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件事还要好好想一想,蕙娘说得对,他们要是无动于衷,柴荣反而会着急。人一着急难免就会露出破绽,到时要怎么做,就有机可趁了。

于是他反倒赞起蕙娘来,“还是你聪明,给咱们提了醒。”

蕙娘不无得意的轻嗔道,“聪明就不敢当,只要你们父女俩不拿我当笨蛋就好。”

沐劭勤笑了,揽着妻子含情脉脉道,“是我的错,不该怕你操心就事事瞒着你,以后再不会了。我怎么忘了,你其实是只小狐狸的,对吧?”

蕙娘微撅着嘴委屈的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你们事事都瞒着我,得让我有多难受?要是反过来,我和女儿也说心疼你,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你怎么想?”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这样吧,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可好?”

眼看着老爹当真抓了娘的手,不轻不重的捶打着自己,念福看不下去了。

当着女儿的面秀恩爱是不道德的,也不怕害她长针眼。

干咳两声,念福把二人打断,“爹,这件事我能跟苏先生商量商量么?他如今这个样子,要是没点事做,我怕他更加消沉。”

“说吧。”蕙娘代沐劭勤做了回答,“将心比心,苏先生真是拿你们当亲生孩儿看待的,让他操点心,总比成天胡思乱想要好。况且他那么个聪明人,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法子对付那个姓柴的。只你女婿的事,先别告诉他了,省得他担心。”

沐劭勤有点不大自然的瞟了蕙娘一眼,“是未婚夫。”

瞧这点子小心眼!蕙娘懒得跟某个当爹的计较,把女儿打发出去,跟沐劭勤说起家事。

她得罪太后的事其实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沐劭勤不好公开表态,只能背地里默许。对着老姐和媳妇,一味和稀泥的男人多半会落得猪八戒照镜子,只有分清是非,公正立场,才是真正解决问题所在。

当然,一个家里,做到的绝对的公平合理是不可能的。但这回的事,确实是沐太后太过分了,所以沐劭勤决定帮理不帮亲。反正他公开场合不会表态,至于妻子要和长姐闹什么矛盾,那是女人间的事情,他管那么多干嘛?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惊人的快,平王妃当众表态没多久,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阮府。

离晚饭时间还早,一位穿着件橘黄缎底织蝴蝶牡丹纹的男子匆匆走过月亮门,往后园而去。

他这身衣裳明显是新制的,可颜色太过鲜嫩,就算这男子染得满头黑发,但那微微发福的身形,便是从后面看去,也觉得有些违合。

及至转到正面,那就更吓人了。

男子明显已经五十多了,满脸的皱褶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就算保养得白白胖胖,可这样的年纪还穿这样公子哥儿的衣裳,只让人觉得是个爱俏的老不羞。

守在正屋跟前的丫鬟瞧见他来,忙打起帘子,冲屋里道,“太太,老爷来了。”

“起开!”阮老爷明显窝着一肚子火,不耐烦的一把将丫鬟踢开,大步踏过门槛时就在叫骂了,“你养的好女儿!”

阮夫人莫名其妙的站起身来,“老爷这是怎么?有话好好说。这还有人呢。”

阮老爷这才瞧见夫人屋里还有几个外头请来的裁缝,正在给个娇小美丽的女孩量身,桌上放着好些布匹,显是要做新衣。

他再看那女孩一眼,忽地冷哼,对那些裁缝道,“行啦,你们都回去吧。”

那些裁缝惯会看人眼色,不等他吩咐,迅速抱起桌上布匹,告辞退下了。

女孩也想告退,却被阮老爷一把抓住,没有二话,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上去。这一巴掌可是不轻,打得女孩顿时摔在地上,嘴角都渗出血来。

阮夫人吓坏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菡雁做错什么了?”

话虽如此,可毕竟不是她亲生的,看阮老爷又在气头上,她也怕连累了自己,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站在那里没有动。

阮老爷打一巴掌还不解气,又上前接连踹了阮菡雁几脚,大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老子给你说的亲事你不乐意,倒学会自己去勾汉子了。早知道要养出你这么个丢脸的东西,不如一生下来就淹死!”

阮夫人不敢插嘴,阮菡雁给踹得五脏六腑似都挪了位,疼得厉害,求生的本能让她抱住了阮老爷的腿,哭求道,“爹爹别打了,就算女儿做错了什么,没几日就要嫁人了,好歹给女儿留点脸吧。”

“你还要脸,你还要这张脸做什么?”

阮老爷嘴上发着狠,可到底脚下的力道却轻了,又踩了两脚,直累得他也有些气喘吁吁,这才作罢。指着她恨极道,“不许给这丫头准备嫁妆!一个妾室,还想拖着箱子笼子去抖威风么?就给她一身衣裳,能出门就罢!”

阮菡雁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阮夫人听到此处,倒是要问上几句,“这到底是怎么了?菡雁再怎样,也是得了太后…”

呸!阮老爷直接往老妻脸上啐了一口,骂道,“她糊涂,你怎么跟她一样糊涂?我告诉你,这丫头压根就没得什么痘疮,她是不愿意嫁给廖大人,故意装的!眼下她自己攀上高枝了,可廖大人那儿,却让阮家得罪了个精光!就算太后给了她份体面,可一个七品诰命算什么?离人家平王妃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已经得罪廖家了,你再把她风风光光的嫁过去,这是又要打平王妃的脸么?让全京城都看着,咱们家是多么欢喜的把个不知廉耻的闺女送去给人做妾?”

第442章 少操些心

阮老爷的话,让阮夫人惊呆了。

她不是不知道大宅门里的那些龌龊勾当,只不过,阮菡雁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她的面前,这个女儿总是温婉纯良,柔顺乖巧的,这些手段她就算有,阮夫人也不信她敢用在自己面前。

被亲近的人背叛无疑是最让人恼火的,看着嫡母眼中的渐渐升腾起来的愤怒,阮菡雁怕了。

对于一个女儿来说,父亲的打,只能让她暂时痛在身上,可得罪了嫡母,却是会让她无时无刻陷在痛苦里。

她忍着疼,费力的辩解着,“母亲,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阮夫人愤怒的冲到她面前,“你的痘疮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立即就去请几位大夫来,再好好的看你一回!”

阮菡雁无法,只得哭求道,“母亲,廖大人他,他都可以当我祖父了…”

只这一句,就让阮夫人暴跳如雷了,“贱人!难道你不知道得罪了廖大人,会让贤妃娘娘有多为难吗?你这是要绝了六皇子和兄弟们的出路吗?”

阮菡雁又怕又急,这样闹翻了,只怕她将来,再没有娘家可以撑腰了。

“母亲,母亲…等女儿嫁到平王府,一定,一定会好好侍奉王爷…日后,也必会家里带来助力的。王爷他,他总比廖大人更加尊贵吧?”

阮夫人忽地冷笑起来,“不错,王爷可比一个廷尉大人要尊贵得多。就连当今皇上都得管他叫声舅舅。你要是日后能生个一男半女,就算比不上嘉善郡主,可连六皇子见了,也得叫一声表叔表姑。这是何等的尊贵?”

她的语气恭维,可阮菡雁却听得全身止不住的发冷,语无伦次的道,“母亲,我…我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吗?你都有这个本事瞒着我攀上平王府了,甚至连太后都给了你那么大的体面。只怕将来,连我和老爷都得有朝一日跪在你的脚底下呢。”

阮菡雁拼命摇着头,阮老爷也听出些意思来了。

他原还想,指着这个庶女攀上平王府也不错,可如今看来,却是个十足的祸害。且不说她若诞下子女会让贤妃如何的处境尴尬,就说眼前这一关就极是难过。

廖廷尉虽不比沐劭勤身份尊贵,却也是朝中老臣,掌握了不少势力,如果等到风声传到他的耳朵里。阮家要如何自保?

“夫人,你看冰雁怎样?”气出了,正事还是要跟夫人商量的。

阮夫人也想到这一出了,“冰雁虽比这贱人还小一岁,但也出落得不错,老爷这就去廖大人府上吧。只要廖大人愿意,咱们立即把冰雁送去做妾!”

阮老爷应下匆匆走了。

阮夫人居高临下再看阮菡雁一眼,那高深莫测的笑意看得阮菡雁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做错了,还错得相当离谱。

但她仍有一丝希望,她就要嫁人了,爹娘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杀了她的。就算娘家人靠不住,可等她嫁去平王府,赢得了平王的宠爱。她的出头之日就来了。

可是,嫡母那眼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仁寿宫。

沐太后已经砸碎第三杯茶了,不是嫌凉,就是嫌烫。反正各种挑刺。宫中人人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只有沐太后走来走去,气得不是安生,又羞又愤的自言自语,“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好大的胆子!”

她再也没有想到,蕙娘居然一反常态,敢在公众场合挑衅自己。她一定要惩治她!她要是不惩治她,那她太后的权威何在?

可她要怎么惩治她?

蕙娘的话虽然粗俗,可没有值得挑剔的地方。她不喜欢阮菡雁,可她还是让她进门了。说她妒忌,可哪个女人不妒忌?

要是再打压,只会让人觉得她这个大姑姐更加无理取闹,以势压人,可要是不打压,让太后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善音很想劝她安生些,省得再闹下去,只会让姐弟之间更不和睦。

京城里谁人看不出来,平王爷一门心思宠着他的王妃,哪有心思容得下旁人?

平王妃纵有千般不是,可有一点是为人称道的。她一个人苦苦守了十五年,把女儿带大,光这份忠贞和坚毅就值得人敬佩了。

而太后又不是正经婆婆,一个嫁出门的大姑子,成天跑去他们夫妻之间挑拨离间,塞妾室,有这个必要吗?

可话还没张嘴,沐太后似是想出了个好主意,也不生气了,反而坐在那儿笑得志得意满,善音的话只好咽回了肚子里。

等到晚膳后,各宫又在王皇后的带队下,不辞辛苦的来给太后请安。

寻个由头,沐太后发话了,“平王膝下只有一女,没有儿子,实在是让哀家放心不下。如今虽给他择了个妾室,又怕不好生养,横竖的办喜事,哀家想着不如多择几位大家闺秀,也好早日开枝散叶。不知你们谁家还有好姑娘,愿意毛遂自荐?放心,就算是做妾,哀家也不会亏待她们。至少是个七品诰命,要是出身好,还能往上升一升。”

蕙娘不是不喜欢小妾么?她索性再给她添几个!反正是她说的,养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那她就再给她多添几双。反正一个诰命也就是她一道懿旨的事,值什么呢?

宫妃皆不敢言,心说这可太狠了。一个妾室就闹得满城风雨,她们就是再想巴结,这种风头浪尖的时候,谁愿意凑这个热闹?

王皇后拿帕子抿了抿嘴,开口了,“太后娘娘挂念娘家,怕后继无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平王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前儿还听说又请了邹太医过去。这女色太多,只怕不益于保养吧?”

这话是正理。

沐太后却听得脸一沉,才想开口,忽听人报,“皇上驾到!”

一屋子人赶紧起身行礼,高显皱着眉头进来,似乎不大高兴。连太后也不好再提平王之事,只问,“皇上心情不好?”

高显坐下,黑着脸道,“长孝那个畜生抓到了。”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连沐太后也不敢吭声。

高显却似乎又不想提起晋王,再看她们一眼,“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要是有什么喜事,也说来朕解解闷。”

王皇后看了太后一眼,赔笑道,“在说平王纳妾之事呢。”

可高显一听又拉下脸了,“这事我还差点忘了。母后您也真是的,怎么随随便便就给出两个诰命?虽说这种女眷之事您有权做主,可两个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这么给了一个七品,一个乡君,未免也显得皇家的诰命太不值钱了。今儿前朝还有大臣说了,要如此的话,朕得封多少个诰命才够?”

当着这满屋子嫔妃,沐太后一张老脸着实有些挂不住,愤然道,“哀家好歹也是一国太后,封两个丫头又怎么了?值得他们这么大惊小怪的!”

高显不跟她吵,只道,“往后这样吧,后宫再要有册封的,皇后你记着报到朕这里来一下,省得又被大臣们说三道四。”

沐太后一张脸都快绿了,这样说来,岂不是变相剥夺了她册封的权利?

可皇上显然是决定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请完安,就带着一大帮子嫔妃呼啦啦的走了,不过他留在最后,跟太后道,“表妹这回可是帮了朕的大忙,就是小舅母不也照顾了母后那么长时间?母后想给沐家留后,朕明白,可也不能操之过急,让人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吧?平王府的事,您往后少管,倒是皇后,身子日渐不便,宫里的事又多,不若让她往后初一十五来给母后请安,母后您也能清静点了。”

沐太后的脸又青了,这是要把她供起来彻底当个不问世事的老太婆?她还不老!

“皇上!”

高显忽地叹道,“晋王的事,朕很痛心。养不教,父之过,是朕没有把他教好。”

沐太后忙道,“这哪里能怪皇上?是他自己不争气,怨不得人的。”

高显看她一眼,又道,“他虽不争气,可从前尹氏在时,还是很听话的。可惜尹氏走得早,朕这些年又忙着治理天下,若是母后能帮着多管教管教,或许就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了。”

沐太后的满腔怒气瞬间隐退,隐约生出几分尴尬心的虚。

她从前也不大喜欢尹氏,不过有尹氏在的时候,几个孩子确实要比现在安份得多。而尹氏不在了,她身为祖母,确实有教养孙子之责。可想想自立朝到如今,她只顾着享她的清福,哪有管教过儿孙?

高显道,“算了,错已铸成,眼下再说这些也没意思。母后年事渐高,往后还是少操些心吧。”

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沐太后身形微晃,一颗心往看不见的底下沉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老了,让她别再管事了?

回了寝宫,高显的心情显然不太好。承平端了碗燕窝粥来,“皇上,您晚膳都没进多少,多少吃点吧。”

可高显捏着桌上的一份密折,沉吟半晌,却道,“给朕拿便服来,去平王府。”

第443章 真出事了

平王府。

皇上来的时候,舅舅家的晚饭用过了,正在吃餐后水果。

这是念福带来的臭毛病,没水果的时节要煮糖水,眼下春暖花开,瓜果丰盛,自然更加不能错过。

今晚给大家上的甜点念福动了点小心思,做了个什锦水果布丁。

看皇上诧异的眼神,念福忙解释道,“我这用的可不是牛乳,而是羊乳。这个不算违法吧?”

高显轻笑,“表妹多心了,我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吃法,觉得新奇。”

他捧起小瓷碟中漂亮的海棠花样的布丁,三两口吃下,连连赞叹,“这味道可真好,一点也没有羊乳的膻味。只是这时节宫里都没樱桃了,表妹这里的倒是香甜。”

念福瞧他喜欢,忙又端了一碟子来,“这樱桃也不是新鲜的,是早先我腌了做酱的。羊乳煮时加些茉莉花茶,或是杏仁粉便能吸去那膻味。皇上若是喜欢,我教给宫中的御厨就是。”

高显不客气的迅速把那一碟水果布丁也给消灭干净,却是笑道,“表妹的独门手艺哪能随随便便教给外人?要是朕想吃,管你要就是。不过依表妹所言,若是用牛乳,是不是会更好?”

念福连连摇头,“就算更好,也不能用。左右不过是个吃食,皇上可别为了亲戚情份,就给我破例。”

天知道她有多馋牛奶,可偏偏还得咽着唾沫拒绝。这份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高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地长叹,再望着蕙娘,目光敬重,“小舅母便是目不识丁,也比朕教子有方。”

这怎么就夸上自己了?蕙娘很是赧颜,期期艾艾的道,“皇上您可别这么客气,唔…这点心准备得少了。您要是不嫌弃,我去给您煮碗面吧。”

高显点头笑得温暖,“确实是有些饿了,那就有劳小舅母了。”

蕙娘迅速把一家子都带下去了,只留下沐劭勤陪皇上说话。

她再傻,也知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她家。这定是有事。既是有事,就是按着乡下规矩,也该是当家的招呼才对。

所以蕙娘懂事的走开了,皇上也好开口了。

可看着静静坐在那里,双目虽有些光华,却明显焦距涣散的小舅舅。高显这个口张得异常艰难,他该怎么说呢?

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似乎都能听到香炉里香灰散落的细碎声音,静默了好一会儿,高显才开了口,“小舅舅,有件事,朕得先跟你打个招呼。”

沐劭勤心猛地一沉,张嘴就道。“是欧阳康?他真的出事了?”

高显忽地一愣,“小舅舅如何得知?”

沐劭勤略有些迟疑。似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解释道,“是如意居的柴荣柴公子说的。前些天,念福和她娘在街上跟他偶遇,他当时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她们母女回来,心里不安,原想让我进宫来问问皇上,可我只当是疯话,让她们别放在心上。”

高显默了默,语气凝肃了些,“那他都说了些什么疯话?”

沐劭勤似有些尴尬,“他说,说欧阳康怕是回不来了,又说还要来求娶。”

高显忽地轻笑,“他这消息竟是比朕还灵通。不过小舅舅不必担心,郡马是失了踪迹,可生死却还难料。”

沐劭勤脸色白了白,“那…”

高显道,“朕会命人去找,不过天高水远,小舅舅也要给朕一点时间。”

沐劭勤似是有些接受不了,但还是强撑着起身给高显跪下了,“多谢陛下。只臣…臣唯此一女,他家先生又…”

他这语无伦次的,竟是方寸大乱了。

高显看得越发怜悯,“你放心,欧阳康是朕派出去的,无论怎样,朕都要给平王府一个交待。况且如今连公孙弘也没有消息,小舅舅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表妹那儿,还得舅舅多多费心了。”

沐劭勤用力点头,哽咽着谢过皇上,努力吸着气,恢复了常态。还陪着高显用了一碗面,才送他出门。

等关起门来,妻女都围了上来,他才卸下面具,摸索着握起女儿的手,“欧阳康那里,确实遇上了些事。乖女儿,你可要坚强些…”

蓦地手背一热,是念福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沐劭勤心中难受,揽着女儿,让她伏在自己怀里痛哭。

那日柴荣提起之事,到底念福还是连根带底的全告诉苏澄了。

如果欧阳康真有个三长两短,瞒是瞒不住的,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早些告诉苏澄,还能有个心理准备。

事实证明,苏澄虽然废了两条腿,可骨子里仍跟从前一样刚强。

他早料到欧阳康会出事,却不想来得这么快。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却不信,自己辛苦教出来的徒弟,这么快就没了。所以他反倒劝念福别太担心,等有确切消息传来再说。

至于罗小言,他的意见跟蕙娘略有不同。不搭理柴荣是对的,可不能不在皇上跟前上点眼药。

伴君日久,论起揣测圣意,满朝文武里苏澄当是首屈一指。

高显此人,有雄才大略,也谨慎小心,是以能从那么多路反王中杀出来,最终问鼎天下。对于这样的领导,你绝不能掉以轻心。

罗小言的事,确实是个麻烦,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沐家选择了隐瞒,并非错事。况且他们已经尽力将问题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了,这就是忠心。回头理论起来,平王府完全可以据理力争。

反倒是那个柴荣,且不说他劫了罗小言居心何在,光他能够这么快得知欧阳康出事的消息来看,此人就不仅仅是商人这么简单了。

这么好的眼药水放着不上,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所以苏澄明确指出,要是皇上说起此事,就让她们家“无意”间把柴荣给的消息放出来,三分做戏七分真,到皇上跟前就能有十成十的功效。

所以这才有了刚刚沐劭勤在皇上跟前的一番作为,虽掺杂了些表演的成分,可对欧阳康的担心,却是实打实的。

口中再不承认那个女婿,但他却是女儿倾心相爱之人,如今落得生死未卜,这让全家人如何好受?

可皇上说得对,天高水远的,除了等待,又能怎么办呢?

念福一家在等待中苦苦煎熬着,而柴荣果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娶念福,自然是要借平王府的势。可平王府对他不理不睬,甚至都摆出一副不管罗小言死活的架势,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手上拿捏着前朝皇子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也有些依旧忠于前朝的旧臣来跟他联络了。可要命的是,就在这种时候,他发现如意居似乎被官府盯上了。

看着窗帘外那明显眼生的挎篮小贩,柴荣的脸色有些阴沉,“姬大将军还没来么?”

他虽然放出了那么多的风声,可最想调的那条鱼却不紧不慢的在鱼饵边徘徊,并没有即刻上钩的意思。

如今打着恢复大周旗号的反贼有不少,可真正有实力的唯有人称护国大将军的姬龙锋。

他原先就是前朝手握重兵的一方统领,占据了西南的险要地带,俨然有自成一国的气势。就算高显坐稳了江山,可要收伏他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能派常国公主驻守那边,先控制着局势,不让这位姬大将军发展壮大。

大管事擦着脑门上的汗道,“他是派人来接触过了,可似乎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如今盯着咱们的鹰犬又多,要是不能快些把那罗小言处置了,留在手上反而是个祸害。平王府,还没动静么?”

柴荣恨恨的道,“我倒是小瞧了那丫头,竟是如此的沉得住气。她这是等着我自乱阵脚呢。说不定,这些官兵也是她招来的。”

大管事急道,“那大爷您还是避一避吧?”

柴荣反倒问道,“避?怎么避?要是眼下避了,更显得做贼心虚,要避也得有个象样的由头才行。”

大管事道,“朝中宫中,养了那么多的人,这时候,也该找他们出力了。”

柴荣轻轻一笑,“这话说得倒是,来人呀,给我更衣。”

贺府。

当朝首辅贺宪今日一归家,就听说柴荣来了。顿时心头一个咯噔,背心里渗出汗来。

旁的废话也懒得说了,甚至都没有脱下朝服,换上他最心爱的道袍便道,“把人请到我书房来。”

未几,才喝了口茶,儿子贺淳伴着柴荣到了。

笑吟吟一团富贵和气,“近日从南方新到了批丝绸,便给府上送了些来,做件夏装必是好的。”

贺宪一张脸皮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些年,早已收放自如,就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自如的笑了笑,“有劳公子费心了。”

眼神一扫,贺淳带着下人出去,关了门,亲自在外守着。

贺宪脸上笑容不变,“今儿,皇上跟我问起你了。”

柴荣目光一闪,“哦,皇上可是有什么差遣?”

“差遣倒是没有,只问了问你当的几件差事。你又没有差错,也无须担心。”

贺宪说得云淡风清,可柴荣的眼神顿时变了。

 

第444章 谎言与真实

贺宪的话很含蓄,但柴荣却是心知肚明。

他当了一件皇差,是给正在草原交战的乞颜部族提供粮草支持,可因为他与卓格的交易,送达粮草的时间比预定晚了七天。

卓格原打算用这个时间差,杀了欧阳康,嫁祸卓日烈,争取到部族的掌控权,再接收这批粮草。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所以这批粮草如今还是安稳的送到了卓日烈的手里。

这要是平常时候,送粮草晚个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联想下自己门口多出的探子,柴荣知道不好了。

草原上的动静他其实并不知情,那天跟念福说欧阳康回不来了,只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诳她而已。可如今看来,只怕那边已经有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是以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