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做不觉,亲热地嗔她一句,“这是留了好的给自己了!是哪个快让我瞧瞧。”

静怡自是更陪笑,“看娘娘说的,不过是看着比别的都似清静,合我的性子,便留了。”一边也不再耽搁,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叫若雪来。”

珠帘打起,一身浅粉的宫装包裹着娇小的女孩,娉娉而来,如微风中一朵含苞的小荷,人未至,已是清新扑面。抬起头,白皙的脸庞,小巧的鼻、小巧的嘴,正叹模样倒不觉如何惊艳,她略一抬眼,我心一颤,这一双眼睛,仿佛含了一汪冰雪融下的湖水,又像蒙了淡淡一层寒雾,深静,清凉,岂料长长的睫毛害羞地一遮,便好似惺忪未醒,又似清眸微嗔,看得人心怀撩动,又无端心疼…

心里不觉悄悄笑了,难怪!这样的女孩,便是女人,也愿意多看几眼。叫到身边,又问了几句话,她的声音正如静怡所说,听着也觉清静,一字一句回答,不亢不卑,分寸拿捏得当。

看过了若雪,我支退了身边所有的宫人,问静怡,“可是弘时要你留她?”

静怡看我来意已明,也不再遮挡,点头称是。

“这孩子!已是有妻有妾,还不够?”

“娘娘说的哪里话,人是他要我留下的,可也没说他要要了去。”

“哦?那是为何?”

“时儿只是说有人托了他多关照若雪,可他也忙,若是分到别处,如何得空儿关照?索性求了我,放在我跟前儿了。”

“这么说,他当真不是要要她?”

“当真不是!”静怡笑着打保票,“如今他办差忙,常出京去,便是府里那些女人都顾不得,哪还有功夫再要?”

“那行了,这丫头给我吧!弘时若问,就说在我跟前儿,断委屈不着她,他尽可回话给托他的人。”

“那可真是这丫头的福气了!”静怡看我特意回宫就是为了若雪,也知道拦不住了,便干脆应承下。

一切都似办得顺顺利利,可当告诉若雪跟我走时,她一惊,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静怡呵她磕头谢恩,她赶紧跪了,那声音却是慌乱不已…

一路带她走,她始终低着头,知道她有心思,我没再多问什么,却也看清楚她手中的丝帕已是拧得不成样子。心里不觉纳闷儿,是不是弘历那孩子已经做了什么不好的举动吓着她了?正胡乱猜着,身边人轻声提醒,“娘娘,怡亲王爷。”

抬眼看,果然见养心殿外虚掩的角门旁,十三阿哥在往里看,看样子像是已经站了很久。我留下跟着的人,独自走了过去。脚步再轻,也瞒不了他,他回头看到我,一笑,俯身行礼,悄声道,“皇嫂安好。”

我扶了他起来,随他一道往角门里看,原来是八阿哥和胤禟跪在养心殿外。和暖的阳光下,短短的影子。我看在眼中,曾经第一次见这种情景的闷痛已经被无奈所代替,轻声问,“这又是怎么了?”

“贪官贪没国库银两,八哥力保。”

“那那个呢?他怎么了?”

“他?”十三阿哥冷笑一声,“八哥是人保,他是钱保,替人家把窟窿都堵了,还在朝上顶撞皇兄。气得皇兄大骂,罚他们跪了。”

我心里恨,暗骂了一句活该!正要转身走,十三阿哥看着跪着的人竟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皇嫂你说,他到底有多少身家?”

“你当真没事做了?管起人家有多少钱来!他那可都是正经买卖。”

“我不管他钱是怎么得来的,他敢拿着养贪官,我就查得!可整整一年了,我查了他一年!上上下下,钱庄、酒楼、米店、古董行,倒是不少,可算来算去,也不过就是个了得的财主罢了!哪是什么财王啊?”

“那不过是世人浑叫,你还当真了?”

“浑叫?哼,财主可以给贪官堵窟窿,可哪个财主能支撑整个西北军的军饷?!若非有敌国之富,谁有这般气势!”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也疑惑,“他的生意都是开门做买卖,你怎么会查不出来?”

“我知道他都是正经买卖,可分散在各地,又不是统一应他的名,虽是大张旗鼓地开业、挣钱,可我就是分辨不出哪家是哪家不是!各有各的帐,本本都清清楚楚,明明觉得是,就是没有把柄!除非把大清所有的买卖家都抄了,否则,还是查不全!”

看十三阿哥眉头深锁,我知道他是真犯了难了。我心叹,这假扇子把戏是玩得炉火纯青了,胤禟的心眼与十三阿哥的智慧,真正撞在一起,居然是一锅浑水,让他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我只得劝道,“好了,往后他再替人还债,你们罚他就是,何苦要费心思查他的买卖?”

十三阿哥看着门里,眼神越来越深,长吁一口气,“不查清楚他到底有多少身家,就不能碰他。”

我一震,转头看他,他已不再做声,盯着里面的人,那目光,似一把利剑,不止要刺中,而且…要刺穿…

自那以后,我将若雪带在了身边。她开始有点怕我,小心小胆,谨慎得有些过,实在不能说可爱。后来看我并不当真是那泥塑一样高高端着的人,这才慢慢放松,越来越与我亲近起来。我也渐渐发现这女孩心思细,话语轻,又曾跟她阿玛外放做官,颇有些见识,举止做派,很是大方得体,便真的开始喜欢她。

我这里喜欢,想着弘历更喜欢,谁知那小子把人要来了,他倒端了起来,从未借口多来我这儿一次。而每次来,有机会就跟她说几句话,自是温和异常,没有机会,也无所谓,从没见他如何牵肠挂肚。我冷眼旁观,发现他与若雪相处真是很懂得分寸,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又明明白白地传达给她,他视她与旁人不同。而若雪,面对这样的四爷,她非但躲不得,还不好意思冷淡,几次看他俩说话,还真是合拍得很。我不觉叹,这小子情-事方面竟是比他阿玛还厉害,非但知道欲擒故纵,还懂得给自己留退路,如果若雪愿意,一切顺理成章,似二人早就有意,如果人家不愿意,他这爷的面子也一点没丢。

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这边摆了风度摆了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却被他阿玛一眼就看穿!夜里质问我,怎么就纵了他?才刚刚十三岁!想做什么?我说怎么了?儿子喜欢而已,又没有即刻就要娶她。更况,你还不是十四岁就大婚了?他说我那是无奈!怎么?你也想让他十四岁大婚?我说那倒不是,可先留心着总没坏处。他哼了一声,说好,你留心,你可想好,给他选妻可不是个随性子的事!我这才一怔,是啊,去年胤禛就已经秘密立储,现在选的不光是顺心顺眼的儿媳,那可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夏天到了,天燥地热,跟燕宁说闲话,两人总是念道清凉的塞外。偏偏有人忙,忙得根本就不记得还有避暑这么一回事!

这天入夜,一场瓢泼大雨总算是把这闷气趋散了些,湿湿的雨腥夹了草木清香,飘入在鼻中感觉很是凉爽。和他一起坐在窗边竹榻上,一边听着雨声,我看书,他批折子。

“皇上,”高无庸捧着侍寝的牌子弯腰在胤禛身边,他抬头看了看,翻了一块,想想,又翻了一块。高无庸悄声退下。

“啪!”我把书扔到他面前,“怎么翻了两块?”

他看也没看我,扔回我的书,沾了笔继续写,“木头牌子的醋你也吃。”

“什么吃醋!你也不想想,你每日几时安寝、几时晨起都有记录,一共睡不了两三个时辰,隔三差五翻翻牌子便罢了,怎么还翻上瘾了?两个?你应付得过来吗?也不怕人说你,”我压了些声,“说你荒淫!”

扑哧,他笑了,手里的笔却没停,“做戏就要做真,不过一次而已,朕能不能应付,皇后还不知道啊?”

看他那副无耻的样子,我也被逗笑了,咬牙恨道,“你可真是要留名史册了,日里夜里都不闲着!”

“史册?那都是前人写给后人的故事,我不过,是捎带多涂了一笔。”

他的口气调侃轻松,我的心竟又是触动…

自从被封为皇后,我曾多次问他是否也该给舒蕙姐姐一个封号。他总是搪塞,终于有一天不得不告诉我,康熙着人修改了玉碟,那拉舒蕙从来没有病逝,而那拉吟秋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胤禛虽恨,却也不好改正,毕竟那拉氏没有死过,那么皇后就是先皇亲点的正房儿媳、有根有基,谁也不能拿此做文章。可他于我总是抱歉,我却不以为然,甚或更轻松,姓什么叫什么,不过是几个字而已,她活的是个名头,我活的是跟他厮守一辈子,再有什么,我也不悔,也不换…

“秋儿,秋儿?”

“嗯?”

“又发什么愣呢?”

“哦,”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于是跟他转了话题,“今儿我听燕宁说碰上九弟妹大热的天进宫给宜太妃请安,你不是早就准许有儿子的老太妃们出宫养老了吗?她怎么还在?”

“我这是为她好。她这一辈子就爱逞个虚名,出了宫再富贵也不过是个贝子府,更况,母子一直也不合,何苦应了名,又彼此厌烦?”

想想也是,我也不再多纠葛,“横竖都是你的理!我去睡了。”

“再等一会儿,为夫把这几个折子看完。”

我哼了一声,“等你?你点了两个呢,我还是赶紧腾地方吧!”

“嘶!”他立刻抬手来敲我。

“呵呵…”我用书挡了,笑着逃开。

回到卧房,看到若雪在桌边搬弄着什么,过去一看,是我的琴。

“若雪,你会调琴弦?”

她抬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会一点。”

“呵呵,”我接了过来,“这是比维拉琴,西洋琴,和咱们这边的弦琴不同,音要多出两个来。”

“哦。”她应了一声,没再多话。

我拨了拨,嗯?居然调得很准!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懂西洋乐?”

“一点皮毛。”

“那会弹吗?”

“嗯。”这次她没有用“一点”来谦虚,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简直太意外了!我来了兴致,把琴递给她,“那你弹给我听听。”

她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看一身宫装的她娴熟地揽着比维拉琴,这中西合璧,看着可真有意思。想想自己曾经就是这个样子,不觉笑了。若雪有些纳闷儿地看着我,怎么还没弹,就笑了?

我赶紧正色些,“你弹,你弹。”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清灵的弦声飘然而起,和了窗外的雨,仿若幽谷中叮咚的山泉,却丝丝缠绕,扰得人心忽地悲戚…天哪,这…这曲子!我猛地呵道:“若雪!”

她吓了一跳,琴声戛然而止,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娘娘…”

“这…你是从哪儿弄来这曲子的?”

“这,这是我师傅的,是我师傅写的…”

“你说什么?!”我腾地站起身,一把拉过她,“你师傅是谁?你师傅是谁?“

“我,我师傅是…徐,徐风…”

天哪…“你,你怎么会认识徐风?徐风怎么会是你的师傅??”

“是,是阿玛。阿玛因为看病,结识了西洋来的师傅,两人成了挚友。师傅常来府里做客,我和哥哥喜欢听他的琴,就都拜了师。跟着师傅,学了五年…”

五年,五年…天哪,原来他…一直就在京城…“到,到哪一年?”

“到康熙六十一年…”若雪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小,慢慢哽咽,眼中有了泪,“春天,师傅听说山东有个小镇闹瘟疫,他就去了,走的时候跟我说很快…很快就回来…结果…结果再也没回来…阿玛派人去寻,到处寻,哥哥也去,可就是找不到…阿玛跟我说,也许,也许师傅是回西洋去了…我不信,我不信…师傅要走,一定,一定会跟我道别的…我哥,我哥也不信,他还在找,他说师傅心善,许是听说别处有灾病他又去出诊了…”

窗外突然雷声滚滚,天像被撕破了一般,倾灭天地的雨水…

“娘娘…”若雪看着泪流满面的我,扑通跪地,“娘娘…”

“若雪,师傅可曾…留给你什么?”

“师傅留给我一本琴谱,说这本谱子只是半册…原本说,他要带我去见见另半册的主人,可是,可…”

我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哭,我的泪,没过了天地的雨水…

自从得知若雪与徐风的渊源,我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对他的亏欠与内疚,都转作了与若雪的亲密,甚而还特意招见了若雪的哥哥,那个至今还在到处寻找徐风的年轻人。而胤禛也在得知此事后,轻叹到,真乃天意…

从此,若雪便成了我们默认的准儿媳,我们商定在弘历大婚后,再告诉他们小夫妇徐风的事…

十月的天,秋高气爽。这天我回宫处理一些后宫的事,办完一切,已是暮昏时候,一路匆匆往回,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侍卫正要上前拦,我轻声喝住,“让他过来吧。”看他急急地赶过来,我的心疼,仿佛昨天还见他小小的身子偷偷在角门等我,仿佛昨天还答应他要一起过年,一夜之间,我们娘俩…咫尺天涯…

弘晸上前,没有俯身行礼,而是扑通一声跪在我脚下。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起来!这是做什么?”

“皇后娘娘,皇伯母,我,我有一事相求,求您,求您答应,求您成全!”

“什么事?起来说。”

他拗着不肯起来,看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紧紧握着我,手都在颤,我的心也慌了,“出什么事了?晸儿,出什么事了?你说,你说吧。”

“皇伯母,我,”他一狠心,一咬牙,大声说,“我要若雪!!”

作者有话要说:秋的故事,一直都是千缠百绕…亲耐的们,开新文了,过来看看喜不喜欢,嫂嫂,何以成妻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终局(下)

那日从宫里回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实在不能相信这仿若前世之缘竟又重演…

…八岁那年,她随哥哥一同往京城最大的乐器行去,恰遇十二岁的少东家来店里玩耍…

…他说,那天下着雪,她包裹得像一团棉花骨朵儿,只能看到两只眼睛,那眼睛,像夜晚的湖水浸入了月…

…那天,她挑选了生平第一把琴,而他,悄悄在琴上印了他少东家的印…

…从此,京城的大街小巷,郊外的林间水边,是说,是笑,享不尽的青春年少…

…慢慢地,长大了,她开始羞涩,开始脸红,不再轻易出门,不许他再叫雪儿…相约化作了相思,悄悄话,变成了悄悄信,哥哥在中间,鸿雁传书…

…直到有一天,她偷偷跑出去找他,哭了,说以后再见不到了,他吓坏了,问为什么,她说要进宫了,他大笑,拍了胸脯说,放宽心…

…一路选秀,他为她安排得妥妥贴贴,岂料进宫的第一天,她就碰上了四爷…

…一切都是自然,一切又都是造化使然…

“皇额娘,皇额娘!”

我一惊,才发现弘历笑意盈盈地在眼前,“你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看皇额娘出神,儿子就等着,原以为就好了呢,结果皇额娘像入定了似的,根本看不着儿子!”

“臭小子!”我笑嗔他,他也笑了,利落落俯身行礼,“儿子给皇额娘问安了!”

“起来吧。”我拉了他起来, “来,上榻上来暖和暖和。”

“哎!”弘历一边应着,一边坐在了我身边,若雪赶紧过来,跪□,给他脱靴子。

看她低头捧了他的脚,小心翼翼,看他也低头,脸颊微微泛红,温柔的目光完完全全地笼了她…我的心,竟又是一软,这样,未尝不好…

“若雪,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跟四爷说。”

“是。”

看她们退了出去合了门,弘历立刻歪在我身上,“额娘,额娘…”

我笑着搂了他,“当心你阿玛看见!”

“呵呵,阿玛跟十三叔说话呢,看那儿堆了好大一堆折子,且过不来呢!”

“你阿玛交代给你的都做好了?”

“嗯!阿玛看了没说什么,我猜是过关了。”

“你猜?!”我用力戳戳他的额头,“你阿玛就说,你这性子啊不知随了谁,凡事都不较真,晃晃荡荡的!”

他不服,小声嘟囔,“那是因为不到较真的时候!平白的瞎较什么劲…”

“你真是该打了!”

他才不在乎,嬉笑着握了我的手拍着自己的脸,“那额娘打,额娘打啊!”

我被逗笑了,“好了!要说正经的呢,这回你可得跟额娘较真了说!”

“嗯!额娘您说。”

“我问你,你对若雪究竟如何?”

他一窘,低了头,“没‘如何’啊,能怎么‘如何’呢…”

“那好,我可把她给别人了啊。”

他一听就急了,“哎!额娘!”

“呵呵,那你告诉额娘实话!”

“我…”他红了脸,凑到我耳边,“她家爵别不高,不知…不知阿玛会怎么说…”

“你管你阿玛怎么说呢,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自然是想…可,可也怕阿玛…”

“哼!”我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谁?他早就知道了!”

“啊?”他一怔,转瞬就乐了,“那,那就是阿玛已经同意了??”

“你别老惦记你阿玛!”我收了笑正色道,“这事儿啊,最后还得额娘说了算!”

“呵呵,那就更好了!儿子求额娘了!”他立刻起身跪在了榻上,“额娘,赐若雪给儿子做福晋吧,求您了,儿子求您了!”

看他神情热切,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渴望,我轻轻叹了口气,“来,”将他又拉近在身边,“额娘现在不能答应你。”

“额娘…”

“你还小,若雪先放在额娘身边,待额娘觉得是时候了,再做决定。”

他略想了想,点了头,“好,那我就等着额娘决定。不过额娘,您可不能偏心。”

我一愣,“偏心?”

他挪到榻边,弯腰穿靴子,“我六岁离了前邸,再不曾与额娘亲近,如何想,如何念,不过是凭空对月,又怎比得那常来常往,又常牵挂的…”

“寿儿…”

那天看弘历离开,我的心彻底乱了,一时出神,一时难过,便再怎么也瞒不过胤禛,夜里,告诉了他一切渊源。他听后竟是心平气和,安慰我道,弘历那孩子心大,即便得不着,也不会如何。我惊讶,那你的意思是…他淡淡一笑,我没什么意思,你如何决定便如何是,为夫只提醒一句,弘历和弘晸已然如此,可若雪,这徐风的爱徒,一步偏差,便是天壤之别…

只觉得心被重重一击,旋即便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和台阶,他说的对,弘历和弘晸的路再也改变不了,选择这边,她就是皇后,选择另一边,前途难卜…

再次下定了决心后,我心里更牵挂起弘晸来,却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眼看年关将近,宫中事多,我和胤禛索性搬了回来,准备待年后再回园子。我想我整日在宫中,有了这难得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谁知等了又等,连腊月二十三那天所有的皇族子弟进宫他都不曾来拜望。我不禁叹,这一个也是在跟我撒娇了,可又能躲到哪儿去,乾清宫家宴再抓了他来好好开导。

可是,千想万想我也没有料到,除夕那天弘晸竟然没来!我再也坐不住了,心不在焉地熬过家宴,一散,便着人叫了妞妞福馨到跟前儿来。

曾经的胖丫头如今已是出落得婷婷玉立,没有半点她额娘的嬴弱,单像了燕宁的爽利。她是十三府的大姐,却因为从小与弘晸一个床上打滚儿,一直直呼他为哥。与我也是从无尊卑芥蒂,如同亲亲娘儿俩,甚或与胤禛,她都敢撒娇顶嘴,有时她阿玛一旁看着直摇头,恨不能立时替她跪下,可她皇伯父却从不在意,更特特赐了她个金光闪闪的封号,从此宫中园子,她比她阿玛进出随意多了。

这不,见了我福身行礼罢,便亲热地偎在了身边,“皇伯母!”

我顾不得多跟她腻,直问,“妞儿,你哥今儿怎么没来?”

“他…”妞妞竟突然支吾,我越发起了疑,追问道,“他怎么了?”

“…床都起不了了…还怎么来。”

“嗯?”我的心咯噔一下,“病了?”

“岂止是病?已经不剩一口气儿了!” 说着,妞妞的眼圈儿红了。

“啊?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九伯!!”妞妞气得咬牙,“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入冬,九伯突然开始给我哥张罗亲事,原本我想着哥也不小了是该娶嫂子了,要在京城找个配得上他的也不易,是得好好张罗张罗。谁知,九伯竟是三两天就给定下了!非逼着我哥年前成亲!我哥不肯,跟他拗,跟他闹,可九伯就是铁了心!我哥没办法,下彩礼前偷偷跑出了京城,九伯大怒,派人抓了回来,狠狠地责罚!可我哥也硬了骨头,就是不低头!九伯气着了,下了狠手,把他绑在凳子上往死里打!我去看的时候,我哥趴在榻上,一时醒,一时糊涂,浑身到处都是伤,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了…”

听得我浑身发冷,手直哆嗦,开口骂道,“你个混丫头!不问你还不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是我阿玛不许我说!”妞妞掉了泪,“说敢露一个字给皇伯母,他也把我绑凳子上揍!往死揍!”

“都反了!!”气得我腾地站了起来,“打今儿起你跟我住,我看谁敢来问一句!”

从妞妞那儿得了信儿,我心急如焚,正好第二天燕宁进宫来请安,我抓了她狠狠训了一顿,又勒令她将功赎罪,想办法接我出宫。燕宁被逼无奈,只得瞒了十三阿哥,待到初三朝中开始办公,这才府中设宴亲自来请我。我便趁机拿姿拿态大张旗鼓地摆驾怡亲王府。

只在她府中小坐,我们便换了衣服从后门出来。我问她那边可知会过了,她说那是自然,九哥现在府中候着呢。我气道谁说要见他??燕宁实在为难,说九哥说了,他不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见那个逆子!听他还敢如此嚣张,恨得我牙根儿痒可也再无法。

来到九府,他倒毫不避讳大开了府门相迎,恭恭敬敬俯身给我请安行礼。我瞥了他一眼,径直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