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林念堂上门,张氏将包好的银子取给他,他谢了又谢。

林念宗上前拍拍他的肩道:“念堂,难为你了,有什么难处你就开口,如今我们能帮你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林念堂点点头,红着眼睛走了。他在东郊南巷租了个二进的院子,正好够住,府里的下人除了柳絮和一个照顾吴氏的小丫头,一个打杂做饭的粗使婆子,其他的全没留下,都发卖了。

林崇严自己没脸上门,但是让念堂给张氏带了话,想要夫妻和好,念堂观察了张氏一家人的态度,终是没敢说出来。回来后林崇严问起,他闷声道:“爹若有这个想头,为何不自己去问?”

林崇严愣了半晌,叹道:“你没问吗?是了,你也不好问出口…”

林念堂犹豫半晌,还是说了:“我听说母亲有再嫁的意思,人选都有了。”

“什么人?”林崇严语音颤抖。

“听说都是行商的。”

“商人有甚好,操持贱业,自甘下贱!”林崇严闻言哼道。

林念堂没有言语,他想起姐姐说的话,人都说商人重利,其实哪一行的人都有好有坏,读书人也有那整天之乎者也,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之辈。

他看着父亲发怒离去,盯着他的背景发了半天呆。像父亲这样的读书人,又算得什么呢?床上的吴氏如今已成废人,她发病没两天,林崇严就纳了新姨娘进门。如今想想,吴氏的发病未必与那赵纤儿无关,但若认真追究起来,父亲又有没有牵扯呢?他不敢想!

他给林晓妍去了一封信,告诉了她家里的难处,说明不能接她回来了,银钱也没有能贴补她的。林晓妍收到信,看到吴氏病噗在床,躲起来哭了一场,心中对林晓霜更恨,扎了小人用针扎,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不曾想被徐泯新纳了个小妾进门,发现后一口咬定林晓妍是针对她,哭闹一通,林晓妍被徐泯抓住,打了个半死,躺在床上养了半月才好。而这段时期正逢徐泯的上司升迁,她的嫁妆被徐泯拿了去尽数走了关系。

不久徐泯升了官,心情一好,对林晓妍又有了几分温柔。林晓妍被打怕了,不敢再惹他,从此后对他言听计从,每每看到他从小妾屋里出来,心中恨得冒火,却也不敢造次。过不多久,她也怀了身孕,遂只得安份做她的徐家大奶奶。

当京城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林晓霜迎来了她的十五岁生日。张氏给她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及笄礼,她谁也没请,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那日没分什么主仆,秋姨娘和夏昭等人都一并上了桌子。

吃着饭时外面有人扣门,她在门环上套了根铜线,铜线上拴了一串串铃儿,有人拍门,引得线动,就会牵动另一头的铃儿响个不停,所以就算人不在门边守着也没问题。

听到响动,张氏说道:“怕是有客,霜儿你请了谁吗?”

“没有,不过欣儿知道,莫不是她又来混饭吃了?”说着话她就止住别人,自个儿去到门口。

打开门,外面扑进一阵寒风,几颗雪粒儿钻进了脖子,她缩着手哈了口气,探头向门外看去。风雪中,一个身着黑裘的男子立在外面,眉眼结霜,满身风尘,样子约莫三四十的样子,白面有须,身板结实。

“请问…您找谁?”眼见来客不识,晓霜奇怪地问道。

“这里是林晓霜,林小姐府上吗?”来人问道。

“是!”林晓霜诧异道,“我就是林晓霜,敢问这位军爷如何称呼,所谓何来?”

再一细看,林晓霜看出了男子黑裘下的军服,心中微漾,难道是大虎派来送信的?特意给她送来笄礼?

男人不及细答,闪身挤进了院子。林晓霜以为自己猜对了,也没拒绝,请来客进了屋内,拴上了门。

“林姑娘,卑职乃元拓大将军麾下参将元浩,有紧要口信带予姑娘。”

大虎与秦容宣本就在一处,林晓霜镇静了一下,说道:“将军请先进屋用饭,过后再说。”

“来不及了,在下还有要事,而且来时元拓将军交待,不得让人发现,姑娘且听我长话短说,这里有封信,请姑娘亲手交到延平郡王手中,切记不可让第三人发现,事情紧急,还请姑娘立刻前去。”

林晓霜奇怪:“为何你不自己去找延平郡王?”

“有人认得我,而且延平郡王也不是我这等身份的人可见,就算见了,也不一定能取信于郡王爷,姑娘却不同,你有燕王的信物。”

“信物?”林晓霜纳闷道。

“王爷说,他的私章在你手中。”

“啊!”林晓霜惊叹一声,原来是说她手中那枚印章,替秦容宣查店铺帐目时用所的,没想到延平郡王竟然也识得?此时她对来人再无半点怀疑,除了燕王自己,又有谁知道那枚章在她手中呢?

她点头,元浩从怀中取出信来交给她,嘱咐道:“一切拜托姑娘了。”说罢转身要走。

“将军且留步,可否告知小女子,殿下是否出了什么事?”这样的情形,由不得她不怀疑,而大虎的安危与秦容宣现在是挂勾的。

元浩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直瞪着她,眉心皱着:“姑娘还是莫打听的好。”

“你既然知道燕王的私章在我处,又何必瞒我!”林晓霜急道。

元浩愣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是了,王爷既然如此信姑娘,想必姑娘必有过人之处,这件事说予姑娘知道,还望姑娘帮忙想想法子。”

“你说!”林晓霜道。

元浩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成王与突列勾结,陷我大军于险境,我军败退途中遇暴风雪,燕王失踪,现成王封锁消息,元拓大将军派我送信回来,寻延平郡王救助。”

“为何不将消息告之皇上?”林晓霜心中一颤,面色瞬间没了血色。

元浩苦笑:“姑娘在京中,竟不知皇上已有半月未理朝政了吗?此事若是传了开去,只怕王爷更是凶多吉少,如今大将军兵分两路,派我至京寻姑娘联络延平郡王,另一人往东,寻潞王爷去了。”

“将军可知,都尉蔡大虎现在何处?”林晓霜一字一顿地问道。

“蔡都尉与王爷交好,两人形影不离!此次一同失踪。”元浩道。

林晓霜此刻得到了最坏的消息,反倒冷静下来,她说道:“将军此信,必是与延平郡王约定见面吧,这种事光用信是说不清楚的,元拓大将军派你来,必是要你亲见延平郡王一面。”

元浩惊讶地抬头:“姑娘猜的没错!”

“将军路途辛苦,还是进来吃点东西歇一下,待我换了衣裳与你前去,你与我家车夫身材相仿,就委屈你穿他一身衣裳,我将你扮作他,随我前去。”

元浩闻言大喜:“姑娘有些手艺?如此甚好!”

他裹紧身上大裘,在林晓霜的带领下转向西院,经过正厅时,林晓霜上去和母亲说了几句,张氏诧异地看了全身蒙得看不见面目的元浩一眼,点了点头。林晓霜叫夏昭收拾着端些热菜过去,自己领着元浩进了屋子。

“那是个男人,妹妹这是…”林念宗皱眉道。

张氏戳了他一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与宫里来往密切,别多问!”

林念宗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她么,既然娘都不怕,我也不用瞎担心了。”

张氏点了点头:“你妹妹行事向来自有分寸,不用你替她操心。”虽然这么说,还是不大放心,虽然看不见什么,眼睛却老往西边张望。

秋姨娘见状,起身道:“姐姐,我去看看吧。”从搬出来后,她便称呼张氏姐姐了。

“也好,你与夏昭同去,看看她还有什么需要。”张氏吩咐道。

边关来客

元浩显是饿极,扒饭扒得呼呼作响,夏昭在一旁看着,替他噎得慌,赶紧递上水去。

他在外间厅里,林晓霜进到里屋,很快换了一身出来,湖蓝的披风,帽子与领子上混了一圈雪白的动物毛,衬得她甚是可爱。

元浩站起来,晓霜赶紧抬手:“将军慢慢吃,也不急在这一刻!”

元浩笑了一下,点头坐下,抬了汤喝起来。

门“吱呀”一声响,秋姨娘拿了个暖炉进来:“小姐是要出门吗?姐姐吩咐让你带上这个,免得冻着。”

“谢谢秋姨!”林晓霜接过,秋姨娘与林崇严并无夫妻之实,她觉得叫姨娘颇有不妥,遂改了称呼。

“小姐何必跟我客气,”秋姨娘笑着说道,目光瞟向桌子,“这位先生,可还要添点什么?”

元浩抬头道:“不用了,这些已经足够!”

秋姨娘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秋姨娘惊呼一声,脸上血色尽失,她上前两步,颤声问道:“敢问先生贵姓大名?”

元浩失色立起,扶住桌子,眼睛死死地瞪着秋姨娘,“你…你是婉娘?”

秋姨娘用帕子捂住了嘴,泪如雨下,哽咽着跪倒在地:“老天爷!你没有死!”元浩急步上前,同样跪倒在地,扶住她的双手道:“婉娘,原来你还活着!我也以为…”说话间,喉咙也有了异声,他看着秋姨娘,神情激动,目中泪花闪动。

“看样子秋姨与元将军认识,”林晓霜拉着夏昭,“元将军,我先去前院与母亲说一声,一会儿秋姨自会领你过来,我们再出门。”

元浩感激地朝林晓霜点了点头,他知道林晓霜此举,不过是为了避开,让二人好好叙旧。

林晓霜出了院子,轻轻叹了口气。夏昭问道:“小姐,你说这位元将军会是秋姨娘的什么人?”

“何必猜,到时候秋姨一定会说的,我们走吧!”

去了前厅,众人差不多都吃好了,林念祖跑过来靠着她:“姐姐,你是要出去么?我也想去。”

“别闹你姐姐,她出门是有正事。”张氏看了看林晓霜身后,“人呢?”

林晓霜知道她问的是元浩,让林念宗带了念祖回屋,过去挽了母亲的肩膀,凑到她面前将方才所见说与张氏听。张氏大为诧异,说道:“怪不得秋姨娘当初嫁给你爹,苦求我不要让她…原来,是她心中有人了!”

“娘不是说秋姨娘是二伯父买回来的孤女么?看样子她与那位非只认识,而是关系不浅啊!”林晓霜说道,“想必是当年两家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了有情人离散两处,还以为对方都死了。娘,一会儿秋姨可能会和你说,我看她很是伤心难过,你且安慰安慰她。”

张氏答应了。不一会儿秋姨娘领着元浩过来,此刻也没有外人在场,已没了隐瞒的必要,元浩露面,与张氏见了礼,便和林晓霜去了马厩,换了一身车夫的衣裳,两人上了马车,往延平郡王府驶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马车缓慢前行,林晓霜坐到前边帘子前,隔着帘子与元浩交谈起来,从元浩口中知道了他与秋姨娘的过去。

原来他二人本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两家家长也乐见其成,早早为二人定下亲事,谁料想一场祸事,让两个家庭一朝毁灭,一对有情人生生被拆散,男的充军,女的官卖…婉娘被晓霜的二伯救下,却没有放弃对未婚夫的找寻,后来从旧日一起被卖的姐妹处得知,未婚夫婿在充军路上死于疫病,从此后婉娘立志为其守节,遂在嫁予林崇严为妾后,寻了张氏表明心迹。秋姨娘本名秋婉茹,并未改名,元浩却是改了名字的,本名王彦,因是罪犯之身,当年被元拓大将军所救后,便随了将军姓。他遇到过同乡,从他们口中得知婉娘不甘被卖青楼,已触石而亡,却不知死的另有其人,婉娘为晓霜的二伯救下。

林晓霜听得出神,一时为二人感到遗憾,一时又为其欢喜,她问元浩:“如今将军既寻到了婉娘,准备如何?”

元浩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过来,沉稳而浑厚,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然是执子之手,再不分离!”

林晓霜轻道:“就算她已非清白之身?”

帘外沉默了一瞬,响起元浩的回答:“在得知她不在人世的消息时,我曾经想过,只要她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不管经历多少事,我都不在乎,只要她能活着…”

林晓霜笑了:“将军多虑了,婉娘嫁予我父亲为妾,多年来却只挂着个名份,我父母去往南临十余年,她就守在京中老宅。其实想想,当初若是带了她一道去往南临,将军既在元拓大将军帐下,说不定与早就遇上…唉!世事无常!”

帘外一声叹息,元浩不再说话。林晓霜想,秋婉茹也算是守来了她的春天,回去后要问问她的意思,让她跟着元浩走吧。

马车缓缓行到延平郡王府,元浩扶林晓霜下了车,王府门外站着两个手持长枪的士兵,见有人来,将长枪一架,出声道:“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林晓霜道:“我是小郡主在国子监的同窗。”

士兵闻言,神色稍微放缓,说道:“姑娘可曾与郡主约定?”

林晓霜微笑道:“不曾,我不是来找郡主的,而是要寻王妃,我听小郡主说,近日王妃腿疾又犯了,以前王妃吃的药是我配制的,效果还好,于是又制了一些,给王妃送来,还请两位通禀王妃知道,在下姓林。”

听说与王妃相熟,士兵让她站在门外稍等,进内通禀去了,不多会儿,王妃身边的丫环便亲到门口迎接,将林晓霜迎了进去。

“我家王妃正要寻姑娘呢,没想到姑娘想得周到,亲自送了药过来,姑娘的药效果比宫里御医制的还要好,真没想到您如此年轻,就有这般手艺。”来接林晓霜的丫环,名叫长乐,一路呵呵笑着,喋喋不休。

林晓霜回道:“姐姐夸奖了,其实不过是家母也有此疾,多方服药不见效,胡乱看了些书,便尝试着自己配制了,也是误打误撞能治这个病,也要看吃的人服不服这个药,想来我与王妃有几分缘份,倒也能起效。”

她把药给元浩提着,跟在身后,长乐只是打量了元浩一眼,心里对林晓霜没带丫环虽感到一丝诧异,却也没表现在脸上。

很不巧路上碰到了延平郡主,她见到林晓霜,脸色很不好看,出声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林晓霜给她见过礼,轻言道:“我给王妃送些药来。”

阿岫轻哼一声:“你讨好我母妃,有什么目的?”

林晓霜笑了笑:“我没讨好王妃,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阿岫闻言,瞪了她一眼,嘴唇一咬,一阵风地去了。

林晓霜看着阿岫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有心说她吃醋吃错了,可是又不能否认秦容宣确实说过喜欢自己,想到如今大虎与秦容宣生死未卜,更是烦躁。

长乐见她面有不快,说道:“姑娘切莫在意,小郡主这些时日被王爷和王妃骂了,难免心情不好。”

“不会!”林晓霜淡然一笑,没有去问原因,那些不是她该管的事,“我们快些去见王妃吧。”

延平王妃半卧榻上,腿上搭了虎皮,前面火盆里精炭烧得旺旺的。她看着林晓霜温柔笑道:“你来了,难为你想得周到,还记着我,坐吧。”

元浩没有进来,这是内宅,男子不得入内,林晓霜让他在外面等着。她向王妃施了个礼,先将药奉上,这才说道:“小女子有件事,想要请教王妃,不知…”脸上含着娇羞,她往四周看了看。

王妃笑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的人都很守规矩的,不用怕她们乱嚼舌根。”

事关重大,林晓霜却不敢大意,她掏出印章,递向王妃:“小女子手中有一物,听说是好东西,但不懂玉质,还请王妃帮忙看看,此物可真?”

延平王妃接过手绢包着的印章,打开端详,待看到落款处的字迹,眼神轻微一顿,立时微笑道:“确实是好东西!”她挥了挥手,周围的侍女纷纷退去,只留下一个美貌丫头,想必是她的心腹。

“姑娘来王府,不是为了送药?”延平王妃抓紧了印章,眼神凛冽,“可是阿宣出了什么事?”秦容宣曾说过,若是自己有事,会让人带他私章前来,求助延平郡王,王妃当时在场,见过这枚私章。

林晓霜点头,跪倒在地:“门外之人刚从边关来,要求见王爷,事情紧急,请王妃定夺。”

“你先起来!”延平王妃半躺的身子直起,嘱咐身边之人:“你将那人带去书房见王爷。”

林晓霜闻言起身道:“王妃,我也去吧。”

“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些事也帮不上忙,”王妃道,“还是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林晓霜摇头:“既然燕王爷能将印章交予我,就证明他信我,事情经过我已大概知晓,我虽是女流,但所知事亦不少,兴许能帮着出点主意。”

王妃闻言,略加思索,让丫环扶她起身:“如此我们一起过去,阿宣要是出了事,王爷一定着急,怕他一时上火,我去也好提醒他冷静行事。”

出得门来,冲外面守着的元浩微点下颏,他便跟在林晓霜身后,几人一起来到王府书房。延平郡王房中有客,王妃让他们稍等,先行进去,延平郡王知道王妃并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观她神色便知有事,遂与来人约了明日再谈,送客出门。

来客知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也并没作他想,元浩隐藏了身形,林晓霜则低着头混在丫环里头,未让人看出端倪。等那人走远,便听到王妃的声音:“你们两个进来,其他人在外侯着。”

林晓霜与元浩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屋。延平郡王看林晓霜一眼,已然认出她是谁,神色间带了一丝焦虑:“林姑娘,出了何事?”

林晓霜向元浩示意,元浩单膝跪地,向延平郡王行了个军礼,低声道:“元拓大将军帐下参将元浩,拜见王爷!”

“将军快快请起!”延平郡王亲自扶起元浩,请他就坐,王妃与林晓霜也各自落座,元浩将此行的目的重复一遍,奉上了元拓大将军的亲笔书信。

延平郡王听罢,久久不言,手指轻扣着桌面,只闻轻微的扣击之声。过了很久,方才抬头说道:“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圣上已不理事,本应由太子监国,可太子忙于编撰《千秋史》,朝政如今由左相把持,若要动兵,只怕不便,而且成王与外敌勾结之事,尚无证据,只是你们猜测,可是越拖下去,阿宣那里就越危险,他艺高胆大,为个机智,不该有事…此事容我再想想。”

“王爷也说了,事不宜迟!如今边关极寒,暴风雪随时将至,若是再找不到燕王,只怕…”元浩欲言又止。

“别急,别急,我想想,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延平郡王摆了摆手。

林晓霜突然插言道:“王爷,请恕小女子直言,元浩将军说得对,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既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人,可否先行派几个人,暗地里搜寻?”

延平郡王点了点头:“此法亦可行,只是边疆将士不得离职,这里的人又不熟悉边陲地形气候。”

“小女子愿意前往!”林晓霜道,“元浩将军可加紧寻回潞王,等他去了,便一切都好了,在这之前,还请王爷答应,由小女子跟随,带人找寻。”

“你?”延平郡王大惊。

林晓霜抬头,直视着他,神色坚定:“正是!王爷,我虽未亲至边关,但师从田司业夫人,夫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技艺,想必王爷最清楚不过,在没有寻得向导的前提下,由我跟随前往,最好不过。”

“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掺和进这些事去,再说了,阿宣说过,要我们好好保护你。”王妃突然说道。

元浩也没想到林晓霜会提出一道前往,微带讶异地直瞪着她,神色间显出几分敬佩。

延平郡王与林晓霜对视,缓缓说道:“司业夫人博览群书,学贯古今,她最为精通的技艺有两项,一是世人皆知的各国语言,第二项却少为人知,我因当年曾见夫人施展过技艺,所以知晓…难道说她将这门技艺也传予了姑娘?”

林晓霜点头,走到书案前,提起笔筒中墨迹未干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便在一张空纸上勾勒起来。王妃欲待说话,被延平郡王抬手止住,他负手走到林晓霜身前,看她行云流水的布局,在纸上勾下一片山河。

“王爷若是不信,请看,这便是鹰山与北岭关交界处的详细图解,此段共有山峦一百二一一座,大小湖泊三十三个,道路六十分岔六十四条…”

延平郡王激动地抓起地图:“你从未去过北境,又如何得知?”他之所以激动,是因为这图与他所见过的北境军事地图极为相像,但是军中的数据,并没有林晓霜所列的这么详细。

林晓霜笑了:“是,我未去过北境,但我有个朋友是穿过鹰山,从北岭关而来,这份地图是他给我提供的,因我曾说想要亲眼看看雪山,他便告知了我,并给了我一副粗略的图,是他自己一咱所标,我结合书中所列,加上问过曾守边关的老兵,做了加细与更改,就算有出入,也**不离十。最关键的一点,我认方位的本领,放眼世间,无人能及,若是带上我,不会多走弯路,定可事半功倍。”

延平郡王定定地看了林晓霜半响,忽然哈哈大笑,冲着王妃道:“王妃,现在你还质疑阿宣的眼光么?”

延平王妃含泪微笑道:“臣妾从来都相信阿宣的眼光,王爷,让她去吧,我想若是留她在此,她亦不会心安的。”

林晓霜听着王妃的话,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想了想,觉得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容不得她解释,她要想跟去,也许该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她总不能说,自己不是为了秦容宣,而是为了蔡大虎!

临行告别

事不宜迟,延平郡王这边还未选定人手,林晓霜那里就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因怕母亲担心,她自然没告诉张氏实情,只说是宫里那位的旨意,边关有将士得了疫病,而恰恰这疫病林晓霜会治。

张氏如今识字越来越多,也知道女儿时常捧着本古旧的医书在看,加上女儿加诸其身的保养方法可是卓有成效的,对这话倒也没有怀疑,心地善良的她还催着林晓霜快些上路,免得病人苦等。她将缝给林晓霜的棉袄翻了出来,让她穿在身上,叮嘱了许多。

林晓霜笑道:“娘,您别担心,小时候在山里跑,我都习惯了,此去有宫中侍卫一路护送,落脚都在官驿,冻不了也饿不了。只是此事需得保密,您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是哥哥和弟弟也不能说。”

张氏点头:“放心,娘省得!只是…你为宫里哪位贵人办事?娘只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林晓霜摇了摇头:“以后娘就会知道的,不是我要瞒着你,有些事…不能说!”

张氏叹了口气,心道若不是前夫不争气,亦不会让女儿挑起一家重担。在她看来,林晓霜之所以如此做,都是为了两个兄弟的前程,否则她一个女孩儿家,卷进这些是非里做什么。又庆幸晓霜许了蔡大虎,蔡家一家子都是明理之人,不管是婆婆还是未婚夫、小叔子,对林晓霜都是好的。

这一年半以来,国子监的学生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与林晓霜一同进来的,有的学成回家了,有的嫁了人,剩下没几个,就连让孟言欣讨厌万分的曾芙也定已定亲,忙着备嫁妆,没再来学里。孟夫人原也叫孟言欣回去了,但因为林晓霜还在,她也赖着不走,反正她与柳家的婚事还有半年,孟夫人也就只得随了她。

虽说现在是假期,但是《千秋史》的编撰还在继续,太子那里自然是要去请假的,田司业和夫人那边也需交待一声,至于好朋友孟言欣,更不用说了,若是莫名其妙失踪,只怕她不吵得满京城都是动静才怪。最后还有蔡家,林晓霜并不想隐瞒实情,她相信蔡大婶是个经得起打击的人,何况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

林晓霜自然是找好了借口,这个借口倒也半真半假,说是自己的秋姨打听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消息,正好亲人定居甘州,要过年了,林晓霜陪同她去送节礼。更让人信服的是,林念宗、林念祖两兄弟知道她要出门,去那么远的地方,都不放心,争着要陪同过去,末了居然蔡二虎也来凑热闹,说是他娘叫他跟着晓霜,最后还是张氏拍了板,让念祖和二虎跟去,这两个练武是把好手,跟在晓霜身边,也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