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四月十八,皇上择定的黄道吉日,欧阳康带着大梁朝建立以来,最为正式的第一支使团,护送着昌乐公主出发了。

他的护卫长,是公孙弘。

得知有他同去,念福心中安定了少许。或许公孙弘有些目中无人,但人家确实有这个本钱。而且公孙弘的骨子里极其骄傲,不屑于做些小人勾当,他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保护好欧阳康。

威武雄壮的羽林军,护卫着公主远嫁的车队走了。

不过京城里,更加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六天前,嘉善郡主的订婚大典。

有见过把红毡一直从娘家铺到婆家来送彩礼的,可有见过用红光闪闪的金箔一路铺过去的吗?而且金箔上还细心的刻上了鸳鸯戏水,五谷丰登等等吉祥图案,一路走过,满满的都是祝福。

做这事的人不是平王,不是皇上,而是一位跟嘉善郡主没有半点关系的普通人。

也不能说没有半点有关系,因为那位大叔逢人就说,“可是郡主救了小老儿全家性命!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好给她添点喜庆了。”

细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大叔姓杨,正是几年前花了八千两银子买了个粪坑,赔得血本无归的外地商人。

经念福指点,杨大叔开始免费送粪了。只要有人肯挑土来,就允许旁人挑同样的粪走。起初这生意还不怎么明显。可等到雪灾过后,各地灾后重建时,他这粪池一下成了香饽饽。不上数日。原本让他苦恼于几辈子也挑不完的粪池竟已见了底,而大家挑来置换的沙石泥土刚好填上了这个万年大坑。

地平了。这意味着什么?

都不用杨大叔张嘴,顿时就有精明的商人找他商谈买地事宜了。可杨大叔已经从念福教她的那一招里得到启发,学了个乖。

所有的地,全都不卖,留着建房出租。但是,如果有人想来合作开发,他很欢迎。等到有收益时。大家一起分红。

于是,就靠着收订金,杨大叔迅速致富了。而再往后,等到房子建起来。只怕他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一夕之间,由富变贫,又一夕之间,由贫变富。

在饱尝人生起落,世态炎凉后。杨大叔对财富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向往,他更加感激的是把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的那个人。

所以他在听说嘉善郡主订婚之后,就耗费巨资打造了这条黄金通道。并且表示,要将这条黄金大道,赠送给嘉善郡主。

念福当然不收。整个平王府也没人会收。

此时,杨老板做出一个让念福无法拒绝的决定,“我知道郡主不是个贪财之人,就好象雪灾来临的时候,你拿出那么多的粮食救活了那么多的百姓。如果郡主不愿意要这些黄金,就把它拿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吧,也算是我当时没有能力来捐助的一些补偿。”

末了,他怕念福不好想,还特意道,“您别看这些金箔看起来很多,其实打得都很薄,总共不过几百两黄金。”

可那也是上千的银子了。

可最终,念福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当平王府正门大开,准备迎来女婿的行礼时,宫里派人来了。

除了预料之中的赐婚圣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念福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十八辆大车,拖来无数的青砖,以及工部负责京城重建的官员。

“皇上有旨,命嘉善郡主统计当日所有在京城参与赈灾救助的百姓名册。登记在案后,这些青砖将镌刻上他们的名字,在北市修建一所新的避难所,让世人永远铭记他们的功绩。”

前来观礼的百姓都自发的鼓起掌来,可所有的人都不肯上前,报上自己的名字。

人群中有人说,“咱们就算做了点什么,也比不上嘉善郡主一个人做的多,不如就把那避难所以郡主的名义命名,好不好?”

“好!”

“不不不,要不是大家帮忙,我一个人怎么能成这样大事?”

再三的谦让之下,最终,北市的避难所,成了一所无字丰碑。在许多许多年之后,依旧承载着人们的敬重与怀念。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遇到灾难,先不要管你自己有多大的力量,而是要扪心自问一句,你愿意出力吗?如果你想,并且去做了,那么,你跟这无字丰碑上的所有人一样,都是那一瞬间的英雄。

而此刻,雷鸣般的掌声一路响着,伴随着欧阳康一步一步来到平王府,迎接他的未婚妻。又伴随着念福随他去到破园,那个他们京城梦开始的地方,接受册封,完成大礼。

寻个间隙,欧阳康挑起一绺头发,和念福的绑在一起,然后截下,一分为二,掌心交叠,眼中是一样圣洁而幸福的笑意。

远处的高楼上。

柴荣看着那条泛着红光的黄金大道,一杯酒在手中捏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喝下去。

他从来不是大度的人,所以这杯绝不是喜酒。

他也从来不喜欢做个失意的人,所以他不喜欢喝苦酒。

那这杯酒,到底还有什么喝下去的必要?

叩叩,门响了,是忠心耿耿的大管事,带来一个绝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柴荣眉梢轻挑,“驸马爷不好好的准备归程,来我这儿做什么?不会又想跟我做什么交易吗?”

“如果我说是,你就要把我赶出去吗?”卓格笑出一口白牙,只是眼里已经有了锐利的锋芒。

柴荣轻笑了笑,“不。一个商人永远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就算我很想把你赶出去,也得听完我会得到的好处再说。”

卓格笑了笑,目光落到那条金光大道上,“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好处就在那里,你愿不愿意?”

柴荣一怔,随即笑意深了意,目光中有了兴趣…

第411章 皇上也管不了

一晃,欧阳康已经离开三天了。

生活仿佛一切照旧,可念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今天就到这里吧。”祝四霖淡淡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念福猛地回神,再看自己手下的面团,明显已经和失败了,可这么长的时间,她居然浑然不觉。

“对不起!师父我…”

祝四霖和善的笑了笑,“傻丫头,人哪有没点情绪的时候?就连师父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每回做菜都尽善尽美,放你几天假,休息一下吧。正好也让我这把老骨头松散松散,晒晒太阳。”

他慢悠悠的走了,念福叹了口气,把面团交给下人处理,洗手回房了。

她现在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再干下去。满脑子净是在想,欧阳康走到哪儿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边带着的人都还得用吗?

她也知道,这些事想多了也没用。

欧阳康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可脑子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还是不住的往他那儿想。甚至于在想,要是自己跟他一起去了,那有多好?

无精打采的回了小院,还没坐定,沐劭勤打发人来叫她过去了。

老爹那边倒是热闹得很,不仅是蕙娘,姥姥姥爷都请到了,坐一块儿正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蕙娘迫不及待的告诉她个好消息,“快去收拾行李,咱们一家出门去!”

这重点也讲得太简要了吧?去哪儿呀?

念福疑惑着啾向老爹,却被蕙娘再度鄙视了,“你们看这丫头,这才去几天呀。就跟丢了魂似的,真是女大不中留!”

好吧,尽情鄙视吧。反正她已经订了亲,不怕丢人了。

还好老爹心疼闺女。笑道,“念福你这些天也确实太不用心了,都说了好几回了,等正事都忙完了,咱们一家要到乡下去住些时候的,你怎么给忘了?今儿你康大表哥让人给咱们捎了些他们庄子上种出的头一茬新鲜菜,你娘见了。就嚷嚷着要走了。我适才去宫中通禀了一声,皇上倒还给了个小小差使,让你跟着爹去瞧瞧四下里的民情,省得有些弄虚作假之辈。”

这个可以有。不过念福脑子还有些木木的。没转过弯来,“康表哥那儿怎么会有这么快种出来的菜?最快的绿豆也要四十多天呢。”

施大娘笑道,“你当是种粮食呢?这些天天气暖和,那菜要长起来可不就是这么快?你这傻孩子怎么都忘了?从前咱们家没有遭火灾之前,不一直种着菜么?”

不好意思。火灾之前我没来。

念福终于提起点精神来了,“那去乡下,要住几天?”

“当然是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呗。”蕙娘道,“你爹又没个正经差事,咱家又没什么大事。可不就在乡下多呆些时间?阿贵那里,我刚打发人去跟他先生告假了,多给他布置些功课,带去乡下做也是一样的。你也赶紧去跟你师父说一声,收拾齐整,咱们明天就走。”

念福听半天,意识到两件事了,“娘您别急啊,咱们一家子去了,家里还有人怎么办?”

首要的是老太太先不能带去,得自己去探探情况再说。再一个,她家还有两个娇客呢。姚诗意好打发,康洁蓉怎么办?

沐劭勤瞥了女儿一眼,一副你怎么突然变傻了的表情。念福再想了想,忽地恍然。他们一家都要出门了,当然不方便招待外客。列位大神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行,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念福转身走了,瞧她那兴兴头头的样子,老爹老娘姥姥姥爷对视一眼,彼此脸上也露出笑意。

她这些茶饭不思,人都瘦一圈了,大人瞧着能有不心疼的?要不,蕙娘干嘛这么急匆匆要带女儿换个环境?

很快,事情就决定了。

祝四霖和姚诗意都跟他们一起到乡下去,独有康洁蓉要被遣返回家了。

康洁蓉当然不愿意,可念福话说得很得体,“本来带表妹去乡下走走也无妨,可一来那边田庄没收拾好,到处鸡啊鸭的恐不干净。二来端午将至,总不好扰了表妹一家团圆。再有,姑奶奶的生日也快到了,总不好拦着表妹不回去。我知道表妹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你,等我回来再邀请你来作客就是。对了,这有些礼物,算是提前给你们家端午和姑奶奶寿辰的贺礼,表妹拿着吧。”

康洁蓉心知要是念福回来,再指望她接自己就不太可能了。

眼下人家还愿意客客气气的给份礼打发自己走,要是等到人家翻了脸,那不是自讨没趣?

所以康洁蓉心里虽怄着气,但还要谢谢念福为她考虑周到,带着笑意坐上马车走了。可车帘放下时,她当即垮了脸,这样被扫地出门,有意思么?

本想借机去太后面前道个别,可平王府派来的管事却不肯听她的差遣,只管把人把康家送。

康洁蓉想了一想,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坐在车中不住盘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那边念福一家收拾利落,很快就出了城。

且喜一路平稳,走了半日工夫,到地方了。

因沐劭勤来得低调,没让人通报,马车又去掉了王府标记,所以念福他们来的时候,田间地头耕作的百姓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来踏青,根本没有留意,也让他们看到了此处最真实的模样。

雪灾过后的冻土极厚且硬,所以春播时间比往年晚了好些,眼下处处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可站在车辕上看了一时,别说施老爹这样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就连念福也看出些不对劲来。

那些百姓看似干活很卖力,却是出工不出力,更象是在磨洋工。

蕙娘疑惑的道,“这么好的地。怎么不愿意种呢?要是误了农时,大家回头吃什么?”

念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去打听打听。”

“我跟你一起!”蕙娘也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也不顾年纪身份。同样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跟闺女跑了。

沐劭勤摇了摇头,赶紧吩咐几个下人跟下去,又让马车靠在路边,等那对母女打探消息。

幸好今日出门为了便利,念福和蕙娘穿得都比平日素净,看起来不过象有点小钱家的夫人小姐。并不至于引起那些老农的畏惧。

“大叔,你这是种什么呢?”找了个蹲旁边垄沟干活的男子,念福开始拉关系了。

可那位大叔显然心情不好,不想搭理。旁边蕙娘把女儿扒开。说话了,“这是种的玉米吧?这个时候赶一赶,说不定今年还能种出两茬来。只你们不多种些?我瞧那里种的好象全是稻子,可这样天,能长好吗?”

“可不是?”听蕙娘还象是懂农事的。男子忿然抬头了。却不是念福想象中的大叔,而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怪不得人家之前不愿意搭理她。

只他肚子里似是憋了不少气,一张口就带着火药味,“这刚受了灾。不想着怎么让大伙儿填饱肚子,却非要种稻子,这到了年下怎么办?又到京城去讨饭么?”

“这是谁做的决定?”沐劭勤安顿好那边,也扶着下人过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听得那小伙子顿时一个激灵,再看他一眼,有些不敢说话了。只顾弯腰,埋头干活。

沐劭勤淡淡笑了笑,“你怕了?不敢说了?”

那小伙子忽地又直起身来,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又弯下腰去,“跟你们说了又有什么用?连皇上都管不了这里的事!”

念福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对方来头还挺大啊!

“你不敢说就算了,搬出皇上吓唬人做什么?”念福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伙子年轻气盛,极是好激,好好跟他说话没用,非得跟他下点猛料不可。

果然,那小伙子中计了,豁地重直起身道,“说就说!反正我说的也是实话。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羊角村对面有湖,背后有山,风水极好,历来种的玉香稻极是有名。可今年误了农时,本来就不该种稻子,可庄头说,宫里的王爷王妃,太后皇上都等着要吃我们家的稻子,谁敢不种?”

王爷王妃就搁这儿站着呢,他们都不挑食。皇上至今还没恢复用餐标准,也不会说这个话。难道又是太后整的幺蛾子?

才想打听得更明白些,后头有人在喊,“大柱,你又在那儿乱嚼什么舌头根子?还不赶紧干活?”

小伙子一脸不高兴的被叫走了。

“嗳!”蕙娘还想跟上去说话,可沐劭勤却拉了她一把,摇了摇头。

坐上马车在这里兜了一圈,看了看情况一家人就走了,到了不远处的邻村,再着人一打听,事情就清楚了。

原来沐家的这处羊角村,历来以出产一种玉色的香糯米著称,只是这种米的产量极低,每年只能开春时种上一季,然后再套种的玉米、冬小麦,才是百姓裹腹的主粮。

可去年一场雪灾,把村里的麦子全冻死了。眼下庄头还让人种那个香稻米,大家自然不愿意。

蕙娘听得就怒了,“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可说话的大婶却道,“你们其实也别怪那庄头,那些稻米种出来,他也吃不到,全是送给京城的达官贵人。要是今年交不上去,上头怪罪下来,谁担得起?听说那块田还是皇上舅舅家的,只怕就是皇上来了,也管不了呢!”

念福一哽,他们家其实一向很奉公守法,皇上绝对管得了的。

那是现在就去打抱不平?可再看老爹一眼,沐劭勤却是若有所思。

第412章 最好的爹娘

羊角村的问题并不复杂,打听清楚之后,把平王府里管事的管家叫来一问,三两下就把情况弄明白了。

那玉香稻虽是产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倒是没人有那个胆子敢私吞了往外卖。那庄头要大伙儿去种,也不是他的私心,而是实实在在怕交不了差,引来怪罪。

前几年,沐劭勤病着,凡事都不大留心,这些米都是谭夫人经手处理的。

除了一部分送到宫里,进献给了太后,其余她自个儿全留下。

要说这种米是真好,生时是玉色,煮熟后却是淡淡的胭脂色,常吃可以益气血,养肌肤的,对妇人尤其有益。

从前,羊角村这块稻田里的米全是贡品,后来高显得了天下,听说此处的米好,也没打听是个怎么好法,就赏给了小舅舅,意思是给他补养补养。可沐劭勤那时活着尚是一种痛苦,哪里会留心这些?

别看京城离这羊角村只有半日路程,可消息却相对滞后许多。

那个老庄头至今不知道平王府已经旧貎换新颜,因着谭夫人年年要吃,所以不敢耽误的赶紧又种下了。

既然误会解除,那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派个管事去一趟羊角村,也不说王爷一家子曾经来过,只说因逢天灾,主子体恤,今年让大家先种些别的粮食,稻子的事留到明年再说。

为了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还特别注明,因为王爷认回了郡主,心情大好,所以今年的粮食都不用上交了,各家种多少收多少,全算自己的。

田庄的佃农们一听,高兴得浑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撸起袖子开始下死力的干。

至于那个庄头。他不过是胆小怕事而已,又不是成心跟大家过不去,干嘛不赞同?

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管种什么,收的尖儿还得给主子留着。这点大家不反对。投人以桃。报之以李,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做人规矩,早刻进了血脉里的。

不过念福有点忧伤。她没吃到玉香稻,呜呜,她都没吃到自己家的玉香稻!

“念福,来尝尝这个,你娘亲自煮的,可不许说不好吃!”蕙娘带着神秘笑意,把闺女拽到饭桌跟前,念福还有些不情不愿。

她还在想她家的玉香稻,让她多憧憬一会儿行不?

可眼前这是什么?

一小碗冒着清香的淡红色米粥。熬得恰到好处,虽是盛在乡间粗瓷里,仍具有让人无法抵挡的魔力。

念福的眼珠子就象是被这锅粥给胶住了,吸着鼻子直奔而去,捧起来美滋滋的喝上一口,那软糯清香的口感就象绝世美女。瞬间让人倾倒。

“这就是玉香稻?”

蕙娘笑着拧了她的小脸一把,“就知道你这丫头不甘心,特意要了粮种来煮给你吃,这下子不惦记了吧?真是造孽哦,连粮种都吃。这让人知道,非得骂败家子不可。”

呜呜,念福不知道是被老妈感动了,还是被这美味的稻米感动了,总之扒得一片稀里哗啦。

不过忽地,她又抬起头来,“娘,你们都吃了没有?”

看她吃得这么香,蕙娘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快吃吧。”

不对!念福警惕起来,“你们没吃,对不对?”

蕙娘瞥了她一眼,“这样造孽的事,你娘还做不来。我让管家去到那庄子里,就只拿了两小碗粮种来。一半煮了,给你和你姥姥姥爷,师父阿贵尝个鲜,剩下一半,带回去给老太太和苏先生也尝尝吧。”

念福心中一片酸软,顿时举起面前剩下的半碗粥,“娘,你吃!”

“不要了。”蕙娘把粥推回去,“娘煮的时候已经尝过了,知道是个什么味儿就行了,你吃吧。”

念福小嘴一撅,“你要不吃,我找爹去。”

“你爹忙正事呢,不许去找他!”看着女儿鼓着两腮不肯走的小模样,深知她脾气的蕙娘到底把那碗粥接过,吃了一小口,又塞回她手里,“行了,我已经吃过了。你快趁热吃了,少啰嗦!”

念福捧着粥碗,忍不住靠在蕙娘怀里,在她颈窝蹭了蹭,“娘,你对我真好。”

蕙娘嗔道,“都多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可到底伸手揽着她,心疼的怨念,“自从欧阳家那小子走了,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要真孝顺,赶紧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那比让娘吃什么都开心。”

念福用力点了点头,把剩下那点粥三两口就干掉,“娘,你放心,我会很快胖回来的,到时不许嫌我吃得多哦。”

蕙娘带了点促狭的笑意,悄悄跟她咬耳朵,“你不知道吧,这几天你爹可悔死了,晚上都睡不着觉,一个劲的叹气,说早知道你会这样,怎么都不会让欧阳家的那小子走了。你要再这么着,你爹搞不好都要哭了。否则,你爹干嘛巴巴儿的求了皇上?就是想你出来散心的。”

念福心头一震,她没有想到,爹娘竟会为她担心到这个地步。可他们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默默的守护着她,包容着她,或许,也只有天下的父母才会为儿女做到这个地步。

心头有股热热的暖流在涌动,念福却不想让它们掉出来,只得把脸埋在老妈怀里,闷闷的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跟自己爹娘说什么对不起?”蕙娘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象小时候那样微微摇晃着她,“你还小呢,一时遇到什么事,有些想不开是正常的。不过你干嘛不来跟我们说说?爹娘逞什么强啊?要是你实在舍不得欧阳康,你爹也未必不会成全你们。”

念福狠狠的一吸鼻子,“以后不会了,要是再有什么难受的事,我一定立马冲回来哭!”

蕙娘噗哧给逗笑了,轻刮着女儿的鼻子,“你还小啊,老哭鼻子也不嫌害臊的。不过呢,娘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也弄不明白欧阳家那小子到底去干什么,不过娘总觉得,一个人年轻时吃点苦,总比老了吃苦强。”

念福顺嘴就接过话来,“就好象你跟爹,就算是分了…”

“你胡说什么!”蕙娘忽地正色把她打断,“你跟欧阳康才不会象我和你爹一样,他一定会很快回来的。等他一回来,你就赶紧给我嫁了,省得成天在我跟前烦人!”

“就烦你,就烦你!”念福跟母亲笑闹着,心中却是一片明净轻松。

承认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坚强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起码,可以让她认识到自己有着这世上最好的爹和娘。给她温柔与依靠,给她关怀与体贴。所以,就算是欧阳康不在身边,她也要好好生活,为了所有这些爱着她的人。

离京三百里,凤鸣山上,偏西的日头钻进厚厚云层,隐约透出几分如血般的红。

紫袍玉带的俊美男子端坐马上,回首望去,目光中有着浓浓的眷念与不舍。不止是他,还有许多同行的士卒,不约而同的回首望着同一个方向,在他们的身后,一块高达数丈的山崖上,刻着龙飞凤舞,酣畅淋漓的三个大字。

“望京台!”

字迹早已在岁月中斑驳,爬满了青苔,却给那深入崖壁的深深字迹平添几许惆怅。

出了此山,就连京城的最后一点残影也看不见了,是以名叫望京台,是以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看看他们出发的地方。

“走吧。”忽地,一骑身着黑甲的高大将军打马上前,望着那俊美的男子,低低的说。

俊美男子再看看他,眼中那股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的眷念与不舍,忽地如雪遇上火般迅速消融,露出眼底深处的磐石,坚定而不可更改。

他在马背上挺直脊梁,夹一夹马腹,一声令下,“走!”

带领整支队伍,继续前行。

高大的将军眯眼望着他,眼神中多了一丝连他也不自觉的浅浅欣赏。

他想,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回来,也许这个人,能成为他的战友也不一定。

“都跟上!”借着发号施令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回望队伍中段,那被众人簇拥着,风光无限的驸马爷,带着些许沉思。

可那位驸马爷就跟天下所有的准新郎一样,全然一副兴高采烈,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时笑出一口白牙,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分外耀眼。

接下去的路还长,且走着瞧吧!

高大的将军转过身,等公主的鸾驾过后,才跟上队伍。也就在此时,那位准新郎的眼中,才掠过一抹如鹰般的锐利。

节气到了小满,按民俗应该祭祀三车,即水车、牛车和丝车。

都是百姓耕作要用到的重要工具,是以民间只要有这东西的人家都不会忘,但宫中却没这个规矩。不过今年,为了鼓舞百姓抗灾,也是想多讨些好兆头,王皇后也决意要办一个祭祀三车的仪式。

地点就定在离京城不远的西山,那里既有这三样车,也是目前缓解京城困局的重要粮食基地。选在那里祭祀,最合适不过。

要说这种给皇后脸上贴金之事,沐太后是真不想来。可为了展示自己压人一头的尊贵地位,并维护皇家同心同德的和睦形象,她还是来了。

觑着一个空档,沐太后去更衣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