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霜这里听训,那边何管事从另一辆车厢伸出了头应道:“正是,敢问小哥有何事?”

“小的是孟府长随,我家二少爷要回京去,听闻我家大奶奶说林府也是今日出行,正好同路,大奶奶与贵府太太小姐都是相熟的,更是与贵府小姐姐妹相称,嘱咐着咱们赶上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见来人衣冠楚楚,坐的马车甚是气派,谈吐也不俗,何管事如何不知这来者非寻常人家,遂问道:“不知府上是…”

“京中太平巷孟家,这位爷想必听说过。”小厮虽然说得平静,却掩盖不了眼中的得色。

太平巷孟家!何管事倒抽一口冷气,他如何不曾听说,孟氏乃是钦点的皇商,宫中但凡有物事出入,无不经由孟家之手,民间有传说,孟家富甲天下,今上打下江山,靠的是两个人,一个是用兵如神的延平郡王,这一个提供了兵力,另一个就是后宫孟妃的哥哥孟春江,而这一位提供的是财力。二者相得,这才有了今天的大安江山。

何管事马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急急下车来:“听说过听说过,原来是孟国舅府上,我家三夫人与小姐少爷均在前面车上,待小的去禀报一声。”

“好的,我家二少爷一个人坐在车中,正好没个伴,麻烦管事的问一声,小少爷可否赏光,过来做个伴。”

“行行行!”何管事一路小跑着过来,外面的对话,车中的人早听了个一清二楚,林晓霜与张氏对看一眼,皆有些莫名其妙。

张氏纳闷的是她不过做过几桩绣活,啥时候就让孟府的大奶奶给惦记上了。倒是知道女儿进城寄卖药材干货时,常去孟家,却只知道她与孟家那位三小姐关系不错,三小姐常带话来给她要些小玩意儿,她便绣了送去,却不知她所享受的那些美容用品,俱是女儿亲手所制,还以为是孟家回送的,也难怪,林晓霜自与孟家合作后,所出的产品哪样不是在上面刻了孟家的印记。

“你和孟家大奶奶啥时候处得这么好了?”她看着林晓霜,这个女儿行事总是让人出乎意外。

“三小姐一直就盼着我进京,让我带新培植的花种过去,想来是她请孟大奶奶照看咱们。”林晓霜回过神来,想到如今自己已是孟家的股东,便释然了,估计是孟盛誉不放心,让孟言轲跟着一路护送,毕竟若是她出了事,可就没人给孟家最赚钱的这项新兴产业提供货源了。

说起来林念祖的课业日渐长进,少不了孟言轲的功劳,若不是林晓霜先从他那里学了去再教弟弟,念祖的进益也没这么快,让他与孟言轲一道,正好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向他请教。对林念祖说明后,林念祖也表示愿意过去,毕竟林家的马车太小了,娘仨坐一车,还是有些挤。

所以何管事的声音才响起,林晓霜就掀了车帘吩咐道:“我都听见了,如此便请何管事领小弟过去吧。”

何管事弯着腰答应,态度较先前恭谨了许多,林晓霜远远地一看,那边孟言轲也掀开前面车帘望过来,冲着她点头微笑,她回之一笑,不管如何说,孟家这样做,给她们娘儿仨涨了脸面。而且她估摸着既然孟家提出同行,这路上的费用,想必会一力承担了,虽说来接他们的费用是公中出,可孟府与林府的消费水平可不在同一水平线,能有高级酒店住,谁愿意住小旅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她乐意吃大户。

林晓霜料的没错,这一路上,孟言轲照顾他们可谓无微不至,行到半路,还会让下人送上精美的糕点,怕他们饿着。有时候道路宽些,孟家的马车与他们并行,林念祖会掀开车帘与她讲话,兴奋之情难掩,林晓霜看到孟言轲宽畅的马车中尽是食盒,就晓得林念祖这个吃货定是饱了口腹之欲,不禁好笑。张氏承了人的情,又有小儿子在上面,自然把那不掀帘的规矩抛了开来,有时还会主动叫林晓霜掀开车帘,与另一头的林念祖和孟言轲讲几句话。

三房不受宠,这在林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趟来接人,好些是有怨言的,尤其何管事,给的银两不多,一切都要他精打细算,如今凭白有孟家一力承担了,他乐得什么也不管,还跟着吃得好住得好,对上林晓霜母子时,那态度可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本来懒惰的下人变得一个比一个勤快,林晓霜有时候想起什么,才招呼一声,呼拉拉争着跑到前头来,笑得谄媚。

张氏笑道:“看你指挥起下人来,倒有一幅当家人的派头。”

林晓霜却说道:“娘,回去后就是你当家了,要摆出你太太的派头来,别让那些下人越了矩。”

张氏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放心吧,娘省得,就算是为了你们姐弟,娘也会撑好这个家。”

经过十余日长途跋涉,这两家的人马终于进了京。林晓霜与弟弟都是第一次进京,看着比南临繁华许多的街市高楼,连连咋舌。

孟言轲一直将他们送到林府门口,说是改日再来拜访,这才离去。

林府的大门倒也光鲜,毕竟是百年的世家大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看那门,还蛮有气派。林晓霜一行才到,便有下人迎了上来,用小轿将他们从东边的角门接了进去,走了不多时,轿子停下,抬轿的小厮们退了出去,几个婆子打开轿帘,扶了张氏和林晓霜下车,林念祖不去拽母亲的手,却跑上来拉住林晓霜,姐弟俩携手同行。

先到了正房大院,拜见了老太太,那是个六旬老妇,满头珠光宝翠,盖不住容颜苍老,鬓发斑白。

“你倒是越活越滋润了,老三说你们那边日子难过,我看也不见得嘛。”老太太打量了张氏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前些年是辛苦,这不歇战了,便渐渐好些了。”张氏低头应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视线从林晓霜脸上扫过,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落在林念祖身上。

“这便是念祖了吧!”老太太招了招手,林念祖上前,依着先前张氏在家所教的,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说了几句吉祥话。

老太太喜滋滋地拉过去,问他读了什么书,路上可辛苦,却把张氏母女晾在半边。张氏静静坐着,唇角含笑看着老太太与儿子,林晓霜却睁着眼四下打量,只见老太太身边的丫环皆是一样装束,绿袄黄裙,一个个俊眼修眉,长得水灵。她想到了林崇严的妾室,老太太身边的丫环既然是这个样子,那吴氏估计也是个出挑的。

“对了,崇严父子跟着怀章出门去了,要晚些才回来,你们母子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梳洗罢,都是一家人,犯不着讲那些虚礼,晚饭时再见其他人。”老太太说了会子估计累了,转向张氏道。

“是,多谢老太太体谅!”张氏道。

“香茗,引你三太太下去,告诉吴姨娘,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好好侍侯。”

一个圆脸的丫头上前,笑着应了,引了他们出去。

林晓霜寻思着,老太太摆明了是想让吴姨娘继续管着西院的事,有了这句话,张氏若是想要接手西院的事务,倒不大好办了,看来老太太很看重这个昔日的丫环啊!她蹙了蹙眉,见张氏也是面带忧色,悄悄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张氏抬头,见到女儿含笑的双眸,眉间忧色顿消。

这个女儿,就是贴心,什么都瞒不住她!

什么都是假的,一家之主毕竟是林崇严,只要抓住男人的心,又顶着正室的身份,其他女人翻不起风浪。不过这是一项系统工程,还需要林晓霜的大力配合,这么想想,其实张氏不管事,倒是件好事,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修身养性,只要她心态放得开。

人到礼到

还未到西院,远远便传来一阵娇嫩的欢笑声,一个披着桃红猩猩毡,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带领几个着丫环仆妇迎了上来,蹲身轻福,声如翠珠:“飞樱给三太太请安!太太可回来了,老爷与哥儿可是盼了好久。”

后边一众人跟着见礼,其中有一个打扮素净的女子,也是梳的女人头,见林晓霜看她,回了个温温婉婉的笑。不用猜,这定是林崇严的另一房妾室,张氏提过叫月娘的。那自称飞樱的,便是吴氏了,想来她也觉得自己生了一双儿女,要高人一等,并未如月娘自称奴婢。

张氏面带微笑,招呼林晓霜:“霜儿,这是你两位姨娘。”

“姨娘安好。”林晓霜道了个万福。

月娘侧身让过,不敢受礼,吴氏却是抢前一步,拉住了林晓霜和林念祖的手:“太太好福气,七小姐这相貌,端的是万里挑一,要是往园子里一站,那些花儿都给比了下去,少爷又是个聪明的,老爷常挂在嘴边夸奖,真真让人羡慕。”

“妹妹这张嘴啊,还是那么甜,说的话又好听,又叫人欢喜。”张氏笑着答道。

回到京城,她宛如变了个人。吴氏夸她的儿女,是想着让她先问起那对龙凤胎么?人都没带来迎接嫡母,吴氏不提,她也装昏不提。

吴氏放开林晓霜的手,用手绢拭了拭眼角:“多少年了,当年太太与老爷离京时,我身子不好,还道今生恐难有相见之日,总算是皇天保佑,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那时我刚得知自己…”

话没说完,被林晓霜打断了,她上前挽住张氏的手:“娘,外头冷,咱们进屋再说吧。”

“嗯!”张氏点头,迈步前行,其他人跟在后面。吴姨娘的话卡在了半中,当下脸色僵硬,抿着唇顿了一下,脸上又堆起笑容,小跑着跟了上去,指派仆妇搬箱笼,堆放到各屋。

林晓霜发现这个飞樱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安排得井井有条,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床上铺的都是新被褥,隔间布了厚厚的帘子,屋内有几盆新添的炭火,想来是早早备下的,一听到他们回来就开始安排。

“离开饭时间还早,七小姐六少爷想必路上饿了,我让厨房备了点热菜,太太您看要不要先上一点?”飞樱侍侯着张氏坐下,开口问道。

听到有吃的,林念祖马上放大了眼睛,转着看向林晓霜,她忍不住笑了,弟弟贪吃的毛病总不见改。

“娘,我也有点饿。”她说道。想到一会儿一大家子在一起吃,大家族规矩大,只怕是吃不饱,林晓霜也想先吃点,这个吴姨娘想得挺周到,估计她也想到了这点才会这样安排,看样子果然是个伶俐人。

“那就请妹妹安排一下吧。”张氏闻言,赶紧吩咐下去。

吴姨娘带了人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上一碗碗热气薰腾的菜来,她和月娘站在背后布菜。一向习惯了自己吃,有人在旁边盯着,感觉很不好。张氏也察觉到了儿女的拘束,便让两位姨娘下去,人一走,气氛顿时松和起来。

林晓霜拍了拍胸口:“这是谁定的规矩,有人看着,饭菜都难以下咽。”

张氏戳了她脑门一下:“哪家不是这等规矩,你好好学着点,别闹了笑话。”

“主要是我看她们盯着,一幅嘴馋的样子,我就吃不下了。”她嘻嘻笑道。

张氏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林晓霜吃了个六分饱,停下筷来,夺过林念祖的碗筷:“你也别吃了,一会儿还要到正房去,还得吃一顿,当心到时候撑着。”

“可我还饿!”林念祖撅着嘴。

“乖,听话,晚上姐姐给你做消夜。”

“真的?”林念祖顿时两眼放光,林晓霜的手艺可是高,以前在南临时,他最爱吃姐姐做的菜,这一路行程花了不少时间,他都好久没吃过了。

“那是当然,我骗谁也不会骗小孩子。”林晓霜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让下人来收了碗筷,这边还没弄停当,外面有人通传,说是有客来了,在老太太那里,让林晓霜过去一趟。

“我吗?”林晓霜疑惑道,“是什么客人,可是要我娘也一道去?”

“客人是来找七小姐的,带了礼过来,”带话的丫环笑说道,“说是孟府三小姐下了贴子请七小姐明日过去做客。”

原来是孟言欣,这姑娘就是个急性子,居然这么等不得要见她。

“娘,那我去了。”林晓霜向张氏打了声招呼,得到母亲首肯,便跟着传话的丫环去了。

这丫环也是老太太身边的,方才拜见老太太时见过,林晓霜问她:“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不敢当,七小姐叫奴婢漱云就可。”

林晓霜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漱云姐姐,以后还请姐姐多关照。”

“七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只要奴婢能做到,自然不敢推辞。”

漱云暗暗称奇,之前听家中的人议论,都只道这位七小姐自小长在乡间,只怕是个不懂规矩的,而且从老太太那里听说,好像是连人家都定了,要许给个乡下小子,却没想到她行止端正,落落大方,虽然穿着打扮朴素了些,却一幅世家小姐的模样,半点不拘束,这才回府便有贵人上门来请,看来传言不可信。

穿过两道垂花门,又转过几道回廊,到了老太太的院子,三进的院落,正面一排大屋,东西厢也有不少房间,皆是雕梁画栋,只是油漆有些旧了。转过穿堂的屏风,便有小丫环上前说道:“漱云姐姐来了,老太太在屋里侯着呢,快些领七小姐进去。”

林晓霜跟着漱云进到里屋,一边有人打着帘子,一边向里面通传:“七小姐来了。”

才进去向老太太见了礼坐下,便有个小丫环迎上来行礼:“见过七小姐。”

林晓霜一看,认得是孟言欣的贴身丫环燕儿,遂问道:“燕儿,三小姐可好?”

“挺好的,多谢七小姐挂心,明儿我们府上有宴会,请的都是闺阁女孩儿,三小姐一听说您来了,便赶紧吩咐送了贴子过来。另外备了几份礼给府上的老太太、太太和小姐,叮嘱了七小姐的要亲自送到您手上。”

燕儿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个红缎包裹的匣子和一张大红请柬,林晓霜接过,也不管一屋子人眼巴巴地瞅着,拎在手中道了谢,并不打开。

她笑看向老太太:“这事还需得请老太太示下,不知明儿可抽得出空来。”

老太太对她的尊重显然很是满意,笑容可掬地伸手将林晓霜拉到怀里,一边捏着手一边道:“好孩子,你只管去,祖母还怕你在这京中没有个伴拘得慌,正想找个日子请几位太太小姐过来坐,让你认识些伴儿,没想到你与孟三小姐倒先认识了。”

燕儿得了回话,告辞回去了,林晓霜想起身送一送,却被老太太叫住,另遣了身边的丫环送燕儿,把她留下了。

唤了林晓霜坐到身边,老太太说道:“我打听过了,孟家就一位夫人两位小姐在京,叫你母亲不用操心,礼我替你备下,明日会遣人送过去,你只管带了去。”

“多谢老太太!”林晓霜谢道。

“这孩子,也学着他们了,你是我正经的孙女儿,叫祖母便是,”老太太脸笑成了一朵花,手指向一旁穿蓝色襦裙的中年妇人,“老太太是他们叫的,让他们敬着些,没得总在我面前撒娇作痴。”

林晓霜抬眼看去,中年美妇一身珠翠,用手绢捂着口鼻吃吃地笑,末了说道:“大伙儿可听见了,原是老太太怕媳妇撒娇呢,侄女儿也好做个见证,下回老太太再要骂咱们不孝,连声娘都不喊,我可不依。”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老太太指着中年美女对林晓霜介绍:“这是你二伯母秦氏,你还未见过,她可是我们家的泼辣货,好孩儿,以后你就能见识到她的厉害了,不过别怕,若是她欺负了你,有祖母给你作主。”

林晓霜忙抢上前去行了礼,唤了声二伯母。

秦氏拉住她的手,上下端详半天,笑着说:“离京的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在我怀里一拱一拱的,张着小嘴就想找奶吃,你娘还说像是我生的一般。”

“瞧瞧这话也敢说,我就说她是个泼辣货吧,马上就现形了。”老太太指着秦氏,一句话引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

笑声才止住,听得一阵环佩叮咚响,进来一个小姐,穿着锦绣衫裙,脸上擦了胭脂,打扮得粉光红艳。

秦氏招手唤道:“快过来见过你七妹妹。”

林晓霜知道这是秦氏的女儿了,早站起身来,抢先一步拜了下去:“晓霜见过姐姐。”

“妹妹有礼!”那姑娘赶紧对拜。

“这是你五姐姐玉涵,大你三岁,”秦氏拍手道,“正好了,明日你去孟府,总得带个伴,你五姐姐也是出过门的,不如两姐妹一道去,互相有个帮衬。”

怪不得,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林晓霜笑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还能够拉拢关系,遂点头应道:“还是二伯母想得周到,我正犯愁不知这京中规矩礼数,怕失了林家的颜面,有五姐姐跟着去在旁提点,那是再好不过。”

秦氏一听很是高兴,拉着两个女孩儿坐下,不让林晓霜走,说是反正一会儿都要在一起用晚膳,没必要跑来跑去,索性叫丫环去西院,将张氏也请到老太太屋里,一屋子娘儿坐着说话。

老太太与秦氏旁敲侧击地打听林晓霜是如何与孟三小姐认识的,林晓霜只说在南临时偶遇,两人都喜欢花儿,孟大奶奶也喜欢张氏的绣活,因此便结识了,旁的没有多说。

“原来三媳妇与孟家大奶奶也相识?”老太太问道。

“是,母亲帮孟夫人绣过衣裙,孟夫人很是喜欢,大奶奶便常请她做些活计。”

“我还听说是孟家的马车送了你们到大门口?”老太太又问。

“是啊,老太太,可巧了,孟二公子也从南临回京,虽然走在我们后面,不过他们家马快,半道遇上了,便结伴同行。”

“这样啊!”老太太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不过张氏进来时,明显地与她说的话多了些。

背过身时,林晓霜微微皱眉,孟言欣此举,也不知给她带来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知道孟言轲把她的事告诉这个妹妹没有,明日过去,还得和他们通个气,不能说漏了嘴。

幸好何管事那里瞒了下来,林府拿出来去接他们的费用,她做主让那群人分了,顺便也是封他们的口,若是这府里知道一路上的开销都由孟言轲包了下来,还不知道会生些什么事。她是孟家的股东的事,不能让人知道,不然赚的银子可就进不了自个儿口袋!

嫡庶有别

晚些时候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林晓霜总算见到了未曾谋面的两位伯父和一大群堂兄弟姐妹。

大伯父林崇尚面色白净,三绺长须修剪得甚是齐整,身量颀长,虽然年已五十有余,却是儒雅端方,颇具文人气质,从外表,看不出半分势利来,对兄弟一家甚是和气。

二伯父林崇海个儿要矮些,不同两位兄弟的白净,他偏黑,相貌普通,身材粗壮,看起来倒像是练过武,林晓霜向他行礼时,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样子憨厚,让林晓霜想起了蔡二虎,这两人倒是一般长法。

她偷偷瞧了一眼秦氏,心道怪不得二伯父是个怕老婆,他一个老实人,娶了秦氏那么漂亮的媳妇,必定被管得死死的。

大伯家两个儿子,二伯家也是两个,林崇严这里多出来一个,以前没回京时,不知道还有个林念堂,所以搞得称呼都弄乱了,先这边的都叫林念堂六少爷,知道南临还有个林念祖,又叫下人改了口叫他七少爷,如今回来了,才想起来林念祖是在后面出生的,年龄比他小了几岁,老太太又发了话,让改过来,林念祖从老六变成了老七。

姐妹这里,前面的四个姐姐都出嫁了,八小姐若秋是李氏所出,正经的长房嫡女,五小姐玉涵是二伯嫡出的小女儿,正当及笄,六小姐若琴是大伯父的妾室钱氏所出,若琴大玉涵一岁,十六了,大姐姐若菁给介绍了一门好亲,如今刚刚订下,若秋只有十一岁,有姐姐照顾,将来嫁得只怕也不会差,只有玉涵,目前待字闺中,高不成低不就。

秦氏想玉涵陪着林晓霜去参加孟家的宴会,就是想把这个女儿推销出去。孟家是皇商,地位不同普通商人,孟春江是黄马褂加身的,其妻也得了个诰命封赏,人人称她一声孟夫人,听说这几日孟妃又生下了皇子,隆恩甚宠,加封贵妃,孟家的地位更稳固,所以孟家虽非官身,地位却超然。

这样的孟家,来往的客人非富则贵,林崇尚这个丛五品的小京官,还入不了他们的眼,这也就是老太太得知林晓霜与孟家三小姐认识后,变脸如此之快的原因。

当然,这一切林晓霜是不知道的,她除了知道孟家是皇商,别的一概不知,若是知道孟家有这样大的来头,恐怕与孟盛誉谈生意时底气也不会这么大。

近半年不见,林念宗又长高了一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俨然是个青年的模样了。

“霜儿长高了!”他看着林晓霜,眼里依旧含着温暖。

“恭喜哥哥,喜事连连,很快又要锦上添花了吧?”林晓霜笑着道上迟来的祝福。

林念宗被妹妹说得脸上一红,顾及着旁人,悄悄儿凑上去低声道:“鬼精灵的丫头,回去再和你说。”摸了摸林念祖的头,拉了他过去,问起别后的事来。

吴姨娘所出的两个双胞胎也到了,过来与嫡母和姐姐弟弟相见,原来之前他们随大伯母李氏去寺庙上香祈福,所以不在家中。敢情人家病得也真巧,去接人时他们病了,如今人接回来了,这病也好了。

林晓霜这个庶出的妹妹名晓妍,人如其名,虽然还小林晓霜一岁,却比她高了半个头,生得粉雕玉琢,眼睛乌溜溜,下巴尖尖,肤色水嫩,跟个粉团儿似的,身着蝶练裙,红绡衣,小腰窄窄一束,鬓发如云,挽成两个双环,头上一只蝴蝶玉簪,上面垂着流苏,站在那儿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容光夺魄,生生把素面朝天的林晓霜给比了下去。

那个弟弟也是一样,长得明眸皓齿,穿着宝蓝的锦袍,一进来就被老太太叫到跟前心肝儿肉地叫唤,看他眼珠子转得飞快,嘴巴又甜,就知道人家得宠也不是光凭着外貌。

要说这一家的兄弟姐妹,外表还就吴姨娘生的这两个最出色。林晓霜唤了声妹妹便没再说话,站到张氏身侧,扶着她的手坐下。

才坐下两个妯娌就靠了过来,与张氏套着近乎,不住口地夸林晓霜漂亮懂事,夸张氏儿女教得好,把个张氏说得眉开眼笑。

用饭的时候,老太太一高兴,格外开恩让几个妾室也在旁边摆了一小桌,没要她们在旁边侍侯,还招手把林晓霜叫到她身边坐下,另一边坐的,正是林玉涵。

林晓妍见自己常坐的位置被新来的姐姐占了,有些不高兴,那张美丽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祖母,那妍儿坐哪里?”

“挨着你姐姐坐就是。”老太太不在意地说道。

林晓妍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的双胞胎兄弟一声呼喊止住。她走过去,林念堂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姐姐别闹了,这是什么场合?老太太都发了话,你还待怎的,她是姐姐,又是嫡出的,你且忍着些。”

“可那是我的位置,”林晓妍委屈地说道,“祖母一向最疼我,一向都让我坐她身边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切记了,纵有什么不甘,也不能露在面上。”说这话时,林晓霜正好看过来,林念堂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招了招手,林晓霜微笑道:“七兄弟、九妹妹,过来这边坐。”如果说之前她以为孩子是无辜的,都是被大人利用,现在看林念堂那双乱转的眼珠子,她就知道这小子也不见得安生。想想也是,原本他们没出现,有老太太宠着,有父亲姨娘捧着,如今他们来了,这宠分了去,这捧的又不敢放在明面上了,不是害人憋屈么。

林晓霜越想越是好笑,原来鸠占鹊巢,这鹊还成了恶人。不管如何说,这一刻她很感谢孟言欣及时送了贴子来,不然他们娘儿几个在这席上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冷落呢,老太太明显地就不喜欢张氏,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因为张氏是林崇严死去姨娘的娘家亲戚,不是老太太挑的媳妇。

晚饭过后回到西院,林崇严的态度还好,和张氏说了一番话,又拉林念祖问了功课,再考查了一下,甚是满意。

“霜儿,弟弟说他的功课都是你教的?”

“不算是,是我跟着弟弟一块儿学,爹知道念祖是个好强的,这样学起来也快些。”林晓霜说道,她可不敢说是先找的孟二少教了功课,毕竟再开放,男女大防在这个时代还是要讲的,她行得正坐得直,却不能不顾及别人的态度,就怕林崇严古板,听了后不许她与孟言轲来往,那她还怎么做生意!

林崇严倒也信了她的话,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你了,爹会努力的,以后让你们都有好日子过。”林晓霜点了点头,他又说道:“你是个懂事的,以后和府里的弟弟妹妹要好好相处。”

林晓霜愕了一下,上来就说这个,难道还怕她为难他们不成?再看他一边说,眼角却瞟着张氏,便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林晓霜抿嘴一笑:“那是,我定会好好教导弟弟妹妹,尽好长姐的责任。”但若是别人不听教导,那可就与她无关了,其实她是很想和平相处的,毕竟流着一样的血,她不是好战份子,而且要忙她的生意,对其他的毫无兴趣。

“听说明日孟家邀请你去做客,你答应了带你五姐姐一同出席?”

“是啊,爹是听二伯母说的吧?”

“爹倒没想到你会与孟家三小姐成了手帕交,不如把你九妹妹也一同带去吧,她和你差不多大,也该学些人际交往了。”扯了半天,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啊!

“我不知九妹妹想去…”林晓霜犹豫道,“她也没跟我提起。”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想跟你提呢,却不好意思。”林崇严说道。

“爹说的是,只是这事不大好办,孟三小姐只邀请了我一个,您知道人家的宴席安排都是按着人来的,当时带话的人在,知道五姐姐要随我去,也将消息带回了孟家,若是明日咱们冒然多了个人出来,怕主人家不大方便。”她撒了个小谎,其实要带林玉涵去,是燕儿走了才决定的,她方才才遣丫头去孟府回了一声,那丫头是她在南临时就买下的,因为她不让张氏做粗活,张氏也不让她做,折中之计就请了个婆子,买了两个丫头,她进京时将其中一个丫头留在了蔡家,另一个跟了过来。

“你才回家孟三小姐就来下贴子,可见你们关系是很要好的,多带个把人,不要紧吧?你马上遣个人过去传个话也就是了。”林崇严却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