摇头。

“昨儿我听爷说,姐姐如今记性越发短,像是一个时辰的事都开始模糊?”

“若他说是,那应该…就是。”我还有什么可以确定…

“是吗?”她忽然嘴角一挑,笑了…

看她的笑我隐隐有些不舒服,却分辨不出是为什么…

“那好,咱们就试试看。”

说着,她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白色粉末。她小心地托着,打开面前的茶碗,慢慢倒进去,收好纸包,端起茶碗,晃晃匀。

“这是…”

“这是砒霜。”

“嗯?你…”

“呵呵,咱们说话。”她笑着制止我再问,“昨儿我进宫见着额娘,额娘问起你的病,当着十三弟妹、十四弟妹,我本不想说,可无奈,额娘问得紧,也只得说了。才知道,爷也早说了些,额娘担心,才问得详尽。其实,这怎么能瞒得住呢,眼看进腊月,宫里到处都要应付,咱们王府总不见当家人如何是好?额娘说,咱们爷也跟她回过,你病着,就由妹妹我出面,我推辞,说是府里我应承倒罢了,宫里这场面上的事,我一个侧室如何使得?可额娘说不妨,赶明儿她回了皇阿玛,有了皇阿玛的话,便妥了。”

她每天来都是好大一番话,我总是记不住,她前脚走我后脚就忘,今天这一番,我不记得是否听过,也不记得自己是否道过谢,想了想,还是开口,“有劳你了,我…实在对不住。”

“呵呵,自家姐妹,这是哪儿的话。”

她笑着,话越说越多,皇城里的各府各门,条条道道,弯弯绕绕,我早就迷失其中,只能听着,点头,偶尔应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握了我的手,“姐姐,一个半时辰了,你还记得,我进屋来做了什么?”

看着她脸上那莫名的笑,我有些糊涂,努力想了想,仿佛记得人影攒动,之后,好像就是安静,不,不是…好像是…

“不记得了?”

我低了头…

“来。你的茶凉了,喝这个。”她把自己面前的茶盅递给我。

我不明白,却还是接了过来…

“说了这半天话,一定渴了,喝一口。”

她这么殷勤地劝,我有些受不住,只好端了茶盅,打开茶盖,这茶…好凉…不过,我还是低头,唇触到了茶碗,已经感到那凉凉的液体…

“哎!!”她一把握住我,那粉白的脸近在眼前,“你怎么敢真的喝啊?”

“我…”

“哼!”她阴笑一声,猛地松开了我的手腕,“果然啊,你真是一个时辰的事都不记得了。”

我的双手禁不住攥紧,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害怕…

她走到身边,弯腰,凑在耳边,“那拉吟秋,你真有今天啊。老天真是有眼,当初那嚣张跋扈的本事都哪儿去了,如今,竟是活死人一个!不过,你放心,妹妹我不会让你死,只有你这嫡室的摆设活着,我才可以当家,当这亲王府的家!所以,我要你活,要你长命百岁地活!!只不过,你如今人虽傻了,身子骨倒还挺硬朗,如此还敢霸着爷,就不能怪我心狠了!”

她的话我没有完全懂,可她那地狱般的语气却让我瑟瑟发抖…

她走了,我努力记住她的话,我要告诉王爷,问他,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回来了,被她请了去,好晚,才回到房中。我闻到刺鼻的酒气,看他还清醒,我仿佛记得有什么话,努力想,努力想,可白天的一切,都模糊了…再看他,已经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新年快乐!祝愿大家新年都能捡到好文看!看文看得开心,看文看得流泪,痛痛快快!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遗失的世界(二)

腊月,天寒地冻。

蜷缩在暖榻上,我一笔一划地抄写着。这是刚从枕边的书架上找到的,泛黄了,很旧,可那字迹却很清晰,也似乎,有点亲切…我翻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竟忽地想抄写,于是取了笔墨,伏在案头。一边写,懵懂的心慢慢地清静下来,悄悄地有些纳闷儿,怎么好像,这字句有点熟悉似的…

嗯,确实好像很熟悉,比如,“春月娟娟映水清,”写完这上句,我没有抬头,就添了下句,“一斟一酌听泉声。”,再看那诗集,呵呵,一模一样的…嗯,我得问问,问谁呢?这是王爷的书架,就问他。哦,对了,还要告诉他,今天早晨我突然推开他,不是,不是…讨厌他,是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正要叫出口,可看他已经沉了脸色,我只好…硬忍了回去,很顺口的一个词,好像是什么…真,好像是…印…真,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他很忙,一走就是一整天,晚上我不记得了怎么办?这么想着,从旁边拿了纸,记下…

“主子,”

“嗯?”刚写下“问王爷”三个字,听到翠儿叫我。

“主子,年主子带了大夫来给主子瞧病。”

“哦,快请。”赶紧把那纸张折好掖进诗集里。

“都出去!”

外面一定很冷,房中站立的两个人,一身的寒气。一个是玉淑,另一个是个男人,干巴猥琐的样子,还留了稀疏的灰色的胡子,有点恶心,是谁呢…

“来,躺下。”玉淑走过来,扶我躺在暖榻上。

“他…是谁?”

“你近日喝的药就是卢大夫开的。今儿来给你把脉。”

“我觉得好多了,不用再…”

“这是爷的吩咐。” 她毫无表情,冷冷地说。

“…哦。”

既然是他的吩咐,我最好还是不要犟,今天早晨他甩开我那下…好用力…

我躺着,看那男人坐在了榻边凳子上,就要伸手来触我,我心里突然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立刻抽开了手臂。

“你做什么?”她拧了眉,她一把拉过我的手,“这是大夫,好生着!”

我没再争辩,随手取了一条丝帕覆在手上。她看看我,冷笑一声,“哼,做这给景儿我看?我不是爷!”

看她的样子,我的脑海中忽然有个模糊的影像,是什么…昨天她好像…

那人一手把着我的脉,一手锊着他那稀疏的胡子,原本就细小的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缝。待把过脉,他凑近我,我正要别过脸去,忽地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心一犯恶心,神志有些模糊…

“如何?”

“嗯,她确实受过严重的内伤。”

“真的?”玉淑突然两眼放光,“这么说,这打听来的消息当真确有其事?”

“嗯?”那人似不解。

“哦,这不与你相干,你快告诉我,你可有把握?”

“不知主子您说的是什么把握,若只是些皮肉之苦,小人自是有把握。如此重伤,只需略动手脚,就是刮骨剜心之痛。便是一头猛兽,也要呼断天地。”

“呼断天地?”她似非常不满,“你当你施针那天还能像今日,只有你我?哼,这女人,已是空壳子一个,爷还夜夜守着她,那药我都不得不着人白天给她灌进去!这要是知道给她施针,爷一定会守着她。能让你扎得她呼天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