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娘再次点头:“娘,我晓得,您啊,还是记得陈太太那天的话。”

苏二嫂已经端起酒杯:“吴嫂嫂,你也不用担心了,我瞧着侄女,明白着呢,我们还是再喝一杯。”柳氏看向女儿,茭娘再次灿烂一笑,这笑容如此明艳,柳氏有瞬间愣神,接着柳氏也笑了,是的,就算有再多的担心,哪又如何呢?女儿出嫁了,以后的路,就是她自己走下去了,不管是跌倒还是遇到别的坎坷,她都要自己面对,而不需要自己在旁护持,担忧。

第二天茭娘堂嫂果然带着孩子来到苏桐家,茭娘请堂嫂进来,又引堂嫂拜见了苏母。这堂嫂说话做事也有了很大不同,苏母和她问答了几句,问过她娘家姓什么就笑着道:“原来说起来全是熟人。”

见茭娘和这堂嫂都面露疑惑,苏母笑着道:“你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做生意,就常提起他们家,那时还常说,我们两家该有来往的,不过后来因为各自忙碌,也就没有见了。”这堂嫂听完就笑:“是了,难怪那天,我娘来看我,还问我,说这个苏家,是不是盘门边的那个苏家,那时我还感到奇怪。”

“所以说要有来往的人家,总是回兜兜转转,有了来往。”茭娘笑着说一句,苏母和堂嫂都笑了,笑完说起闲话更感亲热,苏母又说了几句也就起身留她们姑嫂在一起说话。苏母刚走,堂嫂就站起身对着茭娘福下去:“妹妹,昨儿公婆又跑去的事儿,你大哥已经原原本本和我说过了,我和他两个说了一晚上,都在叹气。只是我们也是做小辈的,只能劝着,妹妹,我也只能代公婆赔个不是。”

茭娘急忙拉住堂嫂,顺势和她坐下茭娘才笑着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性子,我们也是晓得,也只能不来往,只是委屈嫂嫂了。”这一声委屈说出来,堂嫂的眼圈就红了,强忍住泪把孩子抱过来给他喂着奶,轻声道:“要不是你哥哥老实,经过上回的事儿,又有了主见,不然我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茭娘了然点头,又安慰几句,这堂嫂也就起身告辞,茭娘又拿了一块银锁片,一块布料给这孩子当做见面礼。茭娘送堂嫂母子到了门口,见堂嫂母子离去背影,想着方才她说的话,茭娘不由叹气,谁的日子,都要努力过下去。

“你这不进门,在这站着叹气做什么?”苏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茭娘抬头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不也站在门口吗?怎么还说我?”苏桐啊了一声也就笑了,茭娘往门里走,苏桐跟在后面:“我猜猜,你叹什么气呢?是不是方才你堂嫂来了,和你说了许多你大伯的事儿,你觉着你堂嫂的日子,过的还是有些委屈了?”

茭娘停下脚步,瞧着苏桐:“怎么,你不是去寻合适的师爷了?怎么还有心情来问我这个小女子想什么?”微风轻拂着茭娘的鬓边,几缕乱发在茭娘腮边飞舞,茭娘面白如玉,发如墨染。苏桐有一瞬间看呆,接着苏桐就笑了:“嗯,这个小女子,是我媳妇,我媳妇想什么,我当然要知道。”

“油嘴滑舌!”茭娘啐了他一口就转身往屋里走,苏桐追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今儿回来的早,想读一读书,娘子可愿为我添香磨墨?”茭娘唇边露出一抹微笑,但还是低头不去看苏桐:“不能。”

苏桐转到茭娘跟前:“为何不能?”

茭娘伸手把袖子举高送到苏桐跟前:“都说是红|袖添香,翠衫拭泪,我既没红袖,也没翠衫,哪里能添香磨墨?”苏桐顺势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那么,就让我教你?”大白天的,他这话,说的好像有些不怀好意,茭娘的脸都红了,啐苏桐一口:“呸,这大白天的,还站在院子里面,你也不怕你的话被人听见?”

苏桐见茭娘将要进屋,也跟着进去,等进到屋里,苏桐才把妻子一抱:“这会儿,不在院子里了,我就不怕话被人挺多了。”茭娘捏一下他的耳朵:“你的圣贤书,可读到哪里去了?不做君子之举?”

苏桐见茭娘满面嗔色,颊染红晕,原先只是想逗逗她,可这会儿就真想做点什么了。他把茭娘抱的更紧一些:“床下,自然是君子,这…”茭娘见苏桐的眼看向床铺,脸更红了,要挣脱出来。

苏桐的声音已经变的很小,细若蚊蝇:“这会儿吃晚饭还早,娘年纪大了,只怕也是在睡着,没人听的见。”无赖,茭娘只想得到这一句,接着就没有别的念头了,只能看着帐子被拉下来,眼前除了帐子的红色,就只有丈夫的笑脸。等到很久之后,温存已毕,茭娘趴在枕头上,才模模糊糊地想,幸好是新婚夫妻,别人也难以说声荒唐。不过这样的荒唐事,还真是,让人非常快乐啊。

快乐的日子似乎过的总是比别的时候要快些,说笑打闹,寻找幕僚,辞别亲友,很快就是苏桐择好的离开苏州的日子了。离开的前夜,茭娘看着已经变的有些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升起的,是另一种茫然。

苏桐仿佛知道茭娘在想什么,从背后环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苏桐才笑着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官呢,不知道这官做的好不好,也不知道,是光宗耀祖呢,还是身败名裂。”茭娘抬头看着丈夫:“那你担心吗?害怕吗?”

苏桐摇头:“担心害怕又有什么用呢?”说着他的头微微一低:“况且,我还有你,还有娘,有你们陪着我,再多的风浪,我也不会怕。”茭娘笑了,接着茭娘对苏桐点头:“你不会怕,那我也不会怕。”

苏桐把茭娘搂的更紧些,突然冒出一句:“明儿可不许哭。”

茭娘有些嗔怪地一拐子拐在苏桐腰腹之间,苏桐故意夸张地叫了声,这故意的叫声,冲淡了茭娘将要离开家乡的不舍,这一去,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回来的。也许等再回来时候,父母鬓发已霜,而自己,已是儿女成行。

这样的离别,怎么会不哭呢?当登船前夕,茭娘看着柳氏眼中的不舍时候,还是忍不住抱住母亲,大哭一场。柳氏心中更舍不得女儿,可她也不能阻拦女儿,只能拍着女儿的脸,安慰几句,也就让她上船离去。

船渐渐驶离码头,茭娘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小,所能握住的,只有身边人的双手。

、第57章 上任

上船下船,又换上车走官道,这一路上折腾了很久,到新渝的时候,已经将要腊月了,一进到新渝县境内,就有迎接新知县上任的鼓乐,茭娘此前虽听说过,但真正见到还是有些新奇,坐在轿子里不时往外瞧。

苏桐见妻子这样,心中不由生起几分骄傲,做男子的,求的不就是母妻能因自己而荣?

一路到了县城,前任知县一家早已经搬离衙门,茭娘和苏母,也就直接住进了衙门。这衙门比苏州吴能家和苏桐家加起来还要大,前面是堂,后面是宅子。茭娘原本想让苏母住正屋,倒是苏母说这里屋子多,住正屋别人来拜见知县奶奶也不方便,执意另选了一处。茭娘见那一处房子也很好,也就由苏母住下,自己住了正屋。

行李是刘三一家前两天就押送安顿好的,除了苏桐一家,还有跟来的两位师爷,其中一位也带了家眷。两位师爷跟着苏桐去办那些任上的事。茭娘见屋子收拾好,也要去问候问候另一位师爷的娘子。茭娘带着惠儿,进到师爷家住的院子,见师爷家的小丫鬟,还在那跑来跑去安置东西,忙让惠儿上前帮忙。这小丫鬟抬头瞧见惠儿,急忙对里面叫:“奶奶,吴奶奶来了。”

这师爷姓裘,裘师爷是个老秀才,去年和苏桐同科中的举人。年纪却不小,今年已经五十挂零了。裘举人觉得一来年纪有些大了,往京城里考,只怕也没有一举就中的道理。二来家里这么多年供自己读书,家业也渐渐消乏了,倒不如出来做上几回幕客,积攒些经验,等再过两年,选上一任官,能侥幸选了知县,做上两任,等到了六十,也有了暮气,也就辞官回乡,用宦囊买上几百亩田地,置办个庄子,岂不好过屡次赴试?因此这回听说苏桐上任要挑个师爷,他就毛遂自荐。

苏桐见已经有了一位老幕客,帮衬帮衬同榜也好,也就爽快答应了。这会儿裘娘子听到茭娘来了,急忙抱z着孩子迎出来。裘师爷年纪虽大,此前娶过两次妻子都没生儿育女,这一位裘娘子还是四十岁那年断弦后再续的,比裘师爷足足小了二十来岁。老夫乍得小妻,裘师爷对这个媳妇也是疼爱有加,后来见媳妇接连开怀,生下一儿一女,那更是舍不得放在家里,自然要带着一起出门。

裘娘子抱着出来的,就是去年才生下的女儿。裘师爷是收到女儿降生的喜讯时候考中的举人,因此觉得这女儿极其有福气,就叫了个馥儿,取福字谐音。这一路茭娘也逗弄这馥儿玩,见裘娘子抱着她出来,茭娘伸手就接了馥儿在手,对裘娘子道:“我也不是什么外人,你既然忙,就不用出来接。”

“这可和在路上不一样,在路上,那时候都在赶路,又累,礼数不周到些,也没什么好挑的,这会儿呢,都到地头了,怎么也要礼数周到了。”裘娘子请茭娘坐下,倒了茶要去接馥儿,谁知馥儿小手紧紧握住茭娘的领子不肯放手。

裘娘子伸手点一下女儿的额头:“就你,见了苏奶奶就不肯放手,难道就是因为苏奶奶比你娘漂亮些?”小姑娘也听不懂自己娘说什么,只是嘻嘻地笑。茭娘这一路上,早就觉得这孩子十分可爱,早已爱上了,往馥儿脸上亲了亲。裘娘子的长子已经过来给茭娘行礼,他今年不过五岁,已经开了蒙,手里还抓着一支笔。

茭娘见他手里的笔墨没有干,对裘娘子道:“怎么,这才刚来到,就要写字?”裘娘子摇头叹气,但话语里有些骄傲:“他爹呢,倒是说不用写字了,可他说,每天总要写上个十个字才能完了功课。我觉得这样小小孩子,未免太累了。他爹倒欢喜,说家里,又出一个读书种子了。”说话间,这儿子已经行礼退下。

茭娘笑着道:“读书种子好,这以后,只怕会得了这孩子的诰封呢。”裘娘子的唇微微一撇:“这读书,可是要许多银子,你瞧他爹都不想再去考了,就说的是,考秀才考举人这许多年,家里的田地没人照管,再考上几年进士,谁知道得进士那天,还有没有吃的。”

“你啊,又说笑了。”茭娘和裘娘子说笑几句,两人在路上时候就颇有些投机,这会儿坐下来细细地说话,倒更加觉得投机。还在那说的高兴时候,惠儿跑进来道:“奶奶,太太让人来传话,说县丞娘子和典吏娘子来了,还有好几位士绅家的太太也来了,请奶奶过去呢。”

茭娘答应着站起身,裘娘子已经笑了:“瞧瞧,这就是做东翁的不好处,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来不少的人。”茭娘含笑对裘娘子:“别说我,等过上三四年,你只怕也是一样的。”裘娘子抿唇微笑,茭娘已经带着会儿出去。

茭娘先回屋整理一下仪容,这才带着惠儿往厅上来,还没进厅就听到传来轻声说笑声。有本地的话,也夹杂着官话,看来来的人还不少。茭娘侧耳听了几句,也就笑着走进厅里。厅内坐了五六位太太奶奶,见茭娘走进,众人都站起身。

茭娘含笑道:“还请各自坐下。”众人并没坐下,茭娘仔细往她们面上瞧了瞧才道:“这哪位是哪位,我也不认得,不敢称呼。还是先坐下,先说说话,都认得人了,这样才好说话。”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笑着道:“既然苏奶奶都这样说了,各位,还是先请坐下吧。”

说着这妇人就对茭娘道:“我夫家姓朱。”县丞就姓朱,看来这是他媳妇了。茭娘点头:“朱奶奶好。”典史奶奶也做了自我介绍,剩下那四位,就由这两位代劳介绍。茭娘一一听着,把她们夫婿何处,都做过什么官职记在心上。

众人各自坐下说笑几句闲话,有位孙奶奶就笑着道:“苏奶奶是苏州人,今儿可巧柳太太没来,当时我们还说,柳太太是苏州人,这家乡人做了父母官,柳老爷也能多和知县老爷来往来往。”

茭娘哦了一声:“原来这里也有苏州姑娘?”说完茭娘就感慨:“只是这里这么远,谁舍得把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苏奶奶你不晓得,柳太太是当初柳老太爷在苏州做官,为柳老爷聘的。”茭娘既然相问,自然有人回答,茭娘啊了一声:“原来如此,看来这果然是姻缘到了,不然隔了这么远,也能结亲。”

众人含笑称是,又说几句闲话,众人也就告辞。茭娘送走她们几位,刘三嫂就拿着礼单过来:“奶奶,这是各家送来的礼。”茭娘接过,仔细看了看就道:“按照每家送来的礼,各样还回去。”

刘三嫂应是,也就下去安排,茭娘刚想坐下,小厮就进来说,苏桐吩咐备一桌酒饭,留前来的客人吃饭,茭娘安排下去,瞧着时辰,自己也该吃晚饭了,忙让厨房赶紧把晚饭开出来,送到苏母房中,婆媳一起吃饭。

苏母刚拿起筷子就放下筷子叹气:“这才来第一天呢,就忙成这个样子,连陪我吃头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有。”茭娘晓得苏母初来此地,难免心里也有对故乡的思念,忙笑着道:“婆婆,您这一路上还在说,官虽小,可这事情多,所以以后定然会对您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但也要先尽忠,再尽孝。”

苏母面上神色没变:“是啊,话是这样说,但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像意。”见茭娘面上微笑没变,苏母拿起筷子摇头:“罢了罢了,你比我年纪都小,又是新婚不久,也这样山高路远地跑过来。还有许多人要来拜见你,你都没抱怨,我还这样抱怨,还亏的你安慰我,倒显得我老败晦了。”

茭娘轻轻地拍下苏母的肩:“婆婆,媳妇侍奉您,是天经地义的。”苏母对儿媳微笑:“那你也要记得,好好地照顾好你的身子,可不能马虎大意。”茭娘笑着应是,又给苏母布一筷子菜:“那婆婆可要好好吃饭。”

婆媳二人说了会儿话,吃完晚饭,苏桐还没回来,不过前面的酒已经送上了两壶,茭娘命人预备下热水,服侍苏母躺下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屋里冷冷清清,只有自己一个人,惠儿点上灯,茭娘这一路奔波也有些困倦,让惠儿下去,自己靠在床头就打起盹来。

原本只想朦胧打一会儿盹,可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人说话,茭娘刚要睁开眼,就听到苏桐的声音:“你困了,先睡罢。”茭娘模模糊糊嗯了一声,感到苏桐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茭娘也就倒在床上,睡的更沉。

、第58章 变化

这一觉醒来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茭娘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苏桐轻手轻脚,掀起帐子下床。茭娘打个哈欠坐起身:“你这是要到前面坐堂?”苏桐拿起挂在一边的衣衫往身上穿:“还是吵醒了你?这会儿才卯正,你再睡会儿,我觉着,等我坐了堂回来,你再起,就差不多了。”

茭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也披衣下床:“要在苏州的时候,自然没人说什么,可这会儿,你都要到前面坐堂了,我还高卧不起,到时候传出去,人家都说,知县奶奶好一个厉害人,让老爷先去坐堂,她在那里睡着不肯起,可怜老爷连口热茶都没有喝,就去坐堂去了。”

苏桐张开手,任由茭娘给自己整理着官服角带,笑着道:“原来你也会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茭娘把苏桐的袍子整理了下抬头看着丈夫:“也,这话说的,似乎我就压根不管一样。”两人还在说话,惠儿已经带着一个小丫鬟端着洗脸水进来,苏桐梳洗过,喝了一口粥也就匆匆往前面去。

惠儿见茭娘面上还有疲惫之色,对茭娘道:“奶奶,您再睡会儿罢,大爷这一上去坐堂,还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茭娘用手掩住口又打了一个哈欠,靠在床头闭了会儿眼才睁开眼:“起都起了,也就不再躺了,你给我打洗脸水来,我梳洗过,也去瞧瞧婆婆起来没有?”

惠儿应是,出门端来洗脸水,茭娘梳洗过,换了衣衫就往苏母那边走。此刻天还没大亮,茭娘走到苏母房外时候,房门已经大开,一个小丫鬟正端着洗脸水往外倒,没瞧见茭娘,差点把水泼在茭娘身上。

惠儿急忙道:“没瞧见奶奶过来吗?”那小丫鬟吓的急忙给茭娘跪下:“是小的眼瞎了,没瞧见奶奶,奶奶恕罪。”茭娘没想到这小丫鬟会被吓成这个样子,只淡淡说了一句:“以后瞧着点人,还有,起来吧,这动不动就跪下,还怎么做活?”

小丫鬟应是,又自己动手往脸上打了两下,这才重新起身。这让茭娘有些疑惑,走进屋里见苏母已经起来梳洗好,刘三嫂正站在苏母身后端着小镜子给她照着后面。茭娘上前给苏母行礼,笑着道:“婆婆今儿起的早,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苏母用手把簪子插的更稳一些这才转身对茭娘道:“坐罢,我昨晚,睡的倒也好,只是…”苏母似乎有点没说完的话,茭娘往苏母的眼神那边望去,见那个小丫鬟已经重新进来,在那整理着苏母的床铺。

茭娘见这小丫鬟手脚麻利,又想起方才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等小丫鬟收拾好了床铺,退出去时。茭娘这才坐在苏母身边轻声问:“婆婆是不是觉着,送来的这两个小丫鬟,都很麻利能干?”

苏桐中举之后,苏家的下人虽然多了几个,但还是市井人家用下人的规矩,只改了口,别的那些调|教下人,苏母不会,苏桐也好不到哪里去。茭娘过了门,也只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对待下人,这两个小丫鬟,是刚进新渝县境内的时候,当地士绅送来的,说见服侍的人少,特地送来服侍苏知县一家。这也是常有的事,苏桐收了,告诉茭娘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此刻苏母听到茭娘问起这件事,这才叹口气点头:“就是这样呢?你不晓得,我这两天瞧着这两个小丫鬟的说话做事,一做错了就立即跪下口称恕罪,就觉得哪里有些不舒服,可也晓得,这…”

不等苏母说完话,刘三嫂就笑了:“太太和奶奶还有大爷,都是慈善人,使唤下人都是能用就用,下人们稍微犯了错,也能饶恕,可这大户人家,使唤下人可不是这样的,我听说,可是有许多规矩。”

“规矩?”茭娘一听就好奇:“还有什么规矩?这使唤下人,难道不是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物尽其用?”刘三嫂往前一步:“奶奶您这话说的,就有些错了,奶奶您在苏州的时候,也曾带我去应酬过,我也听别的管家娘子说了几耳朵,说这使奴唤婢,中间可是有大学问的。还说了什么小家…”

刘三嫂及时停口,把那句小家女不如大户婢给生生咽下去,茭娘和苏母都是小家女,这话一说出来,可是两个人都得罪了。

“什么小家?”苏母还在沉思,茭娘却听的清楚,已经问出来。刘三嫂急忙改口:“那些管家娘子还说,说有些话,不该进奶奶和太太耳朵的,就不该说。不外就是些外头的村话,还有市井之言。”

“也不过就是你们大爷中了个举,怎么我连市井之言都听不得了,说起来,我还是市井中的女儿呢。”苏母眉头紧皱,刘三嫂也笑了:“太太说的是,不过原先太太是在苏州,这会儿呢,太太是在江西,大爷就是这一县之主,自然和原先不一样。”

和原先不一样。茭娘念了一遍这句话,接着就笑了:“这话呢,我舅舅也曾说过差不多的,不过那时候我不明白,这会儿慢慢的,我就明白了。”说着茭娘转向苏母安慰:“婆婆也没什么可心焦的,这以后呢,不懂的就学,再不明白的就问。多学多看,那些人的做派也学得会。再说了,您是知县的母亲,这整个县内,也没人敢看不起您。”

“果真还是生女儿好,这样的贴心话,你夫君就从没和我说过。”这么两句话说的苏母又笑开了,茭娘也笑了,惠儿已经走进:“太太,奶奶,有个什么柳家的,遣人来送帖子。”茭娘还没说话,刘三嫂已经快步走出去。

茭娘见刘三嫂走出去,对苏母笑着道:“婆婆您瞧,这些,也不是学不会的。”苏母点头,接着拍拍茭娘的手:“我啊,学个一知半解也就算了,倒是你,可要好好的学。”茭娘抿唇一笑:“婆婆又说笑话了,这人情世故,眉眼高低,婆婆您只会比媳妇更明白的,哪有不如媳妇的?”

两人在屋内说话时候,刘三嫂已经见到柳家的管家娘子,彼此称呼问候过,这管家娘子把帖子双手送上:“我们家太太,明儿要办个消寒会,还请苏知县太太奶奶光临。”刘三嫂虽然不识字,但还是接过帖子,打开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把帖子递给一边等着的小丫鬟:“把帖子送到里面请太太定夺。”

小丫鬟接了帖子应是离去,刘三嫂这才端起茶杯:“还请喝杯茶。”这管家娘子不晓得刘三嫂都是现学现卖的,还当刘三嫂从来都是如此,也笑着端起茶,说了几句闲话。小丫鬟已经拿着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回来:“太太说,多谢下贴,明日必会来的。”

说着小丫鬟把荷包送上:“我们奶奶说,辛苦了。”这管家娘子急忙起身接了荷包,谢了赏,刘三嫂也就送管家娘子出去。等管家娘子才一离开,刘三嫂面上的笑就收起,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么说来,自己没有出丑。等到明儿,太太奶奶们要去应酬一整天,到时更要打起百倍精神。

这管家娘子出了县衙,径自往柳家去。进到柳家,往柳太太房里去回禀。柳太太屋内,好几个管家娘子都在那回事,这管家娘子等了好半天,等到管家娘子们都回完了这才上前对柳太太道:“帖子已经送去了,苏太太说,明儿一定会来。”

柳太太唇边现出一个嘲讽笑容:“你去,可见着什么苏太太,苏奶奶了?”管家娘子并不清楚柳太太的心事,只对柳太太笑着道:“并没见着,只见着她们家的管家媳妇,还赏了小的一个荷包。”

柳太太的眉不由一皱,沉吟一会儿就挥手示意管家娘子退下。管家娘子行礼退出后,柳太太的贴身丫鬟这才开口:“太太,明儿的消寒会,这万一…”

“明儿的消寒会,我这个做主人的,必要办的十分热闹,十分排场,至于她们要不要出丑,关我这个做主人的什么事?”柳太太的小指高高翘起,腕上金镯镶着的宝石十分耀眼。贴身丫鬟应是又道:“只是老爷…”

“老爷又怎么了?我做太太的,出面操持宴会,又请了他要请的客人,这客人自己出丑,难道他还要怪我不成?”柳太太打断丫鬟的劝说,抽出帕子点一点唇角:“吩咐厨房,再备几道苏州菜来。”

丫鬟见柳太太执意如此,应是退下,柳太太的手轻轻点一下宾客名单,唇边嘲讽的笑更大,明儿的消寒会,定有好戏可以看了。一个市井中的女儿,堂姐还是做妾的,也有脸来和人应酬,真是…。柳太太用手指划着茭娘这一行,笑容更加嘲讽。

、第59章 赴宴(上)

苏桐坐堂回来,茭娘也就和苏桐说了明儿要去柳家赴宴的事。苏桐听完就笑着道:“这柳家,也算得上新渝的第一等门第,他们家老太爷,做过一任苏州知府,转升湖北臬台,三品官员致仕。现在这位当家太太,就是老太爷在做苏州知府任上代子聘的。”

茭娘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苏桐虽然笑着,但笑容稍微有些不自然:“我初授官之后,就把新渝的缙绅都有些什么都打听了遍,蒋师爷又是老作幕的,对这些比我还上心。”说着苏桐就对茭娘感慨:“还要多谢舅舅为我这样费心,寻来这位蒋师爷。”

蒋师爷是柳二爷认得的人,这样初任官的幕客,他是不愿意来做的,还是柳二爷备了厚礼,替外甥女婿再三想请,蒋师爷这才点头前来。这一路上,苏桐留心观察,果然这蒋师爷十分老辣。

茭娘听着苏桐说多亏舅舅费心,心里也很高兴,但并没忘记方才苏桐那有些不大自然的笑,伸手扯一扯他的袖子:“你方才还有没说完的话,快些说来。”苏桐唔了一声才道:“明儿你既要去赴消寒会,那我也就告诉你,柳太太姓陈,是你那位堂姐所嫁之人的妹妹。听说,柳太太和嫂嫂姑嫂十分相得,常有书信礼物来往。”

原来如此。茭娘哦了一声就笑了:“当天陈太太被我这样说了,想来也会给小姑写信,骂我不知好歹吧?”苏桐拍拍茭娘的手:“当日就算你不肯,我也不会答应的。茭娘,我不是那样自己成名后就负心的人。”

“那是,你丢了我,另娶高门,婆婆也会不高兴的。”茭娘故意来了这么一句,让苏桐噗嗤一声笑出:“你们婆媳之间如此相得,看来就多了我一个。”茭娘握拳捶了他胸口一下:“说正事呢,你还取笑什么?”

说着茭娘神色一凛:“既然如此,也不晓得柳太太会不会把这事记在心上,和柳老爷说了,联合当地缙绅给你个不好看?”苏桐顺势抓住妻子的手摇了摇:“这倒不会,蒋师爷替我打听过,说柳老爷由监生中举,中的举人之后连赴了几次会试,都没中,索性就不去考,只在家安享荣华。他的儿子今年也有二十出头了,遍延名师,已经进了学。”说着苏桐面上有自得的笑:“我这样的年轻进士,一科也不多见,柳老爷又想书香传家,自然是愿意儿子和我多交往的。”

茭娘狠狠掐了苏桐一下:“好啊,你自个就又表扬起你自个来了,要外头人听见,还不晓得怎么笑你?”苏桐见茭娘满面娇俏,把茭娘抱了抱:“听见就听见呗,我怕什么?”茭娘正要取笑他就听到外面惠儿说外头有人寻苏桐。

这做了官果然不能再像原先一样轻松,苏桐把茭娘放开,点一下她的鼻子也就出去。茭娘整理下衣衫,既然明日要去赴席,这会儿又没什么事儿,就去请教请教裘娘子这大户人家宴会上的礼仪也好。因此茭娘叫上惠儿就往裘娘子那边去。

裘娘子听完茭娘话话就拍手大笑:“也幸亏是苏奶奶你,要是别个,我还以为是拿我打趣呢。”茭娘的眉挑起,一脸疑惑。

裘娘子笑完才笑着道:“苏奶奶你也晓得的,我爹呢,虽说是个读书人,但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老童生,连个学都没进。还要我娘操劳家里那几十亩地,勉强让一家子过日子。等嫁到裘家,裘家虽说日子比我娘家好过一些,可我男人苏奶奶也是晓得的,提起这些田土地租,也是两眼抓瞎。裘家族内虽说也有几个富户,但他长年没中举,除了年节也是不来往的。后来中了举,才算能请我一请,不过也没那么两回。苏奶奶你要问我这大户人家宴会上有些什么礼仪,我还真是不明白。”

茭娘哦了一声就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等茭娘把话说完,裘娘子就打断她:“不过呢,苏奶奶,你也不用担心,这天下,到哪都少不了一个礼字,你只要笑脸迎人,以礼相待,她们还能挑拣什么?”

茭娘点头:“多谢了。”说着茭娘就要福下去,裘娘子急忙阻拦:“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苏奶奶你比我聪明,自然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茭娘点头,又和裘娘子说了会儿话,还不忘去告诉苏母一声,婆媳两把明儿赴宴的衣衫准备好,也就等着明儿一早去赴宴。

晨起梳洗过,换上去见客的衣衫,茭娘瞧了瞧镜中自己,一双眼依旧那样明亮。茭娘长长地吸一口气,没什么可怕的,今儿赴宴的人,都是缙绅家的太太奶奶,就算柳太太想要瞧自己不懂礼仪,也不过是她这个主人没有提醒的过错。

茭娘告诉好了自己,也就带了惠儿,去请苏母一起去柳家赴席。苏母也穿的整整齐齐,轿子已经准备好,婆媳各自上了轿,惠儿带了个小丫鬟,和刘三嫂步行跟随。轿子到了柳家,柳太太听到下人通报,本想让管家娘子代自己出迎的,但想起柳老爷说的话,这面上的事还是不能忘了。

柳太太只得整理一下头面,面上露出微笑,到二门处迎接苏母和茭娘。苏母和茭娘在二门处下了轿,正在那看着柳家宅子。举目望去,只觉庭院一眼望不到头,柳家的管家媳妇和丫鬟们,都在那垂手恭敬侍立。

果真是和别人家不大一样,苏桐中了进士之后,苏母也被人请去过应酬,此刻在心中比较着和苏州富户的区别,面上神色已经赞叹。柳太太虽然迎出来,但还是故意慢了两步,远远地观察苏家婆媳的神色,见两人面上都有赞叹之色。

柳太太心中不由有些不屑,真是没见识的人。不过柳太太心中虽然有不屑,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缓步上前笑容相对:“苏太太好,承蒙下顾,蓬荜生辉。”苏母听柳太太这说好,晓得这就是当家主母了,也笑着还礼。

苏母和柳太太彼此行礼过,柳太太这才仔细望向茭娘,很小心地藏起心中那点不屑,这面容,不过就是小家碧玉,瞧她那点竭力装出来的大方,真是可笑。柳太太心中品评着,面上已经笑了:“这位就是苏奶奶,真是年轻漂亮。”

茭娘面上的笑刚堆起来,就听到柳太太这个评论,茭娘倒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柳太太就笑着道:“是我不是,不该这样说话,二位请。”苏母和茭娘跟着柳太太往里面去,一路来到厅上。

厅上已经坐了好几位客人,其中两位是前天来拜访过的,茭娘和苏母进了厅,这几位客人已经站起身,各自和苏母婆媳招呼。有位王太太已经笑着对柳太太道:“前儿我还和苏奶奶说,柳太太是苏州人,怎么反不跟我们一起去。原来啊,是早就想好的,要办个消寒会,这才叫想的周到。”

柳太太也嘲笑几句,下人们又报有客人来了,柳太太也就迎出去。另一位姓钟的太太反而疑惑地道:“柳太太平常不是从不请这位吗?怎么今儿就给这位下了帖子?”在一边喝茶的茭娘听出蹊跷,笑着问道:“这会儿要来的,是什么人?”

王太太啊了一声就道:“这位呢,也能称一声太太,不过她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那就是妾?茭娘更加疑惑了,钟太太点头:“这位沈太太,原本呢,是沈老爷丧了第三位太太之后,说自己命中克妻,就不愿再续娶,只纳了这一位回来管理家务,生儿育女。这位的运气谁知十分之好,过门后连生两儿一女,家务管的井井有条。沈老爷这一高兴,也就让家里下人不要再称姨娘,而是称太太,又让这位出来应酬,虽没行礼,又没…”

“沈家自然不会做这样扶正的事,再说了,沈老爷肯,他们族里长辈也不会肯,因此也只有这样胡乱混淆称呼着。不过这位也有一个好处,晓得自己身份尴尬,轻易不出来,怎么今儿就来了?”

王太太补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柳太太已经和一位客人走进来。茭娘见这位沈妾今年不过二十六七,面色沉静,笑容恬淡,往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下。柳太太见茭娘仔细看着沈妾,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笑容,果然是能让姐妹去做妾的人家,见了同为妾的,就神色这样激动。真是上不了台盘。

柳太太心中鄙视着,却把沈妾往茭娘身边送:“先请坐,这会儿宴席还没开,还请坐着闲话。”

、第60章 赴宴(下)

沈妾对柳太太微微点头,当做行礼后就坐在茭娘身边。她从来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出来应酬也尽量少说话,见茭娘看着自己,沈妾对茭娘微笑:“苏奶奶好。”

“果然沈太太眼神好,这会儿就认出是苏奶奶了。”王太太一看就是那种特别热心,想着不能冷场的人,沈妾笑的更为平静:“这厅内的诸位太太,我都已经见过了,这会儿,没见过的,就是苏奶奶和苏太太了。况且昨儿我还听说,说苏奶奶人虽年轻,却十分沉静,这厅内,还有谁能当得起?”

好会说话的人,苏母虽然知道沈妾不过是妾,但这老人家,见了这样会说话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对沈妾招手:“好伶俐的口齿,过来给我瞧瞧。”沈妾已经对茭娘轻声告罪,走到苏母身边对苏母微笑。

苏母瞧了瞧就对茭娘道:“果真和我们那边的女子不大一样。”

“都说苏州人杰地灵,那边的女子,自然也是肤白貌美,哪像我们这里,有些粗呢。”沈妾的话就不会有重样的。就算是觉得她身份尴尬,因此不大想和她来往的钟太太也忍不住笑着道:“沈太太的口齿,历来都比我们伶俐,只是…”

可惜两个字钟太太活活咽下去,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语。管家娘子已经进来禀告,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一直观察着厅内众人的柳太太这才笑着招呼众人去入席。虽说柳太太是主人,但苏家婆媳两个却是今天的贵宾,众人簇拥着苏家婆媳二人往柳家花园来。

柳家的园子虽然不大,却也错落有致,今儿的宴席摆在花厅之中,推开窗,可以看见一棵梅花半含蕊,隐约有香气飘来。柳太太一边请各人入座,一边笑着道:“今年冬天比往年冷,这梅花开的晚,不然照了往常时候,这梅花就该开了,在这正好一边赏梅一边喝酒,若还有雪花飘落,最好看不过。”

苏母和茭娘还没入座,众人都还站着,钟太太笑着道:“柳太太果然不愧是最雅致的。”王太太想讨好茭娘和苏母,已经在旁解释:“不说别的,这园子就是当初专门从苏州请来匠人做的,虽然小,但景致是最好的。”

“难怪进了这园子,竟有回到苏州的感觉。”茭娘见苏母已经坐下,自己这才坐下,笑着说了一句。

沈妾听到这话,也笑了:“柳太太也是苏州人,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这句话原本是无心的,但柳太太就等的是这句无心的话,见众人都坐下,柳太太在主位坐下,招呼丫鬟把酒给众人倒上,这才笑着对茭娘道:“倒忘了问这件事了,苏奶奶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亲眷,我们两家之间平常有没有什么来往呢?”

茭娘打赌柳太太绝对知道柳素就是自己的表姐,此刻见她装作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来问自己,茭娘心中不由冷笑一下这才笑道:“柳太太这话问的我不大好回话。都知道我的娘家,不过是苏州城内做小本生意的人家,既没聚族而居,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陈家在苏州城内如此有名,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哪里会有什么来往呢?”

柳太太见茭娘主动把自己家境说出,倒愣了一下,毕竟柳太太是想着茭娘会隐瞒的,如此一来,柳太太也不能再想着揭穿什么,见酒已倒满,柳太太也就端起酒杯站起身:“今儿这宴会,一举两得,一来消寒,二来恭喜本县又有新任父母官了。”

众人都站起身,齐声贺喜,茭娘把酒杯在唇边略沾了沾也就放下,王太太已经对茭娘道:“方才苏奶奶这话说的,倒让我想起,英雄莫问出处这话了。苏奶奶虽说是小户人家出身,可方才这一路进来,再到现在,只觉得处处都大方。”

“更难得的是,苏奶奶毫不回避,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就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自然还有别的想讨好茭娘的人顺着王太太的话说。茭娘浅浅一笑,往柳太太面上望去,见柳太太低垂着头,茭娘也在心中淡淡一笑,对众人道:“人在这世上,什么事都是注定的,若是各种遮掩,谁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揭出来,到时反而不好呢。”

众人除柳太太外,都点头称是。丫鬟又来布一遍菜,喝两杯酒,柳太太见茭娘和各位太太们应酬的不错,对自家的排场也没露出一丝怯意,难道自家的安排就白白安排了?柳太太还在想办法,就有一个管家娘子过来,对柳太太附耳说了几句。

柳太太哦了一声,挥退管家娘子就笑着道:“今儿果然是个好日子,方才来报,说我兄长,又添了一位千金。”

“这的确是喜事。”王太太已经端起酒杯:“那我们倒要贺你再得一位好侄女了。”柳太太满面含笑:“多谢多谢。”

柳太太的酒杯刚放下,钟太太就好奇地问:“记得令嫂年过四十,这位侄女,想来是令兄的爱宠所生。”

“猜的不错,是我兄长的爱妾吴氏所生。”柳太太在心中存了许久的话说出,就对茭娘微笑:“巧的很,听说这位吴新娘,也是市井人家出身。”

原来柳素已经生了女儿,茭娘在心中消化着这个消息,听到柳太太这样说就笑着道:“是啊,巧的很。”柳太太的眼往众人面上扫去,见她们各自面露疑惑,知道目的将要达到,不管茭娘是承认这位吴新娘是她堂姐还是不承认,事后众人都会打听出来真相。

这么一想,柳太太面上神色更为欢喜,端起酒杯:“来,再…”

“我有几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今儿既然这么多的人都在,特地想来问一问。”茭娘的性子,原本就是不愿意受气的,柳太太今儿在酒席之上的意思,茭娘既然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当然也要反击了。因此打断柳太太的话问出来。

“苏奶奶想要问什么呢?”王太太头一个好奇。

“列位都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我小户出身,当初曾听过一句,说这进了大户人家做妾之后,娘家人就不能再认了,这话,可是真的?”茭娘一脸真心请教的意思,除了柳太太和沈妾之外,众人都更加疑惑。

“这话,也是有的。要做亲戚来往的,自然得是明媒正娶的,至于各小妾的亲戚,先不说小妾们的出身,有些只怕是家里丫鬟收用,就算是外面买来的,女儿都能做妾的人家,这境遇也好不了哪里去,自然不能认。”钟太太瞧一眼沈妾,语气十分平静地说出。

茭娘晓得这说到沈妾的痛处,但人在世上,总有许多事情要面对,而不能因为害怕就不面对。沈妾见茭娘瞧向自己,努力露出一个笑:“娶妻为聘,纳妾为买,说起来,也不过是女儿家命苦,生下来就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