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欧阳康不动,“今儿晚了,也实在是累了,请老爷先回去歇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得出欧阳锦想问什么。

念福上前唱双簧,“大少爷刚在外头还喝了不少酒,老爷有什么话,还是等他清醒下再说吧。”

她假装上前扶了欧阳康一把,做戏做全套,快倒到我的怀里来。

可这高度…欧阳康瞥她一眼,略往她身上歪了歪。

闻着欧阳康身上的酒气,再看他脸上的酡红,欧阳锦皱了皱眉,忽地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宽容的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只欧阳大少和念福都被他最后那个“慈祥”的笑容惊得抖了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回房了。

进了门,欧阳康不忘塞了一锭银子给念福,“今晚上你辛苦了,早些歇着去吧。”

哦哦,终于有打赏了,好感动!可念福又把银子还了回去,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就允我去练摊吧,这比给钱强。你瞧,人家公孙将军都特意请我去做饭了,这不证明我做的还不错?再说了,你爹这儿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让你走,不如就让我试试呗?”

欧阳康想着那位公子说的话,原本坚定的心意也有点动摇起来。

如果真的还能给他一个机会,那他为什么要回乡下去?如果曾经的他还可以宽慰自己淡泊名利也是君子所为,可今晚听到那些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谈论着曾经的金戈铁马,指点江山的快意生活,欧阳康的心也激荡了。

好男儿在这世上不就应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起码无愧于心的事业吗?他还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现在就让他退居田园,等到老了,自己会不会因为曾经的退缩而后悔?

所以,在念福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突然就听欧阳康说,“你要实在想去试试也行,不过得让兰姑跟着你,不许独自去见那徐大婶,更不许去那种地方摆摊。要做什么必须得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能做到吗?”

念福惊喜了,恨不得扑上去亲他一口,“保证完成任务!”

欧阳康笑了笑,依旧把那锭银子塞给她,“这个就当是给你做本钱用的,记住不要把自己累得太辛苦,不行就上外头请个丫头帮忙。但这个府上的人就不要使唤了,省得闹出些闲话来扯不清。”

念福真的感动了,“还是你对我最好。”

这样的话,除了亲人,或者真正把你当作亲人的人,是不会说的。

不料欧阳大少忽地把脸一拉,“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快回去休息!”

念福莫名其妙的走开,不知道欧阳大少的耳根已经开始发烫的。死丫头,真是口没遮拦,心里知道就好了,干嘛一定要说出来?

公孙弘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第100章 粉丝在哪里

方才先走的贺六站在清冷无人的巷口,堵住了公孙弘。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老大,要回来了。”

公孙弘默然半晌,忽地抬脚大步走开。

可贺六在他身后激愤道,“你这又是何必?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件事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毁了吗?”

公孙弘没有回头,声音却格外苍凉而苦涩,“如果毁了前程可以让一切重来,那该多好?”

“可你自己也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老大…”

“够了,是兄弟就别说了!”公孙弘忽地急速奔跑起来,似是要摆脱贺六,又似是要摆脱那份难言的苦涩。

直到一个不知名的墙角处停住,他再无法忍受的大吐起来。等到胃吐空了,心里好象有一角也空了。然后眼前似是浮现出一个女孩的明媚笑颜,看起来,与那位沐姐儿似是有几分相似。

可惜,她不是。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擦干嘴角,公孙弘找到回宜人坊的路,大步离开了。只是那样高大的背影,显得分外孤清而萧瑟。

次日天明,不等念福出去找她,徐大婶又找上门来了。这回欧阳康不再吱声,只叮嘱兰姑盯好念福,不许她做些太出格的事情,便跟欧阳庄一块儿出门了。

这倒不是什么为难人的事,而是欧阳庄的庆功宴已经定下时间了,有些同学老师需要他亲自去送请柬。欧阳锦便交待二儿子,要带他这位兄长一起出去走走,以显慎重。欧阳庄心里清楚,老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欧阳康先到自己的圈子里混个脸熟,可这样的要求他又实在无法拒绝。

只是在跟欧阳康出门之后,他也不能免俗的问起昨晚之事。

欧阳康说是公孙弘突然想喝酒了,所以让念福去做些小菜而已。欧阳庄有些将信将疑,可又不好追问,只是心里多少起了些疙瘩。

尤其是带欧阳康见到恩师,当得知这个不起眼的乡下大哥居然是当代名士吴勉吴先生的学生时,看着恩师那明显高看不少的眼神,欧阳庄心里更膈应了三分。

唉,他也想有个好兄弟,只是眼前的人,值得信任吗?

徐大婶原本是受了刘妈妈所托,来请念福回去的,可念福一听就猛摇头,“这可不行,我家大少爷吩咐过,不许我去那种地方。”

其实念福自己也觉得,青楼虽然赚钱,到底是个是非之地。象那日欧阳康不过是走在大街上,都差点被自己亲爹调戏,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的好。只要她有手艺,怎怕没有饭吃?

徐大婶听得大大松了口气,“说实话,我还真怕你答应了。毕竟刘妈妈给的工钱可着实让我听着都眼红,不过你要是想自个儿做,那就算我一个。我别的不行,但出力的事还可以,跟你搭个伙行不?”

念福想了想,“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一家生意要是有两个老板,迟早会出问题。徐大婶你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拿假话来哄你。这样吧,你要是真心愿意跟我合作,就给我十两银子算是入股。往后我是老板,做什么吃的由我决定。招徕顾客,卖东西就由你负责,我不给你发工钱,但每日赚的钱刨去成本之后的三成都归你。你若哪天不想干了,这十两银子我依旧退给你,你看可好?”

徐大婶听着想了半天,“那三成是不是有点少?你给那刘妈妈还是售价的两成呢,怎么给我就要扣去成本了?”

念福淡淡笑了笑,“我给刘妈妈两成,是因为她有那么好的店铺和一大帮子伙计。那日我还借用了刘妈妈的厨房,一应炭火作料也全是她的。要是徐大婶能给我这样的条件,我也给你售价的两成,如何?”

徐大婶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知道,念福给她的条件挺优惠的,她交出去的十两银子又不是真的给念福了,这钱还是她随时可以拿回去的。于她来说,一样是吆喝出力,从前自己提篮做买卖本钱全是自己的,卖不出去就得亏。可现在相当于本钱全是念福的,只负责做个伙计吆喝着卖,就能拿三成的收入,这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人就是这样,有了总想要更多,明知对方开出这么好的条件,还是忍不住想杀杀价。

念福可以理解,但绝不会纵容。她再怎么欣赏徐大婶有蕙娘的气质,毕竟这又不是她亲妈,她干嘛要这样惯着她?于是把丑话都说到前头,两人议定,很快就开干了。

头一件事,就得去买原料。

兰姑从来对厨房的事就没什么兴趣,在她心里,还隐隐有点瞧不起厨子,因为这些都算是大户人家的粗活,不是她这样做细活的丫头应该管的。可怎么办呢?欧阳大少非把任务派给了她,兰姑也只得尽力去配合了。

只是没想到,一行人到了号称全天下货品最齐全的京城北市,居然找不到粉丝!

站在一家米面铺子前,她再一次比划,“就是那种细细圆圆,长长的透明的,煮在汤里的东西,怎么会没有?”

那伙计想半天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进去把掌柜的叫出来了,念福再解释了一遍,那掌柜的也不知道。

兰姑听得有几分高兴,“既然这么难买,那就不做算了。”

徐大婶很失望,可那掌柜的听兰姑一个难字,忽地把脑袋一拍,“啊!我想起来了,这个东西是不是煮出来象团乱麻似的,缠成一团?”

念福大喜,“正是,正是!您知道在哪儿?”

掌柜的笑笑,“那个东西非我朝所有,是西南滇国的特产,也不叫什么粉丝,而是叫米缆。我也没见过,只不过从前有西南来的客商曾经也来打听过,想买这玩意儿解馋。只不过那东西好象都是现做现吃,极难保存。后来我把他介绍到了西市去寻会做的家乡人了,要不姐儿你也去那边打听打听?”

那就没必要了。

念福很是失望,她知道,她要的粉丝和这个掌柜的所说的鲜米粉还不是一样东西。不过要是连米线都没有,她可怎么做夜市?小摊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快捷方便,要是还得自己想法去做粉丝的话,那她不如自己弄个作坊专门生产原村料得了。可眼下看来,明显是不现实的,那她还能做什么?

看她意志消沉,徐大婶怕她失了兴趣,忙道,“那还不如卖烤肉,有姐儿的手艺,也是行的。”

可眼下已经秋凉,没有铺面,露天烧烤能做几天?念福正想说回去再想想,忽地见一个小孩抓着两个煎得金黄的猪肠糯米片高兴的进来,“爹,隔壁张婶做了给我的。”

念福眼睛忽地亮了。

没有了念福,没有了大哥二哥的家,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欧阳大小姐百无聊赖的抓着小妹慕梅,把她的头发一会儿拆下,一会儿又扎起来,就跟摆弄布娃娃似的。

可怜的欧阳慕梅还不太懂事,只知道大姐姐要给她扎一个最漂亮最漂亮的辫子,所以就乖乖的任由着她胡乱折腾了。

谭氏倒是不管这些闲事,事实上,只要这个大丫头肯安安生生,不给她添乱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夫人,沐姐儿回来了。还扛了不少米啊面的,还管厨房借火,似是要做什么。”

听到下人回禀,谭氏和赵嬷嬷相视一笑,才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样好事上哪儿找去?

“趁着大少爷不在,赶紧把事情办了。”

谭氏低低又交待了一句,赵嬷嬷应了退下了。

可欧阳慕兰听说念福回来了,顿时扔下扎了半条小辫的妹子,又想跑了。欧阳慕梅一脸委屈,“姐姐,我的头发还没梳好!”

欧阳慕兰迅速给妹妹戴一堆珠花,“就这样,好了。”

“真的么?”小姑娘疑惑的转头,看着镜子里顶着一头乱七八糟花儿朵儿的自己,这就是最漂亮最漂亮的新发型?

“当然,这就是西山最流行的样子,公主们都梳成这样!”不负责任的忽悠完小妹,欧阳慕兰迅速跑了。可走走又有点良心不安,于是回头又道,“这些花儿全送你了,想怎么戴就怎么戴吧!”

袁姨娘摇头无奈的进来,重新给女儿拆散了头发,绑好了辫子,柔声细语的告诉她,“姐姐梳的发型是大姑娘才能梳的,梅儿还小,还是梳成这样子,好吗?”

差点被扭曲了审美观的小姑娘终于又恢复过来,拿起一朵珠花笑得满足,“姐姐把这些都给我了呢!”

袁姨娘笑笑,“那你回头可记得要谢谢姐姐。”

嗯!小姑娘重重点头,突然趴在耳边告诉袁姨娘,“我知道的,虽然姐姐不太会梳头,可她其实是个好姐姐。不象三哥那么坏。”

袁姨娘赶紧左右看了看,嗔了女儿一眼,“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欧阳慕梅知道母亲并没有真的生气,揽着她的脖子偷偷道,“三哥让我带小花猫到大哥院子里去捉迷藏,说那里地方够大又好玩,我知道他没安好心,就没去。”

袁姨娘听得心先是一紧,后又松了口气,奖励的亲亲女儿小脸,“梅儿很乖,很聪明,没上你三哥的当,以后记得离他远点,知道吗?”

小姑娘点头答应,袁姨娘心中却有些隐忧。她是读过书的人,不比那没见识的紫云和伍氏,关于家中的情形,她虽然不管,却不是看不分明。

新来的大少爷不管好歹,都会是谭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连欧阳廉都知道要挑拔女儿去闹事讨谭氏欢心,那谭氏一直隐忍不发,又能忍多久?

似是被她一语成谶,母女正安安静静在这儿消磨时间,忽地听到前头院子里吵闹了起来。

第101章 小偷

慕梅想出去看看,袁姨娘却把她拉住,只让身边的丫头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消息传回来,连袁姨娘也吓了一跳。

“听说是那沐姐儿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府中的米面想做买卖,后来还在她房中搜出一根大小姐遗失的银簪子。”

“那她不就是小偷?”

欧阳慕梅话才一出口,立即就给袁姨娘沉着脸捂住了,“你才几岁?这些事你又懂得什么?老实去屋里呆着,没事不准出去。”

可她们想独善其身,有人偏偏不让她们如意。

只见欧阳廉带着谭氏身边的丫鬟一起闯进来,拿着一只小玉兔跟献宝似的道,“这样东西可是小妹的?”

欧阳慕梅不敢答话,袁姨娘心知不妙,上前应道,“瞧着有些眼熟,确实象是二小姐的东西。也不知二小姐是在哪里疯玩弄掉的,倒是有劳三少爷捡到了。”

欧阳廉得意洋洋的道,“什么我捡到的?是从大少爷那院子里搜出来的。只怕也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去。袁姨娘,你带小妹去太太跟前做个见证吧。”

袁姨娘心知有鬼,却不得不带着欧阳慕梅也去正房了。

屋子里,就见沐家姐儿气得涨红着脸,眼泪都快下来了,却生生的忍着,只在眼眶里打转,可那样一副冤屈悲愤的样子,又怎是作假?

袁姨娘心中暗自叹息,上前老实回了话,就退到旁边不言不语。

谭氏高高在上,脸沉似水,“沐姐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念福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针对自己的一条计了。

“我有什么话说?太太不是应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滚蛋!”

“你这什么态度?”谭氏怒极反倒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手脚不干净,我们还说不得了?”

念福攥着双拳,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太太说我手脚不干净,可有人证物证?”

赵嬷嬷厉声道,“事实俱在,还容得你狡辩?”

念福却是冷哼,“事实?什么事实?我出门去买了些米面回来,交待了让兰姑好生看着,可一转眼的工夫,就凭空又多出这些精米细面来。我倒是不明白了,我是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从府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扛这么大袋东西出来还没人知道?”

赵嬷嬷一使眼色,一个厨房的大娘顿时站了出来,“沐姐儿,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要不是你让兰姑来哄我说要这些米面是大少爷的吩咐,我怎会给你?”

这样的无中生有,念福的肺都快气炸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兰姑,你来说!”

兰姑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委委屈屈的上前,“不是你让丫鬟来跟我说的么?还说是要做给大少爷吃的,可你买的全是放了半年的老陈米,这些如何能给大少爷吃得?”

念福真想给她一巴掌!

闹来闹去,到底还是内部不团结,才会给外人有机可趁,“我要做一样吃食,必得放半年以上的陈米,这些话我不是在买米时就说过吗?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怎样?”

“怎么?没对好词儿,急了眼了?真是笑话,有什么样的吃食不能用新米,还非得要陈米?”谭氏凉凉的瞟过来一眼,“要不要让大少爷也回来一起对质?”

兰姑一听,急得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是非,如何能让欧阳康沾染上?她倒是庆幸欧阳康现在不在家,免过这场是非。毫不犹豫的扑通就跪下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请太太不要为难我们大少爷!”

谭氏却不肯放过念福,“可有的人,还觉得自己没错呢!”

兰姑没有半点思量的就膝行着转身了,“沐姐儿,求你了,给太太认个错吧!”

在她看来,不管这事是不是念福干的,谭氏要的不过是她服个软,既然如此,那就认个错又有什么关系?念福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说得难听点不过是寄居欧阳家的平头老百姓,难道还要什么尊严?

“娘,”欧阳慕兰迟疑着出声了,“自沐姐儿回来,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真没看见她吩咐人去让兰姑换什么米面的。”

“谁要你来多嘴?”谭氏同样为内部出的“叛徒”气得不轻,“你这么信她,可你的簪子怎么到了她的包袱里?”

这话说得欧阳慕兰自己也糊涂了,她是愿意信任念福,可她的记性本就不好,经常丢三拉四。从前就有丫鬟欺她这性子,暗地里偷了她的首饰出去卖,结果被谭氏拿住,打个半死,回头又把她给骂个半死。欧阳慕兰自己也觉很没面子,从此对这种事是深恶痛绝。她认识念福就这几天的工夫,要她百分百信任她确实有点难度。难道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嬷嬷冷冷的又把欧阳慕梅的小兔玉佩拿上前来,“就算二小姐是不小心把玉佩弄掉的,可沐姐儿拣到了怎么不交出来,却也藏进自己房里?难道这就是做客的规矩?”

念福气红的脸已经转为青白了,兰姑还在拉扯着她的裙摆,企图让她认错,念福半天扯不开,忍无可忍踢了她一脚,才总算是把她踢开。

“兰姑,你愿意为你家大少爷担个贼偷的罪名是你的事,可不是我干的,我却坚决不能认!”她昂然望着谭氏,“我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可也不是为了根银簪子和玉佩就会动心的人。你们没经过我的许可,就翻动我的包袱,谁知道这些贼赃不是你们塞进去的?再说了——”

她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只贴身藏着的锦囊,亮出一包金光灿灿的金叶子,“这是我出门前,你们老家的二少爷送我的,足有一百多两。我要拿去买那簪子和玉佩,只怕至少也能买个七八个吧?可我连这些东西都没要,岂会贪图你家那点子东西?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眼下你们非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是诬赖我偷了你家的东西,我一个人说不清,那不如咱们就来赌个誓。”

她把右手高高举起,神色肃然,“举头三尺有神明!欧阳夫人,我若是有偷拿过这府上的任何东西,就叫我这辈子嫁不出去,即便是嫁了人也无儿无女,为夫家休弃!”

这样的誓言,对于一个未婚女孩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几乎是瞬间,欧阳慕兰就信了。

念福又欺身上前一步,那样灼灼的目光,看得谭氏一阵阵心虚。

“太太,您敢不敢也立个誓?如果今日之事,是你指使人诬赖我,就让你的儿子讨个厉害媳妇,一辈子跟你过不去!”

谭氏立不了这样的誓言,所以她只能色厉内荏的道,“大胆!如此放肆,还有没有规矩?”

“太太,你不敢,对吗?”念福蔑视的一笑,“你要是不敢,那就别再这里充什么青天大老爷,企图治我的罪!你不就是想让我走么?我走就是。可我要是再听到府上有人敢这么说我,我就天天求神拜佛,请菩萨一定要给你个厉害媳妇,才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沐姐儿,你住嘴!”欧阳慕兰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就算谭氏有多少不好,她毕竟是自己亲娘,哪有女儿能眼睁睁看着亲娘受委屈的?

“娘,你要问心无愧,就立个誓言,怕什么?”

可谭氏怎么敢立?她也怕有报应。

欧阳慕兰看她除了干瞪眼也不说话,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忽地就也举起右手,立下誓言,“沐姐儿,不管怎么说,我娘都高你一辈,不如今日就由我代我娘立下誓言。如果将来咱们府上还有人诬赖沐姐儿,说她偷了东西,就叫我这辈子嫁不出去,即便是嫁了人也无儿无女,为夫家休弃!”

“慕兰!”谭氏尖叫一声,差点晕死过去。这死丫头,她怎么敢拿自己赌这样的毒誓?

再看一眼脸色惨白的谭氏,念福轻哼一声,扭头就走,“我现在要走了,谁要是不服,就来查我的行李。现在我还许你们看,可要等到我出了这个门,谁要是想看,那可就不行了!”

一屋子人望着谭氏,谁也不敢上前。只有欧阳慕兰,又羞又恼的瞪了老妈一眼,扭头气跑了。

当欧阳康回来时,只觉家中人神情有异,分明透着一种古怪。他疑惑着回了房,问起兰姑,“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兰姑闪烁其词,“也没…没什么。”

欧阳康左右再看一眼,忽地发现不对劲了,“沐姐儿呢?我不让你看着她的么?她人呢?”

兰姑再也隐瞒不得,“沐姐儿她,她跟太太吵了一架,走了。”

欧阳康倒吸一口凉气,“你把话说清楚!她怎么跟太太吵的架?又是怎么走的?”念福虽有些小性子,可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这样离家出走,是受了委屈吧?

兰姑把事情说清,末了却道,“这沐姐儿的气性委实也太大了些,就算是有些误会,好好解释清楚不行么?怎么能这样跟太太吵闹,闹得彼此都下不来台,可还怎么住下去?不过大少爷请放心,这事太太说不再追究了,也不许下人们再乱嚼舌头根子,您放心,不会牵连到你…少爷!”

她忽地惊呼起来,因为欧阳康对着她高高扬起了巴掌!

(简直都要忙晕了,都没时间回复留言,群么么大家,一晃都大年二十七了,偶连卫生都木有打扫…)

第102章 老婆本

兰姑给欧阳康的举动吓坏了,他这是要干什么?总不会是给她打蚊子吧?那他,他是要打她?

看着她惊愕又委屈的目光,欧阳康这一巴掌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忍气收了手,却是冷声道,“跪下!”

什么?兰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从小敬她如姨娘的大少爷,她一手带大的大少爷居然要她跪下?

“你没听见么?”欧阳康铁青着脸又说了一遍,兰姑才呆呆的问,“少爷,你要我跪下?”

“是!”欧阳康望着她,象是望着一个陌生人,甚至连兰姑也不叫了,唤起了她的本名,“兰香,你跟着我有二十年了吧。这二十年来,虽然你屡屡犯错,可我一直念着你的忠心,从来不忍责罚于你,可是你这次,实在是令我太失望了!”

犹如一道闷雷从耳边滚过,兰姑脸都白了,“少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屡屡犯错?你从小到大,难道不是我把你…”

“看看,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欧阳康不想再听这些陈腔滥调了,愤怒的将她打断,“你总说你忠心,总说你是为了我才拒绝成婚,可这些事,难道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兰香,你总觉得是你受了委屈,你总觉得我应该对你另眼相看,可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要这么待你?”

兰姑已经含着泪了,“大少爷,你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没良心?我要是真没良心,早就把你打发出去嫁人了!从来在咱们的小院里,只有你能说我,别人说我你就要跟别人吵,可你这样就是对我好吗?你要是真的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把白宣一家管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去替我跟三叔三婶争?”

兰姑用手背掩着面,惊骇得连眼泪也忘了流,让她跟三太太三老爷争,她怎么敢?

欧阳康讥讽一笑,“你会说,自己不配,对吗?可你既不敢为我出头,又不能管好院子里的事,又凭什么要我那样特别的对你?我承认,从小到大,你是替我做了许多针线活,待我也真心,可这些本来不就是一个丫头应该做的吗?我们家买下你,付你工钱,不就是让你照顾我饮食起居的?”

应该做的,原来她做的都是应该做的?兰姑拼命的告诉自己,欧阳康说的不对,可她现在的脑子好象一下子给人抽空一样,完全无法思索,更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说道的。

只听欧阳康又道,“认真说起来,沐姐儿虽然不是我家丫头,可她为我做的,比你多得多。因为有她,我才能拜吴先生为师,因为有她,我才能平平安安来到京城。而这些,比你给我绣两个荷包,端两杯茶水重要得多!你明白吗?”

兰姑隐隐明白,可又不想去明白,“可是…大少爷,我也是一心为你好的呀?”

“一心为了我妈?那你今日怎么会糊涂到帮着太太赶沐姐儿走?”欧阳康真是恨不得把她的脑壳扒下,看看里面究竟塞了多少稻草,“今日这事,分明就是太太设下圈套要赶沐姐儿走。可沐姐儿说到底也不是我们家的人,太太到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逼她走?你还不明白吗?这事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以为你主动认个错就能把事情担下来了?愚蠢!沐姐儿是我的客人,你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人,你这一跪下认错,岂不就是告诉大家,你们是偷儿,我就是贼头!”

“怎么会?”兰姑极力否认,“太太已经说了不追究…”

“太太这样做,那也是因为沐姐儿逼得!要是沐姐儿不这么做,你以为太太会息事宁人?简直愚不可及!”欧阳康气得懒得跟她再说了,抬脚就往外走。

兰姑本能的冲上前,抱着最后一丝她也说不清的希翼去拉了他一把,“大少爷,你不要去跟太太吵。反正沐姐儿已经走了,何必跟太太再伤和气?她到底也是个外人呀。”

欧阳康将她一把拂开,“你还真以为这是我家,老爷是我父亲,太太是我母亲?”

兰姑听得怔了,难道不是这样?

可欧阳康冷哼一声,再不理她调头就走。

他没去找谭氏吵架,也没去找欧阳锦告状,出了门直接往明义坊而去,果然在徐大婶家里找到了念福。徐大婶看他神色不善的进来,很识趣的带着儿子走开了。

“你不用说了,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念福气鼓鼓的才一开口,没想到欧阳大少就取出只贴身的锦囊交到她手上,“拿去,租个好点的房子住。”

呃?念福打开那锦囊,顿时震惊了。这是银票,还是三千两!亏她一直以为这小子穷得很,原来竟是个土豪?

欧阳康没好气的压低了声音,“别看了,你又不识字,能看出什么来?这是三千两的银票,却不是让你拿去花的,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我…祖母也只有这些了。”

“光看不能用,还要来干嘛?”念福嘟囔着,把银票装好又交还回去,坚决不承认自己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看他连老婆本都肯拿出来的份上,这就值了。

可欧阳康眼神闪了闪,想想还是没接,“算了,给你收着吧。听说没赶上上回考试的可能还会有机会,或许我也得在京城再呆些天,你别那么小气了,把那些金叶子拿出来用了吧。去典个好点的房子住,这地方人多手杂的,太不安全了。”

念福看他一眼,“这事我心里有数,不是刚从你家被赶出来么,我一个女孩去住客栈只怕也不方便,所以才来了徐大婶这儿,拜托她帮我打听下房子的事。唔…那我到时租个大点的地方?”

欧阳康瞟瞟她,闷闷的说,“最好是独门独院的。宁肯贵点,环境要好点。”

孤男寡女商量这种事,怎么听怎么别扭。所以欧阳大少很快就决定换个话题,“我想法找人去给阮大哥带个信,把墨云叫回来。到时让他跟着你,也安全一些。不过他没来之前…”

“我就住徐大婶这儿,别人都不用来了。”念福颇有些怨念的看他一眼,千万别找你的好兰姑来。

欧阳康很无奈,“我已经教训过兰姑了,她是有些糊涂,可心地不坏。”

“那我就是坏人吗?反正我不想见到她。”念福不小气,可也没大方到那个程度。这种队友,省省吧。

欧阳也无法了,只能默默在心里暗叹几句,回家去了。

谭氏等着欧阳康的暴风骤雨,没想到这位大少爷静悄悄的出去,又静悄悄的回来了。除了听说把兰姑骂了一顿,竟是半点没有找任何人的麻烦。

当然,也还是有一个小麻烦的,就是欧阳康光明正大的向欧阳锦请求,派个家丁出去找他的小厮。

这个属于合理范畴,况且看这个大儿子不再闹着要走,欧阳锦便欣然同意了。然后关心了一下他的琴艺进展,听欧阳康保证练习,而在当晚也确实听到他那小院传出来的悠扬琴声后,欧阳锦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心备战欧阳庄的庆功宴,并迎接皇上的圣驾回京。至于沐姐儿走不走什么的,完全没放在他的心上。

只是谭氏想着女儿当日的誓言,着实心里不安,到底是去庙里大大的捐了一笔香油钱才罢。回头再看那日推波助澜的欧阳廉,也越发的堵得慌。到底寻个由头,也把他罚了一回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