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虎跨上马,两人一起拐了个弯,向着巷子另一头而去。

“要见到心上人了,心情激动吧?”周醉打趣道。

“嘿嘿,别说我了,周大哥,你看我比你小这么多,都定下了,你还不赶紧抓紧,呆会儿回去你大姐又该念叨了,不如趁着这次回京,好好相看相看,定下一个?”

“你以为是挑西瓜啊,这么容易?”周醉不客气地说道,“也得合爷的眼缘,谁像你小子运气这么好,小灵灵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被你骗到手了。晓霜妹子还未及笄呢,一年前你就对人家下手了,你说你小子,可真是…”

蔡大虎得意地说道:“那是,你不看是什么人,兄弟我打仗拼不过你,这点上可不能不如你,羡慕了吧?妒忌了吧?要不要我跟晓霜说,让她帮忙介绍一个?”

马蹄声急响,周醉加快了速度超到了前头,顺便给了蔡大虎一下,蔡大虎捂着后脑勺:“说不过就动手啊,真不要?那以后别求我,求我我也不给你介绍!”

周醉哂笑道:“我用得着求你?我直接找晓霜妹子谈就是,你不也得听她的!”

两人一路笑闹着,眼看着前面一幢白墙青瓦的院落,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幽幽地传来一阵花香,蔡大虎勒住了缰绳:“就是这里了,是这个院子没错,以前我来过,外面就是这条巷子,好香的花,晓霜就喜欢种些花花草草的,以前在南临就是这样,这习惯到了京城也没变。”

两人下了马,上前拍门。打磨光亮的青铜环叩响了下方的兽头,清脆的声音传出很远。

“来了来了。”只听得一声呼喊,一个青衣小厮开了房门,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下雄纠纠气昂昂的两人,愣了一下,有些怯怯地道:“两位军爷,请问有何贵干?”

噗地一声,周醉笑出了声:“哎呦喂,这读书人家就是不一样,连看门的小厮也掉书袋子。”

蔡大虎嗔怪地瞪他一眼,回身微笑道:“敢问这可是林…林念宗府上?”

小厮狐疑地看两人一眼,点头道:“是,我家少爷是国子监的学生,两…两位找他有什么事?他还未放学呢。”

周醉哈哈笑道:“小哥别慌,咱们不是来问事的,咱们是来走亲戚的。”

小厮莫名地打量着两人,并未放松警惕。

蔡大虎笑道:“我是林先生的弟子,姓蔡,请小哥通传一声,师母应该在家吧。”

小厮说了一声:“请等一下。”呯地一声又合上了大门。

周醉笑得更欢了,拍着蔡大虎的肩头:“好兄弟,我看你还是赶快订下吧,这准女婿上门,被吃了闭门羹,哈哈哈,可怜啊…”

蔡大虎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歹我这是说定了的,吃闭门羹也只这一回,很快就恭恭敬敬请我进去了,你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回呢。”

“不和你逞口舌之争,反正别怪我没提醒你,晓霜妹子那么好的姑娘,如今又上了那个劳什子的国子监,不知多少人家想着要呢,多亏燕王爷放你回来,这次你得赶紧定下,否则有你后悔的时候。”

“多谢大哥提醒,我会的。”明朗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蔡大虎郑重对周醉施了一礼。

不一会儿小厮开了大门,这次脸上带了笑,殷勤地说道:“两位军爷,我家太太有请。”

蔡大虎与周醉相视一笑,跟着小厮步入院中,来到正房,请到厅里坐下,一个美貌的丫环过来递上茶,用银铃般的嗓音说道:“两位军爷请稍等,我家太太很快就来。”

话才说完,换好衣裳的张氏已经进了门,笑容满面地说道:“大虎来了,早就听霜儿说你最近要回京,怎么今日才到?”

“师母!”蔡大虎上前,行的是大礼。

“哎呀赶紧起来,这孩子,干嘛行这样大的礼。”张氏虽然阻挡,蔡大虎还是将礼行完了,这才起身,等张氏坐下,才向她介绍周醉。

“我听霜儿提过你,大虎在军中,多有你照顾,我这个做师母的,还得说声谢谢。”张氏知道林晓霜的信,便是从周醉的大姐那里转的,知道有这么个人。

“不敢当,不敢当,”周醉摆手道”,“都是军中兄弟,我与大虎兄弟脾气相投,这是应该的。”

张氏笑了笑,问起两人因何回京,又问了问蔡大虎的母亲与弟弟的事,眼看就家里其他人就要回来了,便留下两人吃饭,让丫环去厨房传了话。

“你行李可带过来了?”张氏见蔡大虎两手空空,问道。

“师母,行李还在驿馆,没拿过来。”

“这孩子,都到师母家了,还住什么驿馆,一会儿就叫人拿过来吧,知道你要来,师母提前都给你准备好房间了,咱们家虽然不宽敞,一两个人,还是住得下的。”张氏笑着转向周醉,“我听晓霜说你家就是京城的,若非如此,也要邀请你上家里住上几日。”

“大虎兄弟住在这里的话,周某少不得要过来打扰。”周醉说道。

“欢迎欢迎,周都尉尽管来,把你姐姐姐夫也叫来,上次你姐姐送给我的那茶,很合我的味口,我都还未谢谢她,晓霜也是,没少从你们家顺茶叶吃,难得你姐姐姐夫都是和气人,还尽宠着她。”

“晓霜妹子人聪明又乖巧,我姐姐很是欢喜,一点茶叶而已,太太吃完了尽管去拿就是,不值当什么。”

张氏这里和周醉找到了话题,蔡大虎在一旁微笑着听两人说道,不时插上那么一两句,气氛很是融洽。正说着,外面院门一响,便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娘,我回来了!”林念祖兴奋得小脸通红,冲进了客厅,见到有客人,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跑什么跑,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大虎哥。”张氏嗔道。

林念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蔡大虎,猛扑了上去:“大虎哥,你终于来了!”蔡大虎一把抱起他来,呵呵笑道:“小家伙长高了,沉了!”

“整日就知道吃,不沉才怪!”张氏笑道,“还不快下来,别蹭脏了你大虎哥的衣裳。”

“哪有,今天先生大考,我还得了夸奖!”林念祖大声叫道。

大虎笑呵呵地说道:“就是,我们念祖最是厉害了,文武双全,可比二虎那个愣头青强多了。”

林念宗随后走进来,冲着蔡大虎的肩膀就是一拳头:“好家伙,升官了!请客请客,不能放过你!”

蔡大虎笑着与童年好友握了握手,眼神一凛,落在了慢慢进屋的林晓霜身上,她身着与兄弟同色的蓝色学生装,衣裳样式简单,那纯粹的蓝却衬得她小脸愈加肤色晶莹,柔美如玉,她长大了,比去前一年整整高了一个头,此刻抬手轻轻理了一下耳边碎发,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

蔡大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再难移开。

“霜儿妹妹…”他轻轻叫了一声。

林晓霜抿嘴一笑,清澈的秀目对上他,微微一福,叫道:“大虎哥,你回来了!”又面向周醉,“周大哥也来了。”

“是啊,一来就上门,有人归心似箭呢。”周醉冲她挤了挤眼。

张氏说道:“你们年轻人坐下聊,我去厨房看看做好没有。”

等她出了门,林念宗咳了一声,大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师父怎么没回来?”

面对着林念宗发问,眼睛却看着他身后的林晓霜。林念宗笑着冲妹妹说道:“问你呢!”

“爹收了几个学生,在外教书呢,也快回来了。”林晓霜答道,错身之际,却伸出手指,狠狠地在林念宗腰上来了那么一下,扭得他直抽冷气。

不一会儿,林崇严回来了,见到蔡大虎有出息了,又勉励了一通。林念堂放学回来,他一年前见过蔡大虎,也是相识的,笑着打了个招呼,也没回屋,就坐下聊了起来。

晚饭时分,林晓妍才珊珊来迟,乍见蔡大虎,她很是惊讶了一下,与记忆中那个黑小子比较了一下,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人。怪不得她,一年前的蔡大虎,身着布衣,林晓妍自然没过多的注意,一年后的他,穿的却是武将官服,个头高了,人也在战争的历练下成熟了许多,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蔡大虎见到她,也微微有些吃惊,他笑着问道:“这是…九小姐?”

“叫什么九小姐,又不是外人,你叫她晓妍妹妹就好。”林崇严笑道,“妍儿,可还记得,一年前你见过的,这是你蔡大哥。”

林晓妍上前见礼,蔡大虎笑着还礼。他的目光在林晓霜与林晓妍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心道这两姐妹长得可真像,一年前林晓霜还是个瘦小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年前匆匆一瞥,那时林晓妍只是个孩子,比林晓霜还高些,还丰腴些,是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姐,不过依父亲的话冲他叫了一声,便对着林崇严撒娇去了,他没敢仔细看,如今细打量,她与林念堂长得并不像,却与林晓霜有六分相似,个头一般高,脸盘一个样,眉眼之间也有几许相似,说这姐妹俩是双胞胎,只怕更容易让人相信。

席间林崇严又不住地与学生把酒言欢,说起蔡大虎的成长经历,知道他如今很得大将军元拓和燕王赏识,很是欣慰。

林晓妍不住地拿眼睃蔡大虎,见他的目光不时落在林晓霜身上,那目光带了几许炽热,几许痴缠,她的心紧紧地缩了一下。这就是林晓霜要订亲的那位夫婿了吗?原来是他!忽然见蔡大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林晓妍飞快地绽开一抹微笑,那笑容说不出的甜美,蔡大虎也笑了一下,只是目光很快移开了。

吴氏试探

饭后林念宗陪着大虎去驿站取了行李过来,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大包西北特产,是带给林家人的礼物,大虎想得周到,每个人都有,包括庶出的这对子女与两位姨娘,甚至连夏昭他都考虑进去了。

夏昭收了蔡大虎的礼,笑得合不拢嘴,在林晓霜面前很是说了一番好话,将蔡大虎夸了一番,林晓霜听得直笑,问道:“这么点小东西就将你收买了?不得了,若是再添些,你还不把我给卖了?”

夏昭是个实诚人,闻言愣了愣说道:“哪会如此,奴婢记得小姐的好,这辈子就跟定了小姐,在奴婢心里,谁也越不过小姐去。他迟早是咱家的姑父,算不得外人,奴婢是看他对小姐有心,处处为小姐着想,心里替小姐欢喜,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还回去便是。”

林晓霜摇了摇头:“跟你玩笑呢,都让你收了,岂会让你再退回去。”当初买的两个丫环,一个是夏昭,另一个叫春芽,留在了蔡家,林晓霜之所以挑了夏昭带进京,就是看中了她的实在,她宁肯要个心眼实些的,也不想要那精明会算计的,那样的人虽然好用,却难保哪一天,她不算计到你的头上来。春芽嘴甜,人又聪明,留在南临,为的是给蔡二虎打打下手。

主仆两个又说了一阵子话,直到夏昭明白林晓霜真的是跟她开玩笑,没别的意思,这才歇下。

蔡大虎与林念宗住一屋,本来张氏收拾了东北角的小厢房出来,那间房与林念宗的房间相邻,因为还空着,屋里的东西也不齐备,林念宗见状索性让蔡大虎与他住一屋,蔡大虎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两人本就是好兄弟,这一说正合他心意,遂加了一床铺盖,晚间两个就抵足而眠,很是亲热。

念祖向来就有些崇拜蔡大虎,第二天也去插了一脚,于是蔡大虎被这两兄弟缠得死死的,一个整天跟他回忆童年,一个总让他指点武艺,害得他根本没半分机会与林晓霜独处,便只能在人前与林晓霜偶尔交流一下眼神,有时候他看林晓霜的眼神就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狗,让她忍不住想笑。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原本张氏不怎么满意这桩亲事,如今却是越看越觉得大虎好,打心眼里喜欢他,秋姨娘竟也对大虎颇有好感,每次见面,那笑容都透着温和,真将大虎当成了一家人。与这两位不同的是吴姨娘,她对大虎住进内院,表示了反对,并老在林崇严面前唠叨,她觉得大虎非亲非故,就算是林崇严的学生,也没有让他住进内院的道理,家中有两个未出阁的小姐,和男子共处一室,于名声有碍。

吴姨娘如今使出了混身解数讨好丈夫,林崇严那日得了趣,先老脸还有些挂不住,连着几日没去吴姨娘屋里,后来心中的欲念终是占了上风,渐渐越去越勤了。吴姨娘这枕边风一吹,他先只是含笑不语,连着几次,便忍不住露了口风,告诉了她蔡大虎与林晓霜的关系,把那五年之约也说给了她听。吴姨娘这一听,心中可活泛起来,向林崇严打听蔡大虎是个啥官职。

在大安朝,都尉是个泛称,每个层级的将官手下,都有那么几个都尉,就像是现代设的秘书一职,处级领导身边的秘书是科级干部,部级领导身边的秘书可能是厅级干部,蔡大虎原来只是个八品的千夫长,结果燕王那段时间把他提成了都尉,水涨船高,燕王是个什么等级?那可是皇帝的儿子,虽然他是代跑路的潞王领兵,没有正式的委任状,但那代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圣旨下的,而潞王原先又是什么人物?他除了是亲王,还领了一品大将军的实职,掌管大安朝一半的兵马,所以蔡大虎这个都尉,与别的小都尉可不一样,他直接连跳三级,如今是正五品的武官。

林崇严初听到蔡大虎提起时就被吓了一跳,更何况吴氏,一听到从五品,顿时眼睛都瞪成了铜铃,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三爷是说从…从五品?是和大爷一样的从五品?”

见林崇严肯定地点了点头,吴姨娘顿时傻眼。她不待见蔡大虎,原因之一是林晓妍表现得有些反常,经常寻着借口往哥哥那里去,回来时眼睛闪着光,不时还会陷入沉思。这让吴姨娘警觉起来,她是过来人,林晓妍这少女怀春的症状哪里瞒得过她,一试之下便试出了林晓妍对蔡大虎有好感。

她生的姑娘,当然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在吴姨娘的印象中,蔡大虎是个乡下莽夫,如何配得上她这千娇百媚的闺女,心中一万个不乐意,生怕林晓妍和他走得近了,蔡大虎真看上了自家闺女,向林崇严求了去。但是这次却是她看走眼了,一听到蔡大虎实际的官职,吴姨娘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觉得还是女儿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蔡大虎的不凡,可惜的是悲喜总是一处并生,这里才得了蔡大虎官儿不小,那里马上证实了猜测,果然蔡大虎就是林崇严看中给大女儿的夫婿,吴姨娘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个透心凉,怎么张氏的命就这么好,一个穷小子,也能突然平步青云,成为最佳女婿。

她期期艾艾地说道:“七小姐还小,确实不应过早定亲,不过要等五年,是不是也太长了?若是九小姐议了亲,不是要等她姐姐出嫁,总不好一年同时嫁两个女儿出门,这样怕耽误了九小姐。再说了,这蔡都尉虽说官职也不低,可咱们七小姐是入了国子监的啊,三爷您看看她几个姐姐都嫁得好,七小姐聪明伶俐,定能嫁得更好,这么早早定下,只怕…”

林崇严摸了摸蓄得一指长的胡须,思考了一下吴姨娘的话,这才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大虎是我从小看大的,人品没得说,这孩子是个聪明的,有勇有谋,霜儿交给他,我放心。至于晓妍,如今不过才十二,再过四年也就是十六岁,正当嫁杏之期,哪里就能耽搁了。”

“可是…”吴姨娘还待再说,却被林崇严扯进了被子,做那被翻红浪的事去了,那张嘴儿也被其赌住,开不了口,只得将心事压下,热切地迎合了上去,心想着只要林崇严的心思在她身上,事情容后思量,总得想办法弄到自己与女儿都满意了。

过了好几日,蔡大虎才讨得个空档,与林晓霜在小院的四角凉亭独处了片刻。

凉亭在小小的后院正中,背后是一棵桂花树,这时节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阵阵幽香,沁人心脾。蔡大虎与林晓霜对面而坐,中间隔着小小的石桌,他很想伸手过去,握住那只莹白的小手,可惜林念宗远远地看着,终是不敢造次,免得那家伙说他欺负了自己的妹妹。

原来这些日子林念宗也从丫环处听到了一些吴姨娘的言语,才总是跟在蔡大虎身边,不让这两人私下相见,免得又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坏了妹妹的名声。这会子还是禁不住蔡大虎苦苦哀求,才容许他二人在自己的远视下见上一面,不过给的时间也不多。

“霜儿,你做的衣裳很合适,我那些弟兄都夸呢,没见过这么好的针线。”之前想了千言万语,临了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寻思半天,才找了这么个开场白。

林晓霜静静地坐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俏皮,轻抿了一下唇说道:“既然如此,这次怎么不见你穿我做的衣裳?”

大虎摸了摸头:“我…是了,我舍不得,怕穿坏了。”

噗地一声,林晓霜笑得眉眼弯弯:“你就胡诌吧,一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衣裳做小了,我虽然放了尺寸,可也没想到这一年来你长高了这么多。”

蔡大虎尴尬地笑了笑,耳根处浮起一丝红晕,盯着面前的少女,目光热烈:“霜儿,你也长大了,像个大姑娘了。”

“婶儿和二虎那里,你有去信吗?他们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信了,不知道过得可好?”林晓霜见他目光灼灼,有些不好意思,言语一转,将话题扯到了蔡大婶的身上。

“嗯,挺好的,多亏了你给他们介绍了人,才能将信送到我手中。”

“这次回来,大虎哥要回家去看看吗?”

“不了,军令如山,耽搁不得,他们过得很好,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

“我有什么?”林晓霜弯了弯嘴角。

“霜儿,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那个什么迪什么罗的都打你的主意,我有些后悔了,不该和你定五年的,如今我也是从五品都尉了,不如等你及笄,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林晓霜摇了摇头:“不行,既然都说好了五年,便是五年,只要你遵守承诺,我亦然,你不信我么?”

“信,我信!”蔡大虎赶紧点头,“是我自己等不及,而且我娘也催了好多次,希望我早些成亲。”

“大虎哥,你如今在边军任职,武官不像文官,就算成亲了,家属也不能带到任上的。”林晓霜缓缓说道。

就算蔡大虎不订这五年之约,她也是打定了主意五年后再考虑婚事,她不怕被人说老姑娘,而且十八岁再嫁的姑娘也不是少数,她只是为了生存,在这个没有手术的时代,生孩子对女人来说不亚于过鬼门关,婴儿的成活率、妇人的难产率都高居不下,主要的原因就是普遍早婚早育,使得那些小新娘本身还没发育成熟便要孕育胎儿,带了极大的风险。林晓霜不想自己成为这其中的一个,既然能够避免,为什么要去闯鬼门关呢?

蔡大虎听她如此说,叹息一声:“是我考虑不周,霜儿,我会信守承诺的,你等我!”

“好,大虎哥,我待着你当上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林晓霜笑容灿烂。

蔡大虎含笑看着她,心情好比蜜甜。晓霜与一般的女子很不同,谈起这样的事,她不是害羞地跑开,也不会言语轻佻,她的态度显得那么大方,毫不矫揉造作,他喜欢这种爽朗的性子,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什么,坦诚相见,免了猜疑。

林晓霜忽略了蔡大婶,蔡大虎也没有再继续提起,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那边林念宗突然匆匆走过来,坐在蔡大虎身边。

“蔡大哥,哥哥,姐姐,你们都在啊!”林晓妍与林念堂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林晓妍笑容可掬地对着三人招呼,非常地礼貌,那张美丽的小脸精心妆扮过,端的是艳丽无比。

林念堂笑道:“哥哥姐姐与蔡大哥在谈什么?我和九姐姐也想来听听。”

“听你蔡大哥讲边塞风景,怎么,你们也有兴趣?”林念宗笑看着弟弟和妹妹。

林念堂眼睛一亮:“听说边塞风光独好,可惜我从不曾见过。”

谈话被人打断,蔡大虎有些懊恼,带着丝怨怼看了林晓霜一眼,却不得不浮起笑容招呼道:“念堂和晓妍妹妹来了,若是有兴趣就坐下一起听听。”

林晓妍毫不客气地插在了林晓霜与蔡大虎中间的位置上,一双明目盯着蔡大虎,脸上露出几分希翼:“好啊!前面哥哥姐姐听过的,蔡大哥也要讲一遍,我和念堂还未听过呢。”

那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林晓霜含笑听着,心中却有些发冷。自己对林晓妍够宽容了吧,对她的几次主动挑衅,她都当小孩子发脾气没有予以计较,也从不去招惹她,可是她似乎还来劲儿了,虽然没有明说,可家中上上下下,谁没猜蔡大虎就是未来的大姑爷,这林晓妍是在装瞎子呢!

她警告地看了蔡大虎一眼,后者收到她的眼神,心神领会,站起身来,把另一侧的林念堂扯过来按在自己之前的座位上:“这里只有四个位置,你们坐吧,我一向习武,站着无妨,想听什么?大漠风光、千里冰原,还是草原鹰飞?”他一边说一边踱着步,走到了林念宗身边站定,身子半转,却是面向着林晓霜。

林晓霜眸子间带着笑意,用手支着下巴,摆出一幅听君细言的姿势,正大光明地看着对面的蔡大虎,两人眉目相对,心中俱有一阵暖流淌过。

妻妾交锋

等一切步上正轨,张氏想起了田庄,先前忙着其他事情,她便任由吴姨娘慢慢整理帐目,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想必也该整理好了。秋收快到了,田庄的粮食出产虽然不怎么样,不过有一片果林,那些果子卖不了几个钱,自家吃却是够了。

张氏记得女儿小时候特别爱爬树,也最喜欢吃苹果,京中生活虽好,却不如在乡下时那么放松,女儿与娘一向是最亲的,林晓霜心里想什么,张氏可是很清楚,寻思着她学习辛苦,等秋收时带她到田庄去,屏退其他人,母女两个亲自上树摘苹果,就如果她小时候那样,林晓霜一准乐呵。

她叫了柳絮进来,吩咐她去叫吴姨娘。柳絮这里才转身,张氏却又将她唤住:“罢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对吴姨娘的拖延,张氏并非没有数,知道吴姨娘不想交出田庄的帐目,先前是因为她忙着其他事,便任由吴姨娘多管着几日,如今内院的事已经上手了,在女儿的帮衬下,她也咬着牙学认了些字,她发现女儿教的计算方法其实并不难,学会了那几句口诀,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在林晓霜的启发下,张氏也意识到不识字的苦,下了决心要学会,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总不能事事靠女儿,连管家的这些琐事也要麻烦她。人一旦认真起来,又有老师教导,其实学什么都没啥难的,张氏其实并不笨,以前看丈夫教儿女,便记下了一些简单的字,只是从没拿笔学过写,如今提起笔来,倒也有模有样,有林晓霜这个好老师在,先就学会了九九乘法表,会算帐了,才开始练字。

先前林念祖想跟着姐姐学吐谷浑话,林晓霜写了不少双语标签贴在各样物事上,张氏正好边看边学,因为年纪大了才启蒙,她不好意思对丈夫提起,也让儿女瞒着,所以林崇严并不知道。

吴姨娘的屋门敞开着,门口守着个小丫环,正在打瞌睡,头歪在竹椅上,嘴角挂着口水。柳絮重重地咳了一声,小丫环惊醒过来,看到张氏,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见礼。

“你们姨娘呢?”柳絮问道。

“天热,姨娘中了暑气,在屋里歇着,太太您坐着,奴婢这就去叫。”小丫环请了张氏到桌前坐下,进里屋去通报了,张氏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吴姨娘才从里屋出来,云鬓松松地挽着,斜插了一只梅花簪,脸上擦了粉,唇上涂了胭脂。

“婢妾在午睡,仪容不整,稍微耽搁了一会儿,让太太久等了!不知太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吴姨娘笑着福了福,也没等张氏开口,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柳絮微微撇了撇嘴,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张氏倒是不以为意,对吴姨娘点了一下头:“今儿我是来取帐本的,田庄的帐,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应该都对好了吧?”

“这…”吴姨娘面带诧异,“难道老爷没跟太太提起吗?他前些日子说了,怕太太那里忙不过来,田庄的事,让婢妾继续管着。”

吴姨娘心头掠过一丝得意,这段日子以来,林崇严被她勾得死死的,往她屋里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一次在兴头上,她提出来太太不识字,怕管不好田庄,林崇严便允了她,让她继续管着田庄,不用把帐目交出去。吴姨娘还装出一幅温柔的样子,在林崇严面前说道了一番,说起大房二房的两妯娌背后赞张氏会生财,嫁妆银子不仅没动半分,还越来越多,她们的却都为丈夫的前程早早花光了,又怨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帮不到林崇严。

林崇严听了,不觉有些脸红,毕竟那话听起来,更像是说他没用。他还算要面子,重申了一遍张氏的嫁妆是留给林晓霜的,不许吴姨娘再提起,吴姨娘只得住了口,不敢再提,只使出各种温柔手段,将丈夫的心拴在了自己身上。

张氏听她一说,愣了一下,丈夫根本就没有和自己提过,明明之前说的是让吴姨娘把所有的事都交出来。她摇了摇头:“没听老爷提过,况且没多大点事,我理得清,就不用麻烦你了!”

吴姨娘咬了咬嘴唇:“这事…还请太太谅解,老爷是一家之主,婢妾总不能违背了他的话。”

张氏皱了皱眉头:“以前没分家,你原是老太太的人,帮着她老人家分忧管管西院的事,还说得过去,如今分了家,断不好再叫你像以前一般,传出去人家还道我林家没规矩。”

“以前婢妾能帮老太太分忧,如今自然也能帮老爷太太分忧。”吴姨娘笑道,却是不松口,好不容易得到了林崇严许可,这项权利她又怎么会供手奉上。

“吴姨娘,这怕是不妥吧?老爷说过家里的一切事都由太太做主的,既然太太发了话,你就该交了帐目,等问过老爷,若是你说的是真的,老爷同意,再将帐本拿给你也不迟。”张氏很少经历这些,被吴姨娘一时噎得无话,柳絮见状,赶紧接过了话题。

“呦!柳絮姑娘着什么急啊,我和太太说话呢,太太都不急,你倒是急上了!却不知姑娘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太太都没说要问过老爷,姑娘难道要越俎代庖?”吴姨娘打量了一下柳絮,神色间有着一丝妒意。柳絮年轻漂亮,张氏竟然给收在屋里,吴姨娘猜测着她会不会是怕自己拢不住丈夫的心,想让林崇严将这柳絮收了房,所以对柳絮,吴姨娘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

柳絮一听此言,顿时白了脸,不安地看了张氏一眼,轻声道:“太太…”

“柳絮,你一个丫头,是不该和姨娘顶嘴,快些给姨娘道歉。”张氏冷冷说道。

柳絮委屈地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对不起,吴姨娘,是奴婢逾矩了。”

吴姨娘不禁得意地露出一丝笑容,但听了张氏后面的话,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既然姨娘知道规矩,那么把帐本交出来吧,柳絮虽说顶撞了你,可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吴姨娘咬了咬牙,直视着张氏:“这话太太去同老爷说去,没老爷的吩咐,婢妾不能交。”

“不是不能交,是不愿交吧?”张氏冷笑了一声,“吴姨娘,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你来当!”

吴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在张氏以为她要闹起来时,她却忽然换了一幅怯怯的神情,跪了下来:“太太,不是婢妾不肯听您的,只是这一家之主毕竟是老爷,他的话婢妾也不能违背。”

“你搞什么?”张氏莫名其妙地看着吴姨娘,不耐烦地甩开那抱着她双腿的手,“我最后问你一次,帐本交还是不交?”

吴姨娘摇了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若不是有依仗,她一个姨娘哪里来的这个胆子,看来事情是真的了,想到林崇严竟然不跟她商量一声就把田庄给了这个女人管,张氏心里憋了一团火,气得不轻,联系到这段日子林崇严说什么要用功读书所以搬到书房睡,她一时有了怀疑,自己因为学认字忙管家,一门心思扑在那上面没注意,如今看来,只怕睡书房是假,睡吴姨娘屋里是真。张氏嘴里发苦,何时他们夫妻之间变得这么不信任起来?

“你干什么!”忽然一声厉喝,一个人影快步上前,越过张氏,扶起了跪在地下的吴姨娘。

张氏看着丈夫,他的眼中此刻没有她,有的是吴姨娘,他问她:“飞樱,怎么了?”

吴姨娘摇着头:“没事,老爷,没什么事。”

张氏看着吴姨娘带怯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飞快扫过,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在男人面前装柔弱,这吴姨娘是看到林崇严来了,故意给她下套子,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可是对上丈夫那有些冷的眼神,未出口的话噎回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