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尚笑道:“托福托福!公文本官还未见到,若是真的,少不得这顿由我请!”

“我请我请,林大人可不能跟我抢…”

林崇尚道:“那好,明日你请,今日可得由我请了吧,既然来了,刘参军好歹吃了饭再走,到我家去,走!”他转身看着念宗念祖,招手叫他们过去,向张氏道:“妹子,我领两位侄儿陪陪刘大人。”张氏点头应了,他又对刘参军介绍道:“这是我两位侄儿,就是今日和离分家的两位当事人,将来少不得麻烦刘参军多多照看。”

刘参军此来,一是为着林崇尚升了官,存了结交之心,否则依着以前,虽然他品级低些,却不把林崇严这个只有品级没有实权的从五品官放在眼里。二来他是奇怪这次和离书的内容,还没听说过哪家和离连子女给分出去的,倒想来看看。他身为录事参军,记忆力那也是练出来了的,一听名字,就明白了念宗念祖正是跟了母亲那两位,定睛一看,一大一小两兄弟都生得唇红齿白,面色白皙,不由多看了两眼,一边诧异,一边暗道林崇严也真舍得,这么好两个儿子,竟然就分给了前妻,不管了!

他见林崇尚对这两位侄儿亲切有加,并不曾叫兄弟一同去喝酒,心下更疑,暗猜莫不是这两个孩子是林家大爷的私生子?这是家族秘辛?又想到林家大爷的为人,虽然功利,却不是好色之人,遂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崇尚想了想,也怕外人误会什么,便插了一句道:“我这两位侄儿,都在国子监就读,小的这个还是田司业大人的关门弟子,甚得大人看重。”

刘参军恍然大悟,据小道消息,田司业马上要官升中书令,联系到林大爷的升职外放,顿时恍然,原来是因着这层关系,怪不得就算和离了,林家大爷也是向着原来的弟媳妇,看来他的升官,这弟媳妇起的作用可不小。再一想所见和离书上写的是张氏,田司业那位闻名京都的才女夫人,好像也是姓张,刘参军的眼睛顿时眯缝了起来,对着林念宗笑得愈加轻切。

“来人,送客!”等大伯走出院门,林晓霜招呼了一声,夏昭与兰香脆生生在应声,走上前请林崇严等人出去。

林崇严一甩袖,转身就走,林晓妍看着那一箱箱的宝贝,在后面着急道:“爹,爹,还有这些东西…”

林晓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这些东西摆在这儿,你们拿了所欠的银两过来,自当给你。”

林晓妍扑到箱子上:“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换了,我得守着。”

“随你的便!”林晓霜瞥她一眼,转身道,“祖母,我娘在摘星楼定了席,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咱们这就过去吧,另叫他们送一份去大伯那边,大伯母和姐姐妹妹们我已送了贴子去,咱们内院的娘儿也凑凑热门聚一聚。”

老太太闻听笑得合不拢嘴,对张氏赞道:“还是你有心!只是太让你破费了!”

张氏笑道:“您老是长辈,我是晚辈,您是霜儿的祖母,在我心里也就把您当成了母亲一般,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老太太叹气道:“看看,多好的…都是我那三儿没有福气!”

“不提这些了,老太太,咱们走吧,没准大小姐他们都过去了。”张氏道。

林晓霜吩咐了兰香带人守着,只带了夏昭过去,林晓妍一边听得羡慕,一边又要护着她的宝贝,见老太太不看她一眼,远远地去了,心中酸涩,一时趴在箱子上大哭起来。

过了一阵,有人提着食盒送来了饭菜,关了院门,兰香招呼着一屋子的人摆了桌子吃起来,林晓妍看得直流口水,暗自嘀咕:“真奢侈,给下人都叫酒楼的菜,也不嫌浪费!”

兰香耳朵尖,听到了,敲了敲碗筷道:“哎哟,我忘了林九小姐在咱们这儿了,本该招呼小姐吃饭的,可是咱们这下人吃的菜,没得污了小姐的口,只好失礼了,你就慢慢熬着,等那边拿了银子来,搬走这些分给你们家的东西,再去吃那小姐菜吧。”

又等了半晌,吴氏才着人取了银票过来,点给兰香后,将那些箱笼抬走了。晚上林晓霜和张氏回来,她取出银票交给了林晓霜,林晓霜随手给了张氏:“娘,收着,这些全给你。”

张氏接过去,等兰香出去后,取了一半还给林晓霜:“你是个细心的孩子,这五百两你自己收着,将来做你的嫁妆压箱,放在娘这里,我还不怎么安心呢!”经过这件事,张氏变得小心起来,她怕将来儿子与女儿之间又有什么纷争,索性先给了晓霜。

林晓霜却推了回去,笑嘻嘻地道:“您只管收着,我的嫁妆娘您不是都备好了,何必再操心!”她凑到张氏耳朵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张氏恍然大悟:“我就觉着不对劲,原来你这丫头让我拖延日子提和离的事,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些金首饰全换了铅心的,玉和珠子也是假的?怎么我都没看出来?那你还和林晓妍抢些什么?”

林晓霜得意地笑道:“我这可是能工巧匠做的,当然以假乱真了,就算是他们发现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也没说娘你为我准备的嫁妆首饰全是真品啊,可不就是您为了充门面做的假么!至于和那丫头抢,还不过是为了这障眼法显得更真实些!”

张氏抱着女儿笑道:“你这招可真够狠的,他们想要咱们的财物,却凭白多给了咱们一千多两银子,这就叫自食恶果!”

林晓霜也跟着笑,赔本的生意,她当然不会做,原先林崇严能给林晓妍那么多嫁妆,想来是给吴氏瞒着,不知道这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如今全翻了出来,她可不信那些东西真能全给了林晓妍,难道林崇严自己不吃不喝了?观察今日其所为,她觉得这个爹并非是宠得吴氏母女没了边,他最爱的,其实是他自己,所以才会在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后,露出了丑恶的嘴脸,想从张氏这里把林晓妍的嫁妆给弄出来,可惜他算盘打得虽好,林晓霜却早已料到,以次充好,全给调了包。

这件事上,她还得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孟言轲,是他帮忙介绍的那位巧手大师,帮她换了全部的家当。人家从来不做假的,都是承了孟言轲的情,才会答应她,大师说若是不切开来看,单凭外观,谁也不会发现有假,而林晓霜也向他保证,永远不会泄露这批假货的来源,以坏了大师名声,反正两不承认,死无对证。

张氏问她:“你是怎么请动老太太和你大伯的?得知他们竟然会帮我们,我真是万分意外,瞧老太太的模样,竟似对我有多好一般。原来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大伯一家么?如今为何和他们走得如此近?”

“总是有好处,人家才会帮我们,女儿对他们总是有些利用价值的,这都是小事,女儿有分寸,娘不必担心,有大房支持,外人知道也会偏向我们是对的一方,于咱们往后大有益处,至于大伯母,她可是做了件好事,让我高兴得很呢!”林晓霜意味深长地笑道。

再见青岚

林晓霜对张氏说道:“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娘且看着吧,做恶之人,总会自食其果。”

她怕张氏累着,叫了兰香进来铺床,听到外间声响,知道哥哥弟弟回来了,便扶了母亲上床,说是要去看看弟弟,便出去了。这一打岔,张氏也没想到问她大伯母做了什么好事。

林念宗的脸红通通的,她一照面就闻到一股酒气,忙叫了夏昭煮醒酒汤来。

林念宗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没有醉,今天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今日房间还未收拾好,大哥就和念祖睡一屋吧。”林晓霜说道,叫夏昭领两位少爷下去休息。

“娘呢?”林念宗问妹妹。

“刚睡下。”林晓霜说道。

“姐姐,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以后都不管我们了?”林念祖跟着哥哥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林晓霜,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毕竟不到九岁,还是个孩子,家里成了这样,开始维持着镇定,其实心中还是慌的。

林晓霜站在那里,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恬静:“好好睡觉,别想太多,你还有娘,有大哥,有姐姐,你只管好好学习,别的事不用管,一切有我!”

林念祖闻言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只要看到林晓霜的笑容,他就会很安心。他信任这个姐姐,她从未对他有所欺骗。

林念宗弯腰摸了摸弟弟的头道:“爹只是一时糊涂,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不是说长兄如父吗,放心吧,哥哥不会让你吃苦的。”席间那位刘参军听大伯父提起,当场便说京都御门正好在整理积存多年的卷宗,需要人抄写目录,便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林念宗。一条目录半文钱,说起来这份差事赚的并不多,但是一切都看自己,只要抄得多,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林念宗倒不是个好高骛远的,当下欣喜地应了。

林晓霜笑看着兄弟两人,觉得这样真好,她想起了在南临乡下时,林念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教她写字,还好这个哥哥没有让她失望。林晓妍以为她是谁?再怎么说她和林念宗也是隔了一个肚皮,不是撒几句娇就能够拉拢的。

林晓霜先回了自个儿屋子,坐下看了会儿书,不久夏昭就回来了,对她禀道:“小姐,您让奴婢送过去的饭菜,太太说太多了,让您以后少送些,他们家算上下人都才六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夏昭说的是林晓霜的准婆婆,如今已经升级成蔡太太,她依然保持着在乡下的本色。林晓霜再忙,也会隔几日就送上点东西,或是去问候一声。她很想去和这位准婆婆拉拉家常,只是因为定了亲,反倒不那么方便,一般未过门的媳妇儿是不好上婆家门的,会给人说闲话。

“那下次就少送些。”林晓霜笑了笑。

“对了,小姐,难道您就这么放过九小姐了?她那么害你,将您的嫁妆都赚了大半多去,她倒是可以风风光光嫁进好人家了,您以后可怎么办啊!”夏昭愁眉苦脸地为林晓霜打抱不平起来。

嫁妆作假的事,林晓霜并未让其他人知道,夏昭也一样蒙在鼓里,她淡然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好心,怕你家小姐以后没了嫁妆人不要?”

“那倒不是,姑爷那么好的人,依奴婢看就是小姐一分嫁妆也没有,他也会赶着来娶的。”

“你觉得他有那么好吗?”林晓霜似是不信地瞪了夏昭一眼。

夏昭摸了摸辫子,偏着头道:“那可不是!姑爷走的时候还悄悄儿叮嘱了奴婢,让奴婢时刻跟着,注意提醒您,别让您累着了,看书不可看太久,饮食别总吃些清淡的,要荤素搭配,这样才能长得胖些。”

“呸!这些他都交待你!”林晓霜啐了一口,心中却是甜蜜蜜的。招了招手叫过夏昭,说道:“好吧,告诉你吧,免得你整天为这事闹心,那位九小姐啊,可没你家小姐这么幸运,她呀,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小姐,您又使了什么招?”夏昭眼睛一亮。

林晓霜顿时无语,这个老实的丫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难道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她的时间多了,也变得像她一样?

“您快说嘛,小姐!”夏昭见林晓霜不动,急忙恳求。

“你家小姐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个坏人吗?”林晓霜白了她一眼,“说得好像我尽干坏事似的,她的事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嘛,是奴婢说错了,您就快些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晓霜坐到妆台前,伸手取下头上的发钗,夏昭赶紧上前,取了梳子给她梳起头来。她便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夏昭说起来。

却原来林晓妍和吴氏千挑万选,选的这徐家姑爷,外看一表人才,待人接物诚恳有礼,诗词歌赋出口成章,是个人物,却有一样毛病,家人给瞒着,外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喝酒醉了,便爱打人,醉酒打起人来时六亲不认,就连亲娘老子也照样出拳头。在林晓霜看来,这就是个躁狂症患者。据调查,他前面那个媳妇就是被他打死的,为此赔了媳妇娘家一大笔银子,家底都给掏空了,这才将此事瞒了下去,没让外界知晓。

大太太居然给林晓妍找了这么一门亲事,林晓霜如何不开心呢!原来她所提的那家商人之子,他们家的生意与燕王的有往来,林晓霜也见过,三个青年都是极为精明能干的,可惜林晓妍瞧之不起,却是挑中了那县令徐昆。徐昆的事很隐秘,若不是靠着燕王,林晓霜也不会知晓,想来大太太也是不知道的,但林晓霜还是要感谢她,所以才会请了这么一桌。

夏昭听了,咬着牙道:“该!活该!她自己挑的,怪得了谁,就算将来吃了若,也怨不得旁人。不过小姐,万一她带过去的嫁妆丰厚,那徐家拿她供着怎么办?”

林晓霜轻轻一笑:“你以为我爹会给她多少嫁妆?此一时彼一时,没了我娘主内,家里田庄铺子又都被吴氏撺掇着卖了,他总得为自己打算,至于那个姓徐的,你听难道不曾听说,狗改不了吃屎…”

夏昭点点头:“那倒是!总之太太和离了好,不然将来她嫁了那人,只怕还不知生出多少事端。”

林晓霜说道:“那也是她自个儿选的路,其实若是她拿我当姐姐,好好儿地敬我娘,我也会当她是一家人,知道了这事,怎么着也要帮她一把,如今却是随她去吧,闹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林晓霜的家事就这么了了,这也是一桩异事,很快在亲戚朋友中传开来,不过有燕王帮忙压着,又有大伯从中周旋,舆论倒是向张氏这边倾斜。虽说有人对她带走儿子女儿一事颇有微词,但也仅止于街头巷尾的议论。

林晓霜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轨,家事忙完,又是公事。太子组织编撰《千秋史》的工作开始了,林晓霜和国子监几名优秀学子一道,进了西院紧挨藏书阁的那幢楼,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忙碌。他们所做的工作,无外乎是从一大堆史料中翻找出所需资料,分门别类抄录下来,以供翰林院的学士写史时采用。

别人羡慕林晓霜的好运,她却是有苦无处诉,这样的工作,换了太学馆的人来,随便一个人都成,搞不懂为何偏偏要挑上她,而且所挑的人中,只有她与颜可久两名女子,每每看到颜可久翻开蒙了尘的史书,静静翻查,一坐下去便是几个时辰不动时,她便有一种想要吼叫的冲动,其实她好想丢开这些无趣的书,去翻她的四国夷志。

翰林院的学士们自然没有过来,国子监这里都是些学生,太子开始没有出现,却是派了李青岚来宣布他的决定。李青岚虽是武将,但他是太子亲随,只要太子信他用他,别人也不能挑剔什么。

因为只有颜可久和林晓霜两个女孩子,原来也是认得的,两人便坐在一处,时不是时地也会闲聊两句。林晓霜许多人和事都不清楚,颜可久却是如数家珍,便常向她请教。有颜可久这个大才女在场,国子监的其他男学生都老实不少,林晓霜常常会偷瞄到有暧昧的目光落在安静做事的颜可久身上,平日里端茶递水之类的事,也不用她亲自动手,便有人代劳了。她明白这些青年男子的心思,颜可久出身好,人漂亮,才学又高,无异于是男子最理想的梦中情人,再加上她芳心未落谁家,不少人都希望能够博得这位才女的好感。

若是她和颜可久是朋友,倒很想问问她可有了心上人,不过两人并不是熟到无话不谈,所以只能憋着。有时候她又为颜可久可惜,这么多人喜欢的姑娘,却入不了那骄傲的燕王之眼,难道说燕王喜欢的是延平郡主?在等着她长大?有时候她又猜测颜可久是不是心里记挂着燕王,所以才会一直未嫁,或者说她要找个比燕王还优秀的男子,以挽回自己被人抛弃的自尊?事实如何,除了当事人,外人难以知晓。

李青岚几次出现,颜可久的视线总在他与林晓霜身上扫,林晓霜奇怪地看向她,她便冲林晓霜眨着眼睛笑。

这一天等李青岚离开,林晓霜凑到她跟前,悄声问道:“颜姐姐,有什么不妥吗?我怎么觉得你眼神不对?”

颜可久抿嘴一笑:“你不会不认识他吧?”

“你是说李大人?当然认识,在接待梅塞公主的宴席上见过,只是那时不知他姓名。”林晓霜老实答道。

“他家与我家有亲,论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表哥。”颜可久说道。

“哦!怪不得你老看他,原来你们是亲戚,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干嘛看了他又看我啊?难道是我的错觉?”林晓霜问道。

颜可久无奈地瞥她一眼,说道:“我表叔就是长信侯,青岚表哥是他的第三子。”

“嗯!”林晓霜才将点头,忽然眼睛睁大,看向颜可久,“长信侯府三少爷?”

“就是!”见她这么半天才反应过来,颜可久没好气地说道,“我听说他家与孟家都向你提亲,你给拒绝了,其实我这位表哥是挺好的一个人,若是我早知道啊,一定劝劝你。”

林晓霜笑道:“早知道也没有用,我在那之前就定了亲的,难不成诗书传家的颜大小姐还要教唆我背信弃义不成?”

颜可久愣了一下:“那当然不会,可你定亲之事,我也听说了,并非那之前啊!”

“原来只是口头约定,”林晓霜笑道,想起蔡大虎来,心头也有一丝牵挂,“他在军中,自是无法回来过礼,这次正好有军务回京,便趁势办了。”

“是你父母给你定的?”颜可久问道。

“嗯,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林晓霜答道。

“青梅竹马?”颜可久又问。

“可以这么说吧。”林晓霜偏了偏头,觉得要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怪不得!”颜可久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能够与相知相熟的人成亲,好过那不知根底的。”

林晓霜趁机问起早就想知道的问题来:“颜姐姐,你的亲事呢?像你这样的人家,颜大人定是要给你挑个最好的吧?”

“最好的…不见得是自己想要的。”颜可久轻声道。

林晓霜马上点头附和:“那是,出身越是显贵的人家,这婚事越是马虎不得,多讲究门当户对,我们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父母倒还是尊重我的意思,男方提亲时,问了我的意见,若是我不同意,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妹妹谦虚了,你们林家怎么说也是百年大姓,九大世家之一,就算你们是旁支,这些门户之见也一样是有的,你父母能遵从你的意见,想来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不像我…”颜可久似是发觉说漏了嘴,顿了一下,面上一红,“算了,不说这个了,妹夫既在军中,想必也是个有职务的吧?当的什么职?”

林晓霜点了点头:“从五品的都尉。”

“年纪不大吧?”

“大我四岁。”

“这么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前程不可限是,妹妹是个有福的。”颜可久笑道。

“颜姐姐你这么有才华,将来你的福气只怕是我的百倍千倍。”林晓霜说道。

颜可久微笑道:“借妹妹吉言了,说到才华,不过是京中各家姐妹抬爱罢了,比起妹妹来,我所学那些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林晓霜陪着她谦虚了一番,这才各自理起手上的文书来。自这日起,两人的关系倒比平常亲近了许多,颜可久也不再长时间地埋在书堆里了,过一两个时辰总会邀林晓霜出门走走,说会儿话。

家中、国子监,林晓霜就这么两点一线地过着日子,并没有注意其他事项,与颜可久交谈,倒也从中收到不少消息。过不了几天,她便从颜可久口中知道燕王出了事。

“怎么了?”她心中一惊,立刻明白事情与梅塞公主有关。果不其然,从颜可久口中,她听到燕王再次拒婚,而这一次比前一次后果严重,因为他是公然抗旨不遵。

抗旨不尊

燕王府,祁亮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已经一天一夜了,燕王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没有出来过。延平郡主来了几次,他也不见,那位小郡主只得悻悻地陪着祁亮守在门口,劝也劝不走。

“郡主,您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郡王爷和王妃该着急了。”祁亮见天色已晚,又提起这个被驳了无数次的话题来。

“不见到宣哥哥,我不安心,我要等在这里。”小郡主摇了摇头。

祁亮无奈,只得摇了摇头,觉着自己肚子也饿了,便冲延平郡主说道:“那郡主您继续守着,我要去吃饭了。”

小郡主听他这么一说,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了,咬了咬唇道:“宣哥哥一定也饿了,不知道厨房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我去给他端过来。你还是在这里守着吧,你想吃什么,我也帮你带过来好了。”

祁亮点头道:“那也好,劳烦郡主了,我随便,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小郡主带着丫环走了,门前又只剩了祁亮一个人。他上前轻轻扣了扣门,叫了一声:“王爷!”

“进来吧。”

本以为燕王不会应声,谁知道这么快就应了,祁亮愣了一下,赶紧推门,门应声而开,之前延平郡主推不开,他还以为是燕王从里面锁上了。

“王爷,小郡主去给您端饭菜去了。”祁亮进屋,看到了临窗而坐的燕王,手握书卷,静静沉思,眼睛落在书上,却不见他翻动。

“听到了!”燕王说道,眼睛仍旧落在书上,未曾向祁亮看一眼。

祁亮有些担心地道:“王爷,您没事吧?”

从新安镇回来,宫里的公公就送了圣旨过来,黄锦黑字,指明了将梅塞公主许配燕王为妃,下面还落了皇帝的大印。燕王接旨后,本来当日就要进宫谢罪,回绝了这门亲事,只是林晓霜前来,为她的事就耽搁了。这几日才进宫求见圣上,奈何皇上有恙,不曾得见,直到昨日才见着。也不知他和皇上说了什么,回来时手中的圣旨不见了,他自己却是一句话没说进了屋子就关上门,直到现在。

“能有什么事?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事?”燕王奇怪地看了祁亮一眼。

“那么…皇上同意收回成命了?”祁亮问道。

“嗯!”祁亮一喜,正要向他道喜,却不料燕王接着说道,“没同意,不过我把圣旨还给他了。”

“那这事到底算完没完啊?您还要不要娶梅塞公主?”

“不娶!”燕王说道。

“可是皇上不同意怎么办?”祁亮皱眉道。

“不怎么办,他爱娶他自己娶。”燕王起身,迎向外面奔来的延平郡主,脸上浮起一丝浅笑。

“宣哥哥,我给你端来了饭菜!”延平郡主很聪明地不提他将之拒之门外的事,乐呵呵地让丫环将饭菜摆上了桌子,“你看看,我挑的,都是你爱吃的。”

“辛苦你了,阿岫,坐下一起吃吧。”

“好!”阿岫毫不客气地拉了燕王一起坐到桌前。

祁亮还在纠结燕王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端着饭也没心思吃,随便扒了几口,急欲找人诉说,他想了半天,想到了林晓霜。女儿家心比较细,她又是王爷信得过的人,本身也聪明,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分析出个结果。

说干就干,祁亮悄悄看了一眼屋子里,延平郡主还在与燕王慢条斯理地吃饭,他放下碗筷就出了门。在战场上,他与燕王形影不离,但是在京里,他这个贴身侍卫经常闹失踪,王府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王爷容得,谁敢说闲话!

来到柳条巷,在巷口就遇到了去给林念宗送饭的夏昭。如今林念宗从京都御门领了活计,每天下了学就往那边跑,因为卷宗不能带回家,他又想赶时间多抄些,开始几日连晚饭都没有吃,有一日直抄到凌晨。这样下去身体若是搞垮了,可得不偿失,于是林晓霜让夏昭给他送饭,吃了后接着干活儿,亥时方回。幸好这京中战后为了刺激消费,使经济复苏,城市繁华,取消了宵禁,所以晚间行走街市,并无官差拦阻,还有路边商铺的灯火照明。

本来林晓霜可以不让哥哥干这个活,不过锻炼一下对林念宗有好处,而且有助于他恢复自信,不然他总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家里成了这个样子,他身为长子,心中一直对母亲和弟妹有愧,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一直有着自责。薪俸是每日结算,第二日便可领第一日的钱,林念宗将所得铜钱全数交给了母亲,一文也舍不得花。看到张氏欣慰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再苦也是值得的。

“夏昭,哪里去?”祁亮是认识夏昭的,出声问道。

“给我家大少爷送饭,”夏昭笑着行了个礼,“祁大人这是要上哪里?”

“上你家啊,往这边走,还能是去哪里!”祁亮说道,“你家小姐不是爱在摘星楼点菜么,让小二自送一份去给大少爷得了,怎么还要你送?”

夏昭撇了撇嘴:“我们小姐痛惜大少爷,怕他身子骨熬垮了,亲手配的营养餐,说是对脑子有好处,好吃又养身,可不是摘星楼的饭菜能比的。”

祁亮本来就没吃饭,闻言揭开食盒看了看,顿时一阵菜香扑鼻,让他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果然色香味俱全,没想到你家小姐菜做得这么好!”

“那是,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啊!”夏昭得意地扬了扬头,对着祁亮挥了挥手,“祁大人您快去吧,最近我们小姐睡得早,惹是晚了您可就见不着她了。”

“嗯!好好好!”祁亮应着声,赶紧加快了脚步,寻到了林晓霜住的院子,院子上不同别家,标的是某某府,某某宅,却是三个挺奇怪的字:守拙居。这牌匾是新挂上去的,两旁挂着两个造型别致的灯笼,左边是只狗,右边是只猫,画法夸张,眼睛大得离谱,却一点都不难看,倒让人觉得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祁亮扣响了门上铜环,很快有小厮应了门,见到是他,忙往里请,都不用通传了。祁亮猜想这是林晓霜交待过的,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待遇,他心中还是有些开心。

院子不大,小厮的声音很大,屋里的人知道了有客,张氏拉了小儿子,和林晓霜到了厅里见客。互相见过礼,寒喧了几句,丫环奉上茶来,她听出祁亮有话要对林晓霜说,便寻了个借口带着儿子离开,却没有走远,就在廊下站着,即可以看见屋子里的人,又不至于听到他们的谈话。

祁亮开门见山:“王爷拒婚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林晓霜点头:“听颜大人的女儿说了,只是不知具体情形,这抗旨不尊,后果应该很严重吧?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罚燕王爷?”

“我也不知道啊,心中没底,所以来找你商量商量,我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最聪明了。”祁亮先将林晓霜恭维了一遍。

林晓霜抿嘴一笑:“这话你就别说了,我都嫌}人。怎么回事,你直说吧。”

祁亮将燕王的情形一丝不漏地说了,而后看向林晓霜:“你说,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有事还是无事啊?也没个准话给人,急死我了!”

林晓霜却有些答非所问,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你说延平郡主在王府?”

“是啊,我来时她还在,王爷见到她就露出了笑脸来,幸好有她在,郡主虽然有时候有些任性,但也是个聪明的,又知道王爷的脾性,有她开解,想来王爷也会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