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就这般吧。”林念堂高兴起来。

见到林念堂来访,张氏并未将他拒之门外,大人的过错,不能怪到孩子头上。以前在林府时,她对林念堂的态度一般,说不上冷淡,却也谈不上亲热,只是平平的,如今离了那处,反倒比以前亲近起来,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些话,又叮嘱念堂好好读书,便让念祖陪着他下去说话。

念祖虽然年纪小,但是田司业所授的课程可不轻,兄弟俩一起参详了一番,看着那纸上已露锋芒的字迹,还有那字字珠矶的文章,林念堂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原先与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弟弟,而今已是越过了他很远。

“这些书,我能借去看两天吗?”他眼中露出渴望之色,“我就借一天,明儿来就还你,不会耽搁你功课。”

“可以啊!”林念祖大方地挥手,“反正姐姐让我都背下来了,先生问起我都能回答,你只管拿去。”

林念堂笑了笑,第二天还是将书送了回来。

林晓霜遇见,问他:“我让柳絮带给你的书是不是有些难了?是我给忘了,你们的夫子只怕还没教那些,念祖这个要适合一些,怎不多看看,这么快就还回来,你记了多少?”

“多谢姐姐!是有些难了,”林念堂不好意思地承认道,“这个弟弟要学,怕耽搁了他,我借去抄录了一份,所以还回来了。”

“一天就抄完了?”林晓霜看着那厚厚的几本书,眼睛瞪得多大。

“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柳絮帮着。”林念堂说道。

“也好,抄一遍还可以加深点印象,”看了看林念堂的黑眼圈,她笑道,“只是也不用这么急啊,你早些说,我们也帮着抄,不是更快些,倒苦了人家柳絮,你可要好好待人,她毕竟是我挑的人,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林念堂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眼神闪烁道:“姐姐说的是,柳絮很好,我会好好待她。”

林念堂也很聪明地没有提林府的事,他知道就算提起,人家也不会感兴趣,这一来一往的,倒也和谐。林崇严从那位新姨娘的口中知道了儿子偷偷往柳条巷去,并没有多加干涉。

兰亭私下里对赵姨娘说道:“姐姐,我看他也并非全无情意,对那边只怕是还未死心,这和离的夫妻,你有没有听说过破镜重圆的?”

赵姨娘摇头笑道:“他倒是想啊!可是他不可能成了,若真待那位有情,就不会把我接进门了,这样的男人,离了正好,谁还愿再近他的身!何况我可听说了,那位七小姐可是又做了一桩让人惊讶的事…”

赵姨娘卖着关子,但笑不语,故意吊兰亭的味口,在兰亭的在三追问下,才说道:“她公开支持母亲再嫁,要为自己找个后爹,这几天可是在京城都传开了,只是我们家这位爷还不知道呢!这姑娘的性子太合我的味口了,可惜身份不同,否则我定要与她结为姐妹,像你我这般!”

晓妍来信

林崇严的举动让林晓霜彻底歇了那份他还有可能与母亲复合的心思。原本以为吃些苦头后,他还能悔悟的话,浪子回头金不换,看在张氏的份儿上,说不准将来再来个一家团圆。她却没想到林崇严反而破罐子破摔,越发的变本加厉,行为出格。想必这男人好起来,是越来越好,坏起来,也是一日比一日坏。

她那天悄悄儿打听张氏的心思,张氏淡然道:“我有你和你两位兄弟就够了,你不用多想,娘就算要再嫁,一个和离的女子,又不年轻了,会有谁要?”

从话中,她听得出张氏的动摇,她不是不想再嫁,而是怕找不到良人。可是这世上的男子,并不是个个都如林崇严般的无情无义,最起码林晓霜就认识两个,巧的是都是燕王的手下。其一是摘星楼老板杨义浦,他成亲本就晚,年近三十才成家,与其妻十载婚姻,妻无所出,亦不曾纳半个姬妾,他的娘子去年回娘家时感染了急性疫病,医治无效过逝了,如今内宅空虚,不少媒婆都往他跟前凑,他说要寻个能持家的贤淑妇人,寡妇亦不论。另一个是燕王府的大总管申律,那位爷的妻子死了有三年了,身边也不曾有人,膝下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嫁的人是军中将官,如今镇守南境,她便随夫住在羌南一带;儿子年十七,尚未婚配,却在御林军里服役,任了个小队长之职,倒也不是无名之辈。

杨义浦年三十有九,只比张氏大两岁,长相倒是一般,不过为人精明,对人也热诚,依林晓霜看来,应该是个疼老婆的主儿。申总管年纪要大些,今年已是四十七了,比张氏大了十来岁,这一位似乎对她有成见,反正燕王不在跟前时,林晓霜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过笑容。这两个只是林晓霜挑中给张氏备选的,关键是要看张氏的喜欢,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因为她是嫁娘亲,而不是招爹进门,所以男方对她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对张氏好。

她觉得,找自己知道的人要稳妥些,但同样没有放弃从媒婆那边找消息,自打她放出了话,或许是因为觉得女儿给娘找男人挺稀奇的,几乎全京城的媒婆都上门了,给她提供了不少人选。只是媒婆的嘴那可就是抹了蜜添了油,她们说的话只能信个三分。觉得条件好的,她也留下了人的资料,只等着一一查看过,再做打算。

林念宗问她此举何意,她说道:“娘才三十多岁,这么多年来只见她吃苦,从未得享清福,这世间的男子并不是个个如我们的爹,我想要给娘找个好归宿,就这么简单。”

“你不怕人说闲话么?”林念宗问道。

“哥哥怕么?”林晓霜反问。

林念宗摇了摇头:“你说的并没有错,人生虽短,可过得好了也能活个百年,我们身为儿女,却不可能一辈子陪在娘的身边,有些东西,便是儿女也给予不了。”

“哥哥明白就好!”林晓霜笑道,“我还想着怕哥哥为难,想着法子要怎么说服你呢,没想到你倒想得比我通透。”

林念宗笑了:“咱们是一家人,当然要为对方的幸福着想,不能只顾着自己,哥哥开始时其实真不能理解,是你的所做所为让我明白,真正的关心,不只是体现在口头上,只要娘能过好,面子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不知道念祖是怎么想的,还请哥哥给他说一说,娘本来就有些推辞,若是他闹起来,娘一定会退缩的。”

“那小子你才不用操心他,只要你说的,只怕是错的他都会一力赞成,何况他一向跟着你,我看受你影响良多,他知道那边娶了新姨娘那天,就念叨着索性娘也找个新爹算了。我还问他,哪有这样想的,若娘真嫁了人,他难道还真叫那人爹不成?”

“哦?他是怎么回答的?”林晓霜没想到弟弟还有这么一面,不由得好笑。

“他说叫啊,怎么不叫,只要那人对娘好,对他好,真心把他当儿子,他照样叫,人家不稀罕他这个儿子,自有人稀罕!”

林晓霜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上前一步,她握住林念宗的手,郑重地说道:“哥哥,咱们三兄妹,总要好好团结,活出个人样给人看看,咱们不能给娘丢脸,要让人知道,娘的儿女,都是全天下最出色的儿女,这三年一次的科考,很快又要到了,家里的事有我,你就不用操心其他的了,好好温习功课,争取拿个好名次!”

“我就怕辜负了你和娘的期望!”林念宗苦笑道。进了国子监,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的那点小聪明,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够看的,在他们还在为解决温饱而发愁时,那些京城的世家子弟已经熟读经书,过起了整日里诗词歌赋的生活,这差距可不是说拉近就能拉近的,说起资质天份来,他确实赶不上两位弟弟,尤其是念祖,那个贪玩的小孩原来只是不用心,只要他专心做一件事,竟然是非常有前途的,比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你不要有压力,尽力就好,反正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只要付出努力,便是做不到,我们也不会怪你。你放心吧,钱财方面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回了大伯父了,那个抄录文书的事就不要再干了,其实咱们家不缺那点钱,只不过娘和我的意思,是想让你体会一下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辛苦,免得像爹那样…”

“放心!我永远不会学他!”林念宗重重握了握妹妹的手,“我去看书了。”

林晓霜看他大步走远,微笑着坐下,拿起媒婆送来的资料,一个个查看起来,写着什么体微丰的,不要,写着略瘦的,也不要,她之前看过几个,媒婆嘴里说微丰的,那基本上就是胖得走不动那种,而略瘦的,简直就是根竹竿,谁知道胖是是不是有高血压瘦的是不是有甲亢,她的美貌娘亲虽然年近四十,看起来却是年轻貌娇,可不想她下半辈子去侍候个病人。

林家那边,林念堂接到一封信,脸色大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准备去寻父亲,走到父亲门口,却又踌躇起来,若是父亲见了信,便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了,会不会到那边去闹事?说起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吴氏和林晓妍想要贪张氏的嫁妆,才会引来后面一系列的事,那些东西他们是得手了,可是谁知道竟然是假的!林念堂心中惊惧,只怕一切都是他那位姐姐所为,所有的一切她都料到了,所以早就李代桃僵,换了物事,可若她说东西本来就是那样的,谁又能编派她的不是呢?只有傻子才会对来分自己财物的人说,这财物不值这么多钱,其实它是假的…

正自犹豫,听到脚步声响,却是赵姨娘身边的丫环兰亭走了出来,她手上端着东西,见了林念堂,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笑道:“少爷怎么不进去?”

屋里林崇严听到了动静,隔着窗问道:“是念堂么?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林念堂将书信往袖中一掩,进了门道:“也没什么事,儿子就是过来看看,我想出门一趟,来问问父亲可有什么要捎的?”

大热的天,林崇严却躺在榻上,半侧着身子,无精打彩的,身边只得一个小丫头侍侯着,拿了把扇子在那儿一扇一扇的。

“屋里热,父亲怎么不将门窗开了,那样凉爽些。”林念堂说着就要去开窗,却被小丫头喝住:“小爷不可,吹了风老爷要头痛的。”

“这是怎么了,父亲病了么?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什么病?还不是吴氏那个贱人给闹的,现在我可是有苦难言,要不是你求情,我恨不得打杀了她。”

听到这话,林念堂更不敢再提信上的内容,父亲正在气头上,若是他知道了一切,只怕吴氏就连现在粗使婆子的活儿也做不成,还真有可能被气头上的林崇严给打死。

赵姨娘略微显怀的身子出现在门口,娇声笑道:“老爷这又是怎么了,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给林念堂使了个眼色,林念堂趁机告退。

外面兰亭等着他,对他说道:“姨娘让少爷在前面葡萄架下等着,她有话和少爷说。”

林念堂只得等着,不一会儿,赵姨娘走了过来,冲着林念堂微微一笑:“我给老爷送了些冰过的果子来,他吃了才睡下,少爷莫怪老爷,他也是心情不好。”

“是!”林念堂拱身行了个礼,“还要谢谢姨娘当初为我姨娘求情,才没让她被父亲给卖了出去。”

“少爷多礼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吴姨娘只要真心悔过,总有一天老爷会原谅她的,何况她已经受了老天的惩罚,我看着都可怜,我也是个姨娘,大家谁都不比谁高贵几分,她的苦我明白。”

林念堂讷讷点头,对父亲新娶这位年轻貌美的姨娘,他总有几分捉摸不透,虽是出身青楼,却没有青楼女子的市侩,待人处事,温和有礼,更像个大家闺秀,对他也是处处照顾周到,并没有冷遇半分。她不过过府半个月,林崇严就将家交给了她当,倒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我看少爷似有什么心事,若是少爷信得过我,与我说也是一样,待老爷心情好时,代为你转告。”

林念堂犹豫了一会儿,看向赵姨娘温暖的双眸,想到姐姐的处境,顿时下定决心。

恶有恶报

“姨娘如今管着家,这件事确实不该瞒着你,只是还请姨娘不要告诉父亲,另外念堂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姨娘帮忙,让父亲同意把九姐姐接回来。”林念堂说着话就要给赵姨娘下跪,赵纤儿赶紧伸手拦住。

“少爷有什么事只管说,我应了就是,可别这样。”林念堂见状,也怕这么拉拉扯扯的,赵姨娘身子有个什么闪失,只得起身,将来龙去脉给赵姨娘说了。

原来却是嫁到徐家的林晓妍出了事,那位徐姑爷先前看她嫁妆还算丰厚,又看林家两位小姐都嫁了贵人,在长辈的交待下,对她便也还好,林晓妍只道嫁了个可心的人,谁知道这徐泯原是个衣冠禽兽,平时倒是人模狗样的,在家里却是个霸王,动不动就甩拳头,一旦喝了酒,更是变本加厉,前一位妻子就是醉后活活给他打死的,可怜一尸两命,死的时候还怀着身子。

徐泯开始还忌惮林家,等从朋友口中听到京城的消息,知道三房与大房如今根本就不怎么来往,对林晓妍就不大待见,整天与一群同僚出入花街柳巷,谈尽诗词歌赋,抱着青楼的美人儿自得其乐,将个娇妻扔在家中独守空闺。

林晓妍在家里有人护着,嫁出去可没人拿她当宝贝捧着,说了徐泯几次,先徐泯只是口上就着,照样我行我素,说得多了,两人就争吵起来,吵啊吵的,就开始动拳头了,想林晓妍年纪又小,怎敌得过徐泯这个成年男子的打,经历几次后,不敢再惹那位霸王。

徐泯那点薪俸着实经不起他挥霍,却又经常带朋友来家聚会,林晓妍一旦招呼不周,等人走了,必定又是一顿拳头。久而久之,她不得不贴了嫁妆银子出来打点一切,她的现银本就不多,慢慢的现银掏空了,就开始变卖首饰。

那日遣了陪嫁丫环去一家回收金银首饰的铺子卖她从林晓霜那里得来的一只足有三两重的金钗,却只得了二钱银子,丫环回来禀报说,那只钗只外面镀了层金,芯里却是铅,铅根本就不值什么钱,二钱银子还是这点金粉的价。

林晓妍当初爱首饰漂亮,还专门给父亲和吴姨娘说了,压箱银都不要,专挑了几样首饰给她陪嫁,她还道丫环上了人家的当,将丫环打了一顿。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找了几样首饰拿着,去到金器行寻人鉴定,鉴定下来,她的那些金、玉,甚至东珠南珠,全都是假的,林晓妍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她写信来,是要讨回她的这笔嫁妆,让林念堂和父亲去向张氏讨回来。林念堂才与那边修好关系,怎么会干这样的事,而且本来这就是人家的东西,是林晓妍和吴姨娘觉得值钱,非要去抢压来的,着了人家的道儿,只能怪自己贪心,又怪得了谁!他想的是林晓妍既然在那边如此委屈,趁着年轻,不如和离了,接回来另嫁他人。

赵纤儿一听,徒然站起,眼睛一翻,差点晕倒。

林念堂赶紧上前扶住她,急声叫道:“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起得急,晕了一下!”赵纤儿稳住身形,咬着下唇道。

她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合着她忙了半天,看中的那些东西全是假货,还害自己费尽小心陪那个窝囊男人睡了这么久!

“姨娘,你看这事…”

赵纤儿做了个深呼吸,说道:“放心吧,六少爷,老爷那里我不会说什么,不过你想接九小姐回来,怕是不大可能,她自己愿不愿意回来还不清楚呢,你冒冒然要去接她,只怕不大好,况且你想瞒着这事,就不能接她回来,一回来又怎么瞒得住?”

“那怎么办才好呢,不能让姐姐在那边受苦。”林念堂很是彷徨。

“这事你容我再想想,有了法子咱们再商量。”赵纤儿扶着额走了,感觉一阵头痛。

转过身寻到兰亭,姐妹俩关起门来合计,赵纤儿将林崇严给她的那些珠花耳饰手镯一股脑地翻了出来,仔细察看,还用牙去咬。

“姐姐这是怎么了?”兰亭疑惑道。

“果真,只有几件是真的,这些看着越是贵重的,全都是假的!”赵纤儿颓然坐在床沿上,顿觉浑身无力。

“怎么会这样?那老匹夫,居然用假东西来骗姐姐!”兰亭惊道,“咱们这一次可是赔了本了,当初我说让他拿钱赎身,姐姐还非要取得了的信任,自己掏钱出来,这下可好,白白浪费了银子,给那老鸨抽了不少。”

赵纤儿咬牙道:“姐姐我一向可有做过赔本的买卖?你且看着,不让他林崇严给我全吐出来,我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林晓霜则忙着给自己挑新爹,看了一阵子,挑出五个侯选的来,拿去问张氏的意见。

张氏好气又好笑地说她:“哪有你这样的闺女,竟然要将娘嫁出门去。我都三十好几了,守着你们兄妹几个成才就好,别的我说过不想,你怎么还是搞了这么一出?这让娘的脸往哪儿搁啊。”

“正因为娘才三十几,还年轻着呢,前半辈子没碰上个好男人,后半辈子得挑个好的,娘,别的您不用多想,就算您嫁了人,也是我们的娘,好歹看女儿这么辛苦,您给挑挑,也不是说就这么定了,咱还得再考察考察。最好想办法认识一下,两个人相处一下,才能更好地了解对方。”

张氏又是欣慰又是羞涩,犹豫道:“你哥哥弟弟前些日子也和我说过了,他们都支持我再嫁,霜儿,我一听那话就是你的意思,你真的,希望娘再给你找个爹?”

“娘,重点不是给我们找个爹,而是找一个真心疼您爱您的男人,人这一辈子活着图的什么?不就是个自在快活!您就凭着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一回吧,往后的日子,不用为了这个家,不用为了我们,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们都长大了,会安排自己的人生,弟弟有我看着,他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切您都不用操心了。”

“好!”张氏含着泪拿起林晓霜送来的五张单子,看了看后说道:“看起来这五个人都不错,实在是难挑,正如你所说,只怕还是要实际了解一下。”

“如此也好,娘,我想着您闲在家里也无聊,如今您也识字了,珍妍斋那里,我不能常去守着,不如交给您来帮我打点。这大安朝也不乏女子管事的例子,您也来试试,正好尤大姑是个寡妇,珍妍斋做的全是女子的生意,您也好与她们沟通,这样我也能每日掌握那边的情况。”

张氏闻言一阵心动,犹豫道:“我…我行吗?”

“您是我娘,怎么不行!”林晓霜紧握住母亲的手,“您看,离了那个家,我们要活得比往日还好,我们要开开心心地过活,总有一天,那些人需仰着头看我们!”

这番话激起了张氏的斗志,想起当初在南临时,她不也挑起了大梁,管了一家人的吃食,抛头露面的事并没有少做过,遂应了女儿。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五个后备爹,得让张氏自己去瞧,要两人真对上眼才好。

孟言欣来找她,拉着她的手好一阵鸹噪。

“晓霜,你真的要给自己找个爹啊,全京城都传遍了。”

“有什么不好吗?”林晓霜偏了头笑道。

“这个…也没什么不好吧,可是从来未曾有人做过,这下你可出名了。”

“背地里说我坏话的人只怕是不少吧?”林晓霜淡然一笑,“你不用告诉我,猜也猜得出来,随便别人怎么说吧,只要我自家过得开心,管他怎么说。”

“你倒是潇洒!”孟言欣摇了摇头,“我原还怕你听到流言,心中动气,想着来劝劝你呢,谁知道是我白操心了。”

“好姐姐,你能记着我,我总得谢谢你。”林晓霜扶着她的肩膀笑道,“对了,你前儿不是说你娘给定了亲事,是哪家来着?”

闻言孟言欣的脸就垮了下来:“还有哪家,我娘挑的,便是那些所谓门当户对的,人你也见过,就是那个柳瓒,他向与曾芙走得近,我讨厌死他了!”

林晓霜叹了口气,孟夫人再疼爱女儿,最终也是不顾女儿的心意,挑了孟言欣不喜欢的人,幸好她自己的事早早做了主,像蔡家这样简单的人家就好,大虎也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对象。那些豪门深院里,不知有多少龌龊事。

“定都定了,你也只能听父母的。其实柳瓒人也不错,文质彬彬的,又都在学里,以后你见了人家,别总摆出一幅臭脸,好好相处试试,将来嫁进柳家门,也好做对好夫妻。”林晓霜安慰她道。

“只能这样了!”孟言欣无奈叹气,一脸羡慕地看着林晓霜,“说起来倒是你的命最好,未婚夫婿是个青梅竹马,你们什么时候完婚?”

林晓霜笑了:“边关战事吃紧,这仗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等他人回来,怕是要几年了。”

孟言欣皱眉道:“其实…晓霜,我视你为好友,才敢说这话,你就不担心么?万一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林晓霜握紧了拳头,她日日祈祷,唯一的愿望便是上天能保佑蔡大虎平安无事,何况还有秦容宣的保证,纵使他不再是燕王,他依然是皇帝的儿子,既然他说到,就应该能够做到!

国子监每上十日,都要休息两日,休息的时候,林晓霜就会往庄子上去,听那些曾经的老兵摆谈边关的风光,兴致来时,她还会与人把酒言欢,庄子上的人都很喜欢她。胖大嫂说,她一点也不像延平郡主,总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不屑与他们这些人说话,还说只有林晓霜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王爷。

林晓霜向胖大嫂解释自己与秦容宣并没有关系,胖大嫂哈哈笑道:“拉倒吧!没关系王爷岂会带你到这里来,他拿我们当家人一般看待,便是拿你也当成了家人,才会带你来这里,好姑娘,咱们王爷是个好人,跟了她,你会享福的!”

有些东西越是解释,越是说不清楚,林晓霜只能摇头,随他们去误会。她倒是有些好奇阿岫居然也来过这里,照胖大嫂这么说,岂不是秦容宣待阿岫也是上心的?难道他的心上人会是阿岫?

她嘴角抽了抽,心道莫不是两人闹了别扭,秦容宣故意将她拖到前头,为的是气气延平郡主?再一想这么幼稚的事,不像是秦容宣能做出来的。

从庄子上回到家,还没进门就给夏昭拽住:“哎哟我的好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两天可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林晓霜问道。

“是那边,那边出了事,六少爷过来,哭得眼睛都肿了。可如今咱们是两家,太太说要等你回来,一切由你作主。”

夏昭叽叽咕咕地将事情讲明白,却原来是林崇严的新姨娘,那个叫赵纤儿的拐了他家全部金银细软,跑了。

“那个赵姨娘不是怀着身孕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小姐啊,那怀孕也是假的啊,只有老爷那种糊涂人才信了她!”

“报官了没有?”

“六少爷一出事就报了官,官府查下来,说那个赵纤儿根本就不是她的本名,她和那个叫兰亭的,本是两姐妹,原是一对骗子,最擅这种嫁了人,卷了人家细软逃走的把戏,他们说这叫放飞鹰,是江湖上常用的骗术,被骗的不止一家两家了,可是这两姐妹特别擅长易容,一直都没能抓住。”

林晓霜愣了一下,不觉好笑:“怎么他们就这么倒霉,这贼就惦记上了他家。”

“当初他们从我们这里拿了多少东西出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是有人会泄露出去的,就给人盯上了呗!”夏昭说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林晓霜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他们家如今可是啥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不光是这样,最惨的是那赵纤儿连房契地契也给偷了出来,将房子卖了给人,如今人家来撵人了,那边可是连个安置的地方都没了。”

林晓霜暗道,这赵纤儿说起来算帮了她一个大忙了,那些东西都被偷走,以后也就不怕林崇严发现是假的,上门来闹了,她倒省了一番说辞。

“六少爷来哭诉,难道是想让咱们收留他们一家?”

惊闻变故

“好像是有这个意思。”夏昭回道。

晓霜一听,不由心里泛着嘀咕,张氏如今已被她说动,准备寻找生命中的第二春,如今已然有了几分女强人的形象,可别让林崇严进门来破坏了。虽说名义上是她的爹,可这个男人行事委实伤人心,俗话说变坏容易变好难,她可不想张氏再次受到伤害。

“夏昭,从今儿起在院门外加派人手,这样吧,前些日子周大姐不是说她夫家的侄儿要寻个短工么,听说那小子有几分力气,就让他上咱们家来做个护院,工钱少不了他的。你让人守好了门,谢绝一切访客,没我的吩咐不许开门。”林晓霜抿了抿嘴,不是她横,只是她这里不是难民营,林崇严在外面又是贪酒又是捻花的,谁知道是不是欠了人一屁股债,既然他能狠下心不认儿女,不顾夫妻之情,她为何要顾惜?

林晓霜去周大姐家常常带着夏昭,一来二去的,周大姐看上了夏昭,去信与弟弟说了说,没想到周醉竟然应了,这下可把周大姐乐坏了,与林晓霜挑明,求了这门亲事。

林晓霜问了夏昭自己的意思,知道她也愿意,就对周大姐说夏昭不过是在林家做短工,非是她的丫头,要周醉不可委屈了她。周大姐闻言力保周醉是要娶夏昭为妻,想到周醉的为人,周大姐家的妻管炎,晓霜也相信他们不会亏了夏昭,便替夏昭应下了这门亲事,并将卖身契还了她。

姻缘的事说不准,周醉挑挑拣拣多少年,居然看中了她的丫头,这也是晓霜没有预料到的,虽说在她看来周醉有些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可是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夏昭能嫁给他也是一桩福气。夏昭因感激其所为,告诉周大姐要在林家帮忙到周醉回来,所以如今她仍在晓霜身边侍侯,周大姐的亲戚,自然也是她的亲戚,所以她乐滋滋地去了。

回到后堂见过了张氏,张氏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林晓霜问母亲:“娘,您是个什么意思呢?”

张氏叹息道:“听说吴氏如今哑了,人也动不了,你爹不知到哪弄了这么个女人,搞得家不像家,一切全没了,只可怜了念堂那个孩子。”

“娘你没有答应他们住进我家来吧?”林晓霜闻言一阵紧张,生怕张氏一时心软,引来麻烦。

“娘可没这么干,这个家表面上娘是家主,其实全是你一手支撑起来的,总得你说了算,正等着你回来商量呢。说的也是,我倒忘了问你,怎么你隔一阵总有两日不在家里,跑到哪里去也不和娘说一声?”

林晓霜嘻嘻一笑:“这个娘就别问了,反正我又没去做什么坏事。这个家当然是由娘做主,只是咱们如今是两家人了,若是娘同意他们搬进来,外人看着可不像话,您那亲事…可也就…”

张氏闻言面上一红:“鬼丫头,整天尽想着编排娘了不是?”

如今张氏与出外理事,与林晓霜所提几人皆已见过,然后找媒婆打听了消息,排除了其中三位,一位是燕王府那位申总管,人家没提要娶妻,另外两位,一位新近纳了个妾,也被晓霜排除在外了,还有一位迁居他处,隔得太远,也排除了。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摘星楼的杨老板,一个苏记票号的苏老板,对张氏皆有意思,目前都已认识,抢着在她面前献殷勤,据林晓霜观察,母亲也似乎有了一种恋爱中的感觉,越看越年轻了。

林晓霜哈哈笑道:“女儿哪里敢呢,娘如今可是有人护着的!”

张氏作势伸手要挠她,她赶紧躲开,笑道:“娘,娘,说正事,不闹了,咱们说正事。”

张氏板着的脸一时忍不住破了功,噗哧一声笑出来:“快坐下吧,这么怕痒,还尽闹腾。”

“人家不是说怕痒的孩子惦记娘么,娘您是不是总想证明这点,才老是要挠我啊?”

“是啊!我女儿对娘最好了!”张氏搂过林晓霜,脑袋挨着她的,眼中有了泪。她暗中感谢上苍,让她有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如果没有晓霜的支持,也许她早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张氏甚至为了女儿,装作想要再嫁的样子,因为她知道这是晓霜的心愿,女儿希望她幸福,那么,为何不如她所愿?也许,她也真的能找到幸福,尽管她已不奢望。

“娘,我们给念堂一些银子,够租个小院子就行,其他的,他们自己想办法吧!”林晓霜靠在母亲肩头轻道。

“我愿以为你会不管。”张氏道。

“我是不想管,可怎么说他也是我父亲,念堂也是兄弟,”林晓霜说着,突然噗哧一笑,“再说了,咱们不过将他们的银子还回去,多的我也不会出了,机会给他们了,余下的看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