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那青年将袖子忿然一甩,转头就走,根本不跟他们说话。若不是听到大人二字,怕给家里惹祸,他几乎当场就要翻脸了。

“怎地如此没有礼貌?”欧阳锦脸一沉,一个眼色过去,两旁下人顿时上去,围住了那青年。

其中有个下人瞧清了那青年的长相,略有些疑惑,却又不敢出声,埋下了头。

青年怒了,终于开口了,“你们这是何意?”

欧阳锦冷冷上前,“何意?既然敬酒不吃,就只好喂你吃罚酒了!快,去向吕大人赔罪。”

青年甚是气愤,忍不住开口了,“看二位也象个做官模样,怎么如此不讲道理?我这走在大街上,既没招惹二位,又没得罪二位,怎么就谈到赔罪二字?”

欧阳锦轻蔑一笑,玩味的打量了他一眼,“你走在大街上,可不就是为了招惹人的?既然招惹了,又没礼貌,可不就是得罪人了?”

“你强词夺理!”青年气得额角青筋都爆出来了,“这大街又不是你开的,如何我就走不得?照这样说法,那天下还有王法吗?”

“王法?他居然跟我们讲王法!”欧阳锦失笑,转头望吕大人道,“大人,要不要您来教教他,什么是王法。”

吕大人觍着肚子上前,色迷迷的打圆场,“好啦好啦,年轻人有些傲气是应该的,不过惹恼了欧阳大人却是不对的哦。老爷我们既然是官,自然就代表了王法。要说今天这大街你走得很好,好极了!恰好走到老爷我的面前,可不正是缘份么?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的喝几杯,你也跟欧阳大人好好赔个罪,可不许使小性子,知道么?”

在他开口说到欧阳二字时,那青年就僵住了,象是中了魔咒一般,连被抓着手吃了豆腐都没查觉。

直到一个女孩冲过来,才算是叫醒了他,“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快把人放开!”

女孩才开口,青年就意识到不妥了,跟摸到毛毛虫一般,恶心的把那只咸猪手甩开,往后猛地退了一大步。

“休得无理!”欧阳锦皱眉上前,眼前的女孩长相不错,可身上却有一股子浓重的油烟味,一闻就知道是从厨房里出来的。不过,怎么隐隐有点眼熟?

可他来不及多想,就对那青年道,“别忸忸怩怩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了,开个价吧,老爷不差你这点子钱!”

“你有钱…”那女孩还想说什么,却被那青年拦下了。

惨白着脸上前,低头施了一礼,艰涩的道,“对不起,我想二位是误会了。我本良家子,并非风尘中人。”

“少来这一套!”欧阳锦半点不信,决心一定要拿钱把人砸下,反正这个衣着寒酸,看起来也不贵,“说吧,要多少?二十两够不够?”

怎么又是二十两?那女孩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忽地倒吸一口凉气,“你是…”

“对不起!”青年提高了声音,再次打断了她,“我说过了,我是良家子!”

他的声音里,已经隐隐含着几分屈辱和泣求了。

可欧阳锦越发不肯相让,“二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就算是去买一个你这样的贱人也尽够了。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拿矫作势,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识相点,老实跟我们离开,再这样耍花样,可就别怪我让人动粗了!”

那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又转头看着那青年,目光里除了怜悯,还有几分心疼。

欧阳锦不知何故,给这女孩的目光牵引着再去看那青年一眼,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心跳也莫名的紊乱起来,好象自己无形之中做错什么事似的。

“这是怎么了?”两个猎户赶着马车过来接人,一看这情形,一个年长些的很快大步赶了过来,“可是他们欺负你们?”

欧阳锦给这粗汉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太舒服,才要压下心中那些怪异的思绪,谁知吕大人忽地怪异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马车上会挂着欧阳大人家的铭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辆马车上的陈旧铭牌,欧阳锦茫然不知所谓的情绪忽地象是给人撕开一道裂缝,透进一丝光亮来。

可这光亮太过刺眼,刺得他突然就不想去看那光亮下的真相了。他突然很想让眼前之人赶紧滚蛋,可是那个憨憨的猎户却硬是不识相的把那层遮羞布当着他的面就彻底撕开了。

“这本来就是欧阳大人家的车啊?大少爷,您说是吧?”

吕正铭倒吸了一口凉气,“欧阳家?哪个欧阳大人?”

“归仁坊的欧阳大人啊。”郑三哥不知道欧阳锦的官职,只能报出地址。

可这一句话落地,却是让欧阳锦的脸色瞬间铁青!

半晌,才听吕正铭疑惑着问,“欧阳大人,归仁坊又新搬来了个你的同宗?可这朝堂上,也没听说过还有姓欧阳的啊?”

欧阳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忍着难堪道,“不好意思,大人,这件事我可能要回去弄个清楚,今日招呼不周之处,请多海涵,改日我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吕正铭哦地应了一声,也觉气氛有些微妙,不过再看那青年一眼,他仍有些舍不得,努力端出最慈祥和善的笑意,掏出一大锭雪白银子上前就想往他手里塞,“好孩子,你别怕,留个姓名住址,回头我再来找你,咱们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慢慢来。”

那青年这回没有避让,却是抬头看了一眼欧阳锦,眼见欧阳锦没有半分回护之意,反而急着匆匆离开,青年的眸光里隐隐掠过一丝什么,然后象是掉进冰窟窿般,发着抖,从牙缝中一字一句挤出话来,“回大人,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康字。家住归仁坊,祖籍怀安!”

啊啊——吕正铭有点傻眼了,叫住了急欲离开的欧阳锦,“欧阳大人,这是你的同乡?我记得你也是怀安人吧。”

欧阳锦尴尬得无以复加,才要上马车的脚又收了回来,“大人好记性,所以此事还得等下官回去弄个清楚。告辞,告辞!”

“嗳,你别走啊!”吕正铭有点不高兴,一把将他抓住,“合着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耍着我玩啊?他也姓欧阳,他也是怀安人,他还住归仁坊,那不就是你家吗?可你怎么还装着不认识他?让他到我跟前来招眼?欧阳锦,我可告诉你,你这话今天要不说清楚,你明儿也不用来衙门了!”

欧阳锦现在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他他怎会知道这个“贱人”居然是他儿子?他不怪自己行事无状,却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孽子!干嘛没事要出来招人现眼?

可是现在,吕正铭的话却不能不答,于是,他只能含羞忍辱的解释,“实在对不起,这个,这个可能是我…儿子。”

第86章 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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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正铭微怔,再看一眼欧阳康,“你家长子不是欧阳庄吗?他这年岁看起来比你长子还大,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欧阳锦越发无地自容了,遮遮掩掩道,“这是从前在乡下所生,多少年不通音信,我也不甚清楚,还得回去请教家母才行。”

吕正铭思忖一阵,忽地哈哈大笑,“我说欧阳大人啊,可真有你的。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都不知道,还得请教令堂,说出去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他使劲拍了欧阳锦两下,然后一松手,走到欧阳康跟前,和气亲切的又象个淳厚长辈了,“不好意思啊,我跟你爹多喝了两杯,误会,纯属误会。”

他把那锭银子塞回袖里,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大侄子,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给你拿着,算是压惊,回头我就让人补份见面礼给你。吓着了吧?没事啊,拿着。”

眼看欧阳康不肯伸手来接,他也不生气,只是回头道,“嗳,欧阳大人,瞧把孩子吓的,快让他接着呀!”

欧阳锦巴不得赶紧完事走人,恨恨的磨牙跺脚,“让你拿,你就拿着。”

欧阳康倔强的紧攥双拳,到底没接,是念福替他接下了,也不说谢,就这么睨着他们,目露鄙视。

吕正铭倒是不恼,回头拍拍欧阳锦的肩头,别有所指的道,“欧阳大人,你可养了个好儿子啊!”

他心情愉快的走了。

欧阳锦心情一松,转头却又喝骂道,“孽子,还不快走!”

骂完他就自顾自的上车走了。

剩下念福望着欧阳康,只觉那满街红光落在他单薄的肩头上,分外刺目而凄凉。

“老爷回来就进书房了?”

听到下人回禀,谭氏颇觉几分古怪,夫妻十几年,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欧阳锦是那种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一定要搂着女人才睡得着的那种人,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弄得老虎居然改吃萝卜了?

下人不知,只道,“不过跟老爷出去的人说,大少爷就在后头,叫留着门。”

这就更蹊跷了,“他们路上碰到了?”

“这个却是不知,无论怎么问,他们都不敢说路上发生了何事。”

谭氏想想,还以为是欧阳锦说了让欧阳康回去的话,可能又说得不大好听,所以下人们不敢乱传。于是也不多话,只吩咐人去库房里准备些早过时的布匹花瓶等等霉烂没用的东西,到时给欧阳康带回乡下去,也算是个节礼。

一夜过后。

念福早早起来,便去厨房忙活了。等到欧阳康一打开房门,就见她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笑容阳光明媚,“吃饭了!”

看着这样充满元气的笑容,似乎一股清泉注入房间,连带着阿绮脸上也精神了三分,偷瞧着自昨晚回来就低落之极的大少爷眼中也有了三分光彩,不由得心情一松,上前接过食盒,笑着打趣,“沐姐儿,你可不能再这么抢奴婢的活干了,再这么下去,等奴婢养出一身的肉来,定要给罚去做粗活了。”

念福笑出八颗小白牙,“胖怕什么?女孩子胖一点,才有前有后的好生养呢!”

这个姐儿,倒是什么话都敢说。阿绮红了脸,却听大少爷已经放下脸来,“姑娘家说话也没个遮拦!这一大早的,你又去捣鼓什么了?”

看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阿绮心中暗笑,别看大少爷面上对沐姐儿凶得很,其实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她发过脾气。

从食盒里拿出黑绿黄红四色点心来,阿绮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好精致啊!”

欧阳康看着碟子里的点心,目光柔和下来,“这是四色酥,又叫满堂彩,是我们老家做得极好的一道家传点心,你也尝尝。”

“我等少爷和姐儿用了再吃。”阿绮虽知这位大少爷好脾气,却还是非常守礼的摆出点心,又取出粥来给二人添上。

只念福格外交待,“给你们二少爷一样送一份过去。”

阿绮瞧了欧阳康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分不悦,反而跟念福道,“那就借你的光了。去跟二少爷说,昨儿兰姑回来时,我也不在,多谢他照拂了。”

阿绮柔顺的拿着东西走了。

念福低声打趣,“你来了没几日,这丫头倒是听你话得很呢。喏,拿着,这个送你。”

先白她一眼,再看她把那个小熊砚滴取出,欧阳康有些诧异了,“你不是很喜欢这东西么?怎么给我?”

念福一笑,“我昨日收了你一块玉佩,自然要还你一样东西啊。这砚滴那日被你推得我那样摔都没摔坏,就不定跟你还挺有缘的。虽然你的玉佩比砚滴值钱多了,但你就勉为其难跟我换了吧。一会儿让我拿玉佩出去换成银子,好给我娘和姥姥一人打副新手镯,行不?”

一提起吕正铭给的那块玉佩,欧阳康的目光顿时沉了下去,可再听念福后面这些话,他的目光又晴朗起来。板着脸接过那只砚滴,口不对心的道,“算了,那我就吃个亏吧。反正你不识字,留着这些文房之物也是糟蹋。”

放下砚滴,嘴角微翘的捧起粥碗换了话题,“嗳,你这是煮的什么?八宝粥?可怎么放了绿豆?”

念福挑了挑眉,“做人别那么古板好不好?眼下是夏天,当然煮的八宝粥也要和冬天不一样啊。这是我一早去厨房,拿绿豆糯米莲子百合许多东西一起熬的,清热解暑的。早上吃点甜食,一天都有好心情!”

“不过是煮个甜粥,偏你有这许多怪道理。”

“哼,好心没好报,早知道这个砚滴我就不送你了。”

“送了人的还想收回去?你也太没皮没脸了。”欧阳康骂她一句,忽地话锋一转,“等吃完了我们上街去,把该买的买了,等老爷回来,跟他告个辞,挑个日子就回家吧。”

念福筷子一顿,多往欧阳康看了两眼,见他云淡风清,神色不变,便也扬起大大笑脸,“嗯!回家!”

“谁要回家?”忽地,兰姑听了半截话,从门口进来了。见念福又忘了规矩,公然跟欧阳康坐一起吃饭,她又觉得别扭起来。

可欧阳康随即说的话,让她没工夫去理这些小小别扭了,“兰姑,你快想想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咱们一会儿上街去置办,过几天就走。”

什么?兰姑呆了一呆,“咱们这才来,就要回去?”

“是啊。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沐姐儿被水冲走那日就病了,要不是沐姐儿,恐怕小命都没了,只可惜赶到京城也没能赶上考试,咱们再留下来也没用,倒是祖母年纪大了,我实在不放心,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么千辛万苦的赶到京城,居然还是误了考试?兰姑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大少爷的前途毁了,前途毁了!

可是,忽地,她似是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想起来,“那大少爷也不用回去啊,有老爷在这儿,咱们为什么要回去?”

未料欧阳康少见的对她放下脸来,“兰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是贪慕京城荣华不愿回去?那好,你留下,总之我是一定要走的。”

兰姑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心下又慌又急。大少爷这次若是回去,恐怕就再难上京城来了。到时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想想三老爷和三太太的嘴脸,他还能有什么日子好过?

虽然来到这里只有短短一日,可兰姑已经明显感觉到,同在一个院子里的二少爷,就明显比大少爷强多了。这不是说他长得好或者学问好,而是眼界和气度。在京城长大的人,能跟在乡下长大的人一样么?可这些,原本也是她的大少爷应该拥有的啊!

可欧阳康没给她机会说话,吃完早饭,他就跟念福一起出门了。因还要去见阮大虎和郑三哥,兰姑一听就不去了,独坐在家,迎风落泪,故意在人前伤心。

阿绮觉得奇怪,上前打听,兰姑便红着眼圈问,“是不是老爷不喜欢大少爷,所以大少爷才要走?”

阿绮心下一酸,老爷这些天根本就见过大少爷,喜不喜欢还用问吗?不过大少爷这样的人,回乡下也好,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见得是件好事。

很快消息也传到欧阳庄耳中,他独自默坐良久,命人去把自己的私房尽数取了出来,又去见了母亲一面,“不管如何,他总是欧阳家的长子,虽是回了乡下,但若是半点也不照拂,于母亲面上又有何光?等到咱们百年之后,总是要回去的,只当是为了将来相见留一条退路,母亲,您也给兄长留一点颜面吧。”

知道欧阳康要走,谭氏心中一喜,既然那乡下野种如此识趣,那她也不妨做一回慈母,让儿子心安。便命人去取了二千两的银票,给儿子看过,“咱们在京城花销大,给他带回去乡下,好好成个亲,做个富家翁,也不算是亏待他了。”

欧阳庄这才点头不语。

打发走了儿子,可没曾想,不一时竟有人送了礼来。

谭氏瞧着那一桌子琳琅满目的东西吓了一跳,“真是吕大人送来的?”那个铁公鸡从来都是捧高踩低,怎么会突然给他家送礼?

“吕家送礼的人来说了,这是给大少爷的见面礼,还叫别嫌简慢。等年下得了好东西,再给大少爷送来。”

谭氏这回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乡下野种有什么好,居然值得吕正铭这么巴结?

第87章 青青子衿

去客栈接了阮大虎和郑三哥,欧阳康叫了辆车,带着念福等人一起上街血拼。

四大市的东西太贵,他们买不起,四小市倒是可以逛一逛的,半日工夫已经堆了大半车,全是各人置办回家的东西。

念福欧阳康想着来京城一趟不容易,阮大虎要给兄弟几个说亲,要置办的东西都不少。当然,念福也没忘了答应小胖子的弓箭,可阮大虎却说城里卖的全是哄人的。若要好的,就贵得离谱。如果真想要那种能打猎的弓箭,他家倒有几副,回去翻新一下送来,比外头买的要强。念福忙忙谢过,也发挥所长,帮他看衣料,砍价钱。

只有郑三哥,买了几身成衣鞋袜就不知道该买什么了,看他们在那里商量着这个东西好那个东西划算,不觉有些眼热,忽地也动起心思,是不是要寻寻他那个多年未见的女儿。

让念福也帮他选了几件银首饰,把身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才心满意足的寻个酒楼歇脚。

阮大虎早说好了他要请客,还要请大家大大的吃上一顿好的。知他昨天赚了钱,也没人跟他争。

有了昨日念福帮他赚的那些银子,阮大虎已经不用再去买奴婢来做妻了,决心托郑三哥帮忙,寻个厚道的媒婆,娶几个良家女子为妻。

“所以,你昨日给的钱里还有谢媒钱的是不是?”

面对念福的打趣,阮大虎笑呵呵从怀里掏出一副他本说要买来送给未来媳妇,让念福帮忙挑的首饰。

“你既说好,必是喜欢的。拿着,就当哥哥认下你的见面礼。”

念福张大嘴巴,这个憨货居然也会玩这一招?实在是太感动了有木有?

念福抱着首饰,顿时就不撒手了,“那可是咱们说好的啊,回头我到五马峰,你可不许再讨回去!”

“哦,你们也要走了?”

欧阳康微瞟念福怀里的首饰一眼,接过话来,“确实,过几天我们也要走了,劳烦阮大哥照顾墨云几日,回头我们再去接他。”

这个没问题!阮大虎很豪爽的道,“我回去他就是我们家的贵客了,自然会好好招待,不再让他蹲狗窝了。到时你们来了,先去郑三哥家落脚,让他发个信号,我们必来相迎。好歹也去我们家歇几日,回头我们再送你们出山,包管出不了错。对了,当时谁给你们指的道啊,那么缺德。”

一提起这个,欧阳大少和念福顿时都红果果了,异口同声道,“就是前山那个驿丞!”

阮大虎大手往胸脯一拍,“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郑三吓一跳,“你可别乱来,人家好歹也是个官儿。”

阮大虎嘿嘿笑得颇有几分山里人的狡黠,“放心,我回头只把我们家狗放出去就是。”

你们家那是狗么?那是狼好吧。不过欧阳康和念福对视一眼,都表示他们没听懂。

心情好,自然多喝了两杯。

就连念福也不例外,横竖这时代还没有太高浓度的白酒,酒都甜丝丝的,也不太醉人,她也高高兴兴的喝了一碗。

难得欧阳康也放下架子,跟阮大虎还有郑三哥喝成一片,三个男人,尤其是那两个男人一下就干掉四五坛子,很快就有了醉意,在那里胡言乱语,唱起不着调的山歌戏文,笑得念福眼泪都快出来了。

忽地就见欧阳康也霍然站起,两颊带着酒醉后的酡红,慨然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念福傻眼了,欧阳大少是真的在唱歌。

虽然听说过汉乐府在从前都是能唱的,可真正的听到人唱出来,那种腔调,那种语气,怎么那么让人想起鸡皮疙瘩?

“咱能不唱么?”念福受不了了,象阮大虎和郑三哥唱什么她反正也听不懂,倒也不觉得怎样难听,可陡然听到一个人用那种字正腔圆的奇怪腔调唱一首她熟悉的诗词,这实在是有些象听到老外在用英文唱蹩脚京戏一样,说不出的别扭。

可欧阳大少兴致已经来了,根本不听她的,反而在她上前阻拦时,把她的手一拉,定定的用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看着她,继续吟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子…”

受不了了!不要用这种深情的目光看着我,姐会把持不住的!念福把他往旁边一推,欧阳康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可身形一晃,他忽地捂住了嘴。

“这有痰盂!”幸好念福见机得快,往屋角一指。

欧阳康踉跄的冲过去,张嘴就吐,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就别提了。

阮大虎和郑三哥还在一旁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没事儿,吐完了咱们接着喝!”

“都不许喝了!”念福翻个白眼,大发雌威,叫伙计进来,把屋子里没喝完的酒全收走了。倒了杯清茶送到欧阳康嘴边,“你傻呀!跟那两个家伙拼什么?瞧他们那身板,一个就顶你俩了,你跟他们拼,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欧阳康吐完接茶漱了漱口,终于觉得脑子清醒了几分,无力的背靠着墙,抚了抚滚烫的额,“我方才没干傻事吧?”

“干了。”念福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你刚才拉着我的手,说你好喜欢我,准备娶我。”

噗!

欧阳大少含在嘴里的一口茶立时喷了出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目光已经清醒了十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刚才…”

看他吓成这样,念福哈哈大笑,“瞧把你吓得!放心,你刚才就是唱那个对酒当歌什么来着。”

欧阳大少刚松了口气,却听她又道,“还对我念什么青青子衿,啧啧,真受不了。”

欧阳大少的脸又可疑的红了,掬把清水拍了拍脸,解释,“那个…我喝多了。”

“废话。”念福白他一眼,“知道自己不能喝就少喝点,吐的滋味很舒服么?”尤其长得这么祸害,万一姐把持不住,把你祸害了怎么办?到时娶个这样的老公,每天精神压力得有多大啊!

欧阳康给她说得有些不爽,却是嘟囔了句,“我心里有数,要不是你在身边,我才不会这么喝。”

念福很想再翻个白眼,可心里却有些暖又有些酸。她知道,欧阳康是信任自己,才敢在自己面前卸下伪装,小小的放纵。可他这样喝法,又何尝不是借酒浇愁?唉,摊上那么个老爹,说真的,还不如她这样,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叫伙计送了醒酒汤来,念福盯着他们几人俱都酽酽的喝上一大碗,又要了主粮来吃过压压胃,再闲话一时,喝杯茶,见几人身上的酒气都解得七七八八了,才放心结账离开。

虽还有几分醉意,但阮大虎和郑三哥都惦记家里,执意今日就走,念福帮他们雇了车,将他们送到城门口,才和欧阳康拖着二人的东西回去了。

在欧阳家门口一下来,忽地就见家丁一窝蜂般热情拥了上来,“哎呀,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出门也不叫小的跟前?这些东西哪用您拿,给小的就是!”

欧阳康定定神,他没醉吧?这些人叫的是他?

念福抱着怀里的东西不肯撒手,“嗳!你们可别想歪了,就是你们帮着拿了,我们可也没钱打赏!”

“嗐,瞧姐儿你说的什么话?奴才哪有这样的胆子?您放心,这些东西交给我们,包管给您好好的送回屋去,若是弄坏了一丝半点,您只管让小的赔!”

这是临别福利么?念福的下巴也快掉地上了,等到回了院子,瞧见欧阳康屋子里堆的那些礼物,她更加合不拢嘴了。

兰姑倒是异常高兴的迎上来,“少爷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老爷都等您好半天了,让您一回来就去见他。可怎么弄得这一身的酒气?”

欧阳康摆手,“没事,跟几个朋友在外面喝了点酒。换件衣裳就好。”

可兰姑还是嗔怪的看了念福一眼,“姐儿既跟着,怎么也不劝劝?”

这有什么劝头?念福心里清楚,欧阳康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让他喝一通发泄发泄,你看现在,可不比早上那强颜欢笑时的神情轻松了许多?

她还没解释,欧阳康先帮她说话了,“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高兴。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我换了衣裳就去见过老爷。”

怎么每回一说到沐姐儿,大少爷就护着?兰姑郁闷的走开了。

念福抱着自己东西回屋,想想还是跟欧阳康说了句,“好歹留份情面,日后好相见。”

别人听不懂,欧阳康却是懂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随手又把一个纸包扔念福怀里,“送你的。”

见女孩不解,欧阳大少眼神闪了闪,装作不在意的又补了句,“阮大哥送你的那套首饰虽好,到底老成了些,留着回去给你母亲带吧。回头瞧见好的,我送你一套。”

这么大方?女孩很怀疑,这是要卖自己的节奏?

不料欧阳大少却仰着下巴道,“反正你昨天给我那锭银子还没用完。”

想刷好感也不用这么烂的借口吧?反正东西没见到,念福也不客气的笑笑,回房看礼物了。

那是一身湖蓝色的衣料,当时在绸缎庄里看到,念福一眼就喜欢上了。可价钱也实在太贵,没舍得。没曾想却是欧阳康有心,暗自买下了。

心里不由得一甜,这家伙,嘴上虽凶,但心地倒是极好的。欧阳大人不识宝,把这么个好儿子往外推,只能说他没眼光。

可念福不知,她这回可是严重低估欧阳大人了。

第88章 馅饼

经过昨晚在书房一番深思熟虑,回来又听谭氏说起吕正铭送来的那么些贵重礼物,欧阳大人已经知道,自己这回是捡到宝了。

还是奇货可居!

吕正铭送的这些玩意儿算什么?只要运用得当,自己还怕不会升官发财么?

眼中勾起一抹得意,当着谭氏的面,把管家叫来狠狠骂了一顿,“大少爷来了这些天,怎么出门连个小厮也不跟着?他房里现有几个丫鬟服侍,几个仆妇打理?还有院子,怎么也不给他单独安排一处?去,照着二少爷的样子,再给大少爷收拾一处出来!”

别的倒好说,可这房子管家为难了,“老爷,您看全家都住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还腾得出来空地儿?”

欧阳锦似笑非笑的看谭氏一眼,“怎么没有?东边那儿不还有一处?正好东西都是现成的。”

“老爷!”谭氏忍无可忍了,“那是给庄儿成亲准备的新房!”

“庄儿本就有自己的院子,还要一套做甚么?正好给他兄长,也免得兄弟两个挤在一处不便。对了,你再去寻几个顶好的裁缝来,给大少爷添置几身新衣。算了,那料子就不用他选了,我来选,给他量了身段就行。”

谭氏愤怒了,“老爷,您不说好了让大少爷回去的么?”

“胡闹!”欧阳锦板起脸来,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康儿乃是我的长子,哪有不在我身边的道理?母亲把他千里迢迢的送来,自然是要为他谋个前程的。家中尚有三弟,也不怕母亲无人奉养,你要实在不放心,不如亲自回去侍奉婆母。说来你进门这么多年,还从未到母亲跟前尽过一天孝呢。”

谭氏倒吸一口凉气,却见欧阳锦已经把命令一条一条传达了下去。当下,所有的下人都知道,家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了。所以欧阳康回来时,才有那样的热情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