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上就给父亲和梁臻传了信,如今直接把人带到他爹的画舫。梁臻亲自来接人,将斐羽娥和妹妹的消息告诉他们。

连笙脸白如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怪他才怪!如今人为刀俎,她第一次体会到这样深的恐惧和无力感。江上有些冷,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心里也是一阵寒意。

要是梁臻今日真把她带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凌楚让人将画舫上的窗关严实,铺了软软的垫子。凌家父子先到,连笙很难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如今只能求凌城主放过她。哪怕为了孩子和易千城,她也必须试一试。

凌风守礼,看了她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凌九耀坐在她对面,端详了她片刻,心中有股怪异感。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归咎于这是自己第一次做这么亏心的事,心里过意不去。

连笙见他不打算同自己说话,主动开了口:“凌城主,您如今这样做,是在与沙棘、颍东、封幕三座城池为敌,您真的打算要帮梁臻吗?浣水近百年没有与任何城池起过争端,如今您这一举,浣水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凌九耀何尝不懂这个,但他后悔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和斐羽娥团圆的机会,无论什么后果他都认了。当即眼一瞪:“小女娃娃,懂什么!”

越拖连笙越着急,她见凌九耀不为所动铁了心的模样,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好。

房间里静谧,一时只闻得到淡淡的檀香味。凌九耀扫了一眼连笙凸显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不忍。

这时外面有人道:“禀城主,陛下来了。”

画舫里的人皆一怔,连笙变了脸色,心狠狠地揪起来。凌楚比她反应更大,下意识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朝凌楚看过去,他摸摸鼻子,又讪讪坐下。

没一会儿,梁臻进了画舫。一时间静得呼吸可闻,梁臻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落在连笙身上。触及她隆起的肚子,瞳孔微缩,很快那抹异样就被他压下去。

梁臻露出笑意:“凌城主,连姑娘,好久不见。”

连笙低了头,没吱声。凌九耀同样不欢迎他,没有谁喜欢被人威胁着做事,他不想与梁臻说客套话,冷淡地开口:“人我已经带来了,陛下也该应诺,告诉我妻女的下落。”

“这个好说,母妃托孤告诉您,当年……令夫人走之前,和孤的母妃见过一面。她说她不恨你,只是相识太晚,她不想因为自己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

凌九耀动容,手不觉握成了拳。

“至于孤得知的消息,便是令夫人一路向西,最后消失在了一个叫菱花村的地方。凌城主顺着这个线索差,就能找到她和令千金的下落。”

凌九耀颔首:“多谢。”

“那人孤就带走了,凌城主不会不守承诺吧?”

凌楚表情一变,他原本是想这个时候反悔的。但是梁臻进来之前带了一个小太监,此时小太监手中的匕首抵在连笙的腰上。

梁臻是打算,带不走人就把她变成一具尸体。这条路不容凌家反悔,凌九耀也意识到了事情棘手,眸色略沉,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女娃娃,冷声警告道:“梁臻,你最好有点分寸,她是易千城名正言顺的妻子,若真惹怒了易千城,你也讨不着什么好。易千城大军压境,你和你母妃,一个都跑不了。”

梁臻勾唇笑了笑:“孤记住凌前辈的教诲了,要是易千城追到了这里来,还请前辈多担待着些。”

他笑容带着三分诡谲,凌家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凌风忧心忡忡,有对连笙的愧疚,也有担心易千城大军压境的境况。浣水爱好和平,他不希望百姓受战乱之苦。凌楚恨恨咬牙,想扑上去把梁臻这个混账结果了算了。

梁臻率先下了画舫,连笙动作僵硬,却不得不跟着走。那把匕首抵住了她的肚子,那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不能让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一出画舫,空气中的湿冷让她打了个哆嗦。梁臻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落在她身上,像犀利贪婪的鹰隼,他解下自己的披风,上前一步。

连笙迫于匕首不敢动,冷冷开口道:“不必,多谢陛下。”

梁臻不恼,他得偿所愿,想想今后的境况就想笑。凌九耀聪明了一辈子,老了却自己把女儿送给了自己。易千城碍于连笙在他手中,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易千城要江山不要美人,这美人的亲爹还会帮他挡着灾难呢。

再妙不过。

第51章

梁臻走的第二天, 凌家查出了菱花村的消息。

梁臻皱紧了眉:“你说什么?”

那人原本便是颍东菱花村的人, 恭敬答道:“城主,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菱花村地方虽然小, 但是靠近颍东城主府,因此比较富庶。只不过后来改名为宏善村,就鲜少有人提起旧名了。”

菱花村……颍东城主府!怪不得!斐羽娥再聪慧也不过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没人帮助不可能顺利地躲他将近十七年!

连漠!竟是与连城主有关。

凌楚脑子转得飞快,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父亲……颍东城主府十六七岁的姑娘……”

纵然他说得隐晦,凌九耀和凌风也都了悟——十六七岁的姑娘, 颍东城主府出来的人!连笙刚好符合。而且——

“父亲, 你不觉得连笙看着有几分眼熟吗?”

凌九耀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终于想到看到连笙时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她的眼睛,和斐羽娥有五分像。

凌楚还在添油加醋:“父亲, 我觉得她和我长得有点像唉, 都长着一副倾世之颜。”他本想说和爹长得有些像,话音一转, 说像自己。凌楚的脸漂亮精致, 扮成女人也没人起疑, 他把自己的脸凑到凌城主面前, 让他仔细看。

“……”

凌城主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他推开次子的脸:“好了, 别胡闹,要是她真是你妹妹,现在事情就难办了。”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 自己盼了好几月的宝贝女儿,被自己亲手送了人,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连笙真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她还怀着孕!怎么能待在梁臻身边!

凌风理智些,他理解父亲的焦急,温声安慰道:“父亲先别急,儿子找人先去颍东核实,万一真是妹妹,我们再想办法。”

凌楚心里不满大哥这做法,他虽然抓了连笙,却也照顾了她一路,多少有点感情。此时反驳道:“一来一回哪里来得及,等调查清楚,人都出事了。要我说咱们还是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即便她不是妹妹,但是有她在手,易千城也不会对付浣水。实在不行我们把她还给易千城呗。”

凌风破天荒没反对,思虑了片刻道:“也可。”

凌楚惊喜地看着凌九耀,凌九耀点头,要真的是他女儿,片刻都耽搁不得。连笙已经被带走一|夜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梁臻心怀不轨,越拖下去越危险。

凌九耀还没来得及吩咐人,外面匆匆汇报:“城主,易将军和连家二公子求见。”

是求见,并非大军压境。凌风一愣,因为前几日传来战报,易千城大捷,连家一家子都被他关了起来。连祁……怎么会和易千城一起来浣水。难道是因为劫了他妹妹?

凌九耀不是怕事的人,他恰好有事要问连祁,忙道:“请进来。”

易千城一身战甲,眉宇冷寒,见了凌家的人没有半分好脸色。“人呢?”他快急疯了!

凌家三父子齐齐沉默了一番,凌九耀出声:“昨日,梁臻已经将她带走了。”

此话一出,就连易千城身后的连祁,也变了脸色。连祁面容憔悴,看起来过得很不好,此时他上前几步,又惊又怒:“你竟然把阿笙给了梁臻?”

凌九耀也悔,但他不是没担当的人,点了点头,出声问道:“连公子,十七年前,府中可是收留了一个貌美怀着孩子的女人?”

连祁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事不宜迟,他也不藏着掖着:“你说的人,是羽娥姑姑吧。”

凌九耀眼里一亮,他果然知道斐羽娥的下落。连祁接着道:“十七年前,我母亲刚去世半年,那时候父亲带回来一个貌美女子,说这是他的妾室。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名字,都称呼她为羽夫人。”

“羽夫人大着肚子,几乎从不出门。我那时年少不懂事,误闯了她的院子,她怜我没有母亲,对我很照顾。后来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却一直郁郁寡欢,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的本名叫斐羽娥,求我好好照顾妹妹长大。那天以后没多久,羽娥姑姑就去世了。”

众人神色各异,连祁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羽娥姑姑的女儿,就是我妹妹连笙。”

连祁沉默了片刻,方道:“或许应该叫她凌笙。”

凌楚差点跳起来!他之前想救连笙真的是随便说说瞎搬乱造的啊,没想到真是他亲妹子!饶是凌风也变了脸色,亲妹妹被送进狼窝,他这个做大哥的难辞其咎。

悲痛和悔意几乎将凌九耀淹没。斐羽娥死了,自己的女儿现在还处于危险之中,不要说在九泉之下的斐羽娥,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易千城死死压抑着,让他们把话说完。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怕过,自己最爱的女人,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这几天他疯了一般地赶往浣水,却还是没能来得及。他想也不敢想连笙要是受到了什么伤害自己会怎样,他的生命刚刚完整,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了。

易千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连笙还在等着他去救她,她现在一定很怕,自己不能慌乱。

浣水离皇城不远,走水路只要两天,现在梁臻还没到皇城。

“凌城主,浣水到皇城,走那条路最近?”

涉及到宝贝女儿,凌九耀也迅速冷静下来:“走陆路,只要一天半的时间。但是即便追上了梁臻也没有用,连笙在他手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小太监的匕首,可是抵在连笙肚子上的。逼急了梁臻,他真的有可能杀了连笙。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几个守卫压着一个男人进来:“城主,此人在水榭之外鬼鬼祟祟的。”

那人忙道:“不是!陛下给城主留了封信,让奴才找准合适的时机给凌城主。”他一出声,声音尖细,是宫里来的太监。

那太监怕死,把信交了出来。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凌城主,拿易千城的项上人头换你女儿的命,如何?

到了现在没什么不明白的,梁臻打了让他们自相残杀的主意,想让凌九耀出手对付易千城。他特意安排了人守在这里,即便凌九耀没查到真相,梁臻也会想办法让他知道连笙是他的女儿。

凌楚凑过去一看,又瞥了一眼易千城,偷偷道:“父亲,您该不会觉得这主意妙吧?”拿妹夫的命换妹妹的命。

凌九耀瞪他一眼,这种蠢主意他才不会同意,否则女儿将来会怨死他这个父亲。梁臻阴毒,事后必定出尔反尔。

想了想,凌九耀道:“如今倒是可以试试那个法子,宫里有个女人应该可以帮我们。”

~

梁臻带着连笙走水路,连笙拒绝了他的披风以后,梁臻只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笑了笑。最后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腹部,脸上有几分阴鸷。

连笙自然觉察了不对劲,她待在船舱,再也没有出去过。

期间梁臻让人送了吃的进来,连笙一口没动,开了窗,倒了一半在湖中。她在桌上拿了几个橘子,剥开吃了,胃里这才感觉好受些。

心里不祥的预感浓重,她只好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你要乖乖的,千万不要有事啊,你父亲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不论孩子是否听得到,她心里都有了几分安慰。为了它,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如是待了好几个时辰,天幕渐渐黑下来。连笙怀孕以后就嗜睡,她熬着熬着,渐渐有了几分困意。门嘎吱一声响,被人推开,连笙猛然睁开眼,意识几乎立刻清醒了。

是梁臻!

他笑了两声:“这样看着孤做什么?两年前孤在颍东待了许久,也算是旧相识了吧。”

他边说边走近,连笙绷紧了身子,没有吭声。

“孤对你朝思暮想,当初那一眼,魂都被你勾走了。如今你总算落在了孤的手上,孤不介意你肚子里这野种,只要你好好服侍……”

他边说便靠近她,手摸向连笙的脸,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服。他表情迷离,带着几分贪恋,动作也急切起来。

连笙强忍住恶心,手中的匕首狠狠划过去。梁臻“嘶”了一声,手上被划了一条口子,要不是他反应快在,这会儿受伤的就不是手了。

“贱人!你做什么?”

连笙握紧匕首,抵在自己颈间:“梁臻,你今日若敢碰我,我便是死了也不如你所愿。如今这天下还姓梁,但我一死,这天下就姓易了。”

她话里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梁臻脸色难看,狞笑道:“你以为我会被你威胁,你敢死?你舍得你肚子里那块肉?”

连笙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梁臻刚刚一动,她顿时厉声喝道:“你看我敢不敢!你若强来它也保不住,总归一个死,好过被你侮辱。”

她说着,匕首深了一寸,娇嫩的皮肤立即就见了血。

梁臻停下步子,神色不辩地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意味不明地道:“也罢,总归就等这几日了,到时候我不碰你,你都要求着我碰。”

他眼睛扫过她的姣好的身段,两年不见,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更添了几分妩媚。就这样看着人时,那双眼睛就仿佛在勾|引,不知道进去了是怎样一番滋味。微微隆起的腹部非但没让她看起来丑,反而添了三分娇。

这样的尤物,很快就是他的了。只要易千城一死,不仅是连笙,天下也都是他的,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连笙被他淫邪的目光看得一阵恶心,她冷声道:“出去!”

等梁臻走了,连笙才放下手中的匕首,她拿出怀里的手帕,草草包扎了下伤口。心中一阵后怕,手都有几分抖,梁臻说得对,她舍不得这个孩子,她不愿意它还没看到这个世界就随她一起死去。

还好她赌赢了,梁臻更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夺下来的江山。

她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一刻也不敢离手。这是当初易千城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她为他更衣,易千城送给她的。当时让她好好保护自己,连笙呆怔了许久。

易千城第一次送她礼物,连笙几乎都带在身边,没想到今日恰好派上了用场。她看着这把匕首,心中总算有几分安心,易千城一定会来的。

她要好好活着,一定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事,他们要一起等着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梁臻接下来没再起要碰她的念头,连笙仍然不敢动饭菜,橘子不够吃,她越来越饿。就在她愁得不行的时候,终于到了皇城。

梁臻带她去了百媚宫。

眼前的宫殿富丽堂皇,梁臻勾唇,俯首在她耳边道:“看看,这就是孤的一片真心呐,可惜连城主太蠢,送来了连丝恬那个疯女人。不然你早该住在这里了。”

连笙后退一步,抿唇不吭声。

梁臻兀自笑笑:“还好你那个好妹妹出了主意,让凌九耀将你劫来送给孤。这宫殿终于有了主人,你就在这里好好陪着孤吧。”

连笙表情不变,连丝恬从小就讨厌她,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如此恶毒。好在她已经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梁臻口口声声称连丝恬为疯女人,看来连丝恬活得可怜,但她做的事太阴毒,也活该可怜。

百媚宫内铺了锦毯,处处奢华。梁臻才陪连笙走进去,外面就有尖细的太监声音响起。

“凌城主求见——”

梁臻没有动,怀疑地皱了皱眉。他身边常跟着的一个太监匆匆进来,低声耳语一番。梁臻勾唇,露出一抹喜意。

再看连笙时,已成了志在必得。

第52章

梁臻走后, 连笙独自待在百媚宫中。她饿得慌, 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她怕梁臻下迷|药,因此送来的饭菜一直没动, 此时百媚宫中连水果都没了。

连笙欲哭无泪,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民以食为天”,肚子里还有一张嘴要吃饭,她咬唇, 叹息了一声。

宫殿里好几双眼睛盯着她,连笙不敢有异样, 干脆将玉床前的珠帘拉上, 眼不见为净。

不知道是不是她饿昏了的错觉, 总觉得地下有嘎吱嘎吱的响声,听着怪渗人的, 可仔细凝神去听, 又很快没了声音。连笙将袖中的匕首握紧,看了一眼珠帘外, 没人有异样, 她有些疑惑:自己听错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是不是饿出来的错觉,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 身后靠上来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连笙惊骇地瞪大眼, 下意识想挣扎。

袖中的匕首挥了过去, 身后的人一顿,似乎怕她乱动伤了她,硬生生地忍了一刀, 手臂上顿时多了一条口子。他浅浅叹息了一声,在她耳后落下一吻。

连笙浑身不可抑制地一颤,但惊恐的情绪瞬间平息了下来——

易千城,是夫君,他总算来了。她眨眨眼,强迫自己别落泪。

易千城见她平静,知晓她明白了身后的人是谁。他对着地道下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地点点头。

几乎在一瞬间,连笙身子往下一沉,眼前一片黑暗。易千城紧紧抱住她,连笙信任他,一直没出声,眼前闪过一丝残影。不过一瞬间,玉床前的人就掉了个包。

易千城小心将她放下,合上顶上的通道,回来牵起她的手,带着她默默往前走。通道很窄,光线很暗,连笙先前在金碧辉煌的百媚宫呆久了,此时眼前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手上的温暖却让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慢慢地,眼前亮起来。连笙眨眨眼,一时不太适应,走在身前的男人却突然回过身,将她拥进了怀中。

“还好你没事。”他身子紧绷,声音沙哑。

连笙感觉自己颈窝有一刻湿润,她忘了害怕,也忘了自己的处境,带着几分震撼问他:“你哭啦?”

抱住她的男人没吭声,不许她抬头。好一会儿连笙才忍不住嘟囔道:“夫君,你松一松,压着我肚子了。”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赶紧松开,皱着眉有些无措。连笙见他比自己还紧张,这时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她轻声安抚道:“我没事。”你来了,我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连笙看不出易千城有没有哭过,他眼角有些红,面容很憔悴,眼神却意外地柔和。她出声提醒他以后,他看了好几眼她的隆起的肚子,看起来有几分想碰,又害怕碰。

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何时这样小心拘谨过,连笙心软成一团,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夫君,我们的孩子呢。”

他手指微动,很轻很柔地滑过她的肚子,脸上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

咕噜一声响,连笙红了脸。易千城看向她,她咬唇,带着三分委屈:“我好几日没吃过饱饭了,怕梁臻给我下药。”

易千城心疼坏了,屈膝抱起她:“带你去吃饭。”

无需什么多余的言语,她抱住他的脖子,悄悄弯了弯唇角:“嗯。”

他走得很稳,连笙得了空,便仔细打量这地道。看见石柱的时候,连笙才知道,原来这不是地道,而是地宫。在大梁国皇宫下面,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地宫!地宫内弯弯绕绕,却越走越亮。在最亮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玉床,比百媚宫的那个还要大数倍,旁边有几个箱子,宝石镶了边,一看就知里面有好东西。

易千城一直分神注意着她,见她感兴趣,解释给她听:“先皇缺乏安全感,总以为臣子要叛乱,便花了十五年时间悄悄修了这地宫,里面有够他和子孙后代这辈子都衣食无忧的东西。”

“夫君,你不想看看箱子里有什么吗?”

他脚步不停,进了旁边的地道,光线逐黯淡下来,慢慢地玉床和宝箱都看不见了。

黑暗里,她听见他的声音:“你吃饭重要。”

连笙说不清这种感受,但听到这句话她一瞬间湿了眼眶。她埋首在他怀中,不让他看到自己哭了。一年多以前,她刚来到他身边时,是那样害怕与孤单。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真能住在他的心上,摔着碰着了他会心疼,哭了他会心疼,连饿着他也会心疼。

她这辈子的运气,都用来了遇见他,他带来了所有的奇迹。她此生永远也不会再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地道里的光明明灭灭,他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通往皇城之外的那扇门。

他本想放下她开门,她却突然收紧了手臂,红着脸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他愣了许久,抱着她不动,良久才笑弯了眉眼,带着三分自豪:“嗯,我知道。”

被他这样爱着,她想不爱他都难。

门被推开,门外凌楚本来靠在门上,被响动吓了一跳赶紧挑开。见易千城牵着连笙出来,他笑嘻嘻地凑上去:“妹妹,妹夫,你们终于出来啦,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找你们了。”

连笙古怪地看他一眼,谁是他妹妹和妹夫!

易千城对凌楚也没好脸色,但他思虑着连笙与凌家的关系,没有出言反驳。问一旁的凌风:“大公子,这里有吃的吗?”

凌风还没来得及点头,凌楚忙道:“我有我有,在马车上,先离开这里吧。”

凌楚贪吃,身边随时带着吃的,易千城摸摸她的头:“吃吧。”连笙弯了弯眼睛,取了块糕点吃。

马车宽敞,凌家两位公子都在马车上,但均一言不发盯着连笙看。凌风还好些,眼神克制,凌楚简直目光灼灼,恨不得她把看穿一般。连笙被他们看得发毛,易千城挡在她面前,警告地看了凌家两兄弟一眼。

凌楚理亏,不敢吭声。看易将军这护犊子的样子,妹妹不吃完他是开不了口了。凌风话少,被妹夫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忍了大半天,连笙终于慢吞吞地吃饱了。凌楚清了清嗓子:“妹妹,你别怨二哥啊,是二哥的错,二哥给你赔罪。”

这次易千城没阻止,为她倒了一杯茶。

连笙用看脑子有病的人的目光看了凌楚两眼:“你别乱称呼!”

“我是你亲哥啊,看看我眉眼,像不像,咱俩像不像?”凌楚挑了挑眉,期待她喊声二哥。

连笙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在凌楚的插科打诨下没那么强烈。连笙不安地看了易千城一言,他目光柔和,带着几分鼓励,更多的是包容和纵容。

于是她有了底气,冷冷地回凌楚两个字:“不像。”

凌楚差点跳起来,凌风开了口:“妹妹,阿楚真的没有胡说,你不是连家的女儿,是凌家的女儿。凌城主是你的亲父,我们也是你的亲哥哥。”

连笙心中早有几分预感,闻言却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她摇头:“你骗我!”

她慌张地看向易千城,期盼他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易千城没有说话,眼神有几分无奈,但这已经足够证实凌楚说的话是真的。

凌楚忙把当年斐羽娥逃到连家城主府的事说了一遍,连笙怔怔听着,有几分出神。

她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的母亲,小时候她问连城主:“父亲,为什么恬儿妹妹和弟弟都有母亲,我和大哥没有呢?他们说我的母亲叫羽夫人,羽夫人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呢?”

连城主当场变了脸色,罚她一天不许吃饭,以后再也不许提起“羽夫人”三个字。

晚上哥哥来看她,怀里偷偷带了好吃的。她不吃,抽抽搭搭地问:“哥哥,为什么父亲不许我提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