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勿忘我。”

视线对上蔡大虎,那本来带着几丝落寞的俊颜蓦然绽放出笑容,一双星眸闪闪发亮地落在林晓霜身上,他认得那花,她给他的绣帕上绣的便是,他很喜欢。

摇钱的手

蔡大虎与林晓霜的神情,如何瞒得了孟言轲,他虽未娶亲,风月场却是见识过了,当下便对二人的关系有几分明了。

孟言欣让哥哥陪着蔡大虎吃茶,拉了林晓霜去,两人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林晓霜将先前包好的东西拿出来送她,细细说了如何洁面、敷面等步骤,还有一小瓶香水。女儿家都是爱美的,孟言欣一时得了这许多东西,开心不已,尤其是那瓶香水,她打开闻了闻,香而不腻,清清凉凉的味道,却是经久不散,凭她见多识广,也没闻出那是什么香。

“这是几种花草混合的,所以辨不出是哪一种。”林晓霜解释道。

孟言欣释然,深深吸入一口气,试着猜了一下,却也说对了其中两味花名,倒让林晓霜刮目相看。

“还有一味,却不是花。”她说道,林晓霜却是再也猜不出来,晃着她的肩问答案:“就是这一味我说不出来的,这味道好清凉,闻着神清气爽的,是什么?”

“薄荷!”林晓霜笑着说出答案。

孟言欣诧异道:“真的吗?我一向不喜薄荷的味道,这个却是不像。这香水乃是番邦进贡,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只有得宠的一两个才有得用,你是哪里得来的?”上下打量林晓霜,只觉这个比自己小着几岁的女孩,一日里给了她太多的惊讶,香水贵重,以她的家世,会是哪里得来,这可算是一份重礼了,莫不是她有事相求?神情不由带了一丝狐疑,对收不收这礼,却是犹豫起来。

林晓霜自然看出了她的犹疑,微微笑着,绕过了重点:“三小姐用用合适不合适,若是觉得好了,帮我推荐给相熟的小姐们,若是由你介绍的,我给打个八折。”

孟言欣出身商家,自小耳熏目染,如何不识她话中之意,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好个精灵的丫头,还说送我这般好礼为的是什么,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让我帮你扬名是吧,幸好我要下月才走,若是明日便走了,你这礼岂不是白送!”

她没有再问林晓霜是如何得来这些东西,既然人家这样说了,证明手中还有,那相对来说,在林晓霜眼中这些东西就不是那么稀罕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世间多的是卧虎藏龙之辈,也不知她背后是什么人。本来就觉得林晓霜与别人不同,只没想到她还能弄来这般精细的东西,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问了也是白问,心下对她的好奇却是越来越浓。

“三小姐不嫌我乡野粗人,第一次见面就待我极为亲厚,你拿我当朋友,我又何尝不是,便是你什么也不做,这礼还是要送的。”

“既是朋友,如何总还叫我三小姐,不是显得生疏了?”孟言欣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在家里,人人夸我伶俐,我看晓霜你才是个伶俐人儿,年岁还这么小,若是大些,岂不成了精。”

“言欣,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林晓霜马上唤了孟言欣的名字。心中汗颜,她外表虽小,实际年龄却比孟言欣大了近一倍。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孟言欣谈吐锋利,为人机敏,林晓霜思维敏捷,妙语连珠,却是越说越投机,到了后来,两人都生起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放心吧,晓霜,我相信你的这些东西会有很多人要,不说别的,就我那些姨母表姐,见了一定会欢喜,上次我照着你说的做,这脸上如今都好了,我姨母见了,还向我打听来着。”

“这也是因人而宜的,不同的人,皮肤均不相同,每种肤质适宜不同的方子,适合你的,不一定适合你姨母。”林晓霜之所以向孟言欣保证会好,不过因为她还是个小姑娘,年轻的皮肤,恢复与再塑能力较强,谁知道她姨母多大年纪,若是个半老徐娘,那脸上的斑不见得能除去。

“你说的有理,你明明比我小,怎么懂的就这么多呢!”孟言欣感叹,“现在我可发愁了,过几天回了京城,若是这些用完了怎么办?”指着林晓霜送的香皂香水,她一脸愁容。

“那还不好办,到时候只管带信给你哥嫂,我送过府来,让他们给你捎去,你们家做着大生意,与京中常来常往,捎点小东西还用愁?我也不赚你的银子,打本给你就是,只是你若是要拿去卖,少不得要收高价。”林晓霜抿嘴一笑,冲她眨了眨眼。

“这倒是!”孟言欣眼睛一亮,“对了,我们孟家就是做这个的,这方面的生意是我大哥管着,没准会对你这些东西感兴趣,要不寻他去,如果你的货多,放在我家铺子里头试卖,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林晓霜一个人,不可能大批量生产,不过机会却也难得,想了想对孟言欣说道:“这法子可行,不过如今我手头没多少货了。”

“没关系,物以稀为贵,这样的东西,本来就不可能有多的,便是一件也成,我跟大哥说一声,咱们这就见他去。”

她这么说,更加让孟言欣认定了她背后有人,是在替别人办事,只是有些想不通,是什么人会让一个乡下小姑娘来办这件事。转念一想,或许正是知道她曾出入过孟府,特地找了她搭上孟府这条线,但若是那样的话,让她娘张氏出面,岂不是比林晓霜出面来得要有说服力?想破了头,她也想不出原因来,但是她知道这是个商机,很敏捷地抓住了机会。

将林晓霜送的东西包好,孟言欣笑道:“走吧,你既然连我娘和大嫂的都送了,也应当去见见她们,我娘最是大方了,一高兴肯定会赏咱们点儿物什,咱这礼啊,就送得不亏了。”

林晓霜闻言“噗哧”一笑,这孟言欣倒是个妙人儿。两人相携着去见孟夫人,一路说说笑笑,莺声呖呖。

相比两个姑娘,孟言轲与蔡大虎这边就冷场了,大虎本不爱说话,孟言轲也不知他喜好,提了些自己感兴趣的,不是画就是花,奈何蔡大虎两样都不懂,而且他还有点紧张,只是嗯嗯应了几声,这话题就进行不下去。

孟言轲只得端起茶杯劝茶,蔡大虎抬杯,张嘴就喝,不想是热茶,一下子烫了嘴,他慌忙站起身来,动作猛了,茶水又洒在身上,打湿了衣衫。

孟言轲忙问烫着没有,叫了丫头领蔡大虎下去换衣裳。

“不必不必,晾一晾就干了。”蔡大虎摆手道。

“哪里能如此怠慢客人,漱红,带蔡兄弟下去,寻一套干净衣裳换上。”

蔡大虎推辞不过,只得听他的,漱红拿了一件孟言轲穿过的旧衣,给蔡大虎换上,他却是死活不让丫环帮忙,一张脸涨得通红,惹得几个小丫头吃吃直笑,最后漱红只得由他自己在屏风后换了,旧衣他也不让丫环拿去洗,让人包了拿在手中,要拿回去自己洗。

一个小丫头鄙夷地扫视了他一眼,低声嘟囔:“一件破衣裳,还怕人给他贪了不成!”

漱红瞪了那丫头一眼,那丫头赔着笑脸吐了吐舌:“姐姐莫生气!”

俗话说人靠衣妆,佛靠金妆,蔡大虎穿上孟言轲这身衣裳,配上他的朗眉星目,显得愈加英俊,只是孟言轲的衣衫一向是浅色,不是月白便是锦灰,这件偏是件月白的,穿在蔡大虎身上,衬得那脸更黑了。漱红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见他手不知道放哪儿才好的拘禁模样,也不由得偷笑。

回到厅里,孟言轲让人换了茶,蔡大虎谢过,说道:“等回去洗了,便将衣衫送还过来。”

“我看这身蔡兄弟穿着倒是合适,我衣衫向来多,不必提什么还不还的,只要蔡兄弟莫嫌是旧衣,便送予你穿就是。”

蔡大虎一听,不收倒显得是他嫌弃人家了,只得讷讷应下。

几个丫环在孟言轲身后耳语一阵,窃笑不已,孟言轲挨得近,听得明白,知她们是在笑话蔡大虎面黑,与衣衫不配,也不喝斥,低头吹着茶叶,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

蔡大虎渴了,这次他端起茶来,学着孟言轲的样子吹了吹,漱红“噗”地一声笑,说道:“蔡公子,您尽管喝,这次给您倒的是凉茶。”

蔡大虎面上一红,谢了一声,凑到嘴边,一口就喝了个精光,漱红赶紧过来添上,他连连喝了几杯,这才停下。

孟言轲一直笑看着他,在心中比较一番,只觉蔡大虎相貌虽好,却是个粗人,与林晓霜并不相配。蔡大虎这个样子真正是乡下出来的,那林晓霜,却是半丝儿不像。

这时闻得一阵欢笑,孟言欣拉着林晓霜的手走进来,两个女孩儿一高一矮,都是花一般的容貌,并肩站着,林晓霜一身粗布衣衫,却肌肤赛雪,竟也没被盛装的孟言欣比下去。

“怎的去这么久才来,谈了什么?”孟言轲问妹妹。

“我带晓霜去见娘了。”孟言欣说道。

孟言欣的大哥大嫂也在孟夫人那里,林晓霜这次是有备而来,她所带的礼物,不光有孟言欣的,孟夫人与她大嫂的也各有一份,真正能给她做好宣传的,孟言欣这个小姑娘还在其次,主要的是那位孟夫人和孟家大奶奶。

孟言欣的大哥叫孟盛誉,二十七八的年纪,和其弟一样,长着一张白净脸儿,颏下无须,丹凤眼,卧蚕眉,相貌英俊,眼里却透着几分精明。见了林晓霜送的东西,他先前并没有什么表情,待闻到那香水的味道,神色就变了,连连问她是从哪里得来,当然,林晓霜并没有透出半丝口风。

这趟还是挺有收获的,她没有想到会遇到孟盛誉,在孟家商铺寄卖的事谈得很顺利,孟夫人是个和蔼的中年美妇,当场拍板把自己得的一套礼物拿去铺子竞卖,林晓霜便承诺改日再送一套更好的过来给孟夫人用。

孟盛誉决定暂不标价,只这一套,就放在店里半个月,看谁给的价高,便卖给谁。在那人眼中,林晓霜看到了商人的精明与狡猾,只可惜她碍于技术,还不能做大,不然与孟家合作的话,打开市场是件很容易的事,如今不过是赚一点是一点罢了。林晓霜很聪明,多年的职场打拼让她对人,尤其是商人都怀着一份戒心,商人为利,往往使出的手段会很可怕,所以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她想做那摇钱的手,而不是别人手中的摇钱树。

京中来信

秋闱过后,京中有消息传来,林崇严在此次恩科中了举人,终于在蛰伏多年后,成功晋级,如今正在专心读书,以备战来年三月的春闱,准备谋个一官半职。林念宗也以优异的成绩过了岁试,中了秀才,据他来信所称,父子二人俱是同一日闻得喜报,那天林府很是热闹,老太太吩咐挂红灯,燃鞭炮,开了流水席,京中亲眷齐聚一堂,为他父子二人庆贺。

从林念宗的字里行间,林晓霜察觉到了与以往不同的轻快。因林崇严非老太太所出,以往也只是个秀才身份,在林家老太太面前并不受宠,这次中了举,相当于半个身子踏进了官场,眼见得家中众人的态度也变了。

“阿弥陀佛!你爹总算是熬出头了,你大伯还是顾着兄弟情份的,这开宴庆贺,得花不少银子。”张氏听林晓霜念完信,双掌合十,已是泪涟涟。

“谁知道有多少兄弟情份在里头,他们家请客,借的是爹和大哥的名,趁机还不知收了多少贺礼呢。”林晓霜撇撇嘴。

“你这丫头!”张氏戳她脑门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想来心里也是赞同她的话的,当年她可没少受大房的白眼,转向林念祖,表情严肃道:“你大哥中了秀才,你更要抓紧读书,可别拉下功课。”

“知道了!”林念祖答得有些勉强,不久前张氏将他塞进了邻村的村学,跟着先生念书,一旦背不出书来,就会被先生打手板子,那长长的戒尺抽在手上,他才知晓当初林念宗惩罚他时实是手下留情了。

林念祖不敢跟张氏说,怕张氏知道他在学里没好好念书,再加一顿责罚,找了个机会,悄悄儿跟林晓霜提起。

林晓霜看到他被抽得红肿的掌心,很是心疼,没想到做先生的体罚学生如此厉害,不过大环境如此,她也挑不出先生的错,只得找了药给弟弟擦了,又嘱咐他好生学习,不要调皮,当个好学生,先生自然就不会罚他了。

林念祖很是委屈:“姐,你帮我求求娘,别让我去学里了,仍旧像以前一样在家里,你教我吧。”

林晓霜闻言失笑,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在你后面学会认字的,怎么教得了你,别废话了,好好跟着先生学,严师出高徒,你若想不被打板子,就努力达到先生的要求,我不信你若是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他还会罚你。”

“可是姐姐,我背不出书来,先生只教我们念一遍,第二日便要叫背出来,文章太长了。”

林晓霜蹙眉,让弟弟拿了书来看,果然长长的一篇文,足有几千字,而且都是文言,用词生涩难懂,她想起了前世背课文时,两三百字的古文,老师在课堂上费尽唇舌讲半天要义,一字一句解释清楚了,让他们回家背下来第二天抽查,她也要背个半天,不由同情起林念宗来。

“先生没有先教你们意思?”她问。

林念祖摇头:“先生让先背下来,背熟了再讲解。”

“你们有没有对先生提过,请他先讲解意思再背呢?”

“有啊,可是我们先生是个老夫子,很是固执,提意见的学生还被教训了一顿。”

林晓霜心想怪不得,这时代的读书人不仅清高,而且固执,有学生提建议,在先生看来是在挑战其权威,想了想,她也没法子,但是又不忍见自家弟弟受这般委屈。

林念祖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一向崇拜姐姐,只看母亲张氏现如今都爱事事听林晓霜的意见,便可知她的厉害,他认为林晓霜一定有办法帮到他。

林晓霜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头,唯今之计,也只有自己给他辅导辅导了,只她也是个半吊子,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效果。不行的话进城时找个人恶补一下,反正她的记忆力是越来越好了,回来再教这小子。

“不上学是不行的,以后不许再提,娘听了要生气的,这样吧,先生说了什么,你在课堂上好好记下来,回来学给我听,我和你一起背。”

林念祖等了半天,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有些失望,但听到林晓霜与他一起背书,总好过一个人,遂点头答应。林晓霜于是拿了他的书,进城去了。

她用她的那十两私房钱作为本钱,制了器具,做起了她的小发明,基本就没剩下什么了,还好孟言欣大方,送了她很多花树种子,她便在闲置的土地上弄了一块,栽花栽树栽草,研究起花草种植来,可惜最想要的没有,比如薰衣草、天竺葵等,不过自然界花草众多,她本就是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就算没有那些,其他的花香树木,也有大把可用。

张氏对女儿神神秘秘的捣鼓这些东西很是奇怪,原本要说服她好好学习女红,没想到最后却是她被女儿说动了心,成了林晓霜产品的第一个试用人,在林晓霜的侍弄下,她每日净面擦霜,三日一次面膜,半月一次全身精油按摩,肌肤竟然变得水润光泽起来,感觉自己年轻不少,就连胸也变得丰腴,感觉上竟似回到了少女时代。

张氏没想到女儿摆弄的这些东西会有这么惊人的效果,喜不自胜,本想快些回京的心思便搁置下来,诚如女儿所说,既然要回去,就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她原本不信林晓霜说的,要让她将林崇严屋里头那两个妾给比下去,如今却不再怀疑,女儿果然是娘的贴心肉,没想到之前还在教导她将来为人媳妇的道理,转眼功夫,女儿已从中悟出许多道理,连带着维护起她这个娘来。

林晓霜再不让张氏沾水做活,将家务全给承担了下来,为此母女俩争执了一阵,林晓霜却道,她还年轻,自己也懂得保养,自会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让张氏只管放心。

林晓霜斜挎了个包出来,王二宝的牛车早等在了门口,自从第一笔生意做成功,手头有了点银子,她便包下了王二宝的牛车。

“早去早回,代我问大奶奶好。”张氏送出门来,叮嘱了两句。

“知道了,娘。”林晓霜答应着,跳上了牛车。

王二宝冲着张氏憨憨一笑,甩了一鞭子,大黄牛叫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前走,张氏直到牛车拐过山梁,看不到了,才转身回屋,悄悄儿从窗户往里望,见小儿子听话地在案前念书,书声朗朗,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回到自个儿屋子,拿了针线做起绣活来。

女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她想起了丈夫的话,如果晓霜是个儿子…随即摇了摇头,幸好不是儿子,儿子再好,也不如女儿与娘贴心。林崇严这次来信,提到让他们母子回京的事,她征求了女儿的意见,林晓霜说如果父亲真心要他们回去,也该派人来接才对,先等等,如果那边不来接,临过年再说,一家人到那个时候总是要团聚的。

张氏对女儿的话很信服,一切便依她之言。想到瘦瘦小小,身子骨还没长开的女儿严肃认真地对她说,一切交给她,不会让人欺到娘亲头上,一脸稚气的小儿子也跟着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保护娘亲,张氏忍不住就落泪,有这样的儿女,她还求什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林晓霜坐着王二宝的牛车进了城,拿了几钱碎银子给他:“二宝哥,这个拿去,给几个侄儿买点零嘴,找人帮你看着牛车,尽管多逛逛,我要好一阵才能回来。”

“晓霜妹子,你不都给了我工钱吗,这怎么好意思。”王二宝推辞不要。

林晓霜硬塞给他:“我这是托你帮我办事呢,我自己走不开,才托你买点果子糕饼什么的送给几个侄儿吃。”

王二宝只得接下,将牛拴在茶铺边的大树上,请相熟的茶铺老板帮忙看着,进了城逛去。

林晓霜斜挎着新研制的香皂,往东大街走去,与孟盛世誉的合作一直在稳步推进,她每隔一段时间,才向孟家商铺提供一次货物,而且量不会多,多了,便不是珍品了。

她做的香皂样式美观,不像这里的肥皂团子只有球形、黄黄的一团,而是有扁圆、椭圆、方形、心形,颜色也多变,白的绿的紫的,香味纷繁,深得那些富家千金的喜爱。这次她还将它们做成了各种花的形状,和香味配起来,真真是活色生香,用林念祖的话讲,看着闻着都像糕点,恨不得吃上两口,想来这一批货,应该更受欢迎。

她知道,孟家商铺甚至比着她的样式做了一批新货出来,可是做不出她那样的香味与颜色来,孟盛誉也遣人打探过她家的根底,可是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些东西是她亲手所制,也许就算是她说这是她自己制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价钱上,虽然林晓霜与孟言欣交好,孟盛誉也没有让步太多,四六分成,孟家四,她六,很让林晓霜暗恨了一把,果然是奸商。幸好货物受欢迎,本来普通的肥皂团价格都偏高,普通人家用不起,林晓霜所做的这个,价标得更高,销路却很好。

背后的人

孟盛誉再一次地试探林晓霜香水的配方,林晓霜仍旧如往常一般,摇头说不知道,面上还带着一丝天真,三分羞涩。

“大公子,若是我们家人懂得那个东西,又何至于还让我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讨生活。”她说的没有错,林家人是不懂,只有她自己懂而已。

孟盛誉听她说得有理,只是惋惜:“供你货的那位老板,我想见他的事,你告诉他了么?”

虽然孟盛誉怀疑方子就是林家的家传,却也没有证据和线索,据他了解,林晓霜根本就很少出门,也不知道那位供货的是通过什么渠道给她这些东西。

“我转达了大公子的意思,只是他来去匆匆,让我转告大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由我转达就行,配方他却是不卖的。”

“卖配方,我们可以出高价,他可以立时得到大笔银子。”孟盛誉说道。

“他说了,不光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就算你们有了配方,也做不出一样的来。”林晓霜暗道孟盛誉想得容易,卖配方,他再出多少银子,也不会有她拿着技术源源不断供货赚得多,那是她的老本,非不得已,不到绝路,她不会卖。

“不知道林姑娘是如何与那人相识的?”孟盛誉见谈不出结果,只得不提,暂且相信有这么一位神秘人士,好奇难忍。

“这个…请恕小女子不便明说。”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孟言轲打岔道:“大哥,别说那些了,你看这次的香皂花样别致,价钱是不是再提高些?”

“你和方掌柜说一声,这次的提五成!”

“这么多!”孟言轲惊道。

孟盛誉看向面色不变的林晓霜:“便是再提一倍的价,一样卖得出去,你说是吧,林姑娘?”

林晓霜笑道:“这个我不大懂,不过大公子说是,就一定是了。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下一次,我想那香水也该有货了,提个建议,大公子不妨露些口风出去,就说数量有限,提前交纳订金预订,可以打个折扣。”

“好主意!”孟言轲赞道,手中折扇一合,俊颜带笑,“大哥,就这么办。”

孟盛誉点了点头,将上次的货款结付给林晓霜,送她出门。站在门口看着那日渐袅娜的苗条身材走远,眉心攒起,满脸不解。

“我总觉得奇怪…”他喃喃念道,“二弟,她一个女孩子家,带着银票在街上晃,没个人陪着,只怕遇到歹人,你既然有空,跟去看看。”

“大哥说的是!”孟言轲起身,往林晓霜的方向大步而去。

林晓霜怀揣着银子,打听了城中学馆的方向,一路行去,听说那里的先生皆是饱学之士,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找个人讲解一下念祖的课本,自己弄懂了回去好教他。路上忽听马蹄声声,前方有人鸣锣开道,一整严整的队伍迎面而来,她急忙随旁人站到路边。

“是元大将军和六王爷!”

“真的是元大将军!”

“那就是六王爷吗,果然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议论声中,身旁的人纷纷跪了下去,朝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拜了下去,只剩林晓霜一人突兀地站着。

这是个什么状况?她还从来没跪过谁人呢,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们跪下去?心中正自思量,却感到一束冷冷的目光射到身上,她顺着感觉看去,高头大马上,勒住缰绳目视着她的,正是春天在林中遇到的祁家兄弟之一,此时那人一身戎装,俊美的容颜中多了一股威严,头束金冠,英武非凡。

在林晓霜身边停驻片刻,队伍又缓缓前行,一个身披盔甲的武将从马上下来,走到林晓霜面前,对着她微微一笑:“林姑娘,又见面了。”

“祁…”林晓霜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还是叫祁大哥吧。”祁亮赶紧地出声,他怕这姑娘再叫他一声大叔,让同僚听到,可就丢脸了。

“祁大哥,你不是…”林晓霜才出声,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惊讶地瞪着他,祁宣与元大将军并辔前行,那他不就是人们口中的六王爷!

祁亮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随我来,正好有事情请教你。”

林晓霜被祁亮带走,人群中的孟言轲看得清清楚楚,祁亮是什么人,他是知道的,六王爷的心腹爱将,御前四品带刀侍卫。

回到家中,孟盛誉见他表情有异,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孟言轲拍了拍心口:“大发现,往后大哥还是别再打配方的主意了,就这样吧,她背后的人,是六王爷!”

“冷血六王爷?”孟盛誉似是不信。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了,这会儿她就在燕王府!”

林晓霜跟着祁亮一路前行,看方向是往街北走,那里住的皆是南临的达官贵人,林晓霜并未来过,那骑马的队伍早就到了前头去了。她偷眼打量祁亮,除去那身灰衣,原来此人年纪也不大,大概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他不多话,面上却一直带着笑容,让林晓霜忐忑的心安定少许。

“祁大哥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走了一阵子,还没到目的地,她忍不住问道。

“燕王府,”祁亮笑道,“我家王爷要见你。”

“我…王爷不会是要治我的罪吧?”

“放心!”祁亮眯着眼笑,“相请不如偶遇害,只是正好有事要请教姑娘,到了王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林晓霜见他不说,只有默默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府邸,门前立着两个大石狮,还有四个门神一样的武士,一边两个,站得笔直,见到祁亮,齐刷刷向他行礼。足够两辆马车驰入的大门洞开着,一眼看得到前方的台附,两侧花木扶疏,掩映着几角玲珑飞檐。

祁亮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晓霜提裙进了王府,先就闻到阵阵幽香,她在心里默默辨识着,有月桂、有金菊…祁亮踏前两步,引着她往东,转过影壁,又是回廊,朱红的阑干,沿廊挂着一排精致的宫灯。回廊尽头,是一个开满了花的园子,上了石拱桥,再往前走,临湖矗立着一幢建筑,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进到屋子,便有面庞儿俊俏,眉眼儿美秀的丫环迎了上来,一屋子的胭粉香,丫环们端水的端水,递茶的递茶,祁亮坐下来,神色放松,看样子很是享受。

“扶渠,王爷呢?”他问一个着红衣的丫环。

“王爷在后面更衣,请祁大人与这位姑娘稍坐,片刻就来。”扶渠低眉顺眼地答道,对林晓霜没有表现出半分好奇。

林晓霜打量四周,只见桌椅几案,布置得极为妥协,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地砖由青石铺就,光滑洁净,搭配出简洁的图案。她经过了开始的紧张,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安静地喝着茶,神色淡然。

祁亮坐在对面,见她端坐的神态,有些恍然。明明是个农家女,往那里一坐,却让人觉得有股子说不出的气派,隐隐有熟悉之感。

忽闻几声轻言细语,软帘一动,只见一位身着胡服的美貌少女娉娉婷婷地踅进屋子,帘上骨节分明的手,却是为这女子服务的,待她走前,后面露出换了一身素色常服的六王爷,湖蓝的长衫,衣袖边角都嵌了银丝,端的是玉树临风,俊逸出尘,只可惜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太过冷峻。

“你便是林晓霜?”胡服少女却是一脸笑容,好奇地打量林晓霜。

“是!民女见过王爷!”林晓霜站起身,屈膝行礼。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没到出名的地步吧,怎么乱是个人都叫得出她的名字?

“太好了,快来帮我看看吱吱怎么了。”胡服少女拉扯着林晓霜的袖子就往外拽。

林晓霜狐疑地抬头,看向六王爷,后者明白她的意思,淡然解释道:“吱吱是阿岫养的一只小狸,不知怎么病了,找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病因,你不是长在山野,稍通医理吗,所以找你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