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廉不过是个庶子,过继过去还能多占一分家产,有何不可?

可老太太却从怀中取出当日欧阳锦亲笔所写的切结书,泪如泉涌,“我这个大孙子命薄,生母早逝,一直在乡间由我带大,直到上京之前,都不知生身父亲是何等模样。我命他上京,原想让他父子团聚,奔个前程,没想到,竟然得到这样东西!”

“娘!”欧阳锦再看一眼旁人,尤其是沐劭勤,急得厉声道,“您到底在做什么?大过年的,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事,有意思么?”

老太太含泪看着他,既悲且愤的摇了摇头,“没意思,真没意思!可我要是不站出来替我这个大孙子说一句公道话,难道就由着你把他赶出家门吗?”

说到最后,老太太几乎是怒发冲冠了,指着他的鼻子骂,“这世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长到这么大,不闻不问。好容易投奔上京城来了,你又是怎么对他的?”

欧阳锦又恼又羞,“那是他不争气,我这当爹的管教孩儿,又有什么错?”

“好,你没错。”老太太啪地一声将那张切结书拍在桌上,“那这个怎么解释?”

没曾想欧阳锦忽地快步上前,将那张切结书抢了撕得粉碎,随手一抛道,“这个不过是一时气头上写的东西,娘您怎么这么糊涂,还拿出来展示?”

老太太见他这无赖行径,气得好玄没背过气去。

而旁边的沐劭勤更是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杀了他,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做这种人的儿媳妇!

欧阳锦转过脸来,还堆出一脸笑来冲众人道,“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我娘年纪大了,人老糊涂了。她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老太太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吴勉忍不住道,“欧阳大人,你把长子逐出家门,可是我亲眼做的见证,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欧阳锦却皮笑肉不笑道,“吴大人,你说话可要有凭证,谁说我把长子赶出家门了?完全没有的事嘛!”

吴勉气结,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可证据已毁,这官司也不好打啊。

忽地苏澄站起身来,云淡风清的一笑,然后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房中搁置的笔墨之前,信手抽出一张白纸,唰唰提笔就写。

不一时,他搁笔吹吹未干的墨迹,拿起那张纸,对着欧阳锦展开,“欧阳大人,你要不要把这份也给毁了?”

欧阳锦脸色一变,苏澄手中写的正是他刚刚看过的那份切结书。一字不差不说,连字迹也跟他的一模一样,就是下面几人的签名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吴勉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忽地就笑了,“我说老苏,你这手艺又长进了,连我的签名都仿得这么象,连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可这假的就是假的!”欧阳锦心中有些慌了,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撕的那份究竟是不是真的,面上却色厉内荏道,“切结书只有一份,刚才已经毁了!”

苏澄笑得丰神如玉,自信满满,“确实,欧阳大人您亲笔写的切结书只有一份。不过因为那东西太过珍贵,我怕我那不成材的徒弟不小心毁了,所以特意珍藏了起来,只是照着样子多做了几份。我手上这份,当然是假的,只不过欧阳大人您刚刚撕毁的那份,也是假的。真的,我还妥妥的锁在箱子里,只等欧阳大人要跟我们对簿公堂之时,再取出来作为呈堂物证。”

老太太一怔,那份切结书,苏澄给自己时不说是原件吗?怎么又成假的了?不过她明智的什么都没说。

而欧阳锦显然是信了,脸快绿了,隐隐露出几分穷凶极恶,“苏澄,你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要离间人家父子骨肉吗?”

“混帐!”老太太顺过气来,站起身来发话了,“先把自家骨肉赶出门去的可是你自己!现在还好意思翻脸不认账,我都羞于认你这个儿子!眼下你既把康儿逐出家门,我就作主把他过继到钦儿名下,从今往后,康儿就是二房的儿子,跟你们大房没有半点关系!”

“休想!”欧阳锦逼急了,话也说得不客气了,“就算你们有切结书,可他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不同意谁也别想把他夺走!娘你要一意孤行,硬说我把他赶出家门的话,那就彻底把他逐出欧阳家!我倒要看看,一个无父无母,无根无底的人,到底要怎么在这个世道立足!”

“你!”老太太气得手脚冰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剧烈起伏着,若不是贺嬷嬷扶着,几要摔了下去。

苏澄霍地站了出来,定定的看着欧阳锦,眼神凌厉,“你若要做得这么绝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331章 想杀人【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苏澄转身向老太太跪下了,“老夫人,若是欧阳家一定要将阿康逐出家门的话,晚生斗胆,请求收他为子,续进苏氏宗族,以传香火!”

“你——我不同意!”欧阳锦急红了眼,简直想上前跟他拼命了。

可旁边沐劭勤说话了,“欧阳大人,如果你执意要把这长子逐出家门的话,苏先生当然能把他续进苏氏宗族。据我所知,您这长子还未及弱冠吧?苏先生无妻无子,只要苏氏宗族同意,此事,唔——并不难办。”

欧阳锦给堵得说不出话来,而老太太喘着粗气道,“好,好好…苏先生,我答应你!如果有人真的执意要将康儿逐出家门,那老身就拼着死后给欧阳家的列祖列宗唾弃,也要把他送到你家门下!欧阳锦,你自己想清楚!”

欧阳锦双眼赤红,简直恨不得老太太下一刻就死去!把最有望出息的大儿子过继走了,他要上哪儿去找靠山?

而吴勉却又提起一事,“欧阳大人,我是个局外人,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有件事,我心中一直不解。去年皇上令平王主持大考,言明各个官宦人家的长子均能应考,当时我得到消息,这才特意让欧阳康上京来。可他赶到京城却仍未能参加考试,据说府上是把二公子用长子的名义参加了大考。如果认真追究起来,请问欧阳大人,您这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还是欺君之罪呢?”

沐劭勤淡淡道,“不止欺君,连二公子的功名也要一并革除,便是本王也得向皇上领一个失察之罪。”

欧阳锦倒吸一口凉气,他居然拿自己受罚来威胁他?可他是王爷,能受什么大罪?可自家要怎么办?不说儿子,那欺君的罪名是好玩的么?

再看场上众人一眼,欧阳锦忽地有种大势已去之感。

如果把欧阳康逐出家门,那真是彻底便宜苏澄了。他一断袖。能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回去,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苏家的强大助力,就算不是苏家血脉,苏家的人能有什么意见?

可要是不把欧阳康逐出家门,眼下这情势就得把他过继到二弟名下。虽然他还能姓欧阳,欧阳锦想要找他麻烦,却是不容易了。

大伯再亲,也不是至亲父母,况且他的名下还有儿有女,凭什么再去要欧阳康的孝敬?等到老太太主持着再把家一分。那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不用怀疑。老太太一定会这么做的!

欧阳锦思想斗争得厉害。到底要怎么办?忽地,他想到个借口了,“这样大事,岂能说定就定?我还要回去跟夫人商量一下。她也是康儿的母亲,有权说话。”

他想着先把事情拖下来再说,可是贺嬷嬷忽地上前低语,“方才奴婢出去请二爷的牌位时,便让人去请了大夫人,只怕这会子已经快到了。”

什么?这老奴怎么这么多事?

欧阳锦想溜了,可还没等他溜,外头人报,谭氏来了。

她听说伍姨娘把事情泄露。欧阳锦来了破园,气得不轻,把伍姨娘大骂一顿,却又怕欧阳锦不识趣的又来惹祸,赶紧收拾了赶来。谭氏心中清楚得很。堂姐已经倒了,眼下不管是平王,还是欧阳康,不说是她儿子的助力,起码没一个能得罪的。

进来眼见气氛不对,谭氏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看她一眼,直接道,“眼下我们正在商量,要把康儿过继给他二叔,你家老爷说要问问你这个做母亲的意思,你怎么说?”

谭氏很是羞惭,她一天都没尽过母亲的职责,如何敢对欧阳康自称母亲?

“此事但凭母亲和老爷做主,实在不必问过媳妇。”

她当然愿意把欧阳康过继出去。那样的话,欧阳庄就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子了,责任虽大,但说出去名声可要好听多了。况且,这样一来,将来她在跟欧阳康的关系处理上,也会少了许多尴尬。毕竟婶娘和侄儿,不比后娘和继子的关系好处理?

再说了,就算欧阳康过继到二房,却没有至亲手足,日后还要靠着这些兄弟姐妹们。看他眼下连欧阳廉这样的货色都愿意拉扯一把,难道会不照应欧阳庄?

说来真正受损失的,只有欧阳锦一个。于其他兄弟姐妹,实在是影响不大。

欧阳锦没想到谭氏这么快就倒戈,也不站在他这一边,气得咬牙。不过眼下这情势,走也走不得,左右想想,灵机一动,倒是又给他寻了个借口,“此等过继大事,就算咱们一家子同意了,也还得问过族中长辈才行,哪有这样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谁料听得这话,老太太却是轻哼一声,“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族中长辈们都同意了,你也就同意了?”

欧阳锦一愣,就见贺嬷嬷又捧了个匣子上来,那匣子里装着一封书信。老太太道,“临上京前,我特意让你三弟挨家去问过几位族老的意思。他们都表示,只要此事我们家同意,他们决无异议。这信是族长亲笔所写,后面还有几位族老的签字盖章。吴先生,请您过来瞧一眼,老身可有说谎?”

吴勉走上前来,展开书信看了,点了点头,“确实是真迹无疑。”

若说别的可以造假,但每个家族的族印却是不可能,也没人敢造假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过继之事,只要欧阳家自己商量好了,族中没有异议。

其实老太太在上京之前并没有打算一定要将欧阳康过继出去,毕竟将欧阳康从长房长子过继成二房之子,对他来说算是个损失。只是上京之后,欧阳锦的所作所为让老太太失望透顶,就算不是为了孙子的婚事,只是为了让他将来好过一点,老太太都一定要将他过继出去。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连吴勉都觉得没什么再争的必要了,“欧阳大人,不如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就算阿康过继到了二房,不还是你们欧阳家的子弟?你不也还是他的长辈?况且肯把长子过继到令弟名下,旁人听了。哪个不赞你欧阳大人仁悌?”

欧阳锦目光闪了闪,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反驳的时候,他忽地瞧见二弟的牌位了,眼神一冷,只听他厉声道,“要过继可以,庄儿和廉儿都行!只是康儿,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骨血,就算你们再怎么逼着我,可就算是为了对逝者有个交待。我也绝不会同意。告辞!”

他。他竟然有脸拿死去的崔氏来说事?老太太简直觉得用城墙都不足以形容欧阳锦的脸皮厚度了。如果说之前决定将欧阳康过继出去。她尚且还觉得有两分良心不安,愧对逝者,那么此刻,老太太连最后一丝不安也荡然无存了。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拿你媳妇来说事。可唯独你没有!”老太太真是气极了,已经顾不得还要给儿子留最后一分颜面,厉声道,“就算你今日走出这个大门,可我依旧要把康儿过继出去!”

“娘!”欧阳锦霍然转身,恼羞成怒,“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一定要把儿子好端端的家拆了你才高兴吗?”

“好端端的家?”老太太不怒反笑,锐利的目光在他和谭氏身上打了个来回,“你真的要逼我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吗?你母亲我是老了。可还不糊涂!许多事,咱们心知肚明也就罢了,真个要挑明了来说,只怕有许多人从今往后都没法子做人了!哼,我这老婆子还能活几年?你真要是把我逼到那个份上。可别怪为娘绝情!”

欧阳锦一哽,心虚的不敢接话。

而谭氏当即跪了下来,“娘!老爷只是念着死去姐姐的情份,一时割舍不下大少爷,所以才不忍心过继,并不是故意跟您作对。况且眼下大过年的,也不好办过继之事,不如咱们先把过继的文契定立下来,等到年后再办,如何?”

谭氏简直快被臊死了,要是有个地缝她现在都想钻进去!真要是老太太认真挑起理来,她,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可怎么活?

从前欧阳锦来求亲的时候,说崔氏已经死了,可等到谭氏嫁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位乡下的大姐还活得好好的。可木已成舟,她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假装崔氏和欧阳康不存在。

眼下老太太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管怎样得罪欧阳锦,她都必须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把这件事办成。否则若是传扬开来,她没脸不做人不要紧,她的一双儿女可怎么活?

有她这一表态,场上局面顿时大为改观。不管怎样,谭氏也算是欧阳锦的续妻,在这种宗族事务上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她都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澄快刀斩乱麻的迅速取出早准备好的正式过继文契,“欧阳大人,趁着平王也在,现在只需你签个大名即可。正式的过继大礼,还要等到将来康儿返乡之时另行办理,眼下就先把这些手续办了,名份定下吧。”

看欧阳锦还有些犹豫,苏澄上前阴森森的低低道,“莫非,欧阳大人想让我到圣上面前参你一本,告你一个言而无信,不孝不慈的罪名?”

欧阳锦这回再没有办法了,扭曲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过继文契上草草签了大名,然后沐劭勤和吴勉皆取出印章盖上,共同做了个见证。苏澄把过继文契收好,总算是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徒弟现在虽然还姓欧阳,但既不是长子,又没爹没娘,除了老太太,也就是他这个师父最亲最大了。将来不孝敬他,还能孝敬谁?就算名份上不是他儿子,可比亲儿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展望着美好,或许还很美味的前途,苏澄忍不住心花怒放。上前一步,凑到欧阳锦耳边低语,“欧阳大人,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刚撕的那份切结书是真的,不好意思啊,开了个小玩笑。”

欧阳锦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苏澄,这个苏澄!

可是过继文契都已经立了,还要不要那个切结书又有什么意义?欧阳锦怄得快吐血了。

老太太吩咐贺嬷嬷,“去,把康儿叫进来,给他爹磕三个头,谢过他的养育大恩。今后就算做了自家大伯,可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

欧阳锦听得这话,只觉跟吃了只苍蝇似的别扭,如果是父子,欧阳康这辈子都会是他手上一颗逃不脱的棋,可如今父子成了伯侄,他还凭什么管得那么宽?

苏澄,全是这个苏澄!

要不是他哄自己,他抵死赖过去不就完了?欧阳锦决定了,他这辈子都跟他誓不两立。将来若有机会,他非报此仇不可!

第332章 满坛香

厨房里。

欧阳康正和旺财一道,边试吃他家念福做的各种菜肴,边听她抱怨学规矩的种种辛苦。

唔,当欧阳大少再度偷偷对一只用荷叶密密封口的大酒坛子伸爪时,又被拍了。

“都跟你说了,这坛子不许动!”念福高举着锅勺,大有再动再拍的架式。

真小气。欧阳大少委屈的缩回爪子自摸,“就看一看嘛。”

“一看香气就跑了,一会儿又不是不给你吃,你急个什么?”念福也甚觉无语,怎么这人越来越象个小孩儿了?越不让他动,越想着动,他那些君子习气呢?上哪儿串门子去了?

才要教训他几句,忽地听说老太太传唤,念福手一顿,“这是怎么了?”

可欧阳康却胸有成竹的抹抹油嘴,“放心,好事!”

过继之事,老太太跟他讲过了,不过没办成之前,他不想说大话。看眼下这架式,是成了。

欧阳康脚步轻快的走了,在门外等了很久的钟山终于等到机会进来了。

“郡主,我有件事想求求你。”

念福诧异望着他,钟山取出张药方,羞愧之极的递过来,“我弟弟,出了点事,需要这些药救命…可这些药是被朝廷管制的药品,普通的药铺没有,只有军队和官府才能拿到…”

去到大厅,那里已经布置整齐。欧阳康走过去,正儿八经的跪下,给欧阳锦行了大礼,转头又要给谭氏行礼。谭氏不好意思受这样大礼,只侧坐一旁,虚虚受了他三拜。然后欧阳康给二叔欧阳钦的牌位跪下,正式行了父子大礼,就算是名份已定。

当然,日后还要回乡祭祖,重新诏告全族。并修订族谱才算是完成全套手续。但如今这样,也不是欧阳锦能够反悔得了的。

老太太百感交集的看着这一幕,却发现自己没有意料中的伤感,甚至连半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全是给那个大儿子气的,眼下竟只觉得松了口气,还暗暗欢喜。

再把欧阳庄兄妹叫起来,重新叙礼。

大哥突然变堂哥,除了小胖子觉得没啥影响,欧阳廉暗暗可惜。欧阳庄和慕兰慕梅三兄妹倒是颇有些依依不舍。

不过他们也知道。祖母这么做是为了大哥将来的日子好过。所以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真诚的给予祝福,并一再表示,“不管大哥去到哪房。总是我们的手足,咱们还是一家人。”

欧阳康拍拍欧阳庄的肩头,“你以后身上的担子就重了,有什么用得着大哥的,可千万别客气。”

欧阳庆急急抢上前道,“还有,别忘了我!”

看他们兄弟和睦,老太太很是欣慰,“就是要这样才好。兄弟同心,才能其利断金。不管你们大哥去了哪房,总是我们欧阳家一分子,可不能生分。”

沐劭勤适时上前,“老太太治家有方。何愁日后家业会不兴旺?今日前来也未曾备得薄礼,回头必将补上。欧阳贤侄,你且过来。”

欧阳廉想上前,却被欧阳庄一把拉住。不识相,人家是叫你吗?

欧阳康赶紧小碎步跑到岳父跟前,“不知世伯有何见教?”

自打认识,他就没叫过一声王爷,只称呼世伯,坚定不移的拉近距离。

沐劭勤也不跟他计较,只是从身上解下一枚拇指大的小小玉扣给他,“你过继到了二房,上无父母依靠,旁无兄姐扶持,往后一切,全要赖你自己,望你好自为之。”

就这样了?没有旁的话讲?

欧阳大少再看一眼掌心之物,深施一礼,“多谢世伯教诲,小侄必定谨记于心。”

欧阳廉很好奇,平王爷究竟给了他什么好东西?

可欧阳大少迅速把那枚小小玉扣贴身藏起,谁也不给瞧。

恰好此时酒宴齐备,厨房来邀众人入席。老太太乐呵呵的陪着沐劭勤苏澄先走,欧阳康走到欧阳锦跟前,恭恭敬敬的道,“大伯,请。”

欧阳锦眼角抽抽几下,“今日我身子不爽,就不吃了!”一肚子气都气饱了,就是龙肉也没味儿了。

欧阳康越发低眉敛目,“那侄儿送大伯出去。”

欧阳锦面容扭曲,却挑不出欧阳康半点毛病,只得悻悻然拂袖而去。他回去了要如何发脾气没人关心,这边没了他,大伙儿吃得还更开心。

尤其是念福煮的那道佛跳墙,真真是诱人之极。

当泡发的鲍鱼遇上鸡鸭鱼肉,羊腿猪蹄筋等物,再拿大酒坛子层层码上,再用高汤和美酒灌入,用干荷叶打湿了将坛口密密封上,令其半点香味不透,足足炖够半日,等到开席才端上桌。

当筷子微微挑起荷叶,那层层叠叠的肉菜香气与海鲜混合在一起,竟是形成一种奇异的美妙淳厚的味道,光是闻着就令人垂涎三尺了,不负它满坛香的美名。

忽地,念福只觉腿上一沉,竟是旺财那小东西闻到香味,口水直流的扒拉着她的裙子想上桌了。

臭小子,半点规矩没有!念福敲它脑门一记,旺财松了口,但那泛滥的口水已经把念福的裙子湿了碗大的一片,还有不少晶莹的挂在嘴边,一双狼眼更是水汪汪的望着她,死活不肯走。

念福无法,只得先拣了块带骨头的羊肉给它,结果这家伙吃完之后,索性在她脚边躺倒,翻出雪白柔软的肚皮,眨巴着眼睛呜呜娇叫起来。那小样儿,别提有多妩媚了。

天!她是养了只狗,不是养了只猫吧?为了这点子吃的,瞧瞧这点子出息!

别怪旺财没出息,在尝过那佛跳墙之后,一屋子人都想冲念福翻肚皮了。

那一坛子虽然肉多,可菜也不少。尤其放了许多冬菇冬笋,吸收了油荦,令得里面的不同的肉呈现出一种荦而不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奇异美感。再配以蓑衣萝卜、豆干、豆芽、蘑菇等凉拌素菜,并佐以念福独门秘制的茱萸辣油,口感丰富鲜香得简直妙不可言。

连祝四霖都觉得,在这个菜上,徒弟确实得到自己的真传了。

看大家喜欢,念福心中也很得意。真正的佛跳墙她也没吃过,不过听说了个大概做法。眼下能捣鼓成这样,也算是自己生平头一道大菜。能这么受欢迎,之前的辛苦就没白费。

不过是转身又指挥大家上菜的一会儿工夫,欧阳庆就跑来拉着她的手,“郡主姐姐,你快点再加点来吧,我都没吃好。”

连施老爹都忍不住问,“念福,还有么?”

过去看着那么一大坛子菜已经见了底,念福眼睛瞪得老大,这些人会不会太不含蓄了?她都没吃到好不好!

“你的在这里。”关键时刻,还是男友靠得住,欧阳大少在自吃之余,也不忘给她扒拉了一碗藏起。

可沐劭勤不动声色的往那边瞟了一眼,拿开衣袖,露出一只比那边大了三倍有余,堆得满满当当的大汤碗,柔声道,“念福过来,这是爹给你留的。”

众人顿时红果果的望过去,怪不得他们吃一会儿就没了,原来全被这两人不声不响的抢了去。

哼,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平王的没人敢抢,可欧阳康的就保不住了,顿时被苏大先生整个端了去。除了孝敬老太太几块,剩下全给他和杜川分了。

怎么办?人家现在是直系领导,欧阳大少就是被欺负了,也只能眼巴巴的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了。

眼看着一大桌子望着她不说话的表情,念福无法了,“行啦行啦,我十五那天再做一回,做上三坛子,总行了吧?”

欧阳庆伸一肉巴掌,“五坛子!”

老太太心情大好,乐呵呵的发了话,“那就索性做上十坛子,要多少钱,我出。”

您老要不要这么豪气的?都没问过处理这些原材料有多么费事就要十坛子,可是,老太太发的话,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呢?

重拾希望的众人又欢天喜地的吃起别的菜肴,等到吃饱喝足要走的时候,施家二老舍不得回来了。

破园到底没有王府拘束,还有高老大夫他们作伴,老两口想带着施贵在那边住几日,细瞧瞧外孙女一手建起来的园子,也在这里玩两天。

欧阳大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在实地考察过破园的住宿条件后,沐劭勤也没有反对,只是无论蕙娘怎么眼馋,却是坚决不许留下的,把她和念福抓回来了。

不过才进门,念福并未回房,而是将自己今天做的菜亲自给李赵二位尚宫送了去。

“二位姑姑这些时教我和我娘规矩辛苦了,这菜是我亲手做的,算不得太好,请姑姑尝尝鲜吧。这里还有两坛子我做的杏仁枇杷膏,冬天里吃,最是滋阴润肺的。”

李赵二位尚宫没想到她如此有心,对视一眼后,道谢收下了,“今日王妃和郡主也辛苦了,也歇一日吧,明日再来。”

等念福走后,二人打开食盒,却是瞬间被那琳琅满目的美味给吸引住了。就算已经用过了饭,还是忍不住又提起筷子,把每道菜都尝了尝。

可这一尝之下,就停不住了,两食盒的菜全都吃光后,二人摸着胀得都快走不动的肚子,相视苦笑。她们当然知道这样暴饮暴食不对,可是,真的是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呀!

第333章 我的心里没有他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二位尚宫开始发愁,这往后要怎么管教念福母女?

她们能这么想,念福的目的就达到了。

没人不爱美食。只要收买了她们的胃,还怕收买不了她们的心么?

学规矩虽然是件很应该的事情,但念福却不觉得需要对她们母女那样的高标准严要求。要说这背后没有老姑母的指示,念福敢把名字倒过来写!

但有些话她们母女都不能说,一说就是错。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在背后做些事吧?更何况老爹今天带她们出去,可不光是去欧阳家吃吃喝喝看热闹的。

这几天沐劭勤瞧着妻女受罪,也去悄悄打听了点事情,出门的路上就告诉妻女了。接下来,念福很有信心搞定这二位。

才要回房却取样东西给欧阳康送去,却见蕙娘急急找了来,“阿姚那丫头什么都知道了,她现在闹着要走,怎么也劝不住。你们小姑娘好说话,快去帮着说说。”

念福一哽,说真的,事情直到今日才闹出来,她不知该赞侯方裕生性温柔好,还是骂他做事拖沓好。

赶过去,姚诗意明显哭过,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看样子真是想离开了。

见了念福过来,她低下头闷闷道,“你们别留我了,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我实在没脸呆下去了,要是早知道你们就是那户被退亲的人家,是我怎么也不会麻烦你们家的。”

念福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姚诗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更加羞愧的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等等。”念福睨了她一眼,“你打算就这么走了?”

姚诗意睁大眼睛看着她,念福学着赵尚宫教的样子,慢悠悠的坐下端起杯茶。也不说话。

可那架式却让姚诗意颇觉压力,想了半天才嗫嚅道,“我…我会还你家钱的。”

念福挑了挑眉,又将茶杯放下,“你觉得,我们家差你这点钱?”

姚诗意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睨她一眼,赌气回来坐下,“那你想怎么样?侯方裕说了,他不会娶我的。他说…他说他心里只有你!”

说到最后。姚诗意又要哭了。

念福撇了撇嘴。“那你没问问。我心里有没有他?”

姚诗意怔了怔,“那你有吗?”

念福快对这姑娘无语了,决定跟她说话还是直白一点好,所以她一摊手。果断的道,“没有。”

姚诗意眨了眨眼,忽地恼怒起来,“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侯方裕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伤他的心?”

念福有些好笑,却又有些动容。这姑娘是真的很单纯,也真的很喜欢侯方裕,所以才会为他不被人喜欢而生气。

“我若心中有他,你岂不就没机会了?难道你很盼着我心中有他?”

姚诗意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你不是为了怕我难过才想把他让给我的吧?”

念福噗哧笑了,“我跟你很熟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吗?”

姚诗意摇头,再摇头,“不熟。是你们家对我有救命之恩。”

“这就是啊。我一跟你不熟,二没受过你的恩惠,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把自己喜欢的人说成不喜欢?”

姚诗意想想也是,却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有什么不好?你不还叫他方裕哥哥吗?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念福翻个白眼,“他比我大,我不叫他哥哥,难道要管他叫弟弟?这世上的好男孩多的是,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他呢?”

姚诗意耳根子一下红了,吞吞吐吐的道,“他…我娘都答应了的,做人不应该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