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娘口口声声要请段知府,丫鬟们已经把信儿报给段知府,段知府想着不过是女人跑来闹,自有太太出面,自然不会当做一回事,还在那和师爷说话。还没说上几句,又有小厮跑来:“老爷,老爷,这苏奶奶,口齿十分厉害,太太说不过她,快要晕过去了。”

师爷有些担忧地劝段知府:“东翁,要照学生看来,您还是去瞧瞧,免得太太真被气出一个好歹来,再说了,这苏奶奶,既然被人说是个悍妇,太太这样的人,哪能骂的锅她?”

“女人,女人!”段知府哼了两声就对师爷道:“你去前面,把苏通判叫起来,就说他家奶奶来了,让他把他家奶奶带走。”

师爷应是,急忙往前面去,段知府也没有心思再看画,竖起耳朵想听听上房内的动静。

段太太被茭娘几句话气的往后一坐,几个妾急忙上来捶背的捶背,倒水的倒水。茭娘见段太太这样做派,也坐下缓缓地道:“段太太你,安安生生地享这些妾的服侍就完了,何必非要看别人家恩爱,就想把别人家的恩爱日子给搅了?”

段太太刚缓过来,又差点背过气去,茭娘见段太太这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站起身道:“既然段太太口口声声说这是段知府的命令,段知府既然还没来,那我也就去寻段知府去。”说着茭娘对刘三嫂使个眼色,刘三嫂推着丫鬟就要跟着茭娘一起出外。

段太太没想到茭娘如此干脆老辣,急忙推开妾们,对茭娘道:“你可知道,得罪了我们,是…”

、第92章 讲理(下)

怎么这些人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仿佛得罪了他们是天大的事,就把这句话当做胡作非为的理由。

茭娘停下脚步,看向段太太的眼神有些轻蔑:“我当然知道,你是朝廷四品恭人,段知府是朝廷四品命官,是我夫君的顶头上司,按说,得罪了你们,这剩下一年的任期,只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茭娘说的这样干脆,倒让段太太不好回答了。接着茭娘就笑了:“可是这天下,到了哪里也脱不了一个理字。朝廷下的旨意,还有大臣表示要上谏的,更何况这不过是一个上官做的部将道理的事儿。纳妾与否,本是私事,生了儿子没有,更是私事中的私事。就连我婆婆,都没对我们夫妻间的私事说一个字,段太太不过是上官的妻子,就认为可以对我们夫妻的私事说长道短,还要强迫我们纳妾?不纳就是我们得罪了你?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茭娘的话让段太太只知道喘气,不晓得怎么回答,茭娘冷笑一声,掀起帘子走出去,段太太还要追上去,就被帘子打了脸,段太太气的又喘气不停,接着就对下人们道:“快,快,快去拦住她。”

下人们原本是想过来扶住段太太的,没想到段太太想的是拦住茭娘,急忙应是,跟着冲出去。段太太也扶着一个妾的手走出去。

知府衙门里的书房,茭娘虽没去过,但这各个衙门除了大小不已,主要布局特别是上房书房这些,也差不多。茭娘出了上房的门,四处张望一下,定了个方向就往那个方向去。段家的下人们都在路上拦着,但见茭娘一张脸面沉如水,又怕茭娘迁怒于他们,到时吃点皮肉之苦还是小事,被段太太骂无能才是大事。因此虽人多势众,却没有一个敢真正上前出力的。就这样闹纷纷中,茭娘已经走到段知府书房外。

也恰好,那师爷也带着苏桐走进来,两夫妻在段知府的书房门口见了,苏桐愣了一下,接着就对茭娘笑了:“你怎么来了?”

茭娘见了丈夫,先仔细瞧瞧,见苏桐和平常一样,茭娘这才笑着道:“我这不是来讲理来了,这天下,走到哪里都不能没有一个理字。”茭娘的话让苏桐笑开,接着苏桐就柔声道:“我和你说过的话我记得的,你我之间,绝无他人,我这一生,身不二色。”

茭娘不是头一次听苏桐说这话,但在这个时候,再次听,茭娘面上的笑容更加喜悦,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也能感到茭娘笑容的美丽。苏桐也笑了,段太太带着人刚刚赶到,看见他们夫妻相视而笑,仿佛这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他们两个之间。

段太太感到心被什么刺痛一样,心中又酸又涩又苦,天下竟真有这样的男子,真有这样好运气的女人,真是天道何其不公。

外面纷纷扰扰,段知府在书房内已经听到了,接着又感到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段知府感到奇怪,踱步出来,也看见茭娘和苏桐夫妻相视而笑。段知府毕竟有些老古板,咳嗽一声。这声咳嗽让苏桐从思绪中醒过来,转身对段知府道:“府尊好意,我们夫妻心里都知道,不过我们夫妻之间,早已说过,此生也只有彼此,府尊的好意,我们夫妻,并不敢领。”说着,苏桐又对段知府长长揖下。

段知府看着苏桐夫妻,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段太太等到心中的起伏平了,对茭娘的嫉妒更占了上风,几乎是喊出声:“老爷,您的好意,难道就这样被人打回来?”真是个十分讨厌的人。茭娘想着就悄悄握住苏桐的手。

苏桐刚要说话就听到茭娘开口:“府尊的好意,看来还是不能辜负。”段太太不由得意起来,方才说的那样斩钉截铁,谁知见到知府,又软了,真是两面三刀。

苏桐惊讶地看向茭娘:“茭娘,你…”茭娘对苏桐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接着看向段知府:“也不知府尊赐下的,是丫鬟呢,还是别的?”段知府轻咳一声就道:“我赐下的,自然是丫鬟。”

茭娘等的就是这句话,手一拍就道:“既然是丫鬟,那就好了。刘三嫂。”

刘三嫂上前等着茭娘的吩咐,茭娘手指那个丫鬟:“你儿子今年也有十六了,也该成家了,惠儿未免小了些,我就把这个丫鬟许给你儿子做媳妇,你可愿意?”刘三嫂没想到茭娘还记得这事,原本刘三嫂是想求惠儿的,可惠儿今年才十四,年岁还是小了许多,况且茭娘身边,除了惠儿,也别无人可用,没想到要把这个丫鬟许给自己儿子。刘三嫂不由审视地看了看这个丫鬟,见这个丫鬟生的不错,年龄可能比自己儿子大了两三岁,但这也没什么,毕竟还有那句话,女大三抱金砖。

因此刘三嫂对着茭娘磕头下去:“怎么会不喜欢,多谢奶奶了。”这丫鬟听到茭娘的话,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段太太见自己费了那么多工夫,谁知都是白费,气的眉毛紧皱,对茭娘道:“这是我的丫鬟,还没问过她愿意不愿意呢。”

茭娘也不瞧段太太,只瞧向段知府:“方才说的,这丫鬟是赐给我们了,怎么这会儿又反悔,既如此,就把这丫鬟收回去。”段知府瞪了眼自己太太,怎么这会儿说昏头的话,接着段知府就对茭娘微笑:“当然是赐给你们了,没有可收回的。”

说着段知府就对这丫鬟道:“你以后去了通判衙门,又被许了人,可要好好地服侍你们奶奶和爷。”这丫鬟急忙跪下:“老爷的话,句句记得。”段太太又想吐血了,苏桐已经拉着茭娘对段知府行礼:“既然如此,府尊的好意我们也就收下。”

段知府勉强挤出一个笑,茭娘直起身就对段太太道:“还请太太担待,原来是太太听错了知府的意思,我呢,性子又急,比不得太太您,性子和缓。多有得罪了。”段太太更气的要晕过去,茭娘又对段太太道:“不过我知道段太太您,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然这房内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姬妾,想来段太太您,也会谅解我的。”

段太太看向段知府,段知府这会儿已经对苏桐道:“我年纪比你大上几十岁,说的话都是好话,这有没有儿子的事,你自己心里斟酌吧。”苏桐恭敬对段知府应是,别的话一个字不说,段知府只有叹一口气,既然段知府也只有叹气。

段太太只得对着茭娘勉强露出一丝笑,茭娘又对段太太福下去,让刘三嫂照样领了那丫鬟,出知府衙门而去。段太太等茭娘她们走了,才对段知府道:“老爷,我们的一番好意,全被糟蹋了。”

段知府被这句话一提,眉也不由皱起来,嘴一咂:“瞧着吧,总还有后面呢。”段太太的气这才重新平下去,这会儿你们爽快了,等到以后,还要让你们哭,那时候,就看你们怎么想了。

茭娘夫妻出了知府衙门,和等在那儿的刘三叔会和,刘三叔见到自己媳妇还带着那个丫鬟出来,倒惊讶了下:“奶奶,爷,这…”

茭娘微笑不语,苏桐微笑着道:“恭喜恭喜。”

刘三叔更是惊讶,刘三嫂已经上前:“这啊,是我们儿媳妇,方才奶奶已经在里面,亲口把这儿媳妇许给我们了。你说,好不好?”原来是自己儿媳妇,刘三叔想多看两眼,又觉得哪有公公这样看儿媳妇的,扫眼过去,见长的漂亮,知府衙门里面出来的,定然是熟知礼仪的。刘三叔一张嘴顿时合不拢了,跟在苏桐夫妻身后走着,满面都是笑。

一进到通判衙门,惠儿就迎上来:“奶奶你们回来了,太太急的不得了,一个劲儿催我来问问。”惠儿话没说完,就瞧见刘三嫂还牵着那个丫鬟,惠儿不由啊了一声,茭娘目不斜视地往前面走:“啊什么,这是你刘三叔的儿媳妇,你要叫声嫂子。”

惠儿反应过来,急忙对刘三叔说恭喜,又对那丫鬟叫嫂子,这一路走进,苏母早眼巴巴地在那等着,见到丫鬟刚要开口问,苏桐就对苏母跪下:“是儿子不该,惊扰母亲了。”苏母急忙把儿子扶起:“这也没什么不该的。不过…”

茭娘晓得苏母也要问这个丫鬟为何还跟了来,于是先扶苏母进屋,接着快言快语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苏母这才放心下来:“原来如此,哎,这也是,罢了,那就等择个日子,让刘三叔办喜事吧。”

茭娘应是,刘三嫂已经带着那丫鬟上前磕头,茭娘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让刘三嫂好办喜事,这样一通折腾,已经早过了三更。茭娘催着苏母去睡,自己和苏桐回到屋里。一回到屋里,茭娘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掉了。

、第93章 名声

苏桐见茭娘瘫坐在椅上,了然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茭娘用下巴摩挲着丈夫的手:“今儿这样,痛快是痛快了,可是我瞧段家两人,都是那样会记仇的,我怕你…”苏桐坐在茭娘身边:“如果你不这样出来,到时他还要寻别的法子。茭娘,你放心,我不会怪你。”

茭娘伸手搂住丈夫的肩:“我知道你不会怪我。”说着茭娘思索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当年,陈太太曾说过,说我不会和内眷们应酬,定会闹出大乱子,谁知今儿啊,成真了。”

“段太太这样的人,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苏桐安抚了茭娘一句,接着对茭娘道:“瞧着罢,实在不成,我先辞官,然后再给京中的座师写信,还有几个同年我们也有来往,想谋个京官。”

茭娘是知道李知府临走前对苏桐说的话的,也晓得若段知府太过分,要在这各种事情中训斥苏桐,那辞官回避也不是什么难事,因此茭娘对苏桐点头。苏桐把茭娘再搂紧一些:“茭娘,你我是夫妻,是要一心的。”

茭娘又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苏桐在妻子如水样的长发上亲了亲,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向往:“等辞官之后,我们回苏州,这一回,只怕要歇上好长时候了,我们在太湖边买块地,盖个庄子好不好?茭娘,我的俸禄都是你在掌管,我们买了多少地了?”

茭娘听着丈夫对未来的描绘,唇边露出舒心的笑,口中嘀咕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你的俸禄,我攒下来,也不过就是能买一块一年出一百担谷的地罢了,这些够什么?女儿的嫁妆还要慢慢攒。”

一百担谷的地啊?苏桐在心里算了算,对茭娘笑了:“够了,五十担我们两个饿不死,五十担可以攒起来,然后再过两年,也许就能攒了一块一年出两百担谷的地,两百担,三百担,等女儿出嫁的时候,就够了。”

够了吗?茭娘不愿再算下去,只要面前的男子不松开握住自己的手,后退一步也饿不死,那在这世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苏桐不肯接受段知府赐下的妾,在知府衙门里跪了差不多一天,茭娘甚至带人去知府衙门讲理的事儿,虽然一个是白天,一个是夜里发生的,但过不了几天还是传的满城都知道了。苏桐虽然照常去参见段知府,但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和平常不一样了。

有敬佩的有担心的有幸灾乐祸的,苏桐只当这些眼神全都不存在,还是妻子说的对,只要饿不死,对上司蛮横无理的要求,难道也要恭敬听从吗?

至于茭娘,她悍妒的名声,这会儿真是彻底坐实了,先是段太太被气的病了三四天,各位太太奶奶前去探望的时候,未免都听段太太数落了一番茭娘。又是通判衙门里过了几天办喜事,不过是管家的儿子成亲而已。

况且段太太谁都肯见,就是不肯见茭娘,有那被段太太外表迷惑住的太太奶奶,自然也要跟着段太太数落下茭娘,叹息茭娘怎么会如此的不知好歹,就算不答应,也没有把知府衙门赐下的丫鬟,就这样大大方方给了管家儿子做妻子。

茭娘也晓得段太太不肯见自己,也只照例去了一次,后来就没再去了。这更让段太太气的倒仰,她原本是想等茭娘连续求见两三次后,再让茭娘进去,然后好好地教训一顿茭娘,谁知茭娘全不搭理。这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段太太对茭娘的恨又多了一层,于是那些平常和茭娘来往的好的太太奶奶们,也没有了多少来往。这样的孤立茭娘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已经是年根,茭娘也就像平常一样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务,该送礼的人家就送礼,至于他们接不接,那是他们的事,和自己没有关系。

茭娘不在乎,苏母却不能不在乎,当刘三嫂把请吃年酒的帖子送到茭娘跟前时候,苏母先拿起帖子翻了翻,接着就叹气:“怎么就只有那么四五家,往年可是十来家,一天接一天。”茭娘把帖子拿过来,见是同知家,另外三家都是曾做过官的人家。茭娘一一点了知字,对苏母笑着道:“这有什么,往年婆婆您不是常说,这帖子太多,吃年酒都吃不来。今年比往年少了,婆婆您又叹气了。”

茭娘是大大方方毫不在意,苏母可没有这么洒脱,有些担忧地再次叹气:“媳妇,我晓得你不在乎,可这人在世间,总是要和人来往的。”茭娘把帖子翻了翻就道:“是啊,媳妇现在也是和人来往的。”

苏母瞪茭娘一眼,茭娘笑眯眯地搂住苏母撒娇:“婆婆,您啊,不要担心,儿媳啊,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

但愿如此,苏母看着儿媳,心中也只有这一个想法。

转眼就是过年,茭娘今年的年酒帖子少,先去了一家,那家的主母对茭娘说不上亲热,也说不上冷落,茭娘就晓得这张帖子,不过是因为放不下脸面才给自己发的。因此茭娘略坐了坐,还没等到段太太来就走了。

茭娘一告辞,席面上就炸了锅,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我没想到苏奶奶是这样的人,瞧着温温柔柔的,怎么竟然把段太太气病了?”还有人问主人家,怎么要请茭娘,这样的恶妇,就该不请,让她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主人家一一答了,见又有客来,忙上前殷勤相待。

还有人猜测茭娘一出了门,定是在那里哭,谁知茭娘毫不在意,这家的年酒喝完,第二天就又去了同知衙门。

茭娘和同知太太平常交好,因此茭娘也到的早,茭娘到的时候,一个客人都还没到。同知太太请茭娘坐下就笑着道:“外面人啊,定在猜你十分的懊恼生气,我就晓得你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议论的。”

“在乎来在乎去,又没少我一块肉,我为何要在乎?”茭娘对着同知太太说了这么一句才又笑着道:“不过呢,我也不是不怕的,你瞧,我今儿就早早来了,等会儿客齐了,我也就喝一杯酒,然后走了。”

同知太太点一下茭娘的额头:“真是仗着比我小了几岁就这样撒娇。”说完同知太太就收起神色:“不过呢,今儿段太太也来。”

茭娘哦了一声:“昨儿我去杨家的年酒,还没见到段太太我就已经告辞了。”

同知太太不由摊开手故意叹了一声:“我啊,不过是想为你做个和事老。”茭娘摇头:“不信。”

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同知太太就道:“不过,我要和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在这里,得罪了顶头上司的太太,终究有些不好。”茭娘了然点头:“我知道。”接着话锋一转:“但他们行如此无礼的事,难道我就要接了。”

“可以更婉转些。”同知太太的好意,茭娘不是听不出来,但茭娘还是笑着道:“我晓得,暂时答应让人进来,然后一个丫鬟,进到我家中,那不是进了我的手心,任我搓扁揉圆。可是,丫鬟也是个人啊,命不好,被卖做丫鬟就已经是受苦了。若我再这样对她,瞧起来呢,是高明了,既没得罪段太太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其实呢,不过是自欺欺人。有什么事,自然是要去找那个始作俑者,而不是拿着别人做筏子。”

同知太太不由拍拍茭娘的手:“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性情的,罢了,我也不劝你了。横竖不过三年一任,算来,你们今年任期也要到了,到那时别了这里,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茭娘点头:“是啊,迟早都是另一番天地,那我何必要为了别人的几句言语,想着拿无辜的人发脾气呢。”

两人正在说话,下人报周奶奶来了,周奶奶进来时候,看见茭娘,迟疑了下才坐在茭娘身边,茭娘对周奶奶微笑,周奶奶惊的差点没跳起来,茭娘和同知太太都惊讶地看向周奶奶,周奶奶几乎是鼓足勇气才对茭娘说:“苏奶奶,我晓得你这段时候,和段太太起了争执之后,现在很多人都要瞧你的笑话,可是我,我,我不该把你家里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段太太的。”

茭娘见周奶奶急的都要哭出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才道:“你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就算没有你,想讨好段太太的人多了去了。她看不上我,自然有看不上我的理由。和你没有关系。”周奶奶已经掉泪了:“可是我,我难过。”

同知太太急忙出言劝她,好在周奶奶也想起这新年大节的,把眼泪又忍回去,这么一折腾,段太太就已经来了。周奶奶用帕子擦了擦眼,跟着她们站起身迎接段太太。段太太刚一进门就见周奶奶双眼红红,段太太不由对茭娘不无恶意地道:“周奶奶怎么哭了?难道说,苏奶奶这是气了我不够,还要再气别人?”

、第94章 圆场

原本茭娘还想和段太太打招呼的,听了这话,茭娘的眉一挑,面上的笑却没有收起,只瞧着段太太不说话。同知太太没想到段太太张口就挑衅茭娘,眉不由微微一皱,上前开口打圆场:“段太太说笑了,不过是说起些事情,又恰好今儿风大,沙子进了周奶奶的眼睛,我们刚才要给周奶奶吹眼睛呢,哪来的气不气的?”

段太太自从来了赣州之后,觉得顺心顺意,渐渐地快连原先还有的掩饰也不愿意做了,偏生还有几个不服自己的,同知太太也就罢了,毕竟只差了一级,人上面也有人,段太太还能忍一忍。偏生这个茭娘,性情不那么柔顺,又不愿意听自己的,通判离知府还差的那么多,段太太真是恨不得把茭娘生生咬下来两口肉才能消了心中之恨。

此刻虽有同知太太在那打圆场,段太太也坐了下来,但还是对同知太太冷哼道:“这可说不成,毕竟苏奶奶可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不过是个六品官,就这样横行霸道起来,等到以后,再升上去,谁知道苏奶奶会不会把人给嚼吃了。哎呀,这话,也是我不该说的。”

这样夹枪带棒还语带威胁的话,把周奶奶更吓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偷偷地去瞧茭娘。同知太太怎会听不出段太太这话里的威胁,有些为难地瞧向茭娘。茭娘的眉一皱,看向段太太,段太太并没再说话,只伸手去拿茶,面上是得意的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自视甚高了,茭娘晓得自己这会儿该忍气吞声,毕竟是在同知太太家中。可是再细一想,就算这回忍了,哪又如何呢?下回还不是要被搓成面团似的?茭娘的神色看在同知太太眼里,同知太太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要再开口茭娘已经笑了:“段太太,别的也就罢了,只是我这活了快三十岁,还从不知道横行霸道欺负人的味道呢,段太太可能解释给我听听,我究竟是怎样横行霸道欺负人了?”

段太太正伸手去端茶杯,就听到茭娘直接问出,她是真没想到茭娘竟然会这样直接问,手顿了顿,接着段太太就看向茭娘:“这不现摆着,你不就在欺负周奶奶?”茭娘噗嗤一声笑出,看向周奶奶:“周奶奶,我欺负你了?”

周奶奶没想到事情会转到自己身上,想说没欺负呢,又怕段太太,想说茭娘欺负了自己呢,又觉得对不起茭娘,于是周奶奶一张脸又红起来,渐渐看着又要哭出来。这好好的新年请年酒,怎么就弄出这种事来?同知太太一边在心里骂段太太竟这样不顾忌别人,一边又笑着打圆场:“段太太说笑话了,这欺负不欺负的,难道我们没有看出来,苏奶奶从没欺负过周奶奶,更别提欺负我了。”

按说同知太太这一打圆场,段太太也就该顺着同知太太的话,继续说下面的话,免得大家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可是段太太望着茭娘面上笑容,只觉得刺眼无比,对周奶奶冷笑:“是吗?周奶奶,苏奶奶从没欺负过你?”

方才同知太太打了圆场,周奶奶的心这才放下,谁知段太太竟抓住自己不放,周奶奶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茭娘没想到段太太还真是不把场面搞砸不罢休的人,一时竟也说不出话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这更让段太太抓住把柄,对茭娘冷笑:“瞧瞧,若非你欺负了别人,这会儿,怎么会没人敢说话呢。”同知太太是晓得茭娘的脾气的,这话一说出,茭娘怎会罢休?果然茭娘已经对段太太冷笑:“原来我还不知道,段太太竟然还开了天眼呢!”

段太太还没反应过来,茭娘就摊开双手:“我来赣州的日子已经不短了,算来也有三个年头了,大家原先相处的都还好。段太太来赣州,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月,就能瞧出人人都被我横行霸道欺负了。这难道不是开了天眼。这是其一。”

茭娘不等段太太表示反对就又道:“其二呢,这赣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城官员也有那么些个,段太太方才也说了,上面还有知府呢。段太太难道是想说,上一任的知府就是眼盲心盲,放纵下属欺负人?”

段太太没想到茭娘不但不害怕,口齿还这样伶俐,她敢欺负茭娘,不过是觉得茭娘出身小户,又没人庇护,苏桐也是出身小户之家的官员。谁知茭娘把上任知府抬出来,她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正在踌躇时候,就有人来报又有客来了。同知太太急忙迎客进来,这几位客一进来,见段太太和茭娘相对而坐,周奶奶在旁满面通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要打个圆场,于是宋太太就笑着道:“这是怎么了,周奶奶怎么脸通红?”

茭娘已经抢在段太太开口之前就说话:“我们方才在说起李太太来,段太太感慨了几句,说李太太做人着实好,周奶奶也感怀了下,因此都在感慨。”这一看就不是实话,宋太太还想再说话,同知太太已经笑着接了茭娘的话:“是呢,我们方才都在说起,段太太还说,没有见过李太太,着实有些遗憾呢。”

段太太原本还想对着宋太太把话给拉回来,可是连同知太太都这样说了,再生硬地反过来说她们没有说这个,让人的联想太多,于是段太太只有气狠狠地瞪了茭娘几眼,别过头去和宋太太说话。

段太太的举动瞧在另一位太太眼中,那眉不由皱了皱,虽说通家之好,问起私事也是常事,可段太太这表现,未免有些太过了。因此这另一位太太就对茭娘笑着道:“正好瞧见苏奶奶了,我家的年酒,后日请,谁知那天写请客帖子的人忙昏了头,竟把苏奶奶给漏了,还是今儿管家媳妇上来回后日要来的客人,我没瞧见苏奶奶问起来才知道。这会儿正好见着苏奶奶,就多说一声,请苏奶奶后日去,等会儿回去,再补个帖子来,还望苏奶奶担待我这一回。”

茭娘微笑应了,宋太太听到这话,想起自己家的年酒也没请茭娘,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要讨好段太太,就不理茭娘,有些太过分了?宋太太的脸不由红一下,不过年酒虽不能请,但后面各种酒席多了,到时再送张帖子去就是。

等到又来了几位客人,众人说笑起来,段太太几次想把话题引向茭娘横行霸道欺负人的话上,都被同知太太巧妙地打着圆场说过去了,段太太只觉得真真败兴,酒也没喝几杯就告辞了。茭娘倒留到席终。

等酒席散了,茭娘才对同知太太道:“抱歉抱歉,今儿险些搅了你家的酒席。”同知太太看茭娘一眼才伸手打她一下:“什么搅了我家的酒席,原因为何你都清楚的。”说完同知太太就叹气:“没想到段太太真是能连面子都不要了,原本我想着,她平常口口声声贤良淑德,那在外面面子总是要绷一绷的。”

茭娘猛然想起那天闯进段太太上房时候看见的段太太管教妾们的情形,不由在心里腹诽一句才对同知太太道:“横竖等到任满,就完了,难道还要真为了她,气个不停不成?”同知太太了然一笑:“是,段太太算来算去,没想到你不是那样忍气吞声的人。”

两人又说笑一会儿,同知太太告诉茭娘要她放心,这以后的事,自有同知太太在旁描补。就算有人想要讨好段太太,不理茭娘,也不过是暂时的,要茭娘不要担心。茭娘谢过同知太太,也就告辞回家。

到家时候,果然刘三嫂已经拿着几张帖子过来,说是都是别人家送来的补请年酒的帖子,茭娘接过粗粗看了看,就把帖子放下,去见过苏母,也就回房。回到房中,茭娘把妆容一卸,就倒在床上,长长喘气。

苏桐正好走进,见茭娘一脸疲惫的样子倒在床上,上前推了推茭娘:“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去同知家吃酒?原本我还想约你一起回来,谁晓得你在背后和同知太太说话,我也就先走了,这会儿听说你回来了,怎么这样疲惫?”

茭娘坐起身靠在丈夫身上把今儿发生在席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茭娘才叹息:“哎,我也不是怕她,只是这样应酬,总是累人。”苏桐了然地拍拍茭娘的肩:“我明白的,不过…”

“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是不是?”茭娘已经接了苏桐的话,倒让苏桐无话可说,只对茭娘微笑。茭娘伸手玩着丈夫的手指:“正因为明白,所以我也只和你白抱怨几句。不过等到你官升的越大,这样的人会越少遇见的。”

、第95章 回乡

官位越大,相对的那些夫人太太们,也会越会做面子工夫,至于那种背地里的嘲笑,茭娘从来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她们再嘲笑,也伤不了茭娘一根毫毛。苏桐梳理着妻子的话,对茭娘微笑:“原来你是要让我努力做官,做到大官,这样才能让你不需要去应酬这些?”

“是啊,等你做到一品官员,那时我就是一品夫人了。”茭娘先懒懒地嗯了一声,接着就说了这么一句,苏桐噗嗤一声笑了:“还做到一品?你可知道,朝廷开科取士,三年一科,一科取中不到三百人,这三百人在全天下读书人中,都能算佼佼者。然而这些人中,能做到四五品的已是不多,甚至有人以六品致仕。能做到一品是要入阁拜相的,这样的人,一科能有两三个就好,能有四五个的,这科已经算是非常出色了。”

“我不管,横竖媒婆曾说过,我有一品夫人的命格呢。”茭娘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还是想和丈夫撒娇,跟小孩撒赖样的。苏桐又笑了:“好好好,不过,不能到一品,你也不能怪我。”茭娘虽然知道丈夫这是哄自己的话,可还是觉得很高兴,靠在丈夫肩头:“好啊,就等你这句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苏桐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茭娘靠在丈夫怀里,看着外面语带憧憬地说:“我想苏州了,我们什么时候回苏州?”

这一回出来有六年了,茭娘不说,苏桐也开始想念家乡的小桥流水,想念那春暖花开时候,运河边迎风飘荡的杨柳嫩枝,想念那到桂花季节,满城都有浓郁的桂花香味,还有桂花糕,桂花糖桂花酒。还有那一碗就算到了天涯海角,都不能忘记的苏州面。

茭娘说完之后,也没有说话,闭上眼,就当这会儿,他乡既故乡,就让自己在梦中,回乡一趟。

苏桐看着茭娘的神色,伸手摸上妻子的脸:“好,我答应你,等这回任满了,我们先回苏州一趟,在家里待上很久,然后你在家中,我前去京城好不好?”茭娘闭着眼睛摇头:“不好。”

说着茭娘就坐起身,看着丈夫认真地说:“家乡虽好,可是没有你的地方,又怎能称得上家?等我们白发苍苍,那时你致仕,再回苏州也成。”

说着茭娘的眉有些纠结地皱起来:“嗯,把我爹娘接来,我们一家子,那么多的人,热热闹闹地过,好不好。”苏桐看着妻子的面容,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说别的,但苏桐知道,妻子这样偶尔露出的孩子气,是自己喜欢的。

苏桐伸手把茭娘抱的更紧些:“好,好,就依你,等这任任完了,到时再下一任,我们就把岳父母接来一起过,好不好?”茭娘靠在丈夫怀中,没有说话,家乡再好,可是一家人聚在一起,才更好呢。

茭娘此后又赴了几家人的年酒,虽然也遇到过段太太,偶尔段太太也会和人一唱一和地说茭娘的不是,不过茭娘已经完全不把她的话再放在心上。茭娘不接段太太的话,这顿时让段太太有了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而每次看到段太太气呼呼的样子,茭娘反而觉得心中好笑,都年纪一大把了,还争这样的长短,到底是该说段太太想不通呢还是实在太闲了,竟连这些闲气都争?

日子就这样过去,虽说段知府不大喜欢苏桐,可是苏桐的表现还是有目共睹的,苏桐将要任满之时,段知府还是不情不愿地写了个中等的评语,虽然中间还是有此员年轻,未免有些锋芒太露的私话。可是苏桐也不会和一个仕途将要结束的上司计较这样的私话。

任期一满,苏桐也就把通判的事儿交给接任者,佐贰官交印没有那么复杂,茭娘已经整理好了行李,这一回没有立即补官的命令,茭娘一家决定先回苏州,再行别的事。云月和月兰都是在任上生的,两人都没回过家乡,离开赣州的时候还颇有些依依不舍。

云月是强忍住在哭,月兰听说要离开,是谁都哄不了的大哭。苏母原本是满心期待着回乡,见孙女这样大哭,倒对茭娘叹息:“她们啊,是在外面生的,已把他乡当故乡了。”茭娘还没说完,月兰就抱住茭娘:“娘,不要离开好不好?”

茭娘顺势把月兰抱在怀里,对苏母道:“能早些知道离别,也是一件好事。”苏母有些感慨地点头,环顾一下这间住了三年的屋子,这会儿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些家具了。刘三嫂已经进来报说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车了。

月兰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云月也在那吧嗒吧嗒掉眼泪,苏母抱起云月,丫鬟们拿起各自的包袱,一行人走出屋子。苏桐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他角带儒服,见月兰哭的撕心裂肺的,就从茭娘手里接过月兰:“好了,乖女儿,我们要回家了。”

家?月兰又哇地一声哭出来,指着这屋子:“这才是家呢。”众人想笑又不能笑出来,苏桐看着女儿,拍拍她的脸:“苏州才是家。我们回去吧。那里还有你外祖父母呢。”月兰怎么听得懂这些,哭的更厉害。

茭娘上前托住女儿的头,也没呵斥,其实在外面的日子久了,这会儿乍然说要回去,心中竟也有些害怕呢,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离乡情更怯?茭娘在心里叹了生,对着苏桐露出笑,有他在,就不怕了。

月兰在路上足足哭了两天之后,被路上的风景满满吸引,这才不哭了。等坐上船的时候,月兰更是高兴,和云月两人靠在窗边,指着这些船都是行往哪里去的?茭娘看着两个女儿,回头看着苏母面上的笑,快要到了,家就要到了。

他们回到苏州的时候,已经进腊月了,看着两岸的杨柳都已枯黄,茭娘站起身往外瞧。云月已经伸出手指向窗外:“娘,为什么我没看到桃花开,还有,爹爹说,还有桂花开。”

“这都什么季节了,快要过年了,要赏,也只有赏梅花了,哪还来的桃花桂花?”苏母也十分思念家乡,靠在窗口看向外面,笑着和云月解释。

云月哦了一声就对茭娘不好意思地笑:“我还以为,这苏州和我们家不一样呢。”

苏母这回没有纠正云月,而是对茭娘笑着道:“这两孩子,只怕连苏州话都听不大懂,只会说官话呢。”云月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拉着茭娘的衣衫:“娘,苏州话要怎样讲?”茭娘把女儿搂进怀里:“苏州话啊,等你见到了你外祖母,听你外祖母和祖母讲话,你就知道了。”

会吗?云月的小脸已经皱成一团,茭娘却没有更多的心思安抚女儿,快了,快要到了,这周围的景色已经开始熟悉起来,这四周的人说的话,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乡音,码头就在前方吗家,就要到了。

船停在码头上的时候,茭娘已经按捺不住那颗心了,刘三嫂已经笑着走进:“太太,奶奶,这会儿有人来迎接爷呢,还请你们先等一等,等会儿轿子上船来接。”茭娘拉住跃跃欲试想出去的两个女儿,对刘三嫂微笑。

苏母已经忍不住问出来:“送那天有许多亲友我知道了,可是这回来,我们也只告诉了几个人,为何会有人来迎接?”

“爷现在是官员,卸任回乡,有人来迎接是太平常的事了。”刘三嫂在那回答,茭娘已经把窗推开一个缝看向码头,码头上还搭了好几个席棚,看来是前来迎接苏桐的人,这会儿,也只有等了。

好容易苏桐那边应酬完了,才把轿子送到船上请茭娘等人上轿。行李这些自有刘三嫂操心,茭娘携了女儿上了轿,云月已经忍不住掀起帘子看着街景,还不忘点评两句:“娘,那个是什么?像是卖糖的。娘,这里看起来要比赣州热闹些。”

茭娘不忍把帘子放下,只对女儿道:“你也不用这样着急,想着出门去玩,等回去了,多的是时候。”自己的小心思被茭娘戳破,云月嘻嘻一笑也没说话。轿子转进一条巷子,茭娘是知道苏桐已经遣刘三叔回来买了座宅子,但看着这不熟悉的巷子,茭娘还是忍不住生出感慨。

轿子一路抬进二门,茭娘才拉着女儿下轿,就听到传来柳氏的声音:“茭娘。”这是自己的娘?茭娘这一路上,最想见到的就是柳氏,可也晓得总要等到了苏州,安顿下来,然后才能遣人去请。

茭娘有些不相信地抬头望去,果真看到柳氏站在自己面前,双眼还有些泪。数年不见,柳氏的额头鬓角已经染上了霜,眉间唇角添上了细纹,唯有那笑,从没变过。茭娘觉得自己的生育都哽咽了,对柳氏喊了声娘,就再说不出话来。

、第96章 团聚

苏母正准备和柳氏打招呼,就见茭娘在那抹眼泪,苏母和柳氏相视一笑,苏母就伸手拍着茭娘的背:“好了,别哭了,也不是我夸自己儿子,这是他特地安排的,若是你在这时候哭,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