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这世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茭娘,舅舅要先让你记住的,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茭娘频频点头,接着又问:“可是,遇到了坏人,难道我们就要忍着,让坏人这样逍遥?”

柳二爷伸手拍一下茭娘的脑袋:“你啊,就是性子急,还记得我方才说的吗?有些事,你爹爹是可以做的。再说,你大伯现在,只怕又惹上麻烦了。”

茭娘还在等着柳二爷往下说,柳二爷已经停住不说了,茭娘伸手拉住柳二爷的袖子撒娇。柳氏擦掉眼角的泪笑着走进:“茭娘,你舅舅不愿意说,你就别问了,横竖你舅舅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

柳二爷已经对柳氏笑了:“茭娘的性子很好,虽说她是女儿家,可这心里有主意,不怕事,以后才会过的好。”

柳氏见茭娘面色现出几分喜悦,点一下女儿的脑门嗔怪:“瞧瞧,这会儿就又高兴了,可别像方才,又耍小孩子脾气。”

茭娘连连点头,柳二爷也笑了,柳氏忍不住又看向外面,但愿丈夫能早些回来,到时吴大伯就有得好看了。

吴大伯回到家后,躲了两日,见那些盗贼没有来寻。吴大伯以为这事风声已经过去了,壮着胆子出门,像往常一样过日子。

这样在街上逛了两三天,并没有半点风声,吴大伯越发心里安定,以为这些盗贼远远逃走。也是,这会儿风声紧,这些人都是久在江湖混的,定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想了之后,吴大伯真巴不得这些盗贼在外面遇到什么祸事,全都死光才好。吴大伯既然这么一想,就更欢喜,打了酒,又上熟切店切了猪肝肘子,拎了纸包打算回家烫了酒,好好地喝一杯,免得这些日子白担惊受怕了。

吴大伯哼着小调走进巷子,刚走到自家门口就觉得不对,身子僵硬了,有什么东西,冰冷地,抵在他的腰间。

吴大伯都不敢转身,耳边已经响起一个很耳熟的声音:“吴大哥,你倒逍遥,也快活。可晓得我们兄弟,过的是什么日子?”

吴大伯的脖子梗着,连转都不敢转一下,生怕一不小心,那匕首就捅进来。

“明儿三更时候,准备好两百银子,我们来拿,拿走了就走,若没有银子。吴大哥,你当初写给我们的东西,可还在呢。”吴大伯没看到来人,但双腿已经颤抖了,带着哭腔说:“我,我,我家这样穷,要有两百银子,还会做这样事?”

“你没银子,你女婿有啊。你女儿,不是嫁了陈老爷为妾,他们家,别说两百两,拿个两万两出来,也不过是玩似的。”

吴大伯听着这人的话,差点就跪下了:“我,我女儿才嫁过去几天,又不当家。”

但身后没有再传来说话的声音,吴大伯感觉到那匕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腰间,瘫软在地上。

吴大伯母在里头听到吴大伯瘫软在地的声音,打开大门见自己男人坐在地上,地上还掉了酒瓶和纸包,那眉一下就皱的死紧:“你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打什么酒菜来?打了也就算了,怎么还把酒菜都扔在地上,真是不会过日子。”

吴大伯母说着,上前把酒菜都捡起来,抬头见吴大伯还瘫坐在地上,吴大伯母上前拉一把吴大伯:“跌了一跤就站起来,怎么这么窝囊?”

吴大伯被吴大伯母拉进院子,吴大伯母回身关了门,见吴大伯又站在院子里发呆。吴大伯母上前劈手打了他一下:“你在这呆站着做什么?”

吴大伯转头过来,吴大伯母见他面色苍白,双眼呆滞,吓的伸手摸他额头一下:“你是不是在外头撞了邪,真的中邪了?”

吴大伯垂头丧气:“是啊,我是真的中邪了。我们家,可还有两百两银子?”吴大伯母啊了一声,就又打吴大伯一下:“你胡说,这么多银子,咱们家可哪里去寻?”

“那怎么办?我们的命,就送在这里了。”吴大伯的喃喃自语把吴大伯母吓住了,还想问问大门就被推开,吴大伯母见自己儿子进来,急忙叫他:“快,快去请个医来,你爹这会儿,只怕真中了邪了。”

那儿子也不晓得青红皂白,点头就要往外走,吴大伯已经叫住他:“不要去。”说完吴大伯就瞧向自己媳妇:“你,你赶紧的,去陈家,见素儿,要她筹两百两银子给我,不然我这条命,就完了。”

吴大伯母惊讶地看着吴大伯,那儿子更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吴大伯母的嘴张了又张,不晓得该说什么。

那儿子已经道:“爹,你也是晓得妹妹嫁去是做妾的,而且还不晓得是第几房妾,受宠不受宠,你开口就是两百两,你当妹妹这么志强?”

“是她的命要紧,还是我的命要紧?”吴大伯骂自己儿子,吴大伯母在旁边尖声叫起来:“我晓得了,你只怕是在外面养了什么小,这会儿人家要和你了结,讹你这笔银子。我嫁了你二十多年,吃糠咽菜的,怎么到老来,还不得安宁。”

吴大伯母哭着就要上前来打吴大伯,吴大伯躲避着妻子的责打:“你也要知道了事情…哎呀,你别打了。”

两夫妻在这吵的热闹,邻居们早就听到,有人进门来劝架,问那儿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问吴大伯吴大伯自然不会说出实情。吴大伯母又在那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还是有人哎呀了一声:“不如把他们家二婶子请来,他们是自家人,就好问了。”这话一说出,就有人飞奔着去请柳氏。

柳氏正在给丈夫做衣衫,算着时候,丈夫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柳氏想着丈夫回来时候自己的欢喜,唇边的笑容也越发甜了。

门早被人拍的山响,陈婆子嘟囔了一句上前开门,问了两句就走进屋里和柳氏说了缘由。听说是自己大伯子和嫂子闹起来,还闹的不可开交。柳氏虽敢疑惑,还是交代了陈婆子一声,就要往吴大伯家去。

茭娘在楼上已经听到,从楼上跑下来:“娘,别去,谁知道是不是圈套。”

柳氏指指那报信的:“这是你大伯家隔壁的王小哥,你小时候也见过他的,怎么这会儿就说是圈套了?”

王小哥已经对茭娘拱手:“茭娘妹妹也许多年没见了。”茭娘还了一礼,也不好意思拉着柳氏再说,柳氏又说两句也就带着迎儿跟王小哥走了。

茭娘见自己娘离开,在院中坐下,口中嘀咕一句:“到底为什么要吵?”

陈婆子嗨了一声:“我瞧啊,准没有好事。”茭娘嗯了一声,正打算回自己房里,刚站起身就见开着的后门那里,运河上有艘船划过来,那船头站着一个人,似乎十分眼熟。

茭娘用手擦下眼睛,又擦一下,那艘船已经停在茭娘家后门口,茭娘按下砰砰乱跳的心,打开后门看向船上。

茭娘的父亲吴能正打算走上台阶,见女儿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不敢上前的样子,对茭娘微笑:“怎么,这才几个月没见,就不记得爹了?”

果真是自己爹,茭娘想绽开笑容,接着又觉得委屈,吴能已经走上台阶,走到后门口,茭娘拉住父亲的袖子:“爹,您不在,我们被欺负死了。”

、第18章 算账(上)

“爹临走时候,你不是说你会护住你娘,不会让人欺负你们?这会儿,又被欺负了?”吴能的话音刚落,茭娘眼圈里的泪就滚落下来。

吴能最看受不了女儿哭了,急忙拿袖子给女儿擦泪:“好了,好了,爹回来了,家里的事情,爹也陆续听人说了,进去吧,我问问你娘,到底是个什么…”

吴能的话还没说完,陈婆子就几步跑出来,双手一拍:“哎呀,叔叔你可回来了,你可不知道,家里这些日子…”

陈婆子话没说完,茭娘就急忙推陈婆子:“陈婶婶,快别说了,赶紧去把我娘追回来。”陈婆子哎了一声,转身就往里面跑。

周围邻居有瞧见吴能回来的,也从家里走出,七嘴八舌和吴能问好。吴能团团做了个揖,叙了几句别后的话,挑夫把船上的行李也挑进院里,茭娘给了力钱。

陈婆子就已经又跑回来对茭娘:“婶婶走的远了,没追回来,叔叔你还是…”

正在和邻居们说话的吴能打断陈婆子的话:“她去了哪里?”

“说是大伯家吵架,要娘去劝劝。”一提起吴大伯,茭娘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已经在竭力压制,但话里的情绪还是带出来了。

吴能哦了一声,对茭娘道:“那你在家替我把行李收拾了,我去你大伯家。”

“爹,大伯他…”茭娘只说了这三个字,吴能就拍拍女儿的胳膊:“爹知道,你放心,好好的,把行李收拾好了,里面还有我给你和你娘带的好衣料。”

说完吴能就跨进院子,往前面去,茭娘追出两步,吴能已经回头示意女儿回去,茭娘也只有停在那里,不情不愿地道:“那我让陈婶婶给爹做好吃的。”

吴能微笑,疾步往外走去。苏二嫂已经哎呀一声:“我也跟去,不然吴二哥还找不到路呢。”这借口,简直拙劣的一戳就破。

难得一向稳重的梁大叔也咳嗽一声:“说的是呢,我们跟去瞧瞧,万一他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也好替他们解释了。”

这是,都打算去瞧热闹了?茭娘眼巴巴瞧着苏二嫂他们离开,自己也想跟着去,但想起爹娘临走前各自说的话,茭娘也只有停下脚步,招呼迎儿过来和自己一起把吴能的行李搬进堂屋里,慢慢打开,整理着里面的东西。

吴能还没走出巷子,苏二嫂和梁大叔他们就追上他。梁大叔说着吴能离开后,传来的消息。苏二嫂在旁边补充些梁大叔没说的细节。

吴能也知道了一些,但远没有梁大叔和苏二嫂说的这样详细,吴能边听,那眉头就皱的越紧。

梁大叔见吴能皱眉,轻咳一声:“你大哥也说了,他前些日子是撞邪了,才会…”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二嫂打断:“什么撞邪,就是居心不良。不然那盗贼怎么偏偏指着他说是他带来的人?”

梁大叔呵呵一笑,也没再说下去。

吴能边听心里边盘算,等又走出一段,已经瞧见吴大伯家,吴能这才道:“两位高邻对我家的维护,我已尽知。若非众邻舍们仗义,只怕等我回来,已经家破人亡了。”

苏二嫂听出吴能话里,对吴大伯已经恨极,想劝一劝,又觉得不好劝。倒是梁大叔叹气:“话虽这样说,但总是你哥哥,吴二哥,我们相交这么多年,也是不好劝的。”

哥哥?吴能唇边露出讽刺的笑,但凡他能念着一点兄弟之情,又怎会做的如此绝?捏造谣言说自己已死还能忍,竟还要把茭娘卖去做妾,此计不成竟还想引盗贼来杀人劫财,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哪还有半分为兄的样子?

此刻吴大伯家大门处已经围了不少的人,还能听见吴大伯母的哭声从院子里传来:“你说,你到底说不说,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你要了要去做什么?”

有眼尖的瞧见吴能,倒先惊了一下:“哎呀,这不是吴二哥,原先说你不是在江西染病,倒在床上没几天就没了,怎么这会儿又好生生站在这里?”

“也许是有人只听说染病,不晓得后来好了。”也有人在那打圆场。吴能已经拨开人群推开吴大伯家的门。

梁大叔苏二嫂跟着进去,见他们进去,想进去瞧热闹的人更多,谁知苏二嫂顺手就把门给重新关上,于是围着的人只有靠在大门上,想再仔细听一听。

吴大伯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的正热闹,身边除了柳氏之外,还有几个邻居也在那里劝,还有两三个邻居围在吴大伯身边问吴大伯来龙去脉。

吴大伯只是抱着头不肯说,他们的儿子这会儿抱着肩膀蹲在一边,一筹莫展。柳氏先瞧见吴能走进,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惊喜,连劝吴大伯母都顾不得,走到丈夫面前仔细瞧着他,见他身上穿着的,还是自己给他做的那件青色道袍,腰间带着的,还是茭娘做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荷包。

柳氏刚要开口说话,眼泪就滚下来,忙伸手把泪擦了:“你才回来,怎么不在家里歇着?”

吴大伯的儿子瞧见吴能活生生地站在院子里,啊呀叫了一声就对吴大伯:“爹,爹,那站着的,难道不是二叔?爹,爹,不是说二叔已经…”

吴大伯当然晓得吴能并没有死,一切都是自己捣的鬼,但现在兄弟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吴大伯又想起那人威胁的两百两银子,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树上算了。但吴大伯又舍不得死,于是吴大伯索性两眼一挤,站起身哭出声来上前拉住吴能的手,仔细瞧了瞧就放声大哭:“兄弟啊!你原来好好地活着呢,你可不晓得,有人送信来,说你死在江西。我的兄弟啊,爹娘就养了我们两个,要你没了,在这世上,我还有谁能叫声兄弟?”

吴大伯母没想到吴能真的没有死,也顾不得再哭了,站起来惊诧地问柳氏:“叔叔原来没有死?不,这个是不是鬼魂?”

柳氏恼怒地瞧吴大伯母一眼,声音有些抬高:“你叔叔,自然好端端地活着。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人,弄这样的恶作剧,害我哭出了好几缸眼泪。”

正在哭的吴大伯还好意思点头:“兄弟啊,别说你媳妇哭出了好几缸眼泪,我这个做哥哥的,一想起来心里就疼,也哭了好几缸眼泪。”

说着吴大伯就伸手要把吴能抱起:“兄弟啊,我…”

吴能已经伸出一只手,抵在吴大伯心口,瞧着吴大伯微笑:“哭出几大缸眼泪,哥哥可真如此?”

吴大伯顿时被问的愣住,连假哭都忘了,但他很快就回神过来,用袖子擦着眼泪:“兄弟哦,难道你还不信你哥哥?”

“按说呢,我是该相信哥哥的。”吴能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甚至连唇边的微笑都没半分变化。

但吴大伯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担心了,自己这个弟弟,吴大伯还是明白的,平常看起来宽和敦厚,但那是没惹了他。原先呢,吴大伯想的是这一切计策都圆满了,等吴能回来,茭娘已经嫁了,柳氏坟上都已经长草了,铺子也在自己手里了。

那时吴大伯就只用在吴能面前痛哭流涕,说全是自己没有查访清楚,才连累了弟弟,到时再推自己不会做生意,把那间空铺子还给吴能。

到那时,吴能就算有能上天的本事,也差不出是自己在捣鬼,谁知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顺利。不仅不顺利还连连砸了紫鹃的脚,先是柳素嫁到陈家做妾,接着是被盗贼拿捏住,逼要两百两银子,这会儿,吴能又站在自己面前。

吴大伯就算平常再诡计多端,这会儿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弟弟的话,假哭就变成了真哭,张着嘴哭的别提多伤心了。

几个邻居见状就道:“既然你们兄弟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告辞,由你们兄弟叙叙。”

吴能已经阻止:“列位高邻先别各自归家,我这里还有几件事,想要问问我哥哥,还要几位帮我提点着,看看有些可是谣传。”

既然吴能都这样说了,几个邻居当然也就没有走。苏二嫂早已经坐在石桌边,和吴大伯这边的邻居们交头接耳了几句,此刻听到吴能这话,几个妇人眼中,各自都闪着光芒。

“兄弟啊,你要问我什么话,我自然是知无不言,又何必要去问别人呢?”吴大伯这会儿,心里早是一团乱麻,什么线头都理不出来,只晓得阻止吴能。

吴能抬眼瞥了吴大伯一眼,轻声问:“做兄弟的,平常可有对哥哥不敬?”

吴大伯的嘴张了张,接着说:“自然没有。”

“那做兄弟的,临走前也曾托付过哥哥照顾我老小。”吴大伯还来不及回答吴能这个问题,吴能的笑已经收起:“做哥哥的,急吼吼把我女儿卖去做妾,还带人来打抢。天下,可有这样照顾的?”

、第19章 算账(下)

吴能说的话并不快,有几次吴大伯还想打断他说的话,但吴能并没被打断。吴大伯的脸色已经发灰,看着吴能说不出话来。

吴大伯母见吴能质问吴大伯,眼珠一转就上前拉住吴能的袖子大哭起来:“兄弟哎,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同你说,并不是卖了茭娘,而是…”

不等吴大伯母的话说完,吴能已经打断吴大伯母的话:“那些哄人的话,大嫂还是拿出去骗别人罢。”

吴能这句话呛的吴大伯母脸上一下挂不住,吴大伯母索性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有小叔子这样欺负做嫂子的?不过解释一句,就这样吼我!”

吴能并不在意吴大伯母的哭闹,吴大伯也急中生智,眼睛一挤眼泪就挤出来,矮着身子蹲在吴能面前:“兄弟,不过是我做哥哥的偶尔做错了点事,错听了人言,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说着吴大伯抬头看着吴能面色诚恳:“兄弟,现在你侄女也嫁到别人家做妾了,你这会儿也好好回来了,弟妹侄女也好好在家。你就原谅哥哥一回,哥哥从此以后,再不…”

“再不什么?”吴能低头看着吴大伯,眼里全是讽刺的笑:“再不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欺负你弟妹和侄女?哥哥,你我一母同胞,我叫了你数十年的哥哥,信赖你,可你是怎么做的?误信人言,误信人言?偶尔做错?哥哥,你这样轻描淡写,难道当做兄弟的眼是瞎子?”

吴大伯的嘴张的很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吴能,吴能已经蹲下,双眼看着吴大伯的眼:“大哥,若你弟妹和你侄女没那么机智,若没有邻居们帮忙,若没有舅兄赶来。大哥,你告诉我,你的误信人言,偶尔做错之后,是什么?”

吴能的话,句句说的是实情,吴大伯心知此刻已经抵赖不要,眼珠一转就伸手往自己脸上打去:“兄弟啊,我和你说,我全是因为中了邪,撞了邪才有人拉着我的手去做那些。我本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吴大伯的哭声回荡在院中,几个邻居想上前来劝吴能,吴能已经站起身:“中了邪,撞了鬼才做这样的事?”

吴大伯没听出吴能话里的意思,反而拉住吴能的袍子下摆连连点头:“兄弟啊,还要亏那天侄女一盆水把我泼醒,不然的话,我这会儿,还在撞邪中呢!”

吴大伯母也在旁边连连点头,点头还不算,还站起身拉着柳氏的袖子:“弟妹,你不信你大伯,难道还不信我?你大伯何等疼爱素儿?常说要给她寻个如意郎君,这才迟迟没有定亲。若不是中了邪,怎么会把素儿许给人家为妾?”

柳氏的眼帘低垂,听到吴大伯母这样说就把袖子从吴大伯母手中抽出来,浅笑:“我是妇人家,自然是丈夫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吴大伯母见柳氏这边行不通,又对邻居们连连合掌:“各位替我家说一句话吧,真的不是我男人心狠,就是因为撞了邪。才会这样。”说着吴大伯母就高声:“我的素儿啊,若不是你爹中了邪,也不会把你许给别人家做妾。”

“吴大嫂,别的也就算了,你女儿那天出阁,你可是十分欢喜地把女儿送上轿子的。”苏二嫂见吴大伯母唱作不停,生怕吴能真听进去了,在旁边提了一句。

这一句让吴大伯母的脸色顿时变了,但吴大伯母已经飞快地又道:“我男人都已经应了,我这当娘的难道还要苦着一张脸把女儿送上轿?”

吴能听了两句吴大伯母的辩解,唇边的嘲讽笑容更深。吴大伯还当自己这个理由吴能已经信了,拉着吴能的袍子就站起身:“兄弟,兄弟,我和你说,以后…”

“也就是说,哥哥这会儿,已经醒了,不中邪了?”吴能打断吴大伯的话,再次追问。吴大伯没听出吴能话里的意思,连连点头:“多亏侄女那盆水,不然那有这么迅速。”

“那哥哥倒和做兄弟的说说,今儿你和大嫂吵架,说什么要预备两百两,又是为的什么?”吴能看向吴大伯,吴大伯的脸色顿时变的更精彩了,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就呆若木鸡。

旁边的邻居也插话:“就是说呢,今儿只听见吴大嫂说什么两百两的事儿。吴大哥,你不会真的在外面养了一个,才这么着急要银子吧?”

吴大伯生怕这句话又引起吴大伯母的哭闹,双手直摆:“这话不能乱说,我们小户人家,哪里养的起妾?就算要养,也是接回家来。”

这一句又说错了,吴大伯母早一巴掌拍在吴大伯脑门上:“什么,你真的想要养个妾?”吴大伯连连摆手:“不,不,我没有心养妾。”

“大哥既没有在外头养妾,也没有做什么花钱的生意,难道是被人讹了?”吴能察言观色,在旁边淡淡问了一句。

吴能问的语气平淡,众人却都竖高了耳朵。吴大伯正是在没有主意的时候,听到这么问,立即答道:“是啊,就是被人讹了…”

众人这下,齐齐惊讶地看向吴大伯,连吴大伯母都张大了嘴。

吴大伯说出这句,才觉出自己这句说错,急忙又双手直摆:“不,我没有被人讹,我是,我是,我是,”

吴大伯连连说出三个我是,却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嘴巴张大在那里,又现出呆相。

吴大伯母已经哭着上前双手锤在吴大伯身上:“你说,你在外面闯什么祸了?两百两银子呢,我不要活了。”

说着吴大伯母就要往树上撞去,苏二嫂眼明手快,一下拉住吴大伯母的衣衫。吴大伯母原本就是假意去撞,被这么一拉就坐下,又大哭起来。口口声声不要活了。

众人心中都判断出七八分,这吴大伯八成是被人讹了。梁大叔有些迟疑地开口:“吴二哥,令兄到底是为什么,被人这样讹?”

吴大伯又重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副别人再问,就是不说的样子。

“这要问哥哥自己了。”吴能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但已经透出几分失望。柳氏知道吴能此刻心中一定十分难过,猜出发生了什么是一回事,这些事确却发生,对吴能的打击那是另一回事。柳氏上前轻轻地拉了下吴能的袖子。

吴能了然地拍拍妻子的手,低头看着吴大伯:“哥哥既然不肯说缘由,又只把做了这么许多事,都推在中了邪上。做兄弟的,以后也只有不认哥哥。免得老小不但没被照顾,反而多添了一层被人欺负。”

吴能说完,就对院子的邻居们团团作了一揖,直起身时语气沉重:“从此之后,我和兄长,恩断义绝。诸位就从今儿起,为我做个见证。”

说完这些,吴能拉上柳氏就要走。

吴大伯虽然在那呆呆蹲着,但脑中还是转来转去,此刻听到吴能这样说话,吴大伯猛然跳起来,上前拦住吴能语带哀求:“兄弟,你我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做哥哥的就算做错了,我们也是一家子,哥哥这次的难关还要兄弟你帮忙,不然,你哥哥一家子,就都死了。”

说着吴大伯鼻子一吸,就真哭出来。吴能看都没看吴大伯,还要往外走。吴大伯见哀求不能,牙一咬,擦着吴能的袍子边就跪下:“兄弟,兄弟,我做哥哥的给你跪下了,这回的事儿,总要兄弟你帮忙。”

吴能早有准备,吴大伯一跪下,吴能就后退一步又侧过身,于是吴大伯就没跪实。

梁大叔和两个这边的邻居,见吴大伯竟然跪下了,眼中都有惊异之色。梁大叔急忙伸手去拉吴大伯:“吴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哪有你做兄长的,给兄弟跪下?”

吴大伯伏在地上大哭:“要是他不肯帮忙,我这一家子,明儿就要死了。”

柳氏有些担心地看吴能一眼,吴能面上有气恼有叹息,还有一分无奈。吴大伯哭了会儿,听不到吴能叫自己起来的声音,索性牙一咬眼一闭就学了自个媳妇就要去撞树:“我还是死了算了。”

两个邻居忙把吴大伯拦腰抱住,其中一个邻居已经对吴能道:“吴二哥,到底你们也是亲兄弟,令兄就算做错了些事,可是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