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可怜的饭桶小朋友不等玉璧出言解救,自发自动地就从玉璧怀里钻出来,愁云惨淡地站到萧庆之面前。可乖可萌地眨巴着眼叫道:“爹,饭桶好想你。”

“去。”

“非要吗?”

“嗯?”

“知道了。”

饭桶小朋友乖乖面壁思过去了,萧庆之见玉璧不解地看着他,不由得摇头叹道:“这孩子太多人宠着,随便谁宠一两个毛病都要不得了,我要再不对他严厉一点。他就能翻天。你以后也别太宠着他,该严厉的时候不能手软,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给点好就敢无法无天,这要是将来真长成了纨绔子弟,还怎么得了。”

这点,玉璧还真看出来了,这孩子是真的被宠得有合适,倒不是说脾气多坏,太会看人下菜了。只要稍稍露出点喜欢来,他就绝对能仗着这点喜欢做不触碰你底限的事,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妖孽:“我知道,别担心,还能教得好。”

萧庆之想起,玉璧把皇子们都训得一愣一愣的,想来教孩子自家小玉璧很拿手,于是说道:“你以后多管管,只希望他能好好长大。”

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自身优势,懂得审时夺势,懂得用计用策,这样的孩子长歪了也是那种祸国殃民的主,要是长不歪,那只得是个有能耐的:“嗯。”

面壁一柱香后,饭桶小朋友自己转过身来,瑟瑟地站到萧庆之面前,有些胆颤心惊地喊道:“爹,后妈。”

“嗯?怎么叫人的!”

“娘亲。”

“嗯,来坐下。”玉璧觉得饭桶小朋友可能还是很缺乏安全感,也少有父母的疼爱,萧庆之说实话,看起来不怎么像个懂怎么当人爹的:“以后不要再这样说话引起大家注意了,如果你要是这样…”

“就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不要你,以前你爹说过不要你的话吗?”玉璧眯起眼睛来,如果萧庆之都说过,那说明这孩子没安全感,以及变成现在这样子都是情有可原的。

饭桶小朋友点点头,萧庆之尴尬地轻咳一声。

“以后,不会再有人说不要你,也不可能真的不要你,但是如果你再不好好说话呢,就没有奖励了!”玉璧永远记得自己作孽的童年,为了集齐每周的二十一颗星星努力奋斗,就是为了每周能提个要求,比如带去公园,比如买玩具。

哈哈哈哈…总算可以把当年自己受过的苦遭过的罪施展到别的小孩身上了,本来以为会是自己的孩子来还债,结果居然蹦出个便宜儿子来,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小屁孩儿,以为你妈我没看出来你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吗,以为你妈我没看出来你是故意让庆之尴尬的吗?

天生一物降一物,饭桶小朋友,恭喜你,才出虎穴又进狼窝。你就是孙猴子,如今也遇到伸只手都能收翻你的佛祖了!

第一一一章 好儿子都是别人家的

自从玉璧有六成肯定谢春江就是淳庆帝流落民间的儿子之后,她就对谢春江特别特别上心,时不时地就从谢春江那里打听几句。看着谢春江每天很哈皮地给他亲老子出卖血汗,玉璧觉得自己挺不厚道的,不过八卦这种东西,长时间没有新的爆料很难让人有持久的热情。

所以,一段时间过去后没有新鲜的料加进来,玉璧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就降低了好几十个百分点。当然,也是因为她现在身为人母,得干点正经事,比如教训教训孩子什么的。

“娘亲,救我!”

“嗯,那你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做这件事吗?”玉璧很痛快地扮着白脸,但是个正在邪恶进化中的白脸。

萧庆之闻言看着饭桶小朋友,饭桶小朋友琢磨半天:“不该打架?”

“错,庆之,继续。”

唱红脸的恐怖父亲萧侯爷嘿嘿地冲饭桶小朋友笑得无比恐怖:“十遍,一遍都不能少。《晏子家训》你都能倒背了是吧,没关系,这回换一本,《广文集韵》怎么样,你也该到学用韵对偶的时候了。”

“可我是将门虎子,要学也学打…武艺。”饭桶小朋友就不明白了,别家的妈都护着孩子,像何叔叔家,何叔叔一扬起手来,水怪就哭,水怪只要一哭何婶婶就会骂何叔叔。可是自家的妈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说出“继续”这样的话来。

“你爹照样是将门虎子,他一样学了文,一样能写能画,难道你这么没出息,就没想过有一天要比你爹厉害,然后活蹦乱跳的每天气他。”被压迫的小孩十个有八个渴望有这样的光辉一刻。至少玉璧小时候就成天这么给自己打气的。

饭桶小朋友一听,心想也是,总不能让爹欺负一辈子不气气他。饭桶却洒卢,他已经把萧庆之气得够呛了。而且,玉璧还连带着一块气。

听到后半句萧庆之不免瞪了眼玉璧。这丫头就没法跟自己齐心是吧。这时候都要拆他的台:“打梦讲。”

“打梦讲”是桐城俚语,就是做白日梦的意思。饭桶小朋友听到乡音。哪能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有道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小孩儿也是人。也要争这口气:“哼,娘亲说得对,我要比爹厉害。”

搞定!收工。

便宜儿子倒是搞定了,她正要享受胜利的果实时。俭书在帘外恭敬地行罢礼,说:“侯爷。侯夫人,谢主事带了酒来,说是要跟侯爷和夫人共谋一醉。”

“他怎么回事,平时没见过他喝酒,被人抛弃了?”玉璧一听立马就提高了关注度。

萧侯爷则一边盯着便宜儿子去写大字儿,一边说道:“让他直接上来,玉璧,你能不能少扒一点别人心里的事。”

其实,萧侯爷更想说,你怎么不来扒一扒我心里想的事,非上赶着扒别人的,好玩么。

“不扒就不扒嘛,大家都是朋友,你当我真是缺心眼,整天就不盼点人好呀。”玉璧说完把帘子卷起来,才卷好谢春江就站到她面前来了。这一见,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眼前的是谢春江,惯来干净整齐的人此时衣冠零乱,一向神采飞扬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落魄。

谢春江手里拎着几坛子上好的酒,说话间带有几分萧瑟地看着玉璧:“侯爷、侯夫人,咱们是不是朋友。”

萧庆之走上前来,拎过他手里的酒说:“如何能不是朋友,来坐。”

听了话,谢春江跟梦游似地摸到桌子边上坐下,饭桶小朋友乖萌乖萌地喊道:“小谢叔叔好。”

要搁平时,谢春江一定会跟饭桶小朋友逗半天乐子,然后再说正经事。可今天谢春江只勉强冲饭桶露出点惨惨的笑容,然后便坐在那儿跟块木头似地,好半晌才叹出一声来,显得颇有些落寞凄凉:“我今天才知道,我不是谢家的血脉。”

“什么…”玉璧和萧庆之互看一眼,萧庆之知道玉璧不会说,这种事她喜欢胡思乱想在心里暗爽。玉璧也知道萧庆之不会说,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谢春江自己在家里听到了,别的地方也没谁能告诉他事实真相。

“很意外是不是。”谢春江说完灌酒。

玉璧和萧庆之又是大眼瞪小眼看着,俩人特心照不宣地想:“一点也不意外。”

“虽然听到了,但是我没有去问爹娘,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就算不是生身父母又如何,爹娘养育我二十余年,我如何能抛下他们,只是,心里到底不好受。”谢春江已经算很理智了,其实这也有赖于他昨天已经想了一晚上,第一时间听到的时候无异于滚滚天雷劈过。

“是不是对生身父母抛下你有些不能释怀?”玉璧小声地问道。

却见谢春江摇头:“不,我相信他们必有原因,否则不会轻易抛下自己的孩子。我也能理解爹娘瞒我二十余年,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怨谁,就是觉得心里发堵。我从哪里来,我到底是谁,我的生身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贩夫走卒还是王侯公卿,是市井百姓还是士族高门,他们过得好不好,这些年来是贫困是富贵,是忧心是闲逸,是否在时时刻刻因为我而牵挂,是否为我的遗失而不能积郁多年。他们可还在人世,身体是不是好,能不能吃饱穿暖…”

玉璧听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为别的,就为最后一句。就凭这一句,谢春江就肯定已经深思过了,他已经设身处地的为他的生身父母想过了,而且想得很朴实很平凡:“你别担心,能生下你这么聪明能干的儿子,想来他们也应该过得很好。”

萧庆之则拍了拍谢春江的肩,举起酒杯陪他饮了一杯酒:“你好好过日子便是,你过好了,他们便好,不要想过多。”

“我倒是过得很好,家中富足,既不曾欺人,也不曾被人欺。这二十几年来爹娘于我便是亲生,以后也是。只是我仍是放心不下,当时父母放下我必有不得已的原因,或是遇祸事,或是遇困境,不管哪一样我都不能安心。我只忧心他们过得不好…”谢春江说完又是连着几杯酒灌下去。

玉璧莫明地想起了自己爸妈…

都说父母为子女计长远,其实有时候,子女未尝不会为父母计长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谢春江才会这样担心,他不是因为事实而震惊而悲伤,而是因为担心生身父母的处境而失魂落魄:“其实,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可能还是要去问令尊和令堂。令尊和令堂既然关起门来谈这件事,肯定心里也有不安,不若说开了,让令尊和令堂安心,你自己也图个明白安心。”

这话,萧庆之竟也同意,点头说:“纸包不住火,该说破的时候不要掖着,徒增不安。定要使令尊令堂明白,就算潮生的血脉出自王侯公卿之家,也不会轻易抛他们而去。我们读圣贤书,自然读过不以富贵驱之,亦不屈于富贵。”

听着萧庆之的话,玉璧觉得多少有点不对,但她向来对萧庆之嘴里说出来的跟她无关的事不怎么仔细,所以就放过去了。谢春江听了却身体立正坐直,庄重而端正地说:“圣贤所言,不敢有一刻遗忘。更重要的是,谢家就我这么一根独苗了,我走了,爹娘下半辈子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至于生身父母,有缘自然能见到,无缘便罢了吧。我来找你们,原本也是为了找人倒倒心里的话,就算道理全想得通,不倒出一点来也会全堵在胸口。”

谢春江真是太明理了,这么聪明理智冷静又孝顺的儿子,淳庆帝知道应该会吐血吧。淳庆帝常嘀咕“好儿子都是别人家的”,比如萧庆之,比如朝中各个年轻有为的士子。

到最后,谢春江都喝得半醉了,嘴里还在喃喃着:“好不好…”

让令武送谢春江回谢府,玉璧和萧庆之则相顾无言,玉璧还是好奇心更盛一些,开口问道:“那这怎么办?”

“只要陛下不开口,他就永远是谢家的儿子,而且是不是陛下的还不一定。其实,真要是和陛下有关,也难以认回去,你别想多了。真像戏文里似的,流落民间的皇子想归宫就归宫,还能参与到大位争夺中去。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因为民间血脉是无法确定的,所以就算认下,也不可能归宫,更不可能有参与大位争夺的资格。”说白一点,谁知道你是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有信物有人证有时间证据都不行,所以真要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这民间血脉是得不到承认的,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正统。

好吧,看来真是她想多了,玉璧耸耸肩,又遥想起,在京城的淳庆帝此时如果知道了谢春江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急得赶到吴州来。毕竟,不管谢春江是不是真的,淳庆帝在玉璧眼里,那是已经在心里认下八成的,只是还余着两分有待查证。

一旦查证了,淳庆帝也不可能来吴州,扎眼。

萧庆之倒是知道淳庆帝会怎么办,只是他希望淳庆帝永远也不要这么办。

第一一二章 天生一物降一物嘛!

自从谢春江知道自己不是谢家血脉后,他反倒是对谢家二老更加孝顺,从前多少还有点没长大的孩子一般的天真,如今却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每日除了去司度局坐衙,偶尔到杏花楼跟玉璧或萧庆之倒倒心里话之外,就是侍候在二老跟前。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谢春江这样的异动,二老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终于有一天,二老叹着气把当年的襁褓和一应物件都给了谢春江:“这些,是当年你贴身的物件,除了衣服和一些散碎的小玩艺之外,有一件东西你一直戴在身上。”

听着二老的话,谢春江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是佛珠?”

自从谢春江有记忆起,佛珠就没离过身,小时候二老说戴着能保他长高长大身体健康,小孩子对长高长大其实很有执念,所以一直乖乖戴着,到现在佛珠已经成为了谢春江身体的一部分。

现在,谢春江看着那串佛珠,几乎有些眩晕感。又看着二老冲他点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我…是被遗弃的吗?”

“不是,那户村落人家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物件,后来官府查封了那里,据说是个人贩窝子。潮生,我和你娘都想过,能证明你身份的,能让你找到生身父母的只有这串佛珠,所以你一定收好。”谢老爷子说完暗暗抹了把老泪,总感觉儿子就要这样没了。

“爹,娘,我是你们的儿子,从前是以后也是,二老不必忧心。或许有一天我会去找到他们,但我永远是谢家独子。除非爹娘不认我。”谢春江三言两语安了二老的心,他惯来孝顺体贴,这时说出话来掷地有声,二老如何能不信他。

二老的心倒是安了,谢春江的心却始终没能安稳下来。如果知道生身父母只是寻常人家。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担心。正是因为生身父母可能出身高门,才更会多动荡。这世上最容易的就是从云端跌落深渊。

此刻,吴州城外,一骑青衣带着尘沙入城而来。一封书信递进了杏花楼。展开信来看。是淳庆帝来的,是啊,这会儿除了淳庆帝还有谁会莫明来信,他们可是都快要启程回京了:“写的什么?”

“让我们早点启程。顺道把潮生一起领到京城去,陛下说。他喜欢这个年轻人,朝气而向学,有见地而明理,是个良才。”萧庆之心里明白,淳庆帝怕是从某些途径确认了谢春江的身份,否则不会来信让他把谢春江一道带到京城去。

“谢春江会不会怀疑啊!”那可不是什么笨蛋,万一猜出来,只怕又是一场风雨。有时候,玉璧还真是觉得,谢春江和淳庆帝脾气很像,表面上温温从从,骨子里的臭脾气,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萧庆之指着自己说:“陛下书信的意思是,这件事我去办,非但要办得漂亮,而且还不能让任何人生疑。”

淳庆帝也太想当然了,这事哪里有这么好办,玉璧心里腹诽了两句后说道:“那他才做多久的司度局主事,贸然提拔他去京城,他能不怀疑。”

把书信放到火分别里点着烧成灰烬后,萧庆之轻叹一声说:“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找由头呗。所幸直接邀请谢春江去京城找一找生身父母,只要不提陛下的事,相来他也能乐意。如果不成,那就再说。”

这倒可行,下午谢春江到杏花楼来,萧庆之把事跟他一说,没想他沉默半天竟然拒绝了:“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侯爷,我不能抛下谢家。若我有兄弟姐妹,自然可以随便去寻找,但我没有,反而应该慎重了再慎重。父母养我二十余年,若不思还报,只思生身父母,当真连畜生都不如。可若是不去找生身父母,心里又似有石头压着,也很压抑。所以,这事还是缓一缓为好。”

“不用着急,你再考虑,我们一时也不会启程,你慢慢想。”要是光想围观八卦,玉璧就会一个劲劝谢春江去京城,但是做为朋友,这样的做法有失厚道,所以还是让谢春江自己决定吧。

谢春江点点头,毫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心里有淡淡的怅惘。想了想,他伸出手来把佛珠亮给玉璧和萧庆之看,反正这两位什么都知道了,又是能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他也没遮掩:“爹娘说这是生身父母留给我的,唯一一件可以证明身份,找回父母的物件。你们常年在京中,可曾经见过这样的佛珠?”

佛珠?玉璧看了眼,萧庆之也仔细看着,萧庆之没觉得眼熟,但玉璧却依稀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不过她向来是无关生死存亡的东西压根不会去记,所以就算眼熟,她也不太记得哪里看过。

“我没见过。”

“确实不曾见过。”这串佛珠质地很好,上好的沉香,每一颗都散发着油润的光泽,多年戴下来包浆已经很漂亮了。凑近了闻一闻,香气十分正宗,绵长而悠远,不似凡品。拨开两颗佛珠,中间的线绳却是缠了金丝和银丝的,这结丝的手法倒很常见:“我不瞒你,佛珠我不曾见过,但这丝线却是宫中的制法,金银丝缠了蚕丝线绞上,几十年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宫中?”谢春江整个人都懵了。

玉璧也懵,萧庆之不是说不应该由他们来挑明这件事吗,他这是做什么。在玉璧疑惑的眼神中,萧庆之又开口了:“这样的结丝手法,只赏王侯公卿和一品大员,还不是每家都有。但天下王侯公卿何其多,要查的话范围太大了。这段时间我替你查了一番,却没有听说过哪家王侯家中遗失过孩子。不过,这种事,都是密而不宣不对人言的,而且我也不太方便深入地查下去,到头来还得由你自己去寻访。”

这叫故布疑阵吧,玉璧想了半天,看来萧庆之不但没挑明,八成还把谢春江给绕到大弯子里去了,萧庆之果然很坏啊!

“是,我明白,多谢晋城侯。”谢春江这倒霉孩子,玉璧在一旁算是看出来了,萧庆之要玩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时,再聪明的人都得认栽。不是别人不争气,是萧庆之有淳庆帝这样强大的老师在,话里藏话这样的技能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不着痕迹。

要是她不知道真相,只怕也会拉着萧庆之的手真心称赞他是个好人,就算实际上他就一坏蛋。

从杏花楼出来后,很多天谢春江都在挣扎之中,但很快他就淡定了,生身父母那是要去找的,他只要确定他们好,就能够安心的。只要他们能有儿女承色彩膝下,只要他们生活平淡安宁,那他也就能不再牵挂不在困扰。

当谢春江跟萧庆之和玉璧说他一道去京城时,俩人其实都挺意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另想办法,没想到谢春江自己就想通了。

启程回京时已经是十月,十月是京城最美好的季节,秋高气爽,处处一片金红,只要有阳光,京城怕秋天远比春日更美好迷人。一路上,随着越近京城,景色就代表性多姿多彩起来,褪去了南方的一片绿意,橙黄金桔暖暖融融。

到城门时帘子一抬,城门官儿一看,立马凑上来:“侯爷,小的给您见礼。老也不见您了,您这一去江南,可待得好。”

“很好,京中一向可好。”回了京城,萧庆之就是另一个人,温和煦然,一言一行随时都能让人如沐春风。

这叫保护色!

“哪儿能不好呀。”城门官儿边说着边让开道,满脸恭敬地示意车夫可以进城了。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京城热闹繁华的大街景立马映入眼帘。谢春江跟在马车后边骑马,京城有着和吴州完全不同的景致和风物,谢春江仔仔细细地看着,心中在感慨:“这就是我本应该生长的地方吗?”

“潮生。”

“侯爷。”

“你跟俭书去吧,我让他把你安置到静庐里暂住,那里清静也干净。”萧庆之本来想带着谢春江去侯府住,但想想自家那些个事,还是算了吧。

谢春江应声和俭书离去,萧庆之则和玉璧掉转马车头,向着东侧行去,侯府已经不远了。侯府众人倒是早就接到了萧庆之要回来的消息,都提前到门口列好了队等候着。萧应之不在,徐贞娘更不在,按说他们是应该在的,萧张氏是长辈,不在倒是正常的。不过一般人家,也不讲究这个,自家儿子回来了,恨不得迎十里路才好。

玉璧打眼去看萧庆之,他面上虽然有笑,但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味道在。她捅了捅萧庆之的手臂,轻声道:“回家了就是好的,瞧我的。”

和府外头的仆从们打过招呼,玉璧拽着萧庆之就往萧张氏屋里冲,老远在屋外就喊起来:“娘,儿媳妇回来了,走这么久,娘有没有想媳妇呢,媳妇可是很惦记娘呢。”

玉璧每次对上萧张氏,战斗力都无形中提升一个层次,萧张氏面对她,似乎也总是溃不成军啊!

天生一物降一物嘛!

第一一三章 八卦才是王道

话说玉璧冲到屋院里,萧张氏正在和个漂亮小姑娘喝茶,萧张氏本来想让人去跟这二位神仙说一句,稍候再过来。可没想,萧张氏还来不及让人拦,玉璧就拽着蹦了个匣子的萧庆之走了进来。当时院儿里双方都挺尴尬,当然,萧张氏要比玉璧和萧庆之尴尬得多了。

对于玉璧来说,尴尬什么的都是可以抛却的,八卦才是王道。

不过围观总要找点理由是吧,二话不说转了身就把匣子从萧庆之手上捧过来,匣子里满满的全是她在吴州时做的果肺和蜜饯。云州也有做蜜饯的传统,这是萧张氏的大爱,她早就预料到见萧张氏不会太顺利,这不上赶着捧了好吃的来,凭着萧张氏管不住嘴的脾气,肯定不会把他们往外推。

捧着匣子揭了盖,玉璧也不管院子里大家伙儿都默默然看着她,她特欢快地把匣子放到桌上说:“娘,您看,媳妇知道您爱吃这些,这都是媳妇在吴州自己一点点做的,知道娘爱吃这个,做了好多呢,都装了匣子。知道娘喜欢,特地先捧了一匣子来,娘快些尝尝鲜,看看媳妇做的地道不地道。”

看着玉璧这气场空前强大的架势,萧庆之退到一边让她自由发挥,他也算看明白了,母亲对谁都拉得下脸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对玉璧愣是拉不下脸。关键是,就算拉得下脸,玉璧也可以完全忽略掉。

光是看着这婆媳俩相处,萧庆之都觉得心里欢快,这才是家。说说俏皮话,或欢快或不欢快地相处,有喜有怒,多好。

萧张氏看着玉璧暗暗叹气。心想:“这冤家回来得真是时候。”

当着漂亮小姑娘的面儿,萧张氏又不好拂了长媳的面子,平平淡淡地递了个表情,说:“回来了,一路上可顺利。”

“是。一路上安安稳稳。”玉璧说着又把果匣子往萧张氏面前推了推。侧着脸冲那漂亮小姑娘说:“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看着真是玉雪可爱。快来吃果子,自家做的,好不好吃另说。胜这份干干净净的心意。”

“多谢陈尚令。”

哟。看来是个知根知底的嘛。玉璧眨巴眼,看向犹豫中伸出手的萧张氏,满脸堆着笑地说:“娘,这是吴州的杨梅。鲜下的个头跟鸡蛋似的,晒到半干用蜜渍了几个月才取出来裹紫苏粉。这时候吃着正是最入味的时候。”

拈一颗进嘴里,紫苏的独特香气和蜂蜜的淡淡花香气裹着一颗肉厚核小的杨梅,一咬下去满口酸香,甜得恰到好处,也不酸牙,都是正合适的口感。萧张氏就算生在云州,也真没吃过这么好的蜜饯:“嗯,味儿不错。”

“娘,我还酿了杨梅酒,酸爽醇和,味道可好了。这一路上为了这几坛子酒,可是费了些工夫。”这些都是玉璧闲暇时在杏花楼做的,萧庆之基本上都不知道,甚至带回来时,萧庆之都没问她带了些什么。

这时一取出来,玉璧又一说,他才明白过来,敢情自家小玉璧也是个有心思的,刚去吴州就想到了回京时的事。而且还处处都照着母亲的喜好来,便是母亲想拒绝也不舍得。

进都进来了,坐也坐下了,萧张氏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应了她:“你有心了。”

“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家的,真真是美人胚子,看着都教人心里欢喜。”玉璧一边说话,一边示意萧庆之赶紧让人去把东西搬过来。萧庆之领会了,到门口吩咐管家去办就可以了,他却有些尴尬不知该留该走。

“回陈尚令,家父乃虎骑将军何绍川,我叫素弦。”何素弦柔柔轻轻地回答。

这一答,玉璧就抬头看向萧庆之,也不管萧庆之和这何绍川认识不认识,直接就冲萧庆之一招手说:“庆之,何将军是哪位?”

这时何素弦才起身向萧庆之行礼:“素弦见过侯爷,家父常提及侯爷之英武,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萧庆之含笑虚扶了扶:“许久不见何将军了,何将军可好?”

“谢侯爷记挂,父亲一向都好。”

萧庆之点头示意,然后才转身向萧张氏行礼,萧张氏虽面色不太好,但礼还是受了:“母亲,孩儿回来了。”

“嗯,坐吧。”有玉璧在,萧张氏还能不明白,只要这丫头在,她就有办法把萧庆之也留在这里,所以萧张氏压根都不想再做什么挣扎。

“是,谢母亲。”萧庆之心口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不过,当萧庆之和玉璧听明白,这个小姑娘是萧张氏找来给萧应之的继室,他们夫妻俩就有点坐不住了。听信儿说是解决了,怎么到现在这又成了这样,难道萧梁都对此没了办法吗?不至于啊,就算萧梁没办法,徐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两人从萧张氏院子里出来,心照不宣地齐声说:“去他们那里看看吧。”

到萧应之和徐贞娘院里,只见一片冷清,往日里徐贞娘是个爱热闹的,总喜欢丫头婆子们围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她虽然不参与,却就爱听这个动静。但这时候,院子里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整个院子里跟没人似的。

“二爷和二夫人呢?”玉璧逮着个丫头问道。

那丫头瑟瑟地伸手朝里边指了指:“回夫人,都在后边坐着呢,只是谁也不说话,婢子们也不敢打搅。可要婢子去通报,若是二爷和二夫人知道侯爷和夫人回来了,想必是高兴的。”

“去吧。”

那丫头连走几步,到门洞边喊了声:“二爷,二夫人,侯爷和夫人过来了。”

丫头的话音才落下,就听得脚步声响起,萧应之倒还好,只是瘦了些,徐贞娘却跟被风吹干了似的,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干干的没有了一点活力:“长兄,长嫂。”

“何至如此。”萧庆之说出这四个字后一声长叹,扶了萧应之一把,示意他进屋去坐下。

玉璧则扶了徐贞娘,也忍不住叹气:“贞娘,不管出了什么事,身子也要紧的,回头我去宫里请医官来给你调理身子。身子好了,什么都会有的,别事事都压在心上,这样怎么能好。”

“长嫂…”徐贞娘一声喊罢,就扑在玉璧的肩头落下泪来,没有哭声,但浑身哽咽得直发抖,看来真是压抑得惨了。

轻轻拍拍徐贞娘的肩背,玉璧摇头道:“贞娘,庆之回来了,我也回来了,总会替你出主意想办法的。”

徐贞娘抬起头来,冲玉璧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回道:“谢谢长兄、长嫂。”

四人进屋坐下,久久都相顾无言,还是徐贞娘先开了口:“长兄长嫂不必为我过于忧心,事已至此,再差不过是各自离分罢了。如今拖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愿意再纠缠下去,再拖也只是心力交瘁而已。”

这两句话让萧应之“噌”一下站起来,看着徐贞娘嘴唇抖了几下说:“贞娘,不要离开。”

其实徐贞娘心里想过,如果你萧应之能大大方方站出来,向萧张氏承认是你身子不行,而不是我不能孕,那样早没有现在的事了。但是结果,你身子调理好了,我反倒很难再怀上,这事怪来怪去,徐贞娘除了怪自己之外,还不免有几分怨着萧应之。现在再说什么不离分,已经太晚了:“子和,我说过,只当我们此生没有缘分罢,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对我们来说都不好。”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这时候说这样的丧气话,听我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庆之,有他在,这家里的天塌不了。”玉璧一看,倒是替萧庆之大包大揽上了。

不过,这时代长兄的责任权利本来就大,这也不算大包大揽。

“玉璧说得是,有我在,信我便是了。”萧庆之想着这事倒真是麻烦了,嘴上答应是答应着,这是要先安抚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心,至于怎么办,他心里还真是没谱。

结果从萧应之他们院儿里往出走时,萧庆之居然问她该怎么处理,玉璧听了不免翻白眼瞅他,她哪里知道怎么办,她也才回来,一路上没想过这件事好不好:“再想吧,我现在也没主意。”

走在熟悉的院落里,萧庆之却觉得有种陌生感,家里的花木好像都重新添了一些,除了一些古旧高大的树木外,不用大兴土木的花草都移得差不多了。才走不过几个月,这院落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何况是人和事。

看了一路,到他们院门口时,萧庆之忽然有了主意:“这事或许该去找何将军谈一谈,何将军与我有旧,想来应该说得通。只是这却是治标不治本,没了何姑娘,母亲又会打别家姑娘的主意。”

“要不,从应之身上想办法?”玉璧提议道。

“子和身上…”萧庆之琢磨片刻,忽地脸上有了笑意:“这主意不错。”

萧张氏爱高门女,只要从子和身上着手,让高门没这兴致把女儿嫁给子和不就得了。这却不是太难,至少比说服萧张氏要容易得多,他只要先去跟淳庆帝透透话,然后找人动动手脚,把萧应之差到个贫困小地方为官。最好是个没有任何高门士族,也不是哪家位高权重人家的祖籍就成,这样的地方,倒真不难找。

次日先去中书省交了差,还不等萧庆之递书进宫,淳庆帝就差了人来传他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