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向赵崇昭献上了一幅图。

在看到这幅图的前半段,所有人都觉得机会来了,这次肯定能让“新党”彻底倒台!结果看到后面一半,百官都沉默了。

前半段,画的是“流民图”。明明是太平的世道,新法一出,生灵涂炭,不少人为了躲避新法之害连夜离乡背井,流落他乡成为无家无籍的“流民”。那几乎能从纸上跃出的画面,看得人极为揪心。

赵崇昭也是揪心的人之一,想到自己治下居然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画面,他比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好在到了后面,不少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包括力主新法的姚鼎言也壮士断腕般撤掉了几个重要“新党”。“流民图”由冬转春,处处透出新的生机,比之从前竟有了更好的好光景。

送上这张图的人表示画图人是他的好友,曾近因为新法的迫害而带着乡里离京,如今他们已经回去了,生活得非常安定。说到最后他话锋一转,对姚鼎言和徐君诚这项举措表示十二分赞同,觉得姚鼎言和徐君诚所作所为都是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即使眼前可能会有波折,将来也必将显露它的好处和妙处!

这是在给“新法”摇旗呐喊了。

有一就有二,第一个人发声了,其他赞同的声音也陆续响起。不管是“新党”还是“升平党”,都有不少人出了头。而在徐君诚的安抚之下,守旧派中比较活泛的人也决定保持观望。

胡正叔纠合的那点儿人,很快就变成了汪洋大海中的小浪花,一下子被吞没了。

远在岭南的顾骋俩原本已闲散度日,听到这个消息后呆了呆。想到自己曾经一力反对免役法,顾骋喟然一叹。姚鼎言此人虽是固执,却着实有大魄力,当初他先是支持新法,后来因为免役法波及到自己身上又大肆反对,这等首鼠两端的作派,难怪姚鼎言要拿他开刀!

身居穷苦偏僻的岭南,顾骋的想法反倒豁达了许多,他摊开纸,挥毫作赋一篇,言语间对这股“新风”大为赞扬。这新赋他投稿到《旬报》去了。

过了几日,顾骋收到了不少故人的来信,或骂他趋炎附势,何不改名叫顾三变;或夸他想法通达了,回京之日必然不远。

顾骋草草看了几封,便把信一扔,穿着蓑衣和芒鞋冒着细雨登山去。

到山顶,山风满袖,四野豁然开朗。

同样改变了心境的还有身在泉州的姚清泽。

姚清泽自从到了泉州,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直至在泉州呆得够久了,他才慢慢摸索出让自己空闲下来的方法。

多信任别人。

姚清泽渐渐体验到与人合作的愉快。

远离了京城,远离了一直想要较劲的人,姚清泽找回了曾经的从容和智慧。他的妻子看见了姚清泽的改变,觉得这样的丈夫正是她心目中的良人,从此与沈敬卿不再联系。夫妻二人同心同德,日子竟过得颇有滋味。

心中已静,生活再无波澜。

而站在风口浪尖的谢则安,此时却喜悦无比地赶往裕王府。裕王府离京不远,一同前往的还有赵崇昭。

谢小妹临盆。

眨眼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到处跑的小娃娃,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

世事真是奇妙。

谢则安和赵昂一样紧张地等在外头,着急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到最后赵昂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冲了进去,抓着谢小妹的手不肯放,任凭稳婆说什么他都不走。

赵崇昭站在门外听着,不由得紧握谢则安的手。他说道:“还好三郎你不是女的,要不然我肯定比昂弟更害怕!”

谢则安紧张都少了几分,调侃道:“你怎么不说还好自己不是女的。”

赵崇昭一乐,抓住谢则安的手不再放开。

到天色大亮,一声嘹亮的哭声从屋里传来。

有人出来向谢则安和赵崇昭报喜:“是个男娃儿!”

此时天边密布着绚丽的红霞,霞光满天,照得整得裕王府亮彤彤的。

真是个好兆头。

谢则安和赵崇昭对视一眼,迈入产房,一齐去看赵昂和谢小妹的第一个孩子。

第219章

大草原度过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寒冬。

春季水草丰美,马羊开始诞育新的后代,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美好。狄国南北分成两半,耶律昊那边提防了一整个冬天,总觉得耶律衍会挥兵南下、烧杀抢掠。以前狄国都是这样度过冬天的。

然而整个冬季过去,北边却毫无动静,据细作回报,耶律衍似乎在拿更北边的人开宰,一时之间草原上人人自危,有些胆小的已经双手把过冬的存粮送上;而有些胆大的还是打不过耶律衍,只能效仿耶律衍的做法,抢掠更弱小的游牧人。

草原上的逐鹿之战,随着粮食短缺越发激烈了。许多游牧人不得不往北迁往西迁,西夏北临狄国,边境遭了点殃。闲得长毛的燕冲兴致来了,带着强兵杀了回去,掳回不少养马人让他们回来帮自己养马。当然,把战马交给敌人去养不太明智,他们是准备养些牛马输回国内,用来耕地和运输。草原人天生就是养马人,有他们在牛马的成活率会高很多。

由冬转春,西夏境内——啊不,现在该称之为西北行省,一片欢欣鼓舞。从前西夏就是一块肉,狄国没事啃一口,吐番没事啃一口,它想去啃大庆一口回回本,总是咬碎了一口牙,满嘴都是腥味儿,哪里讨得了好。

如今大庆军队驻扎在边境,他们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安稳!有饭有肉,有衣有田,还能公平地考取文官武官,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所有人心里甚至有一种盲目的信心,觉得北边那些家伙俯首称臣也是迟早的事。

因此在北边的草原人打过来时,百姓人还怡然地生活在离战场数里之近的地方。有不死心的草原人悄悄潜入袭击他们,结果乡勇按照保甲法迅速组织好“民兵”,毫不留情地反杀回去,甚至还从对方身上抢下了武器和衣物。

他们只是满意目前的生活才放下弓箭和刀枪而已,又不是谁来了他们都会忘记骨子里的凶悍血性!

别把老虎当兔子。

燕冲活动完筋骨,心情非常愉快,拿了酒去找谢晖夫妇,喝了个痛快。谢晖遥遥知道京中的情况,心中宽慰,连喝了三杯,最后被谢夫人制止才停杯和燕冲谈论时局:“腾霄,你也该回去了。”

燕冲说道:“是该回去了。”赵崇昭和谢则安已经三番两次来试探。军权当然要抓在自己人手里才能放心,当初赵英还在世就着意把他放到赵崇昭身边,如今赵崇昭登基多年,正要操刀对军队进行改革,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燕冲。

燕冲望着窗外凄凉之中带着些许生机的景色,笑着说:“说实话,在十年之前,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有如今的局面。”他们的刀尖甚至没有真正被血浸透,一切就已成定局。虽说现在总觉得有点闷,但怎么都比不停地流血牺牲来得好。

谁都不会想到,这不可思议的好年景居然有着一个半大少年的功劳。在许多人眼里,那个少年只是个会吃会玩、亲民近民,文章写得好、事情做得好的好官儿,除此之外的沙场烽烟、时势变幻,似乎与他全无关联。

燕冲忍不住说:“我也想回去看看,我们的陛下和我们的三郎,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儿。”他望向谢晖,“您和珊姨要一起回去吗?”

谢晖说道:“我们就不回去了。”

“死而复生”本来就是偷来的新生,他们年纪渐高,经不得舟车劳顿,这草原风光他们都非常喜欢,若是可以的话,身老此处,身死此处,似乎是极好的选择。他像是个要依赖硝烟的气味来活着的人,要他像其他人一样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度日未免有些煎熬。

只是苦了妻子。

谢夫人和谢晖相视一笑。

她当然看得见谢晖眼底的愧疚,但谢晖能回来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事了,她不会再强求更多。这样的日子,她也很喜欢。

在所有人几乎都有了个圆满的时候,草原上的落日依然苍茫得让人心中惘然。

耶律衍登上山顶,遥遥南望。草原上的驱并看着凶险,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只是每每到了冬雪消融之际,他便格外想念南方,想念身在南方的人。由于一次次地翻出来重温,过去的每一个细节都前所未有地清晰,那双手曾经是怎么样环上他的腰、抱住他的脖子、按在他的肩膀,给予他这世上最大的信任。那是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快乐,在遇到彼此之前他们都是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没有自己想法的人;在遇到彼此之后,他们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

在那个冰雪渐渐融化的春天,是他们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日子。他们做了许多从来不会去想的蠢事,甚至还曾经什么都不想,牵着对方的手在街上慢悠悠地往前走,仿佛岁月也随之变得悠长又悠长。

然而他们之间也只有那么一小段的快活。再往后,就是漫长的分离、误会、伤害…

耶律衍在手腕上用力咬下一个牙印。

“阿凌,假如这次我回来了,我就去找你。”

不管你愿不愿意见我。

草长莺飞二月天。

边境久无战事,居住在附近的百姓渐渐安定下来。端王正与谭无求在江堤上散步,忽然有个风筝从远处飞来,直直地坠在他们面前。

端王一怔,俯身把风筝捡起来。风筝上画着只燕子,一看就是出自于小孩子的手,并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涂得歪歪扭扭的颜色平添了几分趣味。不一会儿,一群孩童快步跑来,见风筝在端王手里,怯生生地问:“大哥哥,你能把风筝给回我们吗?”

端王笑了起来,递了过去。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人叫哥哥,看来他还挺年轻的。他目送孩童们跑到不远处,齐手齐脚地把风筝重新绑好,在草地上快步奔走,凭借风力把它送回辽阔的天穹。

谭无求见他看得入神,不由想起了从前的事:“以前你也喜欢这个…”

端王转头望向谭无求。

谭无求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风筝掉到我院子里挂着,你都快哭了,央求你身边的人帮你拿下来。你身边那人也是有趣,小小年纪地,说话特别老成,借机让你好好锻炼,否则连个风筝都奈何不了。那时候你们感情极好,可惜他随着我去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说完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护住他,是我对不住你。”

端王顿了顿,第一次和谢则安以外的人说出了实情:“他没有死。”

谭无求抬眼和端王对视。

端王说:“他还活着。”

电光火石之间,谭无求把所有事连了起来。他说道:“难道他是耶律衍?”要是这样的话,耶律衍掳走端王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端王稍稍出了神。等意识到谭无求还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他才缓缓点了点头:“是他。”

谭无求怔住。

他本就不擅长这种事,要不然怎么会把自己的一切弄得一团糟。见端王没什么精神,他也不再多问,和端王一起回了王府。

恭王回来以后,谭无求和他说起了端王和“伊勒德”的事情。说到最后他不由感叹:“没想到耶律衍就是当年的伊勒德。”

恭王说:“伊勒德,用狄人的话来说是战刀,很少有人会直接用这种带着凶兆的词儿来当名字,很明显耶律衍一开始就是在骗他。”言下之意,他对端王的智商颇有些瞧不起。

谭无求无奈地说:“他是你弟弟。”

恭王说:“他是我弟弟也掩盖不了他很蠢的事实。”

谭无求:“…”

对于端王在虎颌城蹭住这么久的事情,恭王果然还是耿耿于怀的。

恭王说:“那一切就很明白了。”

谭无求问:“你是指耶律衍这些年来的举动?”

恭王点点头。耶律衍是狄国最出色的将领,他一直在等着和耶律衍交手,结果耶律衍却一直避开大庆,反倒坚守在更为贫瘠、更为寒冷的北边,宁愿与更凶悍的草原人交锋也不愿南下。耶律衍此人绝对是有野心的,但他似乎总不自觉地避免着与大庆兵戎相见。

尤其是去年,耶律昊都带着人一路往南奔逃了,耶律衍却没有趁胜追击,反倒继续在草原上追逐其他草原游牧族。

谭无求说:“他们之间…”

恭王说:“因为人蠢,所以有些东西一旦刻进心里就再也抹不掉,连他们本人都没办法把它们从心里弄走。要是耶律衍真的有那个心思,估计很快就会过来了。”

谭无求望着恭王,等待他的解释。

恭王说:“我刚得到消息,耶律衍捣破了完颜族的老巢,杀得对方只剩下老幼和妇孺。”

谭无求:“…”

完颜一族,常年盘踞在狄国北部,由于兵强马壮,在草原上颇有威望,不少被狄国打怕了的游牧民族都缴纳贡品接受完颜族的庇佑。这是一大狄国的一大劲敌,即使是在狄国全盛时期也不敢轻易和它开打。

没想到耶律衍会这么疯狂。

恭王说:“有些事,也许多等一天都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谭无求安静下来。

端王很快从别人口里得到相同的消息。战况是从细作那边传来的,没有详细的说明,谁都不知道狄国的死伤情况如何。端王脸色晦暗不明,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虎颌城的落日。这边的夕阳看起来宁静又平和,这边的日子仿佛也一日比一日慢。

曾经信誓旦旦要亲手报回来的仇怨,在这一刻看来似乎根本不值一提。耶律衍狠话说得多,却从来没有南下一步,好像一直都在为他们之间的重逢做准备一样。

那么,他们会重逢吗?

端王静静地坐了许久,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端王殿下,虎颌城外来了人…”

端王心头突突地一跳。

他静静坐了片刻,才张口问:“谁?”

“耶律衍。”

端王缓步跟了出去,到了城门附近,便有不少人上前和他说起外边的情况。说耶律衍还身穿铠甲,满身都是血污;说耶律衍手里拿着剑,剑尖却已经断了;说耶律衍肩膀上流着血,血已经快要凝固了,伤口看起来却有些吓人;说耶律衍一个人都没有带,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要站到天长地久。

他们说,耶律衍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阿凌,我回来了。”

传令的人疑惑地问:“为什么恭王殿下让找您啊?”

端王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出半句解释的话来。“伊勒德”离开的时候,对他说“等我攒够了战功就回来带你走”,他们约好要做许许多多的事,再一次重逢时却谁都没法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谁都说不出自己在等待什么,谁都觉得对方已经把彼此的约定抛弃得干干净净。

但他们其实都没有忘的。

有些事,深埋在心里,深埋在血骨里,每到梦醒时分都会为之惊悸,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忘记。

端王安安静静地站在城门内。

耶律衍安安静静地站在城门外。

隔着一扇沉重的城门,他们理应看不见彼此,但奇妙地,他们仿佛能看见对方一样。

耶律衍一下子站直了身体,视线集中在城门上,仿佛想要靠目光将它洞穿。

端王把心头的一丝颤抖压了下去,开口说:“开城门。”

守门人担忧地看着他:“那可是耶律衍,虽然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殿下你…”

恭王在后面下令:“开。”

城门缓缓开启。

夕阳的余晖照了进来。

端王站在夕辉里,沉默地与耶律衍对视。

耶律衍上前两步,却一个踉跄,按着肩膀半跪在地。端王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快步迈前,蹲下检视耶律衍的伤口。他刚刚凑近,耶律衍便不顾伤口被牵动,张手将端王整个人抱入怀中:“可算把你骗过来了…”

若不是耶律衍说出这话时气息虚浮,端王还真以为他一点事都没有。

端王说:“别闹,别说话。”

耶律衍得寸进尺地把人抱紧,将长满胡渣子的下巴埋进端王颈边:“所有人都看到你是我的了。”

端王想把他推开,又怕牵动他的伤口,只能由得他胡来。

恭王看了几眼,叫人把大夫找来先给耶律衍治一治。

要是耶律衍真死在这儿的话,那可真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还是先把他的命保住再说。

第220章

谢则安当晚就收到北边来的消息。看明白了信上的意思,谢则安差点想揉揉眼睛。原本来想着必定要经过一场恶战才能把狄国解决,结果耶律衍自己负伤送上门来,明显带着“我拿北狄来入赘”的意思!

这也太不科学了!

谢则安正准备入宫和赵崇昭聊聊这消息,没想到背后的墙轻轻开启了,赵崇昭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则安一笑:“你也看到了消息?”

赵崇昭握住谢则安的手:“看到了,耶律衍过来了。他和皇叔之间原来是闹真的!”

谢则安隐约知晓端王和耶律衍的过往。从当初端王针对耶律衍做的种种布置来看,端王即使厌恶如今的耶律衍,却也依然确信耶律衍心里还有着他们的过往——如果耶律衍全然忘记了那一切,端王根本连半步都逃不了。

仔细想来,耶律衍放走端王,本就预兆着会有这么一天。

在有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强迫性的占有比之对自己想要的人放手要简单得多。

耶律衍却把端王送了回来。

耶律衍这一步其实选对了,要是他一味地强占,端王决计不会再接受他。

两个人分开这两年来经营的一切,都为他们的重逢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谢则安说:“皇叔这些年过得很辛苦,要是能尽释前嫌也是好的。”

赵崇昭点点头。他又想到端王妃,那个女人遭遇挺可悲,不过端王待她已经非常不错…

他说道:“我让赵蝉回去他母亲身边照看吧。燕统领快回来了,我决定让他们陆续回去。”

谢则安知道赵崇昭指的是哪些人。赵崇昭指的是诸王世子,当年赵崇昭登基时年纪尚小,赵英诸王生乱,直接让诸王世子住到了京城,美其名曰“年轻兄弟应该多多交流”。如今赵崇昭帝位稳固,没必要再做这种招人非议的事情了!

而且赵崇昭这几年确实京城和诸王世子“联络感情”,对于一个合格的王爷该怎么做,他们比其他人要更清楚。

赵崇昭已经表态了,只要他们有恭王或者端王那样的才能和忠诚,他不会吝于给予同等的信任——不管是要从军、从政还是做点别的,他都一视同仁。

这样的态度是十分宽宏的,再加上诸王世子入京时大多还年幼,从小听到的都是对他和谢则安的夸赞,心里或多或少都对他和谢则安心存敬慕。

赵崇昭非常乐意把这批“洗脑”成功的小伙伴送回去,让他们和诸王准备好的“替代者”对厮。

咳,其实他还是非常非常善良滴。

谢则安赞同赵崇昭的做法。

赵崇昭也不避讳,派人去把赵蝉带到谢则安府上。

自从赵蝉那种不堪的想法暴露之后,端王便请求赵崇昭把他送到军中。赵蝉经历两年的锻炼,虽未沾血,却已有了军人的气势。他背脊挺得笔直,按照军中的礼仪单膝跪地,向赵崇昭和谢则安行礼。

赵蝉没有一个夜晚不在后悔自己做过的事,被那种肮脏欲望控制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再去想。不管是听从别人的命令做最下贱的事情,还是放纵自己的欲望对自己的父亲生出邪念,都是他如今不能容忍的!

赵蝉朗声见礼:“见过陛下!”

赵崇昭说:“起来吧。”他简单地向赵蝉说起自己的决定,并仔细观察着赵蝉的神色。

赵蝉本来脸色平静,在听到赵崇昭的话之后脸上却掠过一抹悲伤。那种伤怀的感觉稍纵即逝,理智很快占了上风。他应道:“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

赵崇昭让赵蝉回去做好回凉州的准备。

赵蝉一走,赵崇昭转头对谢则安说:“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谢则安说:“当初他先被耶律衍骗走,应该早就知晓耶律衍的心思。他也许是猜到了什么吧。”

赵崇昭握住谢则安的手:“他到底不是皇叔的亲儿子,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理应肩负起照看母亲的职责了。”

谢则安点点头。

一切都顺利得让人难以相信,赵崇昭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谢则安,心里满是欢喜。他没有辜负父皇的嘱托,没有辜负天下百姓,还把谢则安留在了身边——他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赵崇昭情不自禁地凑近,吻上了谢则安长长的眼睫,接着是眉心,鼻梁,最后落到唇上。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却又带着浓烈至极的欲望,想要拥有谢则安每一分每一寸的欲望。

谢则安早就习惯了赵崇昭这种索求,伸手回抱着赵崇昭高大的身躯。

两个人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于是他们都没注意到拱门出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她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要不是没忘记抱紧怀里的孩子,她几乎摇摇欲坠。

是谢小妹。

赵昂很快追了上来。

谢小妹非要给谢则安一个惊喜,没惊动任何人就直接杀了进来。其他人知道谢则安向来最疼爱这个妹妹,也没真正去阻拦,于是谢小妹毫无防备地看到了赵崇昭吻上谢则安的那一幕。

谢小妹已经嫁人生子,怎么会看不出赵崇昭和谢则安之间的浓情蜜意。可是他们都是男的啊!而且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驸马,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谢小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手不自觉地收紧。怀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亲的变化,张开嘴哇哇地哭了起来。虽然谢小妹马上哄了起来,但几个月大的小孩哪里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大哭不已。

谢则安猛地推开赵崇昭。

赵崇昭:“…”

谢则安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他抚着额头:“赵崇昭你先回去。”

赵崇昭不答应:“不,我不走。”赵崇昭比谁都清楚谢则安对谢小妹的疼爱,假如谢小妹接受不了这件事的话,谢则安一定会很难过。他不能让谢则安自己去面对。

赵崇昭站起来说:“昂弟,你们进来吧。”

谢小妹回过神来,不由望向谢则安。发现谢则安一反常态的静默,谢小妹的心突然轻轻颤了颤。谢则安身边一直没什么亲近人,他对她和弟弟自然是疼爱有加的,可她已经成家,弟弟又留在家中,谢则安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对于谢家来说,他毕竟是个“外人”,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但谢则安不一样,他到谢家时就已经非常成熟,早已主动和谢家划出泾渭分明的距离。

和谢则安最亲的,也许只有她和弟弟了。

有人可以陪在谢则安身边,她有什么好不满意的?看他们刚才的相处,分明是情意深浓,早已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

她一点都不希望让谢则安为难或者难过。

只不过…赵崇昭绝对不能轻轻放过!

谢小妹把儿子交给赵昂,大步迈到赵崇昭面前兴师问罪:“一定是你诱骗哥哥的!我就知道你一直想和我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