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霜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阿岫看燕王的眼神,是个瞎子都能感觉得出来是有情的,她不信燕王看不出来,既然如此,他的态度就令人费解了,若是喜欢她,就娶了她,有延平郡王那层关系,皇上那边定然不会反对,若是不喜欢,就该避着,却又为何对她如此亲热?

不过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祁亮还在等她回答问题呢,摇了摇头,她说道:“你问我也是白问,我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王爷的心思,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阿岫郡主更合适,你都说了她知道王爷的脾性。”

“王爷不会对她说的!”祁亮挠了挠头,“对我都不会说的话,王爷又岂会对她说!”

“人家那是红颜知己,是你能比得了的吗?”林晓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祁大哥,你们王爷不娶这个不娶那个的,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啊?”

“是啊!”林晓霜本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却得到了祁亮的肯定,“王爷是有了心上人!”

“是延平郡主?”林晓霜诧异道。

祁亮摇了摇头。

“那是谁?”林晓霜追问,“若是有了心上人,直说就好了,皇上没准就不逼婚了,会成人之美。”

“不能说!”祁亮叹了一口气,“或者说是王爷不愿说。”

“为何?”这下林晓霜更是奇怪了。

“行啊,你比我聪明,王爷说话太简单,或许是我听不明白,换了是你,说不定就明白了。我猜想王爷只是不想我们担心,表面上才装得很平静,没准心头有多难受呢,你看前些日子他也帮了你,这个人情你总得还吧,不如就明天还了,如何?你也帮着想想,要怎么帮王爷脱过这一劫。”

祁亮说的对,林晓霜是欠了燕王大大的人情,他的举动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从未为难过林晓霜,反倒处处帮她,就连支使她做事,也是付出了报酬的,而且仔细算起来,报酬似乎还超过了她的劳动付出。这么好的一个人,本身自己又对他有好感,为何不帮呢?

“那姑娘心里有了别人,而且已经定了亲,她的心上人还是王爷的好兄弟,我猜是因为这个关系,王爷才不提。凭他的身份,要想那女子嫁他也并非难事,只是他不是恃强凌弱之人,他还有个原则,就是从不做对不起兄弟的事。”

林晓霜笑了笑:“没想到王爷江湖习气还挺浓的。”

“晓霜妹子,不如你明日寻个机会去见见王爷,帮忙打探一下消息,我也好准备应对,真不知道这抗旨不遵会如何!”

“我行吗?”林晓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阿岫被拒

“行啊,你比我聪明,王爷说话太简单,或许是我听不明白,换了是你,说不定就明白了。我猜想王爷只是不想我们担心,表面上才装得很平静,没准心头有多难受呢,你看前些日子他也帮了你,这个人情你总得还吧,不如就明天还了,如何?你也帮着想想,要怎么帮王爷躲过这一劫。”祁亮劝说着林晓霜。

他说的对,林晓霜是欠了燕王大大的人情,他的举动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从未为难过她,反倒处处帮她,就连支使她做事,也是付出了报酬的,仔细算起来,报酬似乎还超过了她的劳动付出。这么好的一个人,本身自己又对他有好感,如果能够帮得上他的忙,为何不帮呢?

林晓霜点了点头,其实说实话,她也想知道燕王是怎么想的,也很好奇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好奇他准备如何应对皇帝的旨意。

“我只怕我问起不大合适,王爷会觉得我逾矩了。”有些担心地看向祁亮,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不会的,我敢担保,若是出了事,有我担着,你尽管找我好了!”祁亮拍着胸脯,眼睛咕噜噜一转,“你不是和梅塞公主是朋友吗?你就说是代表公主去问王爷的意思好了,梅塞公主是当事人,想来他不会瞒着。”

两人说了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林晓霜便让夏昭陪同,来到燕王府。大总管申律见到她,神情却不怎么好看。

“不知林小姐找王爷有何事?”他微微低垂了眼,扫过林晓霜含笑的双眸。

“大总管好!小女子今日来,是特意来谢王爷。”

申律嘴角轻扯:“既然无事,林小姐还是请回吧,王爷此刻只怕没空见你。”

别人请吃闭门羹,若是还要凑上去,可就不大好了,可是答应了祁亮的,如果做不到岂不是失信于人?林晓霜正自为难,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呼:“咦?是你?”

她转头一看,面前身着紫色宫装的少女,正是延平郡主。

“郡主好!”林晓霜拉了拉夏昭,屈身见礼。

延平郡主对她的这种打招呼方式显然不大习惯,微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爷前些日子帮了小女子一点忙,今日特来道谢。”

“那一起进去吧。”延平郡主闻言笑道。林晓霜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燕王府,申律不好说什么,只得放行,那眼睛却紧盯着林晓霜的后背,那灼人的视线一路紧随。

林晓霜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爷,莫非是见燕王吩咐自己管十六家商铺的帐,他觉得夺了他的权,不高兴了?

见到燕王时,他正在书房提笔绘画,画中是一片塞外风光,蓝天白云下,是广袤的草场,草儿青,羊儿肥,牧羊姑娘手持羊鞭,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前方,远处纵马飞驰的青年,有着挺拔的身姿,衣袂随风飘荡。

燕王没有停笔,继续为画添着最后的色彩。延平郡主拉了林晓霜过去,目光一起落在画上。

林晓霜有些震撼,只因画中的情形,令人向往。她缓缓将视线旁落,对上燕王刚毅的下巴,再往上,是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从画中看得出,这个男人情绪很平稳,并没有被影响,他是真的心静平和,不是装出来的。心情烦燥的人,画不出这么宁静的图画。

忽然燕王侧首,与林晓霜目光相对:“来了?”问得平常,仿佛她经常来似的。

林晓霜见延平郡主侧目而视,躲开了那熠熠的目光,低声答道:“上次的事,还没来谢王爷,今日特地带礼过来,聊表谢意,还请王爷笑纳。”一边说,一边招手,侯在门外的夏昭赶紧上前,递过了手中礼物,却是一幅画卷。

“哦?”燕王低吟一声,接过画轴,当着她的面就打了开来。

“不要!”林晓霜的阻拦声哪里快得过燕王的动作,那画上系带一抽,画卷展了开来。

燕王微带诧异地看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回画上。延平郡主也凑了上去,只看一眼,神色陡变,她瞪大了眼,食指指了指林晓霜,又指向燕王:“你…你们…”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燕王迅速将画卷了起来:“甚好!谢谢!”

“你…你为什么会选这样一幅画送宣哥哥?”延平郡主问道。那画上风光,竟然与燕王此刻所作的意境相同,同样是塞外风光,都是牧羊女在草原上,所不同的只是天空多了一只展翅高飞的苍鹰,地上少了一个纵马奔驰的青年。

“那个…王爷常驻边关,想来会喜欢塞外风光。”林晓霜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只得尴尬一笑道。

“哪里会这么巧,我就该想到的,是我太笨了!”延平郡主喃喃念道,一步步往前,走到燕王身边站定,“宣哥哥,你…你昨日说的心上人,是不是她?这么多年了,你何尝会对除我之外的女子如此好过?怪不得申总管提醒我小心…小心她,我还道她是定了亲的,根本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没想到,真的是她!对不对?”

“阿岫,不许胡说!”燕王神色一凛,冷眼看向延平郡主。

“宣哥哥,你竟然凶我!你竟然为了她凶我!”泪水一颗颗从延平郡主的眼角滑落,“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知吗?第一次你拒婚,我那时还小,以为你是为了等我,第二次你拒婚,我已经及笄了,以为你会对我说,你想娶的人是我…可你却拒绝了我,你说你的心上人不是我。昨日我一宿没睡,只当自己是做了个梦,今日大清早就来寻你,祈盼着你会对我说,昨日之言只是一句玩笑…可是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都心有灵犀了,你还想瞒着别人?”

“你别说了!”燕王向来无波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似痛苦,又似愤怒,可是延平郡主不听他的,尤自喋喋不休。

林晓霜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拉住延平郡主的衣袖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郡主,你不知道,我是定了亲的,我有未婚夫了,怎么可能和王爷扯上关系呢!我未婚夫还是王爷的下属,不信你问王爷。”

“我知道!”没想到延平郡主却说道,“我见过他,可宣哥哥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若是喜欢了你,就不会管别的。就算你中意的人不是他,可他中意了你,眼里就不会再有别人!”

林晓霜差点风中凌乱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上了祁亮的当,那人哀求着自己来帮他劝燕王,可是燕王根本没事人一样,偏生送个礼物挑什么不好,挑了一幅画,刺激到了延平郡主,让她说出这么多话来,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让人尴尬,她可从没想过燕王的心上人会是自己,是的,从未想过!燕王在她看来,是如神祗一样的男人,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男人有交集。

“郡主,我向你发誓!”林晓霜不得已,只好举起了右手,这里的人特别信誓言,若是发了毒誓能令延平郡主安心,她愿意,“你可以嫁给王爷的,只要…”

“住口!”话未出口,被人厉声喝止,燕王抢在林晓霜前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插入了她与延平郡主中间,“阿岫,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和你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没说错,我的心上人就是她,就算她永远不会看我一眼,可是我心中有她,只有她!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要告诉爹娘,你欺负我!”阿岫哭着跑了。

林晓霜被燕王的话吓住了,她怯怯地看了一眼神色阴郁的燕王:“王…王爷,你…你其实不必这样…”

“不必告诉阿岫吗?无妨,她既然想知道,就告诉她罢,免得她总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晓霜想说她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想说燕王说的是假话,不过是为了拒绝延平郡主,才拿她出来当了挡箭牌,可燕王的意思,却恰恰是承认了他喜欢的人是她这个事实。接下来该说什么呢?林晓霜傻眼了!

“梅塞公主那里…”不能不开口,气氛本来就够怪异了,再沉默下去,更加让人浮想联翩。林晓霜联想到祁亮昨日的话,结合今日的实际,有九成的把握燕王的心上人就是自己。事态不该这样演变的,她心慌起来,一种未可知的感觉抓住了她,让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制。

“你担心我吗?”燕王看着她的目光,头一次让她觉得咄咄逼人。

“你是我的恩人,若是有难,我心中自是不安。”她躲避着那目光,出口解释道。

燕王收回了目光,忽尔说道:“对不起!”

“啊?”林晓霜猛然抬头,直视着面前的人。

“我不该给你带来困扰的,你放心,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

可是老兄,我已经听到了啊!林晓霜在心中喊道,她此刻知道了燕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只因为他是王爷,所以她多了一层顾虑,没有看清事实真相。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条件的好,唯一的答案,便是他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燕王会喜欢她呢?林晓霜不知道,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吐那口口水时,被人偷偷从中下了蛊,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为她这般?梅塞公主是多么好的女孩子,阿岫又是多么可爱的姑娘,因着她,他却都视而不见。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燕王停了一下,又出声道:“阿岫那里,延平郡王不会怪我的,我这样做,也是想叫她死心,就算没有你,她和我,也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林晓霜问出口,才发觉自己太过随意,忙低了头道,“对不起,是我逾矩了,王爷的家事,不是我该管的。”

“是的,家事…”燕王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祁亮去找过你了吧?放心吧,我没事。昨日我确实是单纯困了,多休息了一阵,皇上那里,不过是让我交出兵权,削了爵位。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他儿子,难道抗旨不遵,还能抄了我的家,灭了我的族不成?那岂不是要灭了他自己?我是皇子,比平民百姓好了不知多少倍,只要不是谋逆,怎样也砍不了我的头。”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去军中,杀敌!”燕王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大虎,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守着京中产业,照顾庄子上的一干兄弟和他们的家人,我帮你守着他,让他完完整整地回到你身边!”

林晓霜愣愣地看着他,眉头轻锁。如果这个男人爱她,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这个男人不爱她,为何他向来淡漠的眼底,第一次浮现了伤痛?

“成交!”半晌,她才有些艰难地伸出右掌,燕王的右掌与她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的手掌有着厚厚的茧,那是握剑和练箭留下的痕迹。

十日后,燕王离京,削兵权、夺爵位的昭书早就下了,但是他的护卫们还在,圣旨没有说将这些人也撤走,于是他们跟着他,带着林晓霜连日熬夜赶制的一批特效药离了京,赶往西疆前线。

风中传来隐约的歌声,林晓霜仔细一听,却是自己对燕王念过的词,“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今生无缘聚,来世相逢早。”唱歌的是祁亮,其实祁亮有一幅好歌喉。林晓霜听着歌声,心中慢慢浮起一阵悲凉。

国事家事

边关局势渐紧,朝堂之上,雷霆震怒,皇上将边关急报直接扔在了兵部尚书的脸上。

“这才停战了几年,大安将士就连仗都不会打了吗?潞王呢?他在哪里,把他给我找回来!”

“回皇上,潞王爷行踪飘忽不定,臣等派人寻过,一会儿听闻他在雁来,一会儿听闻他在漠南,可都没有寻见,除非各地张榜搜寻,他本人看到了,还有可能回来,否则…”

“啪”地一声,龙案被拍得颤动起来:“张榜?你以为是寻逃犯呢!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父皇请息怒!”太子见大臣们脸色难看,出列禀道,“既然二哥难以寻到,儿臣愿意领兵征讨乌苏汗,为父皇分忧,解我大安之危。”

皇帝看了看太子那略显病态的脸,眼眸逐渐柔和下来,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大安又不是只有你二哥一个会打仗的,你虽有文韬,却欠些武略,带兵打仗,还是换个身体壮实能打的去,你就好好编你的《千秋史》吧!”

皇帝看了半天,满朝文武,竟然没人啃气。其实怪不得这些大臣们,虽说乌苏汗此次来势汹汹,可朝中并非尽是无能之辈,只因皇上才撤了燕王的兵权,此时又提潞王,让人摸不透他的意思,很多人处于观望态度。燕王几起几落,这两父子的关系令人费解,谁知道皇帝此刻是不是又想起燕王了,若说起带兵打仗,燕王确实是大安当之无愧的战神,比起潞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会不会再起燕王呢?满朝文武,皆是疑问。

“那乌苏汗太过嚣张,朕就不信败不了他,传朕旨意,三军即日准备开拔,朕要亲征乌苏汗!”

满堂静默刹那间瓦解,有四五年老臣率先出列跪下:“皇上,不可啊!”

“既然无臣子为朕分忧,朕唯有御驾亲征,这江山都是朕一手打下,又何不可?”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话都说到此处了,总不能说皇帝老了,比不得当年吧,那不是找死么!可是身为一国之君,身犯险境,却也不该,忐忑间,所有官员都跪下请罪,嗡嗡声不绝于耳。

出人意料,一向只在户部挂了个闲职,向来老实忠厚、胆小怕事的成王忽然站了出来:“儿臣愿带兵出征,以解大安之危,请父皇恩准!”

“你…”不光是外人,就连皇上也愣住了。

成王上前一步跪下:“乌苏汗不过是几个番邦部落的联盟,不值得父皇驾亲征,儿臣知父皇正当壮年,但朝中大小事务亦离不开父皇,太子是国之储君,同样不亦身犯险境,儿臣愿替父皇和太子尽绵薄之力,将那乌苏汗赶出我大安朝疆土。”

太子嘴唇一动,轻道:“三皇兄…”成王对他点了点头,眼中一片诚垦:“五弟,为兄知你抱负,朝中离了我没有什么,离了你却是不行,就由为兄替你上阵杀敌,你留在京,在父皇面前多替我尽孝道,也是一样。”

“哈哈哈!”皇帝朗声一笑,拍案而起,“好!容历,平日倒是父皇小瞧了你,我大安的皇子,就该有这股霸气!传令三军,成王即刻封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军征讨乌苏汗!”

大安庆统三年冬,向不理事的成王掌握了兵权,率二十万大军奔赴西疆,迎战乌苏汗王突列,向不起眼的成王在此战中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决断,大军一鼓作气,将乌苏汗的人马逼退北境三十里,随即战事处于胶着状态,你来我往,在北门关内展开了争夺。

就在燕王离京没多久,林晓妍出嫁了,如同林晓霜所料,林崇严并没有给她多少嫁妆,从她这里得去的首饰也只挑了十几样赔嫁。大伯母李氏悄悄附耳对她说:“如今那边啊,经常听到吵闹声,吴氏仗着生了儿子,想让你爹扶正她,听门房上的婆子闲话,似乎你爹一次酒醉后应了,醒了来却不认帐,她就见天的闹,也不想想她一个妾,如何抬得上来!”

李氏的语气满是不屑,对着林晓霜时,却是笑容满满,面色温和,柔得能掐出水来。以前与三房关系并不好,李氏巴巴地只是算计着为自家,生怕三房给分多了去,如今三房分家了,张氏更与林崇严和离了,两家没了利害关系,再加上林晓霜的人缘,这关系忽然就亲近起来。

起初李氏是听大老爷的话,为了自家利益打算才和她们来往,却在接触中发现张氏与林晓霜原来都是很好的人,林晓霜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极有主见,行事利落,林崇尚外派任中州长史,带了钱氏前往,家里一应大小事全落在了李氏身上,但凡有那拿不下把握的事,找儿媳商量还不如找林晓霜这个侄女儿。她心中暗奇,张氏一个温吞人儿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姑娘,不过想想她果断和离的经过,李氏大为感慨,心想张氏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换了是她,便做不得这样周全。

林晓霜浅笑道:“大伯母说的是,妾就是妾,若是生了儿子就能抬上为妻,这世间还哪来的规矩!还好咱们与那边再无关系,随他们闹腾去吧。”

“说的是!”李氏笑道,“我不过是当笑话这么一说,你爹他再糊涂,想也不会做这样有违礼教的事,这吴氏原来也是个精明人儿,如今却…唉!”说着却拿眼直瞅林晓霜,掠了掠鬓角,欲言又止。

“大伯母有什么话便直说吧,都是一家人。”林晓霜看出她的心思,干脆直接点明了。

“晓霜啊,这话说出来,你可别怪你大伯母,说实在话,这女人啊,不能和男人比,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守着丈夫儿女过一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娘的将来,她四十都不到,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你爹有悔的话,还是…”

林晓霜低头浅笑:“这得看我娘的意思,我一个做女儿的,不可能事事替她决定。”

李氏跟着干笑了几声,心头却知晓若不是林晓霜,张氏何来那么大底气,说什么当娘的作主,其实一家子都是以林晓霜为中心呢,她说的话,只怕比圣旨还管用。

林若秋因着堂姐的关系,如今在太学馆也没人敢欺她,她是个精明的丫头,和林晓霜的关系倒是越走越近,李氏和林晓霜谈话时,她便去取了头年埋下的梅树上的雪,给林晓霜沏了杯极香的茶,这时亲手端了过来,将林晓霜面前的换了去,笑道:“七姐姐且尝尝我的茶艺。”

林晓霜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喉咙,对着直视她一瞬不瞬的林若秋道:“八妹妹手艺越发好了!”

“这些磨人的功夫,也只有她稀罕!”李氏慈爱地看女儿一眼,佯装嗔道,“合着该与你七姐姐好好学些正经的才是,尽搞这些歪门斜道。”

林若秋不依地摇着母亲的肩膀撒娇:“如今在母亲心里,我可是比不得七姐姐了,索性说与婶婶知道,我与七姐姐换了,让她做你女儿好了。”

“我倒想呢,怕你婶婶不会答应,你这个磨人精,换了别人可受不了!”李氏呵呵笑道。

三人又闲话一阵,林晓霜起身去向近日偶感风寒,闭门未出的老太太道辞,由林若秋送了出来。

临近年关,国子监的课业早就停了,博士也三三两两赶着回家过年。出去的时候要经过三房的那堵墙,林晓霜听到了那头的叫骂声,却是吴姨娘在骂林念堂,变声期的少年嗓声嘶哑,低声劝慰着什么,听得不大真切。

林晓霜稍微缓了一下步子,若秋便道:“这不是一回两回了,经常听到那头,不是骂就是哭。”

林晓霜默了片刻,轻声问她:“三朝回门的时候,你看到九小姐的新姑父了没?”

“见到了,长相倒是端正,说话也和气。”

“九小姐看起来开心不?”

“我看她嫁了人后倒似变了个人,以前的飞扬跋扈可都全没了,柔柔顺顺地跟在新女婿后面,想来两人倒也和睦。七姐姐,我七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啊?说起来我都没得见过。”

“他啊,样子过得去,人也憨厚,力气蛮大的。”林晓霜倒也不扭捏作态,微笑着向林若秋形容道。

“他对你好不好?我听说你们是自小相识的,这种知根知底的,倒是不用担心人品不好,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个!”林若秋一脸羡慕。

“他对我自然是好的,”林晓霜笑着伸出手指,在林若秋鼻尖上捏了一下,“小丫头心动了?放心吧,大伯母铁定早为你物色好了人家。”

“可我不想嫁给那些纨绔子弟,我也想像姐姐一样,自己做主,找个合心合意的人。”林若秋眼神有些闪烁。

林晓霜暗道,这丫头不会是早恋了吧?她却没想到自己如若秋一般大时,已经和蔡大虎私定了终身。

“你…是不是看中了谁?若是国子监的学生,你大可跟伯父伯母说,我看伯母挺疼爱你,他们定然不会反对的。”

林若秋红着脸摇了摇头:“七姐姐瞎说什么,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哪里有人了!”

林晓霜见她不认,倒也不好追问,笑了笑,便继续前行,出了二门,孟加的马车侯在外面,她上了车,与林若秋挥手作别。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兽皮,她问孟加:“怎么换了?哪儿来的?”

孟加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二少爷说了,小姐怕冷,这是大少爷从南境走的货,是虎皮,暖和着呢。”

“孟二爷真是好心,对小姐却是像亲妹妹一般。”兰香陪笑道。

林晓霜低头抚摸着软软的虎毛,眉尖微蹙,虽然孟言轲这里已经言明,他也明了两人以兄妹相称,可这份好却还是让人受之有愧。

孟家的生意如今偏往南境,北边的已经停了,战事毕竟是在遥远的边关,虽然说因为粮草征得多,京中物价比往年涨了不少,但林晓霜的珍妍斋生意却是出奇的好,各种原因凑一块儿,一是外来货入不了关内,二是珍妍斋打出了名气,三么,就是接近年关,大家都要礼尚往来。

如今父母和离了,林晓霜也就将珍妍斋的事告诉了如今的家人,她时常会呆在那边,若不说出来,林念宗还要疑心她与孟言轲两人的关系。有她在,尤大姑明显轻松不少,不时到后堂请她拿些主意。

林晓霜又设计了些新鲜玩意儿,都是符合新年新气象讨吉利的,尤其是一些小件的饰品玩具,她作为赠品给了顾客,很受欢迎。

让孟加去了珍妍斋,林晓霜在屋里看了一下尤大姑递过来的礼单子,改动了几下,让她下去准备。梅塞公主在宫里住了快半年了,她的婚事还没个着落,也不知帝后打的什么主意,林晓霜寻思着去宫里看她时,顺便要给这些大人物都送点礼。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个大盆景,为了燕王的那块大石头,她只好弄了个室内盆景出来,石座的底上,摆的还是石头,石中有水,还养了几条金鱼和两只小乌鱼。尤大姑曾问她为何不养花,她只得回答自己就喜欢这样的。

看到石头,她就想起了燕王,一直不明白他送这石头来的用意,这个问题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丝,时不时就会牵系着想上几回,每每答案都是否定的,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而燕王与大虎在一处,她想到了他的承诺,不知怎么的,竟愿意相信他,相信他会将大虎平平安安地交到她的手中。

时光易逝

时光在一片平和中慢慢流逝,虽然隔的时间长,但林晓霜还是能收到蔡大虎报平安的信,差不多三个月一封,每次都是厚厚一撂,所有的话都写在了上面,她看完了,自拿去念给蔡大婶听。

在大虎眼中,二虎还是个小孩似的,信中专门叮嘱林晓霜帮忙照看着,别让二虎闯祸。蔡大婶不让二虎叫晓霜的名字,让他叫大嫂,二虎不好意思,说晓霜还没过门呢。晓霜本想让他叫声姐姐,可惜自己比人家要小,于是二虎见了她,往往打敞口讲话,但是自有一份亲近,并不显得生疏。

蔡大婶不在跟前时,二虎偶尔还是会叫晓霜的名字,这个面目黝黑的少年在这一年多里嗖嗖地蹿了好高,晓霜和他说话,还得仰视。有时候他看着林晓霜,会有片刻的失神,想当初他娘可是提过,要将她说给他做媳妇儿,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他的大嫂。

他还记得在村里的草场上,有一天和大虎打了一架,他始终没能赢了大虎,末了红着眼圈对他说:“大哥,我现在打不过你,我认输!可是将来我不见得打不过你,若你对晓霜不好,我可不是不依!”

蔡大虎咧嘴笑着,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拍了一下二虎的头:“臭小子,你对晓霜动心了?你还小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哥可是不会放手的,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了,你好好练武,别放下了,等大哥立了军功,有了出息,将来把你带出去,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媳妇儿!”

从那时起二虎就下定了决心,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绝对不能再输给大哥。他接手了林晓霜在南临的产业,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来京后,他将变卖所得还给林晓霜的,林晓霜却没有收,她说自己没有出一分力,一切都是二虎打理的,没道理收钱,二虎说东西是林晓霜的,法子也是她想出来的,就连销售渠道也是她先定好了的,自己不过是帮着侍弄了一下那些花花草草,最多给点工钱,他已经扣了的,剩下全是林晓霜的。

二虎执意要给,林晓霜坚持不收,最后僵持不下,晓霜只得说:“我相信你,既然如此你将这笔银子作本钱,我出银子你出力,寻个生意做,若是赚了,我们五五分帐,若是赔了,算我的。”

二虎听了心动,以他自己存的银两,根本不够在这京中弄点小商机的。思索了一下,他说道:“如此也好,不过赔了咱们一样五五分。”

林晓霜知他固执,也就点头同意了,话是这么说,有自己出谋划策,二虎怎么也不可能做赔本的生意。二虎心知林晓霜这是在帮他,加上林晓霜又给他出了些主意,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对这个小嫂嫂更多了几分敬意。

二虎很聪明,在药铺干了一年,不仅从看、闻上将各种药材分得清清楚楚,还跟坐堂大夫学了不少有用的方子,若是弄到乡下去,做个赤脚大夫也足够了。他熟悉这个,便坐起了老本行,在京里开了家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