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到最后谢春江还是走马上任了,谢家在吴州本来就是大豪族,加上谢春江本人是举人出身,现在又是大把职位从缺的时候。所以,萧庆之一封推荐信把人送到司度局做主事去了,从八品的职务也不高,吴州上下的官员们接受起来也很快。

如今的吴州府衙里,早已经换了一拨人,有人谈论起谢春江的职务来还颇觉萧庆之推荐得很英明:“就凭谢家的家资,只怕区区吴州税赋钱财还看不在眼里,让谢举人做司度局主事,那是再明智不过的想法。”

“下官倒觉得奇怪,谢举人似乎是不愿为官的,再者说,他老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得留着守家业,怎么舍得放出来出仕做官。”现在吴州府衙里的官员,除了办公务之外,就是爱闲着唠唠今天哪个衙门来了什么人,又被涮出去什么人,乐此不疲地交换着各自的消息。

“有晋城侯的推荐信,谢举人怎么可能不欣然相应。”众官员又想到萧庆之的出身和前程,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有萧庆之做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做商人做一辈子,不过得些金银财宝,但只有做官,才能使谢家更上一层楼,至于谁守家业,这重要吗?

且不想想谢老爷子今年才四十出头,富家翁做得有滋有味,再有滋有味地活四十年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到那时候,谢春江多生几个儿子,随便挑一个守家业难道是什么难事。

被众人议论着的谢春江这时满脑袋包,虽然他在家里也管过家业。但是拿到当起吴州这个大家来,还是满脑袋包。他就一边整理着账本,一边在心里诅咒着他的偶像。

与此同时,在谢家。谢老爷子正愁眉苦脸地看向自家夫人:“夫人,凭着晋城侯的举荐,只怕不出几年。潮生就可以进京做京官。”

“是啊,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只是却是晋城侯举荐的,又不能不去,这要真是去了京城,万一…万一,可怎么是好。”谢老夫人更加愁眉苦脸。

别人家的儿子做官有了大前程。家里爹娘只会高兴,可偏在谢家,二老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玉璧猜对了,谢春江不是谢家二老的儿子。谢春江是二老从京师回吴州的路上。在被劫掠的一处村庄找到的,找到谢春江时谢春江身上包襁褓用的都是暗织八宝纹样的越锦,更不要说当时谢春江身上穿的是既柔软又细滑的苏绫,就是孩子的尿布,那也是贡品。

贡品花大价钱也买得到,王侯公卿们也经常被赏赐,前者是巨富之家,后者是阀门权贵。

二老认定当时还在襁褓里的谢春江来历不凡,当时。谢家二老就肯定孩子就算不是王侯公卿血脉,也应该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子孙。当时二老倒也没想留下这孩子,怕惹事,就派人去各处打听看有没有谁家丢了孩子。

可打听来打听去,也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后来二老一想这也是缘份。加上自家又无所出就把谢春江当成了自家儿子。加上二老在京城待了有两三年,把谢春江带回家年龄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就这么着,谢春江被当成了谢家独苗养着。

“夫人,不瞒你说,这几年我总想着,潮生跟着一帮胡天胡地的小子瞎混,总能变得坏一点,哪怕是做个恶霸也没干系。这样咱们就能把他留在向边,只要不出吴州的地界,潮生就算坏一点,撒些银子出去也能罩得住。可偏生,潮生不但没学坏,反而带得一群傻小子都个个读书进学,有些能耐就是天生天养的,就算养在商贾之家也遮掩不住啊!”谢老爷子一声长叹,说实在的,这么些年,谢老爷子一路看着谢春江一点点长大到现在,特别好奇自家儿子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什么人。

“老爷,这也是命数,不必多想了,是咱们谢家的就是咱们谢家的。潮生是咱们俩一手一脚带大的,难道见了生身父母就能不认咱们。咱们只要拢着潮生,将来还怕潮生不认咱们不成。”谢老夫人说完叹口气,这二十年来差点都忘了儿子不是亲生的,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是凉的。

“也是,不过潮生向来是个孝顺孩子,咱们也别逼着他,将来他真要认回去,便让他回去罢。”谢老爷子照样心里拔凉拔凉的,不过老爷子比谢老夫人更难以接受一些,谢家的香火就这么断在他手里,他一想到就睡不着觉。

谢春江第一天当公务员,辛酸泪一把一把,中午回家吃饭,爹娘倍加热情周到,让谢春江觉得受伤的心灵好受一点。又想起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偶像,他刚好一点的心灵又重新遭受重创,但这时谢老爷子却来一句:“潮生啊,若是可能,是不是能请晋城侯和侯夫人到咱们家来赏个脸吃个酒宴。毕竟,是晋城侯提拔了你,咱们该感谢他。”

“请晋城侯倒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晋城侯为人很是随和,也愿意与人相交。至于侯夫人,那更没问题,侯夫人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就跟邻家二嫂一样。”谢春江想想,也是来往了很久的朋友了,不管晋城侯当不当他是朋友,反正他当就是了。请朋友来家里吃顿饭,见见家里父母也算是对朋友的一种肯定。

如果晋城侯能来,说明他也拿他当朋友了,这样最好。一想到能当晋城侯的朋友,谢春江就觉得心里无比痛快,虽然他刚才还在心里诅咒着人家。

谢老夫人却瞪了一眼自家儿子,道:“做了官可不好再这么乱说话了,侯夫人是什么人,怎么可以拿张家二媳妇来跟人家侯夫人相提并论。”

谢春江连连答应了几声,下午出门就去杏花楼邀请玉璧后天到家里吃饭,玉璧就问了句:“你家厨子做的饭菜好吃不?”

哪有上人家吃饭,先问厨子做的菜好不好的,谢春江磨了会儿牙说:“当然好吃,当年我们家和越王府一块上越州风雨楼抢厨子,越王府抢到的那个还不如我家这个呢,你说好吃不好吃。”

风雨楼,玉璧闻眼小眼圆睁,欢快无比地说:“行,我去,不过得让你家厨子教我几手。”

“小事一桩。”说完谢春江又问萧庆之哪里去了,本来以为可以一趟就跟两人都说到,没想到玉璧说萧庆之已经去了衙门。谢春江又紧赶慢赶到衙门找人,这时还没到升衙的时候,所以谢春江毫无顾忌地进去。

“潮生怎么来了。”萧庆之的意思是,你不是应该在司度局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不是才上一天班就要辞官不干吧!

然后谢春江说明来意,谢春江设想过萧庆之会拒绝,也设想过自己要再三请求,然后萧庆之勉强答应之类的。没想到,萧庆这居然给他来一句:“噢,我记得你说过,你家的厨子出自风雨楼,口味如何?”

果然是夫妻,谢春江感慨一声说:“侯爷尝尝就知道了,保准您吃了上顿想下顿。”

“好,我和玉璧后天一定去拜访。”后天是休沐日,加上最近没之前那么忙碌,萧庆之才爽快地答应下来。

至此,谢春江有种偶像破灭的感觉,满怀悲伤的谢主事从吴州衙门走出来,然后奔入司度局继续去做牛做马。

虽然玉璧和萧庆之一听去吃饭,先问的都是厨子做的饭菜好不好,但是两人真到上门去时,规矩礼仪再好不过。谢家在当地也有一定的声望,是奢富之家,也是积善之家。见了二老,二人执晚辈礼相待,倒让谢家二老受宠若惊之余,心头更加不安起来。

二老从萧庆之恭敬有礼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态度中,冥冥觉得,可能可能这位晋城侯已经知道了儿子是谁家的血脉。但是他们完全忽略了侯夫人火辣辣的眼神,那才是真正的“知情人士”啊!

席上,二老光顾着打探萧庆之,萧庆之被问东问西倒也没多想,长辈们嘛总有些追根究底查三代的嗜好。倒是玉璧在一边双目闪闪发光,更觉得自己的猜测真的有门儿,就算谢春江不是淳庆帝的种,那也肯定不是谢家二老亲生的。

等到宴席散去,谢老夫人和玉璧并着另一位被称作“表小姐”的姑娘,一块说女人家的私房话时,谢老夫人还没回过神来,玉璧却极为八卦地开始了她的“访问”。

“老夫人,潮生真的没有兄弟姐妹啊,他跟我说起我还当他是开玩笑呢。老夫人别见怪,我自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看到潮生总会想起自家兄长,总觉得潮生这样会照顾人的,怎么也应该有一屋子兄弟姐妹才对。”玉璧说完帕子一遮嘴,完全就像是在说逗趣的话。

谢老夫人神色微微一顿,倒真跟着笑出声来:“或许是这辈子没儿女缘,潮生倒有不少表亲,雨楠是老身嫡亲妹妹的女儿。”

唔,看来真是啊,否则老夫人笑容里不会有这几丝勉强,再加上刚才饭桌上旁敲侧击的话,玉璧都敢肯定了:“老夫人,方才二老在席上可是想问为何潮生会有这样的机缘?”

“正是。”谢老夫人也只能这么答了,其实他们夫妻哪里关心过这个问题。

可玉璧只能拿这个问题来开问呀,接下来就到核心部分了…

第一零八章 可口又美味的小玉璧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那位叫雨楠的表小姐一直没怎么开口,开口也无非是应和一声。但谢老夫人和玉璧完全把这台戏撑起来了,虽然谢夫人有些莫明其妙,但这台戏还是很可观的。

“老夫人,也该是潮生有这缘法,那日在杏花楼,家中有位长辈前来,见着潮生只觉得十分投缘。家中的长辈认为潮生这般的能耐,不出仕为官实在是明珠蒙尘,所以家中长辈一回京便与陛下说起了潮生。陛下是最爱才的,又有长辈举荐,陛下哪有不信的道理,便降下圣旨,让庆之好好提携潮生呢。”玉璧说完笑呵呵地看着谢老夫人,满脸替人高兴的表情。

谢老夫人脸色又是微微一变,但很快又隐去,端起茶递到嘴边缓缓喝了一口才放下说道:“那倒真是好缘法,只是不知,侯夫人家中的长辈是哪位,还请侯夫人告诉老身,也好让老身以后日日为他颂经祈福。”

是谁?这个安到谁身上好呢,眼下京城里到淳庆帝跟前说得上话的王侯好像也不多,玉璧想了想还是安个相熟的:“是肃公徐老大人。”

徐公是谁,徐贞娘的娘家人,跟萧家是姻亲,在淳庆帝那里确实有不小的影响力,用来做她话里的家中长辈是再合适不过。

“肃公?”谢老夫人心中暗叫不好,难道是自家儿子真是肃公家的血脉,接着又问道:“不知肃公是如何与潮生一见如故的,老身常年不出门。就爱听听事,不知侯夫人可愿细说。”

“那有什么不愿的,左右无事,我向来是个爱唠叨的。巴不得有人一块说说话呢。”接着玉璧就开始在真实故事的基础上无限地编瞎话,当然,她还注意着不能真把老夫人气着吓着。所以她也没说是淳庆帝。估计要一说是淳庆帝,谢老夫人得当场吓晕过去。

其实,说是谢老夫人,也不过是四十不到,保养得极好,走在街上,玉璧绝对能管人叫大姐。

结果等她话一说完。谢老夫人就有点绷不住了,还是叫雨楠的表小姐在一旁细言细语地叫了几声“姨妈”才把谢老夫人给叫回神来:“肃公老大人说潮生如家中子弟,面相也像?依侯夫人看,真的有相似吗?”

把人唬到这就差不多了,再唬下去就过份了。玉璧赶紧一笑道:“哪能呀,肃公向来爱年青才俊,见了谁都说像家中子侄。要不是肃公只在江南待片刻就要回京,恐怕是巴不得把潮生认作义子才好。老夫人可是不知道京中的传闻,但凡有好儿郎,十个有八个会被肃公问过,愿不愿认老夫为义父。”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还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时脸上的笑意才真正是笑:“老身也略有耳闻。如此说来真是潮生的运势到了,否则也不会在杏花楼遇到肃公老大人。”

至此相谈甚欢,玉璧甚至让谢家二老心安神定得多了,至少不用再成天疑来疑去。至于将来谢春江去京城,那怎么也得二三年后,这二三年里给谢春江定一门婚事。生儿育女,不怕他到时候丢下谢家不要。

回去的路上,玉璧很三八地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观察到的都说给萧庆之听,萧庆之听完一声长叹,拍着玉璧渐渐显得柔软圆润的肩道:“你就不能少打听一点,这是陛下的家事,不管是与不是,都不是我们能过问的。再说,现在让你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是能到处说去啊,还是能到陛下跟前去显摆去。”

腹诽一句“没一点八卦精神”,玉璧很快就扬起脸来,比刚才要更眉飞色舞地说:“萧庆之,陛下轻易地就确认了,是不是潮生的身上带着很明显的东西,要不然陛下不会这么快就断定。要知道,潮生说的那些话,就算是你说陛下也得抽你,要只是个稍稍欣赏一些的举人,陛下不会这么好说话对不对!”

无奈地点点头,都到这地步了,萧庆之也只能同意玉璧的猜测了,而且根据谢春江的年龄和出现的地点来看,还真有可能是。不过,才三天,谁也没证实的事,谁又能肯定,恐怕陛下也只是有所怀疑:“也许吧,不过这件事你不能再打听了,更不能跟其他人说,就算是潮生本人,也不要说。而且,我们只能这样怀疑,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可靠。你啊,以后还是少胡思乱想一些为好,好像成天就巴不得所有孩子都不是父母的亲骨肉。”

从马车上趴起身子来,玉璧毫不自觉地挺着发育到刚刚好的小胸脯,很认真地反驳道:“哪有哪有,那是因为有疑点,如果没明可疑的地方我怎么会胡思乱想。你看,我就从不认为子和不是,我就认为你…”

话还没说完,玉璧就捂住嘴了,再说下去就是指着和尚骂贼秃了。

“口无遮拦,该打。”萧庆之倒也不生气,他已经对玉璧胡思乱想的功力有了深刻的认知。更何况,有玉璧陪伴在身边的日子,家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虽然还为以前的事萦怀,但到底不会横亘于胸怀难消散。

见他不恼,玉璧松开捂住嘴的手,重重拍了一下胸口,然后就那么捂在那儿。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撑在软凳上,扬着一张线条愈发圆润柔和的脸蛋儿看着萧庆之:“是是是,我认错。”

夏日的薄衫裹着丰润起来的身段儿,让萧庆之口干舌燥,当下冲玉璧一勾手指,眉眼微挑起:“过来。”

一看他这样玉璧就知道不好了,她把另一只手也收回来捂着胸口,还往往后退直到背后抵住了马车车壁才“花容失色”地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想干嘛!”

“干点天经地义的事。”萧庆之最近对于圣贤书上的教化。选择性地遗忘了一部分,什么白日宣X,什么不可贪X堕X等等相关的,已经全部抛弃掉了。这样的东西。比起眼前可口又美味的小玉璧来,完全是不重要的东西。

“我不要。”玉璧最近算是怕了萧庆之了,这位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来自江南官场的压力。正所谓无聊生祸患、饱暖思XX,他不能折腾江南的官员了就来折腾她。她何其无辜,凭什么用自己的小身躯去替江南一众官员做挡箭牌。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商量吗?”萧庆之可不担心什么,而且他也纯粹只是逗逗玉璧,开什么玩笑,令武就在外边驾着马车。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张嘴吃小玉璧。他可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表演的心思。

好一顿惊声尖叫后,马车一停,玉璧就蹦下马车一溜烟地跑回屋里去了,留下萧庆之在后头哈哈大笑。令武则瞥一眼自家侯爷,对自家侯爷越来越堕落。自从到江南后,准确一点,自从有了侯夫人以后,侯爷就不再像从前那么稳重老成了。

只是令武才这么一想,萧庆之就又老成起来,微微压低声音说道:“谢家的事,你还是去查一查为好,若是…若是真被玉璧言中了,我们也好有个准备。要果真那样。多看着点他,别让他出事,要真有什么万一,我填不起陛下的埋怨。”

闻言,令武脸上的神色一凛,道:“是。侯爷,属下清楚。”

搁平时他们也跟萧庆之自称“我”,但真到下达起命令来,不管俭书还是令武,都会很慎重地自称一声“属下”。

萧庆之点点头,摆手说:“你去忙吧,尽量查仔细一些,最好查查潮生身上带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得是那种长年不离身的物件。看仔细一些,如果有,尽快回来重报,我不想当瞎子。”

“侯爷,那位儿子已经够多了,再添一位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您担心什么?”令武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这样的话题确实是大不敬的。

“我听说过一些事,老爷子从前在江南,有过一段极其刻骨的旧情,在老爷子的心里,只怕这种东西是可以超越生死的。故人还在或许只是叙一段旧情,但故人不在只留下一个孩子,会掀起什么风浪来谁也不知道。虽说潮生也非有歹心的人,但真是事到临头时,能不能把持得住谁能打保票,还是慎重一些为好。”萧庆之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玉璧这惹事精,瞧给他招的什么事。

不知道就算了,真知道了,哪怕只是一点点疑问也要去查清楚。

令武听完后神色也慎重起来,毕竟常年在京中耳濡目染,朝中的局势还是知道一些的。眼下朝廷初平,若再掀起大位之争,肯定是天下大乱。天下若是大乱了,他们这样的小民,又如何能安然以生。

“是,侯爷,属下立刻着手去查。”

看着令武转身离去,萧庆之脸上的凝重之色愈盛,他希望不是谢春江,谢春江可以是淳庆帝在江南的私生子,但绝对不能是那段刻骨旧情所留下的余韵。否则,事情真的会很麻烦,他永远记得自己刚知道宫廷如何恐怖时,从淳庆帝嘴里听到的那句:“可惜你们都不是她,只懂得争来斗去,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什么货色。”

后来才渐渐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秘闻,所以现在看到谢春江,萧庆之才会忧虑。

太子虽不如陛下雄才大略,但是,眼下动荡的朝堂经不起混乱,太子登基才能平稳过渡,才能给这天下更多的时间去修生养息。陛下一生,不管对内对外都用了太多雷霆手段,太子登基这天下才有喘息的机会,而不会再消耗在内斗里。

唉,怪自家小玉璧,没事乱八卦。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他还能当不知道,所以小玉璧该打。

唔…肯定饶不了她!

第一零九章 不好意思,她没这智商

自从去过谢家后,玉璧无聊时又多了个可以去闲坐的地方,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去跟谢家的厨子讨教厨艺。对于玉璧这位食中佳客,厨子那是引为知音相见恨晚,如果不是谢家对他不错,巴不得跳槽到萧侯爷家去。

而玉璧呢,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让自己很安心,有美食,有萧庆之,没有皇宫,没有争斗,再去哪里找这样温柔静谥的时光呢。

只是世间事,并不是桩桩件件都会按照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去进行。在江南的稻田渐渐染上金黄的时节里,从京城传来了对萧庆之来说很不愉快的消息,他那唯一的弟弟萧应之出事了。其实要真究其根底,事儿还真不怪萧应之,怪谁,怪萧张氏。

徐贞娘不知道为什么小产了,医官说只怕很难再有身孕,据说萧张氏脸色一直很难看,然后就传出了要休妻的说法。

“休妻,母亲怎么能这样想,贞娘哪里不好。这些年在母亲身边任劳任怨,做了儿媳妇能做的所有事情,我这做长嫂的都要自愧不如。若是贞娘这样的好儿媳妇都要休离,那我看我也早早自请下堂为好,免得哪天由母亲作主休弃了。”玉璧真想不通,萧张氏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年龄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对此,萧庆之也半晌无语,如果不是自家母亲做出来的,而是萧应之做出来的,他都能杀到京城去给自家弟妹做主。饶是这样,萧庆之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母亲怎能如此。子和与贞娘两心无间,母亲怎能忍心拆散他们二人。纵便不顾贞娘的好,也当想想子和。”

现在两人远在吴州,事情都脱不开身。光说说顶个什么用,萧庆之把手上的书信重重拍在桌子上,玉璧见他眉头紧锁就说道:“要不我回京城去看看。好歹我也是长嫂,总该回去管管这事。”

萧庆之却只是叹气摇头:“父亲在此事断不能成,只是子和如今被徐家告状都告到御前去了,去职不说,还病倒在家中。玉璧或许不知道,子和自小身体便不好,一直在用药调理着。也是最近几年贞娘来了以后身子骨才好起来。当时父亲子和求亲,前边两家都用各种理由拒绝了,没想到徐家会答应下来,还把嫡出的女儿嫁了过来。子和一直很感激贞娘,对贞娘向来是好得不能再好。母亲这是在要子和的命根子啊!”

“京里有方医师在,想来子和的身体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母亲要是执意让子和休妻,子和就是身子好了,心里也难舒坦。”玉璧这会儿觉得,萧张氏是萧庆之的亲妈了,至少萧张氏从来不这么折腾萧庆之,足见这是深深的爱呀。

“我去写信给父亲,你歇着吧。”萧庆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说来说去,自个儿家里似乎只有母亲才总是闹出种种事来,一家人因此就没怎么消停过。这么一想,萧庆之也觉得,或许不招母亲待见也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处处管着他。

一想。要是母亲像对贞娘那样待玉璧,只怕他也得气得不轻,他且是身体好,子和底子单薄,还不定得被气成了什么样。

想到这里,萧庆之又拿温煦至极的眼神罩着玉璧,只见她支着圆圆的下巴,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纸,眼里满是忧虑。有玉璧的地方,家就是温暖平和与世无争的,这样真好:“这样看着我干嘛,怪渗人的…”

要搁平时,这句话得让萧庆之瞪她,可这会儿满心温柔的萧侯爷只轻抚一把玉璧圆圆的下巴尖儿,笑容浅浅地俯下头在她唇边映上一吻,说道:“小事情,不要担心,会有解决的法子。”

说是有办法解决,其实事情还是很麻烦,萧张氏执意要休妻,萧徐两家闹得很不痛快,但是对萧应之这女婿,萧家是真没话说。徐家就是很恼火萧张氏,也埋怨萧梁治家不严,管家不善。徐贞娘一边要面对萧张氏的冷言冷语,一边又要照顾病倒的萧应之,她自己也刚小产不久,身子也不好,于是也跟着病倒了。

这下萧张氏更是有话说了,病秧子嫁到我们家来,我客客气气地写合离书给你你不要,难道真要休书才肯罢休吗?

吴州天远地远,一时也难知道京中事的具体细节,只能干着急。好在萧梁在京城,能压制住萧张氏,这么多年来不管萧张氏做出多荒唐的事来,萧梁也只是尽量收拾后续,但不要以为他就没底限了:“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他们夫妻间的事你不要再去管。”

“什么叫做我不要再去管,这可是我们的儿子,萧一堂,你心里明白,贞娘在子和是不肯再纳妾的,这样一来我萧家的香火就要断了!”萧张氏冷哼道。

“胡说什么,子云也是萧家的儿子,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将来子云自会诞下子嗣来延续香火。以后这样的胡话,不要再让我听到一个字,这些年你对子云冷言冷我从不管,但子云始终是我萧家的嫡长子,承继香火有子云,承继爵位也有子云。你却把子和撺掇得跟子云去争去斗,子和到现在这地步完全是你逼的,难道你真要把子和逼死才甘心。”萧梁说完眼底一片冰冷。

或许是看到萧梁冰冷的眼神,萧张氏气势又弱了下来:“我,我也是为萧家着想,贞娘不能生养了,难道真让子和百年之后连个上香拜祭的都没有吗?”

萧梁掷地有声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莫要再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除非你是真的想逼子和去死。”

其实萧张氏心里是很怕萧梁的,这么多年,谁都以为她很幸福,萧梁就她这么一个正室夫人。但谁知道,她从来就觉得自己没有接近过萧梁的心,萧梁与她始终如隔天堑一般。别的女人是和活生生的人争,她却是年轻时和萧梁心头的大志向争,年老时又和萧梁的与世无争去争,却从来没有争到过寸心。

越是这样,萧张氏心里越怕,所以她撺掇萧应之去争爵位,试图为自己谋个安生之法。但没想到,现在她连儿子的事都没法管了,连儿子也跟她离心了。

“不休妻也可以,纳妾,总要有个能生养的。”

“不要在胡搅蛮缠。”

就在萧梁和萧张氏谈过这番话后的几天,萧庆之从吴州寄来的书信到了萧梁手里,萧梁看过后一声长叹,喃喃地跟自己身边的老仆说:“我当年不肯毁诺,执意不娶平妻不纳妾,现在想想,是不是做错了。”

“老爷,您做得对。侯爷和二爷都是好的,有二位爷在,比一院子嫡子庶子相争相斗不是要好得多么。虽说二爷心里有些念头,但与侯爷到底是兄友弟恭,断不会出兄弟阋墙的祸事。”

萧梁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摇头提笔给萧庆之回了封书信。

接到书信的萧庆之心中总算是稍微安定一些,不过在江南办的事却收得更紧了,这时却只要再收个尾便成。三司的事眼看着能在十月左右办完,事情办完萧庆之可以争取回一趟京城,虽然待不了多长时间又要回江南,但总比一直在江南七上八下要好。

京城的事不乐观,谢春江的事也不容乐观,令武查到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谢春江真有可能就是淳庆帝的儿子。哪怕不是淳庆帝的儿子,只怕也脱不开王子一流。但当年在江南常年混迹的只有如今的淳庆帝,只怕还是淳庆帝的可能性大一些。

“哇,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这件事一开始玉璧就知道,所以萧庆之没有瞒她,查到什么就给她看什么,可把这八卦到骨子里的给高兴坏了。正儿八经的皇室秘辛,再狗血不过的皇子流落江湖,长于平民窝里的故事。

“由不得我不信了,现在要操心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是装作不知道,还是干脆到陛下那里去打探打探,又或者去和谢春江谈一谈,这三个选择都不好作。如果我装作不知道,陛下只怕迟早有一天会知道我在装不知道,去打探也会招陛下不快,至于和谢春江谈,那是下下策。”萧庆之心想,当淳庆帝的臣子是真操心,办完公事,还得替皇帝陛下当年的破事擦屁股。

“要不,去陛下那里打探打探,陛下既然没避开我们,只怕就是想让我们去打探。他不好跟我们明说却只让我们去照顾,想来就是希望由我们去问了,然后陛下才好半遮半掩地说一说。但,陛下应该不会让谢春江回归皇室,不过该给的尊荣想来不会少他的。”玉璧想来想去就是这么个结论,要让她往深里想,不好意思,她没这智商。

略微思索片刻,萧庆之叹道:“再说吧,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容我再思量。这件事你可别蒙着脑袋跟陛下去打探什么,陛下可真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好说话,那是你没触到陛下的弦。”

她会去说才怪,她在淳庆帝那里可以卖乖卖萌,但绝对不敢卖聪明:“放心,我不会说的。”

只是不能第一时间看到淳庆帝的反应,好遗憾呐!

第一一零章 我就是饭桶

萧庆之可能实在是太忙了,他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忘在脑袋后边了,以至于玉璧在门口捡着个脏乎乎的孩子时,那孩子张口就管他叫“妈”。

“咦,哪来的小孩儿,怎么张口就叫妈。你看我像是能生得出你这么大儿子的妈吗?”玉璧虽然才十六,可女人都怕老,任谁十六岁就有个六岁的儿子都得一蹦三尺高好不好。

“可是他们说你是我妈,而且还是后妈。”

这谁家的破孩子,妈就妈吧,居然还来一后妈,玉璧看着那双眼圆溜溜看着她的小孩儿都快疯了。这孩子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干净的地方,活像被几千又脏乎乎油乎乎的手摸过似的,身上除了手印子就是一身的泥浆。

她一露面就管她叫妈,她还以为是叫别人,结果这小孩凑到跟前管她叫了她多声她才确定,这居然是在叫她。苍天呐,要是被人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胡说,我头回嫁,庆之头回娶,我又不是续弦,怎么能是你后妈呢。”

“可是我爹也是后爹呀。”

嗯?玉璧依稀想起点什么来,她还记得萧庆之说过他有一儿子:“你是徐将军的儿子?”

那小破孩儿摇头:“我现在是晋城侯的儿子。”

他倒接受得快,真够忘本的,玉璧蹲下来和小破孩儿视线齐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儿,然后叹气说:“谁带你来的,怎么把你弄得这么脏。饿不饿,累不累?”

话才刚一问完,小破孩儿就一副“小孩儿没了娘,说来话就长”的表情冲着她。那小眼圈儿里泛满了盈盈的泪水。不哭还好,一哭那泪水顺着脸颊就刷出一条条泥痕来,看得玉璧直想拿袖子去擦。可她看看自己的衣裳,还是从怀里掏了帕子递给他。

小破孩儿接过帕子胡乱擦几把,这才眨着明晃晃的眼睛看向“后妈”:“就算是后妈,你要给我做主啊!”

“行行行,你先说说怎么回事。”玉璧也就是身体强壮,要不然早晕死过去了。

“爹不要我了,后爹也不要我。说后妈不喜欢我,所以他也不喜欢我了。”小破孩儿说完又拿帕子擦了把泪:“后妈,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手痒了想抽人呢,玉璧左右观察一眼,摇头长叹一声说:“怎么可能。哪有人见都没见就说不喜欢谁的,肯定是别人吓唬你的。走…妈带你洗澡换衣裳去,饿了不,妈给你做好吃的。”

这得算便宜儿子吧,默默地仰头看了眼天空,苍天呐,您真是对我太好了!

“真的?我就知道后妈是好人,叔叔们都是骗我的。”小破孩儿偷偷看了眼身后,然后又低头看着“后妈”。露出可爱天真爽朗阳光的笑脸来,就是配上那满脸的泥痕样子有点惨。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白得一儿子,名字都不知道呢。

小破孩儿想了好半天,才有点犹豫地说:“他们都叫我饭桶。”

谁家的长辈这么缺德,给孩子取这么一名字。玉璧脸抽抽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饭桶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现在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先叫你小徐好了,等中午庆之回来,再让他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可是,饭桶就是我的名字呀。我都做了这么多年饭桶了,后妈觉得我不像饭桶吗?”

一群缺心眼的大老爷们呀,玉璧很想忍住不笑的,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了:“噗…哈哈哈哈,谁跟你这么说的,是你那些叔叔吗?”

饭桶小朋友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吃得多,叔叔们就说我应该叫饭桶,叔叔们说饭桶才可以装下很多很多饭,所以我就是饭桶。”

八成是逗小孩儿的,而且看着饭桶小朋友外边的衣裳破破的,质地却很好,八成是路上那群爷们不会照料。要么就干脆是饭桶小朋友被一群无良坏叔叔给戏弄了,故意用这样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好搏取“后妈”的同情。

“好吧,好吧,暂时先这么叫着。”

把人领到杏花楼里,让芍药去烧水给饭桶小朋友洗澡,又到附近的成衣铺子挑了几身衣裳,顺便又订了四季衣裳,这才又把饭桶小朋友领回杏花楼洗澡。小孩子好解决,随便在后院一洗涮出来,又是个清洁溜溜干干净净的小正太。

也许是出现的时候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看到白白净净,圆嘟嘟可爱到没边没谱的饭桶小朋友时,玉璧都想问是不是换了个人:“那个…饭桶啊,饿不饿,快过来吃东西吧。”

“夫人,他真叫饭桶啊?”芍药简直不敢相信。

这时从外边回来的俭书听到了消息,到屋里看时正好听到芍药的问话,遂笑着接道:“哪里是叫饭桶,让侯爷听了非回军营收拾他们不可,他叫泛通,静水泛泛,沧海可通的泛通。这都是让军营里那群居心不良的家伙给叫的,泛通用桐城话叫就是饭桶,所以从小被叫成了饭桶。”

“俭书叔叔…”饭桶小朋友一看见俭书,立马就要撒下手中的饭碗投入俭书的怀抱。

但是俭书轻轻咳嗽一声:“在吃饭呢,有点规矩成不成。”

可怜巴巴的饭桶小朋友又讪讪然地坐下,看起来惨兮兮地吃饭,怎么看都是个受尽了无情压迫的可怜孩子:“俭书叔叔,爹呢?”

“在衙门里办公,待会儿你就能看到了,给夫人见过礼了没有。”

看起来饭桶挺怕俭书,可能是受过收拾,俭书一问,他连点了好几个头说:“见过礼了。”

玉璧都不忍揭穿饭桶。那也叫见过礼,浑身脏得要死,一上来就抱大腿喊“妈”,最后居然还喊成了“后妈”。看在到底也算是自家“儿子”的份上。就不揭穿他了,省得挨整治。

“夫人,泛通几时来的。送他来的人呢?怎么也不事先提醒侯爷一声,也好让侯爷有个准备,总不至于就这样见面,一点章法都没有。”俭书多少有点无奈,这些大头兵,有几个是讲规矩章法的。

“算了,不讲究这么多。让饭桶吃饭吧。”玉璧边说还边给饭桶小朋友布菜。

俭书一听,又是饭桶这俩字,赶紧纠正:“夫人,可不能总这样叫,聪明孩子都得给叫木了。”

这孩子还木。滑溜溜跟泥鳅似的。

中午,萧庆之一看到饭桶小朋友,脸色就沉下来了,怪可怕怪严肃地看着饭桶小朋友。饭桶小朋友一看,很识时务地扑到了“后妈”怀里,弱弱地说:“后妈,你要救救饭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