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人行礼退下,柳氏把信接过瞧了瞧就对吴能笑了:“茭娘还是有些孩子气,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好去呢?”吴能握住妻子的手:“原本我还觉着,不该去呢,可这会儿我觉着,该去,一定要去。”

柳氏有些疑惑地看着丈夫,吴能的声音带上一丝揶揄:“要茭娘生的是儿子,那我们不去也好,因茭娘生的是女儿,我们才该去,好为我们外孙女,撑撑腰。”柳氏白丈夫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苏亲家母,不是那样人。”

吴能又笑了:“你既知道亲家母不是这样人,那你方才为何又有些失望?”

原来丈夫已经瞧见自己的神情,柳氏迟疑一下才道:“其实呢,茭娘生个什么,只要是个好孩子,能说能笑能跑能跳,我都喜欢。我所担心的,只是万一有人说,瞧瞧他们家,娘就只会生女儿,女儿还是只生女儿,只怕这份家业,终究还是没有福气去承受。”

吴能的眼神微微一凛,接着就对柳氏道:“是我对不住你,没想到这个。”柳氏忙用帕子把眼角的泪给擦了:“这也不怪你,只是我自己有些想不明白。”

“所以你更要去,瞧瞧我们外孙女,是怎么被如珠似宝地对待。”吴能的话让柳氏的面色慢慢和缓,院中已经传来声音:“吴嫂嫂,亲家母,你在不在,我听说新渝那边有信来了,想是茭娘已经生了?”

柳氏急忙走出堂屋去迎苏二嫂:“快请进屋坐,确有信来了,茭娘上个月生了。”

“这好啊!”苏二嫂的手一拍,正要说下去吴大伯母就从外面匆忙跑进,边跑还边喊:“婶婶,你在家啊。我听说茭娘有喜,这会儿快要生了,生了个什么?”柳氏在心里对吴大伯母翻了个白眼,但苏二嫂先来问,柳氏也不能补打,只对苏二嫂笑着道:“是朵小花呢,你侄儿还给起了名字,叫云月。”

“哎呀,女儿好,女儿贴心。这云月,也是个好名字,真好。”苏二嫂倒没多少失望,这世上先生女儿的多了去了,吴大伯母听说茭娘生了个女儿,一颗心顿时十分得意起来,你女儿嫁去做了正妻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生女儿。

想着吴大伯母也假惺惺地笑了:“恭喜恭喜,错了,该说同喜同喜,毕竟这也是我外孙呢。”说着吴大伯母故意眉一皱:“这名字好是好,只是又是云又是月的,只怕她小小人儿,压不住。”

“有福气的人,什么名字都压不住,没福气的人,叫个狗儿猫儿,也压不住。”苏二嫂已经开口刺了一句,柳氏也对吴大伯母道:“我还要和苏亲家母商量事儿呢,大嫂还先请回去,等我们明儿要往新渝去,你有什么要送茭娘的,再拿来。”

吴大伯母原本还想再说几句,见柳氏下逐客令也只有掉头就走,等到出了巷子,对着巷子就骂:“只会生女儿,没有生儿子的命,我瞧你一连生了几个女儿,到那时,你女婿也要纳妾,你就等着倒霉吧。”

吴大伯母骂完,这才欢欢喜喜回家,要把这茭娘也只生了女儿的大喜事告诉丈夫,让丈夫也高兴高兴。

吴能夫妻并没把吴大伯母放在心上,既然说好了要去,也就整理下店铺,把铺子交给苏二叔帮忙照管,陈婆子看家,带了迎儿和送信人往新渝去。

、第70章 试探

苏二嫂这些邻居前去码头送行,各自散了几滴泪,苏二嫂也就看着着船驶离码头。众人正要各自转身,就见吴大伯夫妻匆忙跑过来,苏二嫂见了吴大伯夫妻,眉头不由一皱,吴大伯来不及打招呼就往码头上看了看,接着就哎呀一声:“怎么,船就走了,我还想和兄弟说句话呢。”

“吴大哥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吴亲家临走之前,把店铺和家里的事都交托给我了。”吴大伯的心事,苏二叔自然晓得,但还是要故意问这么一句,梁大叔也笑:“就是,这会儿你们两家结了亲,自然有什么就可以托付。”

吴大伯的嘴张了张,吴大伯母倒比他说的快些:“这啊,不就是想说,放着亲哥哥亲侄儿,怎么倒把铺子托付给…”

“我呢,原本也不想着接,毕竟还有你们亲哥哥呢,不过再想一想几年前的事儿,只怕到时回来,这铺子虽然依旧姓吴,里面的人却换了。”苏二叔瞥一眼吴大伯母就冷笑着说出这么一番胡。

吴大伯的脸色更加苦了,梁大叔已经看见吴大伯的儿子从远处走来,急忙哎呀一声:“瞧瞧,你们儿子定是来寻你们的,有了这么一个好儿子,你们两口终身也得靠,还想着别的做什么?”吴大伯满脸晦气不语,这儿子已经走到跟前,先对苏二叔和梁大叔各自行礼,这才对自己爹娘道:“爹爹,既然已经送行晚了,就先回家罢。”

当了这许多人的面,吴大伯又不担心被别人嘲笑,只得甩了袖子就和儿子离开。

等他们夫妻走了,梁大叔才对苏二叔道:“这会儿他们回去,你既受了吴家的托付,到时他要时不时地出来啰嗦,这可是美意变成歹意了。”苏二叔看着远方,那船早已看不见影子,苏二叔对梁大叔笑了:“怎么说我侄儿也是在外地做官的,官府也晓得,到时要是吴大哥还真要这样不管不顾,谁也不是吃素的。”

梁大叔哈哈笑了笑,也随着苏二叔的眼望去:“所以吴家哥哥才把铺子托付给你,既是亲戚,又是官亲,但愿啊,这些事儿都别发生,不然大家到时还有些不大好相处呢。”苏二叔微笑不语,心里也晓得吴大伯夫妻现在也不过是叫嚣几句,自从柳素生了女儿,吴大伯夫妻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再加上儿子在旁劝着,他们所有的想法图谋,都不过是一场场空。

吴能夫妻这一路也是下了船换车,到了新渝时候,已经是深秋了。茭娘早两天就先接到了消息,说吴能夫妻将要到来,就让刘三嫂整理出客房,又把那些被褥枕头晒了又晒,好让自己爹娘住的舒舒服服。

这天算着时候,吴能夫妻差不多要到了,苏桐也特地早早退了堂,来到后衙,换了衣服和妻子抱着孩子在苏母房里等候。当着苏母的面,茭娘不能表现的太过盼望,但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时不时往外去瞟。

苏母已经笑了:“媳妇,你就出去外面等,担心什么呢?难道我还是那样只许儿媳孝敬我,不许她去孝敬爹娘的老糊涂不成?”茭娘听了苏母的话就笑着凑趣:“自然晓得您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呢,当了您,还是要做个样子,好讨了您的好去。”

苏母也乐了,指着茭娘对苏桐笑:“瞧瞧你这媳妇,这进门来这些日子,我笑的,倒比前面几十年还多,果然女儿贴心,这世人为何想不到这些,倒非要生儿子?”苏桐已经站起身给苏母打拱:“是,是,娘心疼媳妇,从此之后,就把媳妇当做女儿,把我当做女婿就是。”

苏母笑的更开怀:“瞧瞧这话说的,要到外面呢,别人定然会说,原来这县尊,也会说不正经的话。”

“让娘开心,怎么就成了不正经的话了?”苏桐双手一摊,故意现出一脸委屈。茭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怀里的云月也在那咿咿呀呀地笑了。刘三嫂走进屋子满面是笑地禀告:“太太,爷,奶奶,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已经到门口了。”

苏桐忙搀扶起苏母,茭娘抱着孩子,一家子急忙迎出去。

到的大门前,吴能夫妻刚好下车,迎儿在他们身后抱着包袱,吴能夫妻举目观看着县衙。茭娘先停一停脚步,看向自己爹娘,见一年不见,爹娘似乎比原先有了些老态,面上还多了些远道而来的风霜。

而自己也从闺中娇女,现在怀抱小儿。茭娘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泪不自觉滴落。苏桐和苏母已经走上前,苏母笑着招呼:“亲家,亲家母,许多日子不见,瞧着也还康健。”

吴能和柳氏急忙还礼,柳氏站起身就望过去:“茭娘呢。”

苏桐往后看了一眼,这才笑着道:“茭娘这会儿,只怕伤心呢。”柳氏急忙道:“这孩子,伤什么心呢?”说着柳氏扬声唤女儿,茭娘这才把心中的感伤收起,快步上前。不等茭娘喊爹娘,柳氏已经把她的手一把握住,仔细看着女儿、

茭娘怀中的云月也很好奇地看向柳氏,柳氏对着孩子张开手,茭娘忙把云月交给柳氏:“娘您也抱抱。”柳氏接过孩子,往孩子面上仔细瞧去,笑着道:“这孩子,和你小时候倒差不多,也这样精灵,一双眼啊,真好看。”

苏母也是做娘的人,听出柳氏这话里,有些感伤,晓得柳氏这会儿是悲喜交集,急忙笑着道:“来,都先进屋,这会儿站着也不像话。”柳氏这才收了心里的感伤,把孩子交给茭娘,和苏母彼此歉让着进屋。

吴能就在外面和苏桐说话,吴能见苏桐对待自己十分谦和,方才虽只惊鸿一瞥,也能看出他们小夫妻俩,感情极好。吴能不由为女儿感到高兴,等酒席上来,翁婿两在那喝酒说话,吴能喝的十分畅快。

里面的柳氏却和吴能想的不大一样,苏母是个通透人,说了几句话就劝柳氏去歇息,茭娘晓得这是婆婆要自己和柳氏好好说说话的意思,也就带了柳氏到了客房。客房收拾的窗明几净,里面放着大火盆,被褥枕头样样齐全,桌上放着点心茶水。

柳氏夫妻的行李也放在屋内,茭娘给柳氏倒茶:“娘,您这会儿风尘仆仆,我叫人送热水来,您好好洗洗,晚上也好睡。”

“这一路上,虽说赶路,但比我们原先出门要强,也不是那么累。”柳氏接过茶,只仔细看着女儿。茭娘坐在柳氏身边,伸手去拢鬓发:“娘您是怎么了,只瞧着我不说话?”柳氏把茶杯放下:“我啊,是许久都没见到我的茭娘了,心里想的很,又不好说出来。”

“娘既然想我,那就多在这里住几天,等过了年,春暖花开时候再回去,这新渝,也有几个庙,几座山,好让娘您走走的。若娘觉得这县里憋的慌,我也可以去和人借个小庄子,让娘去住几天。”

“瞧瞧,这才嫁出去几天,就是不一样的说话做事了。”柳氏的打趣让茭娘的脸微微一红,靠在柳氏怀里:“娘,我很好,你女婿也很好,您放心吧。”

“好,我当然觉得你很好,也看的出来。再说了,你婆婆也是个善心的,方才这么几句话就能听出来。只是茭娘,我这一路上想着,你这头一个生了女儿,若…”柳氏的话没说完就被茭娘打断了:“娘,您是想些什么呢?我和你女婿,成亲才一年多,还算得上新婚呢,您就操心起这生儿子的事来了?”

“茭娘,娘知道你不喜欢听,可…”

“娘啊!”茭娘把柳氏的手紧紧握住,接着笑了:“娘您不也只生了我一个女儿,爹爹是怎样待您,您又是怎样想的,怎么这会儿,反倒要这样劝我?”说着茭娘佯装恼怒地把柳氏的手松开:“娘若是再劝,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了。”

“我,我…”柳氏嘴张了张才无奈地道:“你爹爹,这不是一直都是做小生意?可是女婿不一样,是做官的。”

“娘您这都是听了谁的糊涂话?这做官了又怎样,我嫁了他,他是官老爷,我就是官太太,等到有一天,他有本事做到一品,那我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原配,是要封一品夫人的。娘您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怕我被嫌弃,娘这就不像您了。更何况,舅舅说过,夫妻夫妻,难道我就矮了他一头不成?”茭娘的话让柳氏笑了:“好,这样才好,茭娘啊,我这一路上,不就是怕你见女婿做了官,到时觉得心里矮了一头,这夫妻夫妻,只要谁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这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茭娘噗嗤一声笑出,一头扎在柳氏怀里:“原来娘是试探我呢?”

、第71章

柳氏伸手摸着茭娘的脸:“这也不是试探你,娘是担心你。担心你这在外头一年多,况且还有来往应酬,这万一受了点别人什么言语,我又不在这里,也不能帮你排解。”茭娘又嘻嘻笑了,把柳氏抱的更紧:“娘您放心,您女婿是个好人,我呢,也不是那样配不上他的人。”

说着茭娘面上现出追忆:“我记得,当初爹爹要供他读书,说自家女儿其实配不上他的时候,我就有些不服气,凭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才能配上做官夫人,我就不能?于是我常去请教舅舅,还把舅舅让我读的那些书,都细细地读一遍,娘,我就想知道,等到有一天,我见了他,就告诉他,我是能配得上他的女子。”

柳氏笑的更加温柔:“原来我的女儿,竟是这等样有主见。既然如此,当初你怎么不说?”茭娘的脸又红了,把脸埋在那里不说话。柳氏把女儿的脸抬起赖,温柔抚摸:“茭娘,你现在也是做娘的人了,原本呢,我还想再细细地告诉你这些道理,可这会儿听了,知道你比我懂的道理要多,又有主意,娘这颗心啊,真是彻底放下了。”

茭娘笑的更为动人,母女二人这番谈话已经过了不少时候,惠儿前来禀告,苏母那边摆饭了。柳氏母女这才整理了下衣衫,去苏母房里吃饭。路上柳氏忍不住问茭娘:“云月现在是和奶娘睡?”

“奶娘也只有给她喂奶,平常大多和我睡。”说着茭娘就笑道:“娘,我晓得您想问什么,您放心,我对女儿,也一定会亲自照顾,毕竟,我是晓得,怎样对孩子好的。”柳氏点下女儿的脸:“瞧这一脸的得罪,就想着我夸你呢,好,我就夸你一句,这知县奶奶啊,你做的不错。”

茭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母女二人说笑着进了苏母房内,房里已经摆好一桌饭菜,裘娘子也被请来做陪客。又是一番相见后,柳氏也就坐了上座,苏母坐在她身边,裘娘子坐在苏母身边,茭娘打横相陪。

裘娘子也要问些家乡的事,听说苏州一切如常,裘娘子倒叹息:“还有两三年才能回苏州呢。”

“这苏州啊,也就是这个样子。倒是我今儿进了新渝城,见这城内虽没有苏州那么繁华,但有样景象是我没见过的,就是这一户宅子面前,见到好几个奶娘模样的,在抱着孩子晒太阳,这倒罢了,还能见到有人抱着小儿进出。这是哪户人家,竟能生的如此多的小儿?”

柳氏的话让裘娘子笑了,接着苏母就对柳氏道:“这件事呢,倒还真是别的地方碰不到的,等吃了饭,我细细地和你说。”柳氏哦了一声,又看向茭娘,见茭娘只微笑不说话,柳氏心中更加疑惑。

一顿饭吃完,小丫鬟送来茶,苏母接了才对柳氏道:“这件事是这样的,要说首功呢,该是媳妇的。”

茭娘忙笑着道:“这首功我不敢居,还是县尊的。”裘娘子也在旁跟着取笑几句,苏母这才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说了。柳氏听完倒感慨:“这等事,也只是偶有耳闻,况且做这样事的人家,还要遮掩一下,哪晓得这地方,竟是毫不遮掩。”

苏母也点头:“就是为此,你女婿才想了这个主意,也亏的媳妇能说会道,一场酒席竟能凑了五百来两银子。”茭娘伸出手对柳氏有些撒娇地道:“就是有一些不敢告诉娘,您送的首饰,也放在这里面了。”

柳氏见女儿腕上只戴了一对绞丝银镯子,拍一下她的手道:“这是做好事,难道我还能阻着你?况且这是嫁妆,已经给了你,自然也没有我说话的道理。”茭娘又笑了:“我这不是怕娘说我出手散漫,不是当家过日子的人?”

柳氏拧女儿的脸一下,这才对裘娘子笑着道:“叫你瞧笑话了,我这女儿啊,从来都是这样娇憨的。”

裘娘子急忙赔笑:“这才好呢,一家子在一起,总要说说笑笑,难道这聚在一起,还要像对着佛一样,不肯说笑吗?”众人又大笑一番,柳氏到此,是真的完全放心下来,女儿有主意,能帮着女婿出主意,听这话说的,和缙绅的内眷们来往,也来往的很好。

想着柳氏心中就开始骄傲起来,等到这边散了,柳氏回到客房,吴能也已回到客房,他虽喝了许多酒,面色通红,但还坐在那没有歇息,见妻子进来,吴能就感慨:“方才吃饭后闲坐,听女婿说了些在这任上的事,又说了那筹资建这养女儿的地方,我家女婿,不但才学高,相貌好,还能做好事,真是好,好,好。”

柳氏推丈夫一下:“你这夸女婿不住口的,难道我们女儿又差了,若没我们女儿辅佐,他又怎么做这样一番事业?”两口相对着你夸女儿,我夸女婿,倒足足夸了一夜,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打了个盹。

茭娘一早就过来望侯爹娘,见吴能夫妻都是双眼通红,倒吓了一跳:“可是生病了,还是这路上太劳累了,这还真是…”吴能见女儿连声追问,急忙对女儿笑着道:“既不是生病,也不是太劳累,是我和你娘,昨晚高兴的都没睡着觉,养出这样的女儿,嫁了这样的女婿,多好。”

柳氏也在旁笑着说了,茭娘这才放心,又见他们虽双眼通红,但精神还好,急忙让人把早饭端上来,笑着道:“那爹娘先请用了早饭,爹娘想去哪,今儿女儿就陪着你们去。”

“我们两老,见了你们两个过的这么好,心里就高兴极了,哪还用去哪里逛逛?”吴能含笑对女儿说,柳氏也拉茭娘坐下:“我只要和你说话,就够了。”

“那可不成。”茭娘给柳氏打了碗粥就笑着道:“你们不想出去逛,那我替你们想罢。听说这离城有个寺庙,素斋很好,我们明儿就去那逛逛,还有这城外有座山也不错,再陪爹娘去走走。”

既然茭娘都这样安排,吴能夫妻也就连声说好,柳氏提醒还要再请上苏母,茭娘自然不会忘记这件事,三人吃完早饭,吴能夫妻因昨晚没有睡好,又要补会儿眠。茭娘安置好他们,也就去给苏母问安,并把柳氏今天为何不能过来的事和苏母说了。

苏母听完就笑:“果然这亲家是许久没见媳妇,见了媳妇就十分高兴,竟高兴的一宿都没睡。”茭娘也微笑,婆媳二人正在说话,刘三嫂就来报王太太来了,茭娘急忙出去见客。

王太太是出入县衙久了的,见了茭娘也只说了两句套话就笑着道:“听说奶奶的爹娘昨儿来了,我们既是县尊治下之民,也该来拜访。前儿呢,宋太太就和我商量,如果一起来拜访,倒让老人家劳累,倒不如在我们家中,摆上一桌酒,请吴太太和奶奶移驾,奶奶以为如何?”

茭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应酬等着,略想了想就道:“是我自己的娘来了,倒要累你家摆酒这可不好。我听说城外香积寺的素斋不错,想奉了婆婆和我娘去尝尝,也好为来年祈福。再说上回的事儿都还没有谢各位,倒是不用各位破费,我就拿出私蓄,请各位尝尝素斋,如何?”

王太太没想到茭娘这样打算,笑着站起身:“原本想请苏奶奶的,没想到倒让苏奶奶破费了。”说着王太太沉吟一下就笑了:“既然如此,那天的香火钱,苏奶奶就不用预备了,我也沾苏奶奶一个光。”

茭娘见王太太起身,也站起身点头:“那这样,我也不推辞了。还请王太太替我出面,问问那天还有哪几位要来。”这样小事,王太太当然应了,正要走时,茭娘又叫住她:“只一件,你告诉她们,这回啊,可没有聚资的事儿了。”

王太太停下脚步转身微笑:“奶奶又开玩笑了。这一回啊,定要把人都请来。”这边商量好,王太太出了县衙就去相熟的各家去请。听说茭娘有这么个打算,自然个个都愿意去。王太太出了宋家就进了钟家,钟太太也满口答应,王太太见钟太太答应的爽快,就笑着道:“其实呢,还有件事想托付你,钟太太一向和柳太太极好,我想着呢,柳太太这从不和苏奶奶见面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都是要来往的。况且满城士绅,只有她不和苏奶奶来往,看着怪不像的,不如我们就去请柳太太。”

钟太太听王太太说完这话就双手直摆:“这可使不得,也不是我瞒你,上回不是聚资做这事,后面我在柳太太面前夸了两句苏奶奶,就引来柳太太几句言语,说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你说这话,还怎能往她面前说去?”

、第72章 误认

王太太的眉不由皱紧:“还有这等样事?”钟太太思索一下凑到王太太跟前:“还有件事,我也只能告诉你,你可千万只记在心上,不能说出去。”王太太点头,钟太太轻声道:“想来你也有些猜到了,因着去年消寒会时,苏奶奶在席上说了那番话,我们几个待沈太太,也不似原先一样了。柳太太还有些气恼。”

王太太的眉皱的更紧:“如此,倒还真是。哎,你说,苏奶奶那天说的,还真是十分有道理。”钟太太拍拍她的手:“所以这些日子,我也待她没有原先那么亲热了,只怕她还要在心里怨我们自降身份。可就忘了女子不分贵贱,只看她嫁了什么人这句老话了。”王太太也点头,两人又说几句闲话,王太太也就告辞。

既然柳太太这样想,那王太太也就没去请柳太太,等到了去香积寺那天,虽算不上合城士绅太太奶奶都出门,也有那么二三十位太太奶奶跟了茭娘一起去香积寺。再加上各家都有管家婆子丫鬟跟随,也是浩浩荡荡,有那么上百人往香积寺去。

主持早已得到消息,知道本地知县家的奶奶要带了太太奶奶们来烧香,早让人把山门附近打扫的干干净净,等茭娘她们到时,主持带着合寺僧众出来迎接。柳氏在上轿时候见那么多的人,心里就在嘀咕,怎么如此多的人跟了去。等到了这里,又见主持亲自迎出来,柳氏在轿中还定了定心,才下轿。

迎儿自然也跟着柳氏来瞧热闹,见了这样就对柳氏悄声道:“婶婶,瞧这些,都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柳氏还担心自己给女儿丢脸,因此还有些端着,这会儿听到迎儿这话,就对迎儿悄声:“你怎么忘了我在家嘱咐你的话了?”

迎儿哦了一声,急忙低眉顺眼站好,也不往四处乱看。惠儿跟在茭娘身边,听到柳氏的话就对迎儿悄悄地做鬼脸,迎儿狠狠瞪了惠儿两眼。茭娘已经和主持说过话,在知客僧的陪同下,请柳氏苏母在前,自己和裘娘子在后,各位士绅家的太太奶奶们簇拥着,走进寺内。

柳氏已经把心绪整理好了,也学着苏母的样子,面上露出微笑,扶着迎儿的手,缓步进了寺内。先去参拜了各殿神佛,也就进到禅房歇息。知客僧人很有眼色,安排的禅房也是各自分开的,茭娘柳氏苏母王太太在一间禅房,其余人由裘娘子陪着在另一间禅房。

知客僧人亲自端了一轮茶,也就对茭娘笑着道:“好启奶奶的示下,鄙寺这会儿也有几棵梅花在开,奶奶的素斋,就安排在这梅花附近,也好赏梅,可好?”茭娘望向柳氏和苏母,见她们都没有异议,也就对僧人点头。

僧人退下之后,王太太才笑着道:“我倒忘了,这寺内还有梅花,往年这会儿也就开了。”

柳氏喝过了一杯茶,也就对王太太笑着道:“我在苏州的时候,家里也种过一棵梅花,一到这个时候,开的很好。”

“娘,我怎么不记得了?”茭娘的话让柳氏笑了:“你自然不记得,那时你还小,也淘气,有一回也是下雪,那梅花开的很好,雪中赏梅,那景色可好。你那时候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说担心梅花会冷,等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就把开水浇上,浇了那么几回,就死了。”

茭娘用手捂住脸,柳氏轻轻地拍了女儿一下才对王太太微笑:“我们是市井中人,说话村,王太太别见怪。”王太太怎么会见怪,对柳氏笑着道:“这哪是什么村话,照我瞧来,这是苏奶奶从小就有善心,不过因为年纪小,不晓得花是浇不得热水的。”

苏母也笑了,众人说笑一会儿,柳氏见这应酬也和在苏州时候差不多,不过就是她们笑的更端庄,说话更文雅,喝茶吃点心的样子也更好看些。也没有什么难学,柳氏的心慢慢放下,等素斋摆好,众人各自在席上坐下时候,柳氏也学着她们样子,偶尔插上几句嘴,席面上和乐融融,笑语欢声。

素斋才上了三道菜,就有个管家娘子走到王太太身边:“太太,方才外面的人说,柳太太来了。”这是王太太没想到的,她把筷子放下:“这,她怎么会来?”管家娘子还要继续往下说,茭娘已经听见,对管家娘子道:“既然柳太太来了,今儿诸位都在,不请也不好。惠儿!”

在后面伺候的惠儿立即上前,茭娘对惠儿吩咐:“你和这位出去,就说,今儿我正好和各位在这欢聚。请柳太太也来席上坐坐。”惠儿应是,和这管家娘子走出。柳氏已经好奇问道:“这位柳太太是…”

“是城内柳老爷的当家太太。”茭娘也只淡淡解释了一句,至于柳太太的来历什么的,茭娘也不多说,柳氏哦了一声也就放下这事,和别人说起话来。

柳太太今儿是因在家无聊,看见家中梅花开了,想起香积寺的梅花按说也该开了,历来柳太太都有赏梅的雅兴,此刻也也不例外,就带了管家娘子丫鬟坐了轿子,往香积寺来。谁知香积寺门口停满了轿子,柳太太已是十分诧异,忙让丫鬟去打听。

茭娘要和太太奶奶们前来香积寺的事儿,早几天就传的沸沸扬扬,丫鬟怎么不知道呢,只是没想到竟这样巧都是今天。丫鬟也只好装作去打听的样子打听了回来。柳太太听说了这事,说了两声晦气就要让轿子回去。

谁知知客僧人已经知道柳太太来了,他对柳太太和茭娘之间的来往并不清楚,还以为柳太太是晚来的客人,急忙迎出来,这一迎出来,柳太太就走不了,只好下了轿。知客僧已经在说席面在哪,请柳太太速去。

柳太太又有些生气,还想着要怎么摆脱,早有王家的管家娘子进去里面传话,惠儿和管家娘子都出来请柳太太往席上去。柳太太若说不愿意去,这岂不是把她和知县奶奶的不和都告诉别人?若说去呢,柳太太又觉得丢脸。

就在徘徊时候,柳太太的丫鬟已经道:“还请两位前面带路。”这是替柳太太答应了,柳太太的眉毛微微一拧,她丫鬟已经悄声道:“太太,您这去,不过略坐一坐,等回去了,老爷定然高兴。不然这会儿回去,等老爷知道了,又有一场气生。”

柳太太听了这话,也有道理,到时在席上稍微坐一会儿,也是两全了,因此柳太太就在众人前呼后拥下走到席面上。王太太已经站起身,往旁边坐了一位,把自己位子让给柳太太。服侍的丫鬟又送上一副新的碗筷。这样的待遇才让柳太太稍微高兴了些。

柳太太坐下,丫鬟替她除掉斗篷,钟太太已经笑着道:“今儿柳太太来迟,按说该罚酒三杯的,不过这寺里,不好在神佛面前动酒,还是喝杯茶代替。”柳太太虽接过茶杯,但并没沾唇。

茭娘又怎看不出柳太太的这种种做派,只浅浅一笑没有说话。柳氏已经对柳太太道:“这位太太好,听说你夫家姓柳,忝在同姓呢。”柳太太刚走过来就瞧见席面上多了自己不认得的几个人。只是柳氏在主位,又在苏母身边,柳氏以为也许柳氏是什么过路官员的家眷,茭娘和苏母为招待她才这样大请客。

柳太太一边在心里想着,怎么也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过路官员,一边怪自己丫鬟平常也不提醒,面上已经笑着道:“是吗?还不晓得您夫家姓什么?”

茭娘见柳太太的神色就知道柳太太误认了,不等柳氏回答,茭娘就笑着道:“这位是家母,我生下女儿,她特地从苏州赶来看望我。因此这才请请众人。”说着茭娘转向众人:“原本还想着,柳太太不能来着实太可惜了,谁知天从人愿,柳太太竟然来了。”

母亲?柳太太的神色突变,那岂不是,自己兄妾的婶娘?柳太太顿时觉得像受了莫大侮辱,这等只配给自己磕头的人,竟和自己同坐,不,还坐在自己上方。但方才已经攀谈过,这会儿突然离开,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柳太太心中在那翻来覆去,柳氏却觉得奇怪,为何柳太太神色会这样突然变化,难道说自己说错话了?柳氏有些担心地看向茭娘,茭娘对柳氏露出一个不要担心的微笑,对柳太太笑着道:“许多日子不见,柳太太家中可好?”

她一定是故意的,柳太太的脸红了又白,故意来看自己出丑,这等小人,着实可恶。柳太太在那思索,自然就没有回答茭娘的话。

、第73章 平静

钟太太见柳太太愣在那里,怎不明白柳太太的心思,对茭娘笑着道:“柳太太家一向都好,上个月她儿媳有了喜,我还去看过呢。”

“什么都好就好。”茭娘接了一句就对众人笑着道:“瞧这梅花红红白白,可惜没有一个丹青圣手,不然把这梅花描下,挂在家中,定十分好看。”众位太太奶奶都顺着茭娘的话在那里说。

柳太太还想等着茭娘后面嘲讽的话,谁知茭娘已经转移了话题,柳太太更是焦心,不知道茭娘葫芦中卖的什么药。柳太太在那焦虑不安,自然是一口东西都没吃,也没喝一口茶。不知不觉,菜已上齐,众人又用几筷子菜,茭娘也就站起身道:“都这时候了,我瞧着天色也晚了,散了罢。”

众人笑着起身,柳太太还坐在那不动,还是钟太太喊了她一声,柳太太才回神过来,见桌上众人都散了,柳太太才恍惚大悟地对钟太太道:“怎么就散了?”

“都这会儿了,不散了难道还要在这寺里过夜?”钟太太是特地留下等柳太太的,见柳太太神色恍惚,钟太太不由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既坐在这席上,菜也不吃,茶也不喝,话也不说。吴太太都瞧了你好几回。”

吴太太?柳太太的眉顿时皱起:“什么吴太太,不过是我兄妾的…”柳太太的话没说完就被钟太太打断:“你瞧瞧你,又来了,你难道全忘了去年苏奶奶在你家宴席上说的话了?妾的亲戚,不被视为亲戚,那意思就是,这妾一入了家门,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一个人。这都一年多了,你还没听出这话中的话?”

这话,钟太太也不知说过多少回了,柳太太虽站起身但没有挪动步子,只是望着那满树梅花皱眉。钟太太又拨一下柳太太的袖子。柳太太突然叹气:“话虽这么说,但谁不晓得,这是骗人的话,谁家还真从此不来往了?不说别人,就说你我各自家中的那几个新娘,哪个不是偷着和娘家来往?妹妹,你是晓得我的,我这一生,最重妻妾分明,这种事,是怎么都咽不下去。”

“人家也大大方方承认了,她就是小户之女。小户人家的女儿,谁也不晓得生下来就嫁什么人,难道她还能拦住她堂姐不成?你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难道还要知县奶奶给你跪下磕头喊姑太太不成?你也不怕折了你的福?再说了,我瞧着这位苏奶奶,也没有在心里怨你,更没有因为你不来勾搭,她就叫我们都不理你。这样大方的人,你上哪找去?你也不想想,她要真像你想的,是个小气恶毒的人,这会儿,也不是我说句别话,肯听她眼色不愿和你来往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钟太太这话倒让柳太太想起方才席上情形,当时还打点了精神,想着要回答茭娘恶毒的话语,可茭娘问过了那一声,钟太太答过后,茭娘也就没当一回事,继续和别人说笑。钟太太拉着柳太太的胳膊往外走:“你也别再迟疑了。你平日不常自诩自己是大家闺秀,从小知书达理,可这一年你瞧瞧你对苏奶奶做的事儿?还有苏奶奶做的事儿,倒真像是颠倒了个过子。”

“这话你说的也未免有些过了。”柳太太强撑着回了这么一句,钟太太讪笑:“得,也只是你,别人我再不肯说的,罢了,今儿也晚了,你回去罢。等过两天,我家请客,还要请苏太太吴太太苏奶奶她们都来坐坐,你啊,千万别又这样,让别人见了,要笑话不够大气的。”

说着钟太太见柳太太的轿子到了,告诉柳太太的丫鬟让柳太太上了轿子,自己也就上轿而去。柳太太在那因为钟太太这一番话思前想后,难道自己真的错了,是要此一时彼一时?柳太太在那思前想后,茭娘已经陪着柳氏和苏母回到县衙。

茭娘等柳氏在换衣衫的空挡,这才把柳太太的来历说了。柳氏倒惊讶的不得了:“原来如此,哎呀,这要是还在苏州,我们见了他家的人,还要…”

“娘,您这又操的什么心?”茭娘对柳氏摊开手:“那一年,爹爹都说过了,这去了别人家做妾,也只能当做没有这个人。当天在他们家宴席上,她就想把这事拿出来嘲笑我,我就把这句话说了,她自个放不下,到今天都这样,我才不管她。我告诉娘您,就是想说,这件事,您知道就好,她愿不愿意放在心上,要不要和我们家来往,那是她的事儿,和我没有半分关系。要怪,去怪男人们去,为何娶妻之外还要纳妾,还要定下这些规矩,倒让人不好相处。”

茭娘的话说完,柳氏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好,果然我的女儿啊,做这个知县奶奶,一点都不怯。”

茭娘吐一下舌,柳氏已经感慨地道:“你大伯怎么不晓得这女儿做妾,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不过当初被银子耀花了眼,也就把素姐儿送去。去年听说素姐儿生了个女儿,不是儿子,气的在家里哭了好几天。”

茭娘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柳氏收起感慨对女儿道:“我晓得你不在意他们家的事。我啊,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你记得这事,万一觉得矮了别人一头,那就不好了。”茭娘又是嘻嘻一笑:“娘,别说我这会儿嫁出去,就算我是留在家中,招赘了一个,我堂姐做不做妾,又关我什么事?那是她不要脸,又不是我不要脸。我不要脸才要哭呢。”

柳氏把女儿搂在怀中,笑的更为欣慰。茭娘的眼在那眨啊眨:“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小户之女,若再想着这样矮了,那样矮了,可还怎么过日子。”

“成,你说的有理,我啊,再不操心这些事了。”柳氏的话让茭娘面上满是骄傲地一笑,这过日子,最要紧的是自己坦坦荡荡,只要不辜负了自己,那别人的那些风言风语,又算什么呢?

等晚间苏桐回来,茭娘对苏桐叽叽咕咕把柳氏的这些担心都说了,苏桐听完才笑着道:“岳母终究还是十分担心你。”

“那是,人不一样的。特别是当娘的人,总比当爹的人心细。”茭娘的话让苏桐的嘴微微一嘬,接着苏桐就笑了:“那不一样,像你,对云月就没有我对云月那么细心。”

茭娘啐他一口:“胡说,哪有这样的事。”苏桐看着偎靠在自己怀里的妻子,觉得日子就这样多好,茭娘抬头看着丈夫,突然啊了一声:“说来,我还忘了问你,既然有柳太太这样一直把这事装在心里的人,那你出外应酬时候,上官们啊,同僚们啊,还有这些士绅们啊,可也有这样想的?”

苏桐原本想回答,低头看见茭娘那亮晶晶的眼,苏桐已经笑了:“这会儿才想起问我这个,你可晓得,我为了你,受了许多委屈。”茭娘知道丈夫故意取笑自己,也坐直身子,用手拢起鬓边的乱发:“哦,你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苏桐的眼也亮晶晶的:“那,你可要如何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