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大药房多,人们都习惯了往熟悉的地儿去,要想招揽一批熟客,可是得花一番功夫。于是林晓霜出了个主意,让二虎主打一样,无论何朝何代,孩子都是家长的心头肉,再穷的父母,在孩子生病时,宁可自己受苦受穷,也不会惜疼金钱给孩子治病,林晓霜于是建议二虎主打儿科。

另外一点则是店名,各家药堂都是三个字,他们这家却取了六个字,用林晓霜的话来说,六个字显得特别醒目,而且合了六六大顺之意,在孟言轲帮忙请了个坐堂大夫后,“儿康宁保健堂”正式挂牌营业。林晓霜仗着前世仅存的一点记忆和自己的植物学知识,提出了几点理念,在二虎和坐堂老大夫的研究下,竟也配出了几种专治小儿疑难杂症的成品药,于是没过多久,“儿康宁保健堂”就在京中打开了局面。

蔡大婶是个闲不住的,带着春妮在药店外面摆了个豆腐摊,做起了她的老本行。二虎说母亲这样不好,若是让人知道蔡都尉的娘在街口卖豆腐,还不得让人笑话,蔡大婶却不以为意。林晓霜得知后,也对蔡大婶表示了支持,蔡大婶笑着直夸:“还是媳妇懂我!”,又对二虎道:“你大嫂是在国子监念书的,她都不嫌我丢人,你倒嫌上了。”二虎本是一片好意不想让母亲辛苦,反落了一顿骂,弄得他哭笑不得。

张氏听女儿说豆腐养颜美容,身体养好后,便雷打不动地天天来蔡大婶处买豆浆和豆腐,一买就是几个时辰,两个女人经常让春妮守着摊子,跑到药店后头坐着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天。

蔡大婶安慰张氏道:“离了好!靠不住的男人,留着有什么用,不如自个儿过,你看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不也熬出头了?你比我好呢,你还多一个可人疼的女儿。”

张氏笑道:“我女儿如今不也成了你家媳妇了!”

蔡大婶笑道:“那到是!将来晓霜进了门,我可有得福享了!”

张氏叹了口气:“若说起林三爷来,我唯一感激的就是他当年同意了大虎的提亲,说出来老嫂子您别见怪,那时我还不大看中这门亲事呢,谁知道这人都是会变的,待得来京,他整个人都变了。”

蔡大婶拍了拍张氏的手:“我知道,当娘的心都一样,盼着自个儿的孩子好呢,若是换了我,当时也不会瞧得起大虎,还好这孩子总算实现了对晓霜的承诺,晓霜说了,让他给我挣个诰命回来,我倒不想这些,可不能委屈了晓霜不是?等再过几年,晓霜大些了,就把他们两个的亲事办了,咱们换个大些的宅子,不如全都搬到一块儿住,咱们姐妹俩也好说说话。”

“这好吗?”张氏心中自是喜欢的,不过带着母亲出嫁,却没有哪家有这个规矩。

蔡大婶一撇嘴:“有什么不好的,你说好,我说好,就好!”

张氏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乐了:“好!嫂子怎么说就怎么做!”

转眼过去一年多,林晓霜眼看就要及笄了。

这一年里,边疆战事仍在继续,兵部尚书因战事上表现无力在皇上面前失了宠…

宗亲中未承爵的庶子们屡次受到帝后青睐,在一次次宴会过后,一位身材魁梧,长相郎的儿郎被皇帝选了出来,收为义子,一纸圣旨指给了梅塞公主,赐“嫁”图腊,梅塞用已显流利的大安话与林晓霜告别,喜滋滋地带着她的男人回国了…

平章公主与林晓霜、孟言欣成了手帕交,林晓霜辛苦训练,治好了平章公主的口吃,如今这位公主虽然说话慢些,却不会在人前装哑巴了…

锦城公主驸马意外坠马而亡,成亲不过两年,成了新寡…

阿岫郡主在国子监看林晓霜不顺眼,林晓霜见了她都绕道走,有一回在街上碰到延平郡王一家,郡王和王妃对林晓霜却很和气,极力邀请她到王府去玩,阿岫在一旁气得直瞪眼,却给王妃教训了一顿,从此后看她的目光不再不屑,却变成了忧怨,让林晓霜脊背发寒…

林晓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业在国子监说不上名列前茅,却也是很好的了,同时跟着太子编《千秋史》,与李青岚天天见面,她察觉了那位仁兄看她的眼神有些异常…

每个人的身边都在有事发生,林晓霜只能顾自己,管不了许多,她很忙,忙着学习,忙着赚钱,与孟言轲的合作仍在进行,还要不时帮蔡二虎打点儿康宁保健堂,还有燕王的十六家店铺,那人不在,却给她下了个目标任务,全权交由她打理,不费点心思,她达不到燕王定的营业额,她深深地知道了,燕王是个爱钱的主儿!而张氏带着儿子女儿过得很开心,与林崇严那边,再无联系过。

这一日林晓霜在弄堂口遇到林念堂,林念堂怯生生上前叫了一声七姐姐。她驻足问了下他的功课,见林念堂答得有理有据,点点头道:“好好念书,别被其他事影响了,咱们林家的孩子都不笨,将来你也会有出息的。”林念堂听了,眼眶立马就红了,回去后忍不住哭了一场。

“六少爷别难过,七小姐如此说,也是为了你好。”柳絮见状心中不忍,出言劝道。

沉默半晌,林念堂道:“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柳絮惊讶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父亲与母亲和离,并言不认哥哥和弟弟,我原以为她也不会认我这个弟弟了,可今日她和我说话了,不仅鼓励我,还说了咱们林家的孩子这句话,是父亲不认他们,她并没有否认过我们是一家人!”林念堂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絮道。

“少爷你总算是个明白人!”柳絮叹道。

林念堂抓住她的手:“柳絮,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我,我…其实我那时…”

柳絮掩住了他的嘴:“少爷,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不管你以前是为了什么接近我,可如今你对我总算好的是不是?柳絮只盼着少爷高中后,别忘了曾经的承诺。”

“不会的,柳絮,若有一天我负了你,定叫我天打雷辟,不得好死!”林念堂郑重发誓,“七姐姐将你给了我,却没有给契书,如今看来她并没有生我们的气,改日我去寻她,向她要了来,你就自由了。”

柳絮摇了摇头。林念堂愕然道:“怎么?你不愿意?”

柳絮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双手,跪在了林念堂旁边:“少爷,我…我其实说了谎,契书不在七小姐手里,在我决定跟你的时候,她就将契书还给了我,并去官府销了籍,柳絮如今已是自由身。”

“你…你为何瞒我?”林念堂愣愣地看着她。

“因为我怕少爷知道了,不愿意留我,我对少爷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柳絮是罪臣之女,父母早亡,已没了家,只想一辈子跟着少爷。”

林念堂拉起她来:“怪不得你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原来竟是出身官宦之家,跟着我,只怕是委屈了你。”

“只要少爷对我好,柳絮不觉得委屈。”

“我不怪你,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原本以为,你是七姐姐故意安插在我身边,想要掌握这边的情形…原是我多想了,她巴不得和林家撇清关系,又如何还会有其他心思,既然契书都给了你,也是要让你死心塌地跟了我,她真是…”林念堂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唯有一声长叹。

柳絮道:“说句不该的话,其实太太与七小姐都是最和善的人儿,只要一家人好好相处,不要算计来算计去,她们也不会…人都是寒透了心,才会义无反顾。”

“我知道,可子不嫌母丑,是姨娘生了我,她再怎么…我也不能怪责半句,”林念堂苦笑道,“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未生在这个世上,或者说投生在一户夫妻和睦的贫苦人家,哪怕日子苦些,总算没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事…”

“总算九小姐嫁的是个县令,少爷以后也不用为她操心了,吴姨娘这里,慢慢来吧,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少爷的苦心。”

林念堂揉了揉眉头:“九姐姐那里去了半年多了,也不见来个信,她好不好也不知道,姨娘这边,总与父亲闹,弄得父亲家也不归,常宿在外面,长久以往,这也不是个事,光是开销一项,就是个麻烦。”

“老爷这些日子又在外面赊酒了?”柳絮瞪大了眼。

“才是赊酒还算简单的,他…唉!”林念堂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柳絮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少爷,你以后有事都可以对我说,能出主意的,我帮你出出主意,不能的,说出来有个人倾听一下,也好过闷在心里。”

林念堂咬了咬牙:“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尤其不要给姨娘知道,不然还不得掀起轩然大波!”

“我保证!”柳絮举起手指要发誓,被林念堂牵住了手握在掌心。

“不用发誓了,我信你!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是个青楼女子,昨儿个他到帐房提了大笔银子,都是给那女人的,听说,那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父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管是真是假,这种身份的女子,都不该带进家门!若是姨娘知道了,哭闹一场是轻的,还不知道她会如何呢!所以千万不能说与她听!”

柳絮捂住小口:“天啊!老爷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二日,柳絮找了个借口出门,很快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晓霜。

“七小姐,这可怎么办?我原以为老爷过些苦日子,就会想起太太的好,会来求得她原谅,这样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了!”

“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会改好!”林晓霜冷笑一声,“男人变坏了,岂是这么容易改好的?柳絮,我那兄弟你要好好看好了,时时在他身边提点着,免得他将来也变成那等人物,若是成了那样,你可不能怪我。”

“我知道的,七小姐,我会时时提醒他。”

扇风点火

“后面得靠你自己了,依我看来,念堂不是个没脑子没良心的,好好跟着他,将来让他给你挣个诰命,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安息了。”林晓霜轻轻拍了拍柳絮的手。

柳絮含泪笑了:“小姐说的是,我所求,亦是如此!他许的我没有把握,可我信小姐你,你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那还叫什么小姐,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林晓霜笑了。

柳絮脸红着垂下头来:“那如何使得,何况小姐比我小。”

“再比你小,你嫁了我弟弟,也只能跟着叫我姐姐!”林晓霜拉着柳絮的手,“你是个聪明人,又生得这般好相貌,你不比任何人差,可别委屈了自己,如果念堂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就算不认他这个弟弟,我不会不认你这个妹妹!”

柳絮红着眼圈福了福:“多谢姐姐!”

林晓霜凑在她耳边,告诫了一番,说道:“你回去,既然答应了念堂,就不能经由你之口,等我信儿,到了那天,你如此这般…”

不能怪林晓霜狠心,还要插手那边的事,只因吴氏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们母女的恨,她在家中扎了小人,上面写着张氏和林晓霜的生辰八字,虽然林晓霜以前不信这些东西,可她自己都是一缕亡魂了,又如何不担心,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生辰八字这世上无人知晓,本尊早死,再伤害也伤不到她身上了,可她不能不为张氏考虑,那是林晓霜的娘,她要代替她好好守护着。所以,吴姨娘既然想害人,就得承担害人的后果!她也不动手做什么坏事去报复,只不过扇扇风、点点火这类的,还是可以的。

不出三天,猫儿胡同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吴姨娘某日无意间在街上遇到林崇严,跟踪而去,发现了他与那烟花女子的爱巢。左右一打听,这纤儿可是青楼时有些名头的,左领右舍的男人只怕还有她的恩客,很快吴氏就打听到了根底,心就凉了半截。

吴氏逼离了主母,却未达成心愿,人就有些狂躁易怒,再听林崇严养的这个外室有了孕,一时怒火攻心,拉着丫头冲进去,拉住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就是一阵撕扯,那叫纤儿的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拼命地护着肚子。

吴氏此刻方知为何自己的那些招数不管用了,那本就是跟着某位官员出身青楼的妾室所学,她这后学的终是比不过人家正牌出身的,何况这纤儿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轻轻,容色娇艳,生生将她比了下去。

林崇严喝得半醉,一来就往内室去了,躺在床上听到外间吵闹,急将将赶了出来,鞋都来不及套上。他跌跌撞撞往前奔,不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额头顿时肿起个大包来,丫环赶紧上前扶起他。那丫环是纤儿的贴身丫头,一向是个老实的,出身青楼,不老实也不会只做了个丫头。听吴氏与纤儿的争执,她还道是正室夫人寻上门来了,也不敢去帮忙,只在一边苦苦哀求,这时见林崇严出来,顿时有了主心骨,泪涟涟道:“老爷快些帮帮姑娘,她可是有身子的人…”

吴姨娘闻言更是气愤,伸脚就要踹过去,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小皮娘,千人压万人骑的货,肚子里怀的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别污给了我家老爷。”

林崇严听她骂得难听,脸顿时黑了,迎上去就是一巴掌,将吴姨娘打了个趔趄。

“纤儿,你有没有怎么样?”林崇严紧张地护住小妾。

“爷…”纤儿一张娇颜上满是泪痕,倚在林崇严肩头,微微蹙眉,“奴家怕是动了胎气…”

“快,兰亭,快扶姨娘进去休息。”林崇严招呼丫环道。

吴姨娘听他说话间便将这女子抬成了妾,跪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起来:“老爷你可不能被我狐媚子给蒙骗了啊…她是个风尘女子,身上早不干净了,谁知道那肚子里是谁的种,你可不能信她啊!若要接她进门,是给林家蒙羞啊…”

“施老三!”林崇严对着后面赶来的一个中年汉子唤道。

“老爷,奴才在!”那施老三上前,垂首应道。

“把这婆娘的嘴给我堵上,若是她再叫,就给我找根绳子捆住,明日打发人伢子来卖了。”

吴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崇严:“你…你要卖我?就为了个贱货?”

林崇严这时酒也醒了,冷笑道:“你是我的妾,又不是正房太太,怎么我还卖不得了?”

“老爷,你…你好狠的心,我为你生下一对儿女,又辛苦持家这么多年,你居然要卖了我,这怎么可以?老爷你难道就不顾忌你的名声?你可是要考功名的人!”

“名声?”林崇严走到吴氏面前,那眼神看得她心头发寒,“我还有什么名声?你何曾为我考虑过半分?本来张氏那边都宁声静气了,你偏要来凑热闹,若不是你乱嚷嚷,我林崇严何至于成了背信弃义之徒,背上那宠妾灭妻的名声?都怪我一时心软,若是早些卖了你,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你还好意思提一双儿女,若非有你连累,他们的日子比现在要好过得多,有你这样的生母,是他们的耻辱,我看没了你在跟前生事,未来也好些。”

林崇严这次不是在吓她,吴姨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不曾有过的坚定,她怕了,软了下来,抱着林崇严腿哭泣道:“老爷,不要啊!我…都是我的错,我不争了,我什么也不要了,你喜欢她,我就同意让她进门,只要你别赶我走…堂儿,对了,就算看在堂儿面上,不要赶我走。”

“我娶妾,需要你同意吗?你真把自己当什么了?”林崇严哈哈大笑,直笑出了眼泪,“吴氏啊吴氏,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所耍的那些伎俩?”

“我…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吴姨娘慌忙摇头,眼神却是闪烁不定。

“难道你真要我说出来?我若是说出来,就不是卖了你那么简单了,你在那枕头里面放了什么,你每日给我喝的汤里,又放了什么,应该还记得吧?”

此言一出,吴姨娘的脸就白成了纸,她愕然盯着林崇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为何会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坏事的人,总是有线索给人抓住。原就是看要儿女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想着冷了你,你能知晓悔过便好,没想到你这毒妇竟然变本加厉,还想害纤儿,若是你不发现她倒也好,我也容了你去,让你发现了,还不知你会干出什么事来,今日我在这里就敢动手打人,他日我不在,你是不是要弄出人命才罢休?不卖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林崇严目眦欲裂,看着吴氏,眼里射出的是浓浓恨意。

丫环兰亭出来叫道:“老爷,姨娘唤你呢。”她也是个机灵的,眼见得林崇严情急之下叫了纤儿一声姨娘,便想把这名头给坐实了,免得他之后又赖帐,要知道姑娘提了好多次,林崇严都以先生下子嗣为由给推托着,难得今天他开了口,可不能让他再滑脱。

吴姨娘颓丧坐地,披头散发,神色凄然,任由那施老三缚了手,推搡着她,将她扔进了后院柴房。她坐在黑暗的柴房里,思前想后,终是号啕大哭,她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才明白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自诩聪明,还以为赶走张氏,自己终于能胜出,谁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愚钝的张氏,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了,早一步摆脱了这个不负责任、没有出息、没有担当的男人。

“林崇严,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吴氏哭泣一阵,蜷缩着跪坐墙角,恨恨说道。

她知道自己这次逃不脱被卖的命运,因为林崇严知道了真相,她塞在枕中的,是催情的香料,给他喝的,是令人上瘾的汤汁,如此所为,只是为了留林崇严在她身边,她听说那东西对人有害,也曾犹豫过,不过给她东西的那位姨娘说了,只要量少,一天一点,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家的老爷就是被她用这种手段拢住的,已经好几年了。

纤儿半躺在卧榻上,林崇严进去也未起身,只拿眼瞅着他,娇声道:“老爷,快些坐下歇息,莫气坏了身子。”又招呼着兰婷赶紧倒茶。

林崇严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纤儿,多亏有你,才没着了那恶妇的道!”

“老爷,若非是你,纤儿也出不了那火坑,说起来该是纤儿谢你才对。”

“看来还是你说的对,我太过心软了,本来还想看在儿子面上给她留几分脸面,冷着她就是了,谁知道她竟连你都想害!”

“所以奴家才要老爷在外置宅子,若是住进府中,少不得奴是新进门的,要被大妇欺负,奴倒不打紧,只可怜腹中骨肉,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是奴的罪过!”

“她算得什么大妇,你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个妾,明儿打发卖了就是。”林崇严说道。

“但是,府里的少爷…会不会怪罪我到奴的头上,毕竟吴姨娘是从奴这里卖出去的。”纤儿轻咬嘴角,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惶恐看向林崇严。

林崇严不语了,是了,如此一来,他怎么对儿子交待?如今念宗念祖跟了张氏,当日他在气头上,说了不认他们,他们心底不知如何恨自己这个爹呢,能靠的只有念堂了,吴氏毕竟是他生母,若是就这么卖了,怕他心中有怨,唯今之计,只有将吴氏所为说与儿子听,只是不好开口。

“纤儿你说…要如何办才好呢?”林崇严犹豫不决,只得开口问小妾。

“怎么说她也是老爷的枕边人,卖了出去若是流落到腌臜地方,也连累咱们家失了体面,不如就将她降为奴,留在外院和婆子们干些粗使活计,一来显得老爷仁德,二来也免得她四处乱说。”

“这倒也行,只是在她若要乱嚷嚷,还能防得了不成?那可是个泼妇,你也看到了!”林崇严有些动摇。

纤儿微微一笑,坐起身来,招手让林崇严凑到跟着,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道:“院里的妈妈们对付那爱乱嚼舌根的丫头,有一幅好方子…”

“这…”林崇严皱眉沉思着。

“老爷,奴家这也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儿贴娘的心,若不然,堂哥儿那里生了怨意,只怕老爷连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奴这边虽然怀着,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况且堂哥儿始终是我腹中孩子儿的哥哥,奴家也是为他着想,这样吴氏不用离开,还可一直陪在儿子身边。”

“吴氏识几个字,你这法子也不妥,万一她胡乱挑唆堂儿,岂不离间了我们父子的感情,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若非她挑唆,我也不至与太太和离…”林崇严此时竟将一切都推到了吴氏身上,她若得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到也还有个方子…”纤儿犹豫道,“只是这样…未免狠了些”

“什么方子,快快说来!”林崇严急急道。

“便是她给老爷服用的那种药物,若是量稍微多上一点,可致人全身麻痹,四肢也就同样动不了了。”

“好!就这么办!”林崇严竟然立马同意了,“你去准备,这恶妇想害我,便让她自作自受,这样一来堂儿那里也说得过去了,这本就是吴氏自家的东西,是她自己误食了。”

“那么,老爷,吴氏还关在柴房呢。”

“那快去准备吧,将药混在饭食里头给她吃了,然后我送她回去,那哑药,就缓些时候再放。”

纤儿让林崇严在卧榻上暂休,自己带着兰亭忙去了。出了房门兰亭悄声问她:“姐姐,为何不将她直接卖了,岂不省事?留着只怕是个祸害。”

纤儿摸了摸肚子,笑容温暖和煦:“这你就不懂了,打蛇打七寸,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何况让她留在这里,还有用处!”

兰亭想了想,恍然道:“我明白了,姐姐是不是还想打那位九小姐的主意?从吴氏这里,还可得些线索。”

“可不是么,你啊,总算还不太笨!”纤儿戳她一指,笑得开心。

“何必舍近求远,那位七小姐手中的,不是更多?”兰亭说道,“而且据说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她之手。”

纤儿摇了摇头:“动什么人,不能动什么人,妹妹你得多学着点。这位下了手,可没什么人给他家撑腰的,那位七小姐是你我能动得了的吗?不!她既然能够凭一己之力得了这多财宝,定不是普通人,她那个爹笨,我可不笨,她背后有什么样的势力咱们不得而知,宁躲少惹为妙!再说了,对这样的女子,我却有几分钦佩,不会打她的主意,她既心软,我便来替她讨回公道!”

“没想到姐姐还有几分侠义心肠!”兰亭失笑。

“那是!”纤儿得意地挺了挺并不显的肚子,姐妹俩相视而笑,携手而去。

念堂上门

可怜吴氏自以为能够母凭子贵,一朝上位,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以青楼秘术吸引了丈夫的注意,成功将林崇严拉拢在自己身边,最终也败在了青楼秘术之下。纤儿与兰亭在厨房拣了几样菜,取了几个馒头,将两样分别放在汤里和水里,拿去给吴氏,兰亭偷从门缝级望,亲眼见她吃饭下去,这才放心。

吴氏哪里知道汤水中有怪,她吵闹了半天,自是渴了,想到林崇严还不知会将她关到几时,若是明日真的让人发卖,少不得须有力气才能逃脱,遂也叫了个饱饱的。

不曾想这里才吃完不久,柴房门就给人开了,林崇严走了进来道:“走吧,跟我回家去。”

吴氏似是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看向林崇严:“老爷…你不卖我了?”只这一声呼唤,那眼睛便如下雨般簌簌落下。

“看在堂儿的面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后好好呆在你屋里,别再闹人,否则…”林崇严哼了一声。

吴氏点头如捣米:“是是是,我一定不再生事,这个纤儿…姨娘,老爷想接她进门就接,我定会将她视如亲妹。”

总算吴氏还不算笨,知道迂回之法,先稳住自己的地位,其他的后续慢慢图之。只是她不知自己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不是个个女人都如张氏那般良善,任她算计,这纤儿比她计高一筹,知道自己被吴氏容不下,先就盯上了她。

“纤儿姓赵,我自是要接她进门的,需要备些什么,你回去就准备。”林崇严点了点头,到了这个份上,纤儿自是要进林家门。原先他觉得纤儿身份有碍,还只想将她养在外面,若是孩子生下来,就带回去寄在吴氏名下,就当是吴氏生的,起初他并无纳妾之心,不过吴氏这么一闹,誓必这条不可行了,他府中总要有一个女主人,想想纤儿温柔细心,对他诸多遵从,索性抬了她作妾。

吴氏笑着应了,想到自己总算是稳住,不会被卖了,心头松了一口气,将丝丝的恨藏入心间,心中暗笑这赵纤儿毕竟人年轻,若是她,定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只要过了这一关,她绝对不会让赵纤儿的孩子顺利出生,这一点,她有的是办法。

林晓霜听到吴姨娘出事的消息,是在七天后,那时赵姨娘已经进了林家的门。按柳絮的说法,这位新姨娘虽出身青楼,性子却是温顺柔和,待人有礼,胆子似乎有些小,很好相处。据说林崇严将林念祖单独叫进屋里,父子俩谈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出来,之后吴姨娘就被支使到外间,当成了粗使婆子使唤,她急怒攻心之下,便中风了,现在人躺在床上已经几天,不仅行动困难,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情可真是巧了!林晓霜笑了笑,对柳絮说道:“反正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奴婢,那赵姨娘是主子,你事事顺着她就行了,尽心侍侯好六少爷才是你的本份,有时间多劝着他看书,对了,一会儿你先别急着走,我这里又寻到几本好书,上面有国子监博士的批注,你给他带回去,认真读一读,叮嘱他别损坏了,这可是借来的,要还回去。”

“谢谢姐姐!”柳絮福身道,笑容灿烂。

林晓霜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镶玉的珠钗,黄金翅膀轻展,下面是一只精致小巧的翠鸟,嘴里叼着一串穗子,很是漂亮,她将珠钗插到柳絮头上,拍了拍手道:“这个果然更衬你一些。”

柳絮低声道了,并没推辞,林晓霜对她的好,她不会忘怀,所能做的,便是好好照顾林念堂,她知道在林晓霜心中,对这个异母弟弟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暗地里对他诸多关心。柳絮想到自己的从前,心中微叹,这位七小姐果真不同旁人,女人的心眼儿都是极细的,换了是她,肯定容不下林念堂。她很庆幸林念堂有这么一位姐姐,毕竟林念堂承诺过将来会娶她,能和林晓霜继续保持好关系,对她,亦或对林念堂来说,都是有利的。

柳絮拿了书回去,林念堂一看到书,便知道她去了那边,问道:“你去那边了?”

柳絮点了点头:“少爷,这是七小姐给你带的书,因为与人借的,莫要污了,她让我嘱咐你,别的事少操心些,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林念堂珍惜地摸着书封,很快要考童生试了,这正是他所需的。

“七姐姐还记着我…”毕竟年轻,说话间语声已带硬咽。

“怎么会不记着,你们毕竟是姐弟,七小姐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她说了,父母是不能选择的,但是各人的作为与前程,却是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了!”林念堂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应当去向母亲请安的,一直以来,她对我不曾有过半分刁难,只是她与父亲和离,我身份尴尬,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柳絮闻言道:“少爷既都称太太作母亲了,一天唤了母亲,便是一世的母亲,难不成少爷还等着这府里来个新太太让你叫母亲不成?七小姐、五少爷、八少爷都是你的亲人,他们的母亲,你跟着叫句母亲有何难的?说句难听的,将来老爷总是要走在前头的,若他去了,少爷想想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还能有谁?心中怎么想的,便怎么去做,何须瞻前顾后!”

“你说的对,柳絮!”林念堂握了握她的手,“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都叫了太太这么久的母亲,难道还能因为她不在这个家了,就不叫了不成,明日我就去给她请安。”

“要是老爷问起…”柳絮想到了林崇严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微皱了眉头。

“若是父亲问起,直说便是,我去看姐姐兄弟,难不成还违了礼不成,他可以不认他们,我却没有这么无情!”

“还是瞒着吧,万一得了信儿又去那边闹将起来,不是给太太那边找麻烦么,七小姐可是喜静不喜闹的,她最烦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