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挂了电话,慢慢走出去。

程胥看到她幽灵一样冒出来,下意识地看向她身后那张光秃秃的椅子,皱了皱眉。

进了门,烟火气扑面而来。戚夕对气味一向敏感,脚下顿了顿。

“怎么了?”

戚夕转过身,程胥正垂首看着她,目光柔和,颧骨淡淡的玫瑰色。

浅浅的酒气钻进鼻尖,戚夕转回身:“没什么。”

他看着她洗完澡出来,进卧室,下意识地问:“你——东西什么的,不拿出来么?”

“明天吧。”戚夕低低应了一声。

他看着轻轻关上的门,又看看四下,忽然胸闷。

作者有话要说:细火慢炖的时期over

、十三

周日,程胥一睁眼,下意识地听隔壁。

没有声音。

他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隔壁门开着,床面平整,没有人。

“醒了?”戚夕把手里的粥放到餐桌上,看到程胥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吃早饭吧。”

程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

程胥一边喝粥一边看着阳台上神游的戚夕。瞥了眼她手里的存折,问道:“经济危机?”不应该啊,没见她怎么乱花钱啊。

戚夕:“你今天有空么?”

程胥:“干嘛?”

九点整,程胥站在采光通透的样板房里,眉头紧蹙:“你瞒着你爸妈买房?!”

戚夕眼皮抬都没抬,低头认真研究户型图:“嗯。”

程胥突然有些词穷,这是打算打一辈子光棍么?这女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抽走她手里的彩页:“你原来那套房子不是马上就完工了么?”戚夕:“房主已经调到别的区,打算把房子卖掉。”上次碰到房主父母,老两口已经隐约向她透露了这个意向,“再找到那么合心意的房子很难。与其租,不如买。”

程胥顿了顿:“你——那你爸妈或者…要是突然去——去我那儿呢?”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以“春季进补”“好久不见”“视察居住状况”等各项奇葩理由,程戚两家共派遣程老爷子保姆、梁女士、程母、姚越阳至程胥公寓,送达甲鱼、海参、水果、加湿器等各项物资若干,让程胥一度怀疑自己的公寓成了公共场所。

戚夕一脸“1+1=2”的表情:“这儿离你那很近,步行十分钟。”

所以呢?父母查岗方便迅速补位么?!

程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这样一起住着,长期下去,确实不是个事。看了眼手里的彩页,塞回她手里。

戚夕笑笑,继续低头看尺寸。

程景是个好同志,周日一捞到空,就撒丫子奔向祖父的怀抱。

门一推,把手里大大小小的盒子往保姆手里一塞:“爷爷我回来了!”

老爷子背着手踱出来,笑道:“还知道回来。”

程景:“大哥的那位呢?我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把大哥给收了。”

程老爷子笑道:“你倒是会挑时间。”

看到戚夕把购房意向书放进包里,程胥一句“房子不是这么个买法”哽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于是接到程景的电话,口气自然就有些焦躁。

“喂,你好。”

“程胥。”

“爷爷…”

戚夕本来想趁今天和程胥好好谈谈他们的“情侣表演生涯”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再这么下去,迟早得穿帮。结果还没想好,就被程胥拽出了样板房一路狂奔:“我爷爷今天邀请你父母到家里做客,他们人已经到了。”

戚夕觉得脑子被雷劈了一下。不是一直各自为政各玩各的,怎么就见面了呢?!

一路上,程胥抿着嘴,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方向盘。

戚夕倒是恢复从容:“实话实说吧。”她不相信程老爷子会看不出来他们俩疑点重重。

程胥皱眉:“不行。”

戚夕:“那就说感情破裂,分手了。”

“暂时不行。陈方芳下个月出国,张夔也会在下个月被他父亲派到Y市长驻。”程胥垂了垂眼睫,还有乔宇,这个月底结婚。

想起姚越阳曾同自己隐约说起过程陈两家的复杂关系,戚夕不由得道:“你们这样的家庭,都习惯于控制别人的人生么?”

她的语气凉凉的,一路凉到程胥心里。

保姆将两人引进大门,双方家长早已落座,就等小两口入席。

程胥绅士地站在戚夕身边等她换鞋,待她站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戚夕抬头看他。

程胥直直地望进她眼里,轻轻地,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戚父心里五味杂陈。昨天,程老爷子亲自上门,邀请他们夫妇今日过门一聚。

之前他一直不相信女儿会和程家的孩子走的长远,对待程胥的态度也颇为斟酌,后来接触得多了发觉,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这下大家长上门,怕是要把两个孩子的事给定下来了。

梁女士伸手覆上女儿的手背。女儿情路不算顺,高中的情愫一路跟进了大学,年少情深,掏心掏肺到最后,也没能有个好的结局,自此避而不谈,远赴他乡。自己催着赶着她相亲,并不是真怕她嫁不出去,而是怕她心门一直关下去,老来孤寂。程胥远离父辈的圈子自立门户,人又踏实稳重,倘若能守她一生,做父母的也算欣慰了。

戚夕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母亲,淡淡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程老爷子虚指了一下程景:“戚夕,这是程景,程胥的堂弟。”

戚夕礼貌地笑了笑,冲程景颔了颔首。

程景看向大哥,他是该喊嫂子还是喊姐姐啊?奈何大哥眼观鼻鼻观心接受不到他的脑电波,于是冲戚夕一笑:“恭喜恭喜。”

戚夕:“…”

满桌只闻筷箸声,无人说话。

程老爷子看大家吃得七八分抱,笑眯眯地看向程胥戚夕:“你们俩最近怎么样?”

程胥小时候虽不如越阳和程景顽皮,但也算开朗,直到进了高中,性格忽然沉了下去。本来想着少年老成也不是个坏事,结果一路老成到三十岁都心如止水,他这个八旬老叟都看不下去了。现在终于有个在意的姑娘,不骄不躁,温婉大方,老爷子越看越满意,明着暗着能推一把自然就推一把。

戚夕搁了筷子,两手放到腿上,微笑地抬起头,看向老爷子:“爷爷,其实——”

程胥心里一凉,迅速伸手覆在了戚夕的手上。

戚夕转过头。

程胥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眉峰微微皱着,却有大把的情绪细细地从眼睛深处漫出来,扑进戚夕的眼里。手越握越紧。

十指连心。

戚夕觉得,指节疼。

慢慢转过头,对上老爷子的目光:“我下个月,要去z市公干。”

“这么突然?”程老爷子微微扬眉,看向程胥。

程胥垂下眼睫平缓掉胸口的起伏,抬头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程胥的眼神…

座位图:

——戚夕——戚母——戚父——

程————————————爷

胥————————————爷

——程景——程母——程父——

空格会被吞掉,画个视觉正常的图老艰难了…凑合看。

、十四

“所以,戚夕一句话把老爷子摁在半空中,就这么结束了?!”

姚越阳听说了“家宴”一事,周一早上到公司报了个到,就蹿至程胥办公室获取第一手情报。啧,真是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

程胥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皮抬都没抬:“我和戚夕是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

姚越阳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货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憋了半天,忍不住道:“ 哥是过来人,听哥一句话:该出手时就出手。”

程胥依旧眼盯屏幕面无表情:“你不用上班的么?”

姚越阳一把关掉了他的屏幕电源,半天没敲一个字母没点一下鼠标,装什么镇定!

“程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会儿不是你发扬风格的时候。前有狼后有虎,惦记她的人可多着呢。”

程胥推开家门,一室明亮。他换了鞋,循着声音往厨房走。

玻璃移门的那一头,戚夕正背对着他切菜,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纤长的脖子,围裙带松松扎在腰后,身旁的平底锅里,蘑菇番茄汤小声翻滚着,带出一团一团的热气。

程胥想,厨房里一定很暖和。

戚夕往半收干的酱汁里加奶酪粉的时候,看到了门外的程胥。愣了一下,拉开移门,有些不好意思:“呃——嗯——”

她的厨艺不算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意大利面。过去半个月,晚餐连同宵夜都是程胥下厨,今天她难得准时下班,觉得无论如何应当回馈一下自己的谢意。

程胥看着她,浅浅地笑了,眼神温暖。

笔尖落在纸上的刷刷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无比清晰。

程胥阖上手里的书:“需要我——陪你一起去收房么?”翻修已近尾声,刚才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周三去收房的电话。

戚夕笑:“谢谢,不用。”

“嗯。”程胥转回身继续在书架上挑书,“那——那个房子,你继续住?”

戚夕:“嗯。住到六月。”

程胥:“然后呢?”

戚夕:“然后我的房子那时候应该也装修好了。”

程胥猛地扭过头!

戚夕指尖点了点面前的图。

程胥走过去一看:“你已经买了?!”

周二,程胥的办公室一整天都有些意味不明的沉郁。

老邹敲敲门:“还不下班?”

程胥一行行扫过屏幕上的楼盘和户型信息。迷你跃层,她还真敢瞒着父母自己买!推开鼠标,关了电脑,捞过外套大步往外走:“下班。”

老邹狐疑地看着程胥的背影,多久没见他发过火了?

家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程胥坐在沙发上,看着戚夕整理行李箱。

程胥:“你打算搬回刚装修完的房子?”当自己是吊兰能吸甲醛么?

戚夕:“嗯。”

程胥皱眉:“甲醛含量有多少,你比我清楚。”

戚夕:“嗯。”

程胥:“至少——至少你等房子透完气,之前可以先住在这。这里离你的房子近,装修也方便。”

戚夕:“程胥——”他已经帮了她很多忙了。

程胥:“而且——反正你要去Y市‘出差’。”现成的谎言,连家长突击检查都不用担心。

周三下班,戚夕去收房。房主的父母也到了。

这套房子装修是戚夕做的设计,后来租金给的也合理,现在翻修,依旧是她设计她男朋友监工,老两口对戚夕表示了由衷的感谢,无论如何要把五六两个月的房租退给她。

“阿姨,一码归一码。房子我住到六月,房租就应当交到六月。”

“不行不行,之前麻烦你这么多。小兵突然想卖房子,我们都不好意思…而且这刚装修完的——”

“刚装修完,确实不适合住。”程胥站在客厅,嗅了嗅空气。

戚夕蓦地转过身,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程胥?!”

最后,在房主父母,楼上刘奶奶,楼下小夫妻以及装修施工队的集体配合倾力劝说下,戚夕与程胥的“同居”时间被延长至两个月。

再次同居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除了两个人的生活习惯愈发融合。

每天一起早餐,偶尔一起晨跑。间或打个电话讨论一下晚餐的菜式。晚饭后各忙各的,一张书桌,呼吸相闻。

于此同时,戚夕的小跃层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装修。

程胥第二次见它的时候,Loft已初具模型。

戚夕摊摊手,浅浅笑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到底是装修自己的房子。程胥看着戚夕上上下下地忙碌,眼睛亮晶晶的,不由跟着泛开笑意。

倒春寒一过,气温便悄无声息地升了上来。

周末,戚夕去忙装修,晚上回来,一进客房就低低地“唔”了一声。从窗帘到床单,满目的绿色,温柔鲜活。

转过头笑看闻声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