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贺夫人带着儿子女儿来做客,见过面后,康守靖带着那几位少爷出去逛了,念福陪着贺奉娘又去下厨了。贺夫人和蕙娘正独自说些妇人间的体已,才想把话题引到康洁蓉身上,忽地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这是怎么了?”蕙娘沉了脸。

丫鬟怯怯上前来报,“阮姨娘闹得厉害,非要见您不可…”

“让她进来!”蕙娘发了话,才对贺夫人道,“让夫人见笑了。您要是不嫌弃,就略坐坐。省得那丫头回头还说我欺负她。”

贺夫人不懂蕙娘唱的是哪出,不过她却见机得很快,“王妃说的哪里话,象咱们这样的人家。既允了那妾室进门,怎么可能还要难为她?”

说着话的工夫,急促的脚步已经逼近屋子了,贺夫人越发拔高了嗓门。“要有什么不痛快,多半也是那妾室不知好歹。不过呢,咱们也别见气,妾室嘛,不过是个玩意儿,再怎么闹腾,只当是给养的猫儿狗儿发癫也就是了,只要不犯疯病,还是可以留得的。”

阮菡雁还没进门。就劈头盖脸先挨了通教训了。听那声音耳熟。再一看是贺夫人。她心中的十分怒气先自灭了三分。

贺宪是官员中最厉害的,他家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不仗着贺宪的权势,在京城也没几个人敢欺负。

阮菡雁在闺中之时多有听说贺夫人的威名。对这位夫人,一向敬畏有加。没想到今日竟是她来。站在门口,只觉自己似有些失策。顿了顿,才挑帘上前给二人施礼。

贺夫人只嗯了一声,并不多话,蕙娘问道,“丫头说你非要见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阮菡雁悄悄再看贺夫人,咬牙跪下了,“妾身并非不懂事,只是进门已久,却尚未侍奉王爷,不知可是哪儿做错了,还请夫人明示。”

哈!贺夫人差点给逗笑了,可又怕蕙娘尴尬,拿了帕子低头遮掩。

心说这丫头真是蠢到了家,难道她以为当着自己或是别家夫人的面说了,就能逼着蕙娘就范?太天真了!

且不说会不会有那愚蠢的主母会上当,只平王府的情况谁不晓得?在平王妃的有意宣扬下,全京城都知道平王是不乐意纳这个妾,却被太后硬塞来的。

你就是要做狐媚子,也得到男人跟前去做,跑主母面前来闹,这岂不是找死?

出乎贺夫人的意料,蕙娘没有用寻常的官话套话来堵阮菡雁,而是直截了当丢给她一句,“那你去找王爷啊!”

阮菡雁当即傻了。

她居然让她去找沐劭勤?她不拦着?

贺夫人也怔住了,不过回过味来,她却是更加想笑了。笑阮菡雁的无知浅薄,更笑她根本不懂男人的心。

就跟女人不喜欢勉强一样,男人其实也不喜欢勉强。男追女,就算隔层山,男人也爬得津津有味。可若是倒过来,女追男,就算只隔层薄薄的窗户纱,男人也懒得去捅。

哪怕阮菡雁再年轻漂亮,可一旦被冠上一个用强的标签,只会让男人觉得屈辱,哪里还会对她有兴趣?

不过蕙娘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贺夫人还是很羡慕的。这得夫妻感情多好,才有这样的自信?

所以,她决定做个好的见证人,问几句话了。

“恕我多嘴,冒昧问阮姨娘几句。你在平王府过得可好?一日三餐可有好吃好喝,有没有人打你骂你,逼你立规矩?”

这…阮菡雁不敢答。

她在府上的吃穿住用,无一不符合王府贵妾的标准,除了行动没那么自由,简直过得比在家时还快活。

“你去吧。”贺夫人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望着蕙娘赞道,“你对这些婢妾,可真是宽容。”

蕙娘脑子里灵光一闪,忽地极其巧妙的接了一句,“太后赏的人么,总得要好生待着的。否则,岂不是对太后娘娘不敬?”

高!

贺夫人刮目相看了,心说别看人家乡下来的,还真有两把刷子。于是等阮菡雁这小插曲告一段落,她也可以好好说上正题了。

“近日,府上的康乡君时常到我家走动。我瞧着她那模样性情很是喜欢,想说来做媳妇,只不知府上愿不愿意。”

那丫头居然这样好命,能摊上这样好事?蕙娘不大乐意。

可要是直接拒绝似乎不大合乎礼仪,努力想了半天李尚宫从前的教导,蕙娘决定诚实的告诉人家,“其实我对那丫头也不太了解,你也知道的,我上京城时日不长,她在我家时候也不多,倒是跟太后娘娘走得比较近。”

贺夫人心里有了一半的底,又问,“既是太后喜欢。那有没有帮她挑了人家?”

蕙娘顿时摇头,“这个倒真没听说。”她也试探的问了句,“虽说她封了乡君,可宫中似乎也没什么赏赐。府上这样的高门大户,只怕是咱们高攀了呢。”

贺夫人会意的一笑,“什么高攀呀?我家老爷有好些个兄弟家的侄儿等婚配呢,只盼你们不嫌弃才好。”

哈!蕙娘不厚道的放心了。

这些大户人家的弯弯道道她也能摸到个边了。别看是堂兄弟,换个爹就能差上十万八千里!

虽不知贺夫人为何要把康洁蓉收回去,可蕙娘决定还是负责任的告诉人家一声,“那丫头虽是聪明伶俐,可也有些养娇了。往后要是过了府,可得多担待些。”

“无妨无妨。”贺夫人亲热的拍着她的手,“小媳妇,不都是这么慢慢教过来的?”

等到念福教贺奉娘做出一碟漂亮的粘米糕,捧着来娘亲面前献宝时。就见贺夫人与蕙娘已象多年好友般在那儿谈笑风生。简直就差拜把子。

念福嗅出一抹狼狈为奸的味道。可蕙娘却坏心眼的吊起她的胃口,神神秘秘的说,“过些天你就知道了。”

老爹在堂。自然无法对老妈展开诱哄逼供,念福只得悬着颗心。悻悻而退。

没两日,倒是康守靖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据说那位邵家确实家资不俗,可那位小姐的脾气,咳咳,也十分不俗。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好端端一个白富美,打小订的目标就是娶个男媳妇进门来受气,干嘛还要往温良恭俭让发展?

沐劭勤让康守靖自己拿主意,可念福却跳着脚要投赞成票。

“表哥你想,要是你真找个性子温顺的回去,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只要这位邵小姐肯真心对你好,就是性子泼辣些才不容易被人拿捏。”

康守靖还有些犹豫,念福一句关键话,让他下了决心,“她是大嫂,日后总能张罗小叔子的婚事。你不好跟叔婶翻脸,有些话让她去说不就得了?”

行,就为了弟弟,康守靖同意这门婚事了。

至于康守翊,有蕙娘的以势压人,康二婶的侄女只得出局。

只是后来蕙娘问起女儿,“你这样撺掇着你表哥的婚事,就不怕那邵家小姐品性不好,是个搅家精?”

嘁!这回念福终于有机会冲老妈翻个白眼了,“就表哥那长相那人品,除非是个瞎子,否则不可能没姑娘不喜欢的。等她喜欢上了表哥,再不好的品性也会对着外人,不会对着他的。”

想想就连薛蟠那样的货色,最初夏金桂不也曾喜欢来着?只是后来给男人的劣根性弄得太绝望,才会变成泼妇。

若说一个好男人的后面,都会有个默默付出的女人。那么一个坏女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伤她心的渣男人。

可反观康表哥,一没有爹娘,木有婆媳矛盾。二没有姐妹,木有姑嫂矛盾。唯独一个亲弟弟,已经有了安身立命的产业,根本不需要贴补。个人私生活又极其检点,木有花花草草会惹人心烦。

长得又是一表人材,文的武的都来得。想跟他谈诗词歌赋,ok。想跟他出去骑马踏青,只有让人羡慕的份儿。那媳妇为什么不跟他好好过?

念福道,“别看咱们查这位邵小姐查得热闹,还不定人家早把康表哥查了多少回呢。要不是真的看上他了,如何舍得独生爱女嫁来?”

沐劭勤半天没表态,这回倒是深有感触的点了个头,“要招赘的肯把女儿嫁出来,真是很有诚意了。这回康家也算是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

“老爹你不用替他们洗白了,直接说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多好。”

这丫头!一屋子人都被逗笑了。

可那样开心的笑声不属于阮菡雁,她到底没敢去找沐劭勤,怕破灭自己最后的幻想。

只能站着那儿,远远听着这家人的笑声,满心凄楚。直到有凉风吹过,才发觉已是满脸泪水。

第453章 心思

昌乐来了,又走了。

来的时候脸色尚算丰腴,走的时候,脸色却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太难看。

可阮菡雁已经看出,这其中必有古怪了。

昌乐一共来了十五天,除了头两日出来走动了一回,从第三天开始闭门不出,说是着了凉,然后也不见请大夫,就这么熬了三天,她才出来匆匆露了一面。

那时的她,脸色苍白,脸色虚浮,活跟见了鬼似的。而后几天,她每天也就早晚出来散个步,露一面,气色虽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实在不象是着凉,倒象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而她这样病着,平王一家一次也没有过去探望,甚至连最基本的敷衍也没有,连一日三餐都是昌乐自带的宫婢料理。可就是这样,昌乐走的时候,身边的管事嬷嬷还千恩万谢。

而接下来,更不对劲的事出现了。

送走了昌乐,沐劭勤直接下令把那所宅子给拆了,所有的砖石全部丢弃,里面的桌椅被褥全部付之一炬。

阮菡雁不太敢去想,却又不得不想,昌乐莫非是在这里堕胎了?

如果是的话,那个男的是谁?

当然,她与其关心那个,不如想想,要怎么利用这件事,重新得回阮家的助力。否则,她在平王府的日子可怎么过?

阮菡雁是真的有点后悔了。

要是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答应沐劭勤,走另外的一条路。或许不能嫁得那么好,但沐劭勤说过,一定会是个才貌匹配的正经人家。但是如今,她哪有后悔药吃?只能尽力去改变自己的处境了。

宫中。

昌乐才回来,就是一肚子怨气,“母妃,你都不知道,平王一家好过分,连饭也不给我做,亏咱们还送那么重的礼…”

啪!

一只茶盏重重的砸在昌乐腿上,幸好是喝过一半的并不烫,可这也把昌乐打得痛哼一声,并吓坏了。

贤妃气得脑子一阵阵抽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做出这样的丑事,用得着我拿那些好东西替你收拾烂摊子么?你还真当自己是上门作客的呀,你这是去求人好吧?人家肯容你住下就不错了,你还怪上人家了,那是不是要敲锣打鼓的宣扬得满天下都知道?”

昌乐又羞又气,反正肚子里的孽种已经打掉,她也多了几分底气,哭道,“那门亲事说到底也不是我乐意的!母妃你好歹也是我亲娘吧,哪有当娘的不向着自己女儿,反而向着旁人的?就算是我做错了,可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怎样?”

“你!”贤妃没想到她居然还敢顶嘴,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宫婢忙将她扶住,劝道,“公主,你就少说一句吧,娘娘就是再打你骂你,可有扔下你不管?”

可昌乐却嘟囔着道,“说什么管我的事,还不是拿着我自己的东西做人情?哼!”

她一甩袖子,竟是走了。把贤妃留在这里,只觉心中冰凉。养这么个女儿,是来讨债的么?那她将来的事,她还真不想管了!

昌乐离了贤妃这里,在园中走了一时,闷气消散,打算去给父皇请个安了。

她脑子还没完全坏掉,知道这个宫里说话真正算数的是谁。将来她要再嫁,也得这个人点头才行。

才走到御书房的外头,就见一个年轻男子也往这边走来,虽是长相俊秀,不过眉目之间却带着份凛冽,给他那张原本有些圆的娃娃脸添了几分别样的阴冷。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看他要截自己的道,昌乐不悦的问,“那人是谁?”

旁边小太监忙悄悄道,“这位徐子骞徐公子原是晋王身边的人,不过这回就是他告密,才把晋王给抓回来的。”

昌乐顿时露出几分鄙夷,一个男宠,还是个背主求荣的男宠,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不过立了这样些许功劳,想来前途也是有限。

于是冷哼一声,明明看到徐子骞先走过去,却高喊了一声,“站住!”

徐子骞停脚,略扫了她一眼,便弯腰行礼。

昌乐趾高气昂的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话,“好狗不挡道,连狗都不如!”

徐子骞神色未变,看着她抢在前头,命太监通传。

只可惜传话太监很快出来,却道,“皇上眼下正忙着,说让公主好生回去歇着,您的孝心他知道了。徐公子,您进来吧。”

怎么父皇连自己都不见,却要见一个卖主的下贱之人?

昌乐满心忿懑,可她再犟也不敢跟皇上犟,只得悻悻然走了。

而御书房里,高显也冷了脸,“她不好好在宫里呆着,还有脸四处走动?哪象个失了丈夫的样子!她要实在闲着,就跟皇后说,给她找点事做。”

有些事,高显心里清楚,却只能当作不知。本就憋着把火,哪里还经得起昌乐傻头傻脑的来撩拨?

承平什么也不问,迅速把命令传达下去。等昌乐进了自己宫门,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这边徐子骞来到御书房,面色平平的下跪行礼,丝毫没有半点恼怒或是告状之意。

皇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前些天朕一直忙着,也没工夫来料理你的事,按理说,你立下这样大功,理当封赏。唔,听说你也曾经在国子监学习过,跟随的是哪一位名师?”

徐子骞静静道,“草民不才,在国子监时曾仗着晋王之势,妄自尊大,得罪了恩师,被逐出门墙,以至于后来在国子监无人肯收,连学业也未能完成,实在惭愧。”

听他这样自揭其丑,高显微有些诧异,看着徐子骞的目光也变得审慎起来。沉吟一时才道,“那你检举晋王,所求为何?”

徐子骞又磕了一个头,“草民从前曾想过借晋王之势成就功名,后来发现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但晋王作乱,实在是骇人听闻,草民自知无力阻止,便想着如何能助皇上一臂之力,将其带回。故此才借晋王兵败混乱之际,换了侍卫衣裳跟随上去。幸得陛下英明,容草民立此小小功勋,以赎罪过,实在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略顿了顿,在高显玩味的目光里,他伏拜道,“草民曾为佞幸,又背主求荣,这一世骂名是背定了。若陛下不嫌弃,草民纵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要报陛下大恩。”

沉默了良久,高显才道,“你去刑部找耿大人,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先慢慢历练着吧。”

“谢主隆恩!”

徐子骞再拜退下,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却是激荡不已。

没人知道他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做了多久的准备。

在被国子监开除,在被晋王冷落,在被无数人讥笑漫骂甚至羞辱的时候,他突然懂了许多事。

这世上,真的没有绝对靠得住的人。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没有真本事,不管你傍上了谁,迟早都是要被打落下来的。

所以那段日子里,他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还是看书。

从前他从没留意到,原来书上讲的那些道理,竟是这样的有道理。

真正把些好书读进去了,脑子就慢慢明晰起来。当晋王作乱时,他在心里冷笑,已经料定这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晋王此人,志大才疏,打仗可以,可于治理国家上还差得远。且不看别的,光看府中,仅他知道的就有不少漏洞,若这样的人都能当上皇帝,那才是老天没眼了。

幸好,晋王没成事,而那时的他,早就开始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要跟乱党划清界限,最好的法子不是一走了之,而是勇敢的去跟他斗。所以徐子骞拿命博了一把,幸喜博赢了。

可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要是没点什么,高显只会给他点金银打发了事。

金银总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他要怎么办?

跟晋王的关系,已经让他这辈子都注定要背负骂名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狠下心来,做皇上的一把刀?

按官场上的说法,就是孤臣。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皇上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心里只有皇上,只效忠于皇上。

这条路并不好走,结局也未见得好。

但他徐子骞还有什么出路?

连昌乐公主那样一个妇人家都敢骂他连狗都不如,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不就是做狗么?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好好做人了,那就让他做条疯狗,替皇上去咬人。

皇上在,他在,皇上不在,他死。

能挣得几年的风光就几年,总之再也不能让人小瞧就是!

当湖里的莲子老得只能煮来当甜汤,夏天过去了。

当念福第一次欣赏到平王府那大片晚桂花的美景,冬天快要到了。

草原上持续将近一年的战乱,终于在卓日烈强有力的打击和大梁王朝持续不断的支持下,渐渐平息了。

卓日烈领导的乞颜部族一跃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没有之一。

而大梁王朝也在这个秋天迎来一场盛大的丰收季,总算是从去年冬天那样沉重的雪灾 中恢复了元气。

京城的繁华更胜往昔,只是那远去的人儿呢,怎么还没有消息?

第454章 不能负他

当平王府的桂花香飘万里,草原已是天地萧瑟,万物枯黄。而在草原西北,更加偏远的异国他乡,早已万里雪飘。

“靠!真冷,老子鼻子都要冻掉了。我说媳妇儿,你要再磨蹭下去,相公可就要打算生个娃娃了啊。”

高大男人穿着厚重的皮毛,站在门前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可那嗖嗖的寒意还是侵进了屋子里,连炉火都畏惧的瑟缩了三分。

“有本事你就生一个出来看看?”清亮的声音戏谑的调侃着,头也不回,“灶头上煨着好东西,别说我不照应着你。”

“真的假的?”公孙弘将信将疑的揭开灶头上的棉被,却是惊喜的叫了声来,“我的天!媳妇你也太贤惠了,这酒酿汤圆你从哪儿弄来的?唔,好吃,鸡蛋,快给我个鸡蛋!这样好东西怎么能没鸡蛋?”

“鸡蛋不就在桌上的篮子里?前儿不是遇到几个南边的客商么?恰好带了家乡的酒曲,我便求了几颗,拜托邻居大妈帮忙做了试试,谁知竟成了。只是那糯米太不新鲜,都不知放多少年了,只能凑合着解解馋了。”

说着话,欧阳康收了最后一笔,满足的叹了口气,“终于完了。”

“你说什么?”公孙弘连米酒都顾不上了,一阵风似的冲到他的跟前,“你画完了?可以回家了?”

“是啊。”欧阳康把刚画好的图放到火边烤烤,见那墨汁收干,熟练的卷起了炭笔。

公孙弘呆了呆,忽地大吼着一把将他抱起,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家!回家!”

和这帮兵痞子相处日久,欧阳康也知道这样一个亲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男人嘛,相互光着膀子的时候,什么样的荦段子都来过,还在乎这些?

而在渐渐了解了公孙弘的脾气,倒是对他的敬重更多了一层。别看这小子表面傲气得很,可一旦做了兄弟,那是真的能为你挡刀子拼命的。

咳咳,这算不算另一种生死相许?

将最后一支铅笔收起满满的盒子里,欧阳康忍不住在想,这时候的平王府,应该桂花都开了吧?

他家那个吃货,肯定会做桂花酒酿,桂花糕,桂花盐水鸭…想想全是口水!

窗外,公孙弘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起来,“快快快,赶紧收拾行李,咱们明儿就走,争取回去过年!”

想得美!欧阳大少忍不住出来翻个白眼,“春耕前能赶回去就不错了,还过年呢!”

“那也行啊,正好春天吃的东西多。老大媳妇,到时我们可都得上你家去,把你这一路说过的菜全吃上一遍,你可不能嫌烦。”

没问题!他家媳妇么,还不都听他的?欧阳大少才要拍着胸脯吹嘘一把,忽地门外有人喊,“孙先生,孙夫人,你们在吗?”

一听那样别扭的汉话,院里所有的人俱是虎身形一顿,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知道你们在的,我刚都听见你们说话了,开门吧!”

欧阳康对公孙弘做了个“我生病了”的口型,然后迅速的把自己锁进内室,没义气的把一帮子兄弟扔外面了。

眼看人人都想溜,公孙弘一探爪,抓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倒霉蛋去开门,自己也迅速躲回屋里。本想把鸡蛋敲破扔进热乎乎的酒酿里,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在碗边就磕碎了,鸡蛋一下流了出来,恨得他只能咬牙切齿的去桌上舔。

只要这个家伙来,就准没好事!

院门打开,一个胖胖的异族男子站在门外,脸上全是讨好的笑,手上提着一串足有人高的明贵项链,上面的宝石颗颗都有鸡蛋大,在稀薄的阳光下,都闪得人眼晕。

侍卫硬着头皮道,“羌戎国主,我们都是要回去的人了,您就不必再来了。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我们老大媳妇已经是我们老大的媳妇了,真的没办法让给你的。”

可那位国主一听,却是瞬间心碎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你说什么?你们要走?你们怎么能走呢?孙先生,我有钱,我有许多许多的钱,我知道金钱买不来真爱。要不,我把国主之位让给你吧,只求你把夫人让给我…”

公孙弘到底没喝到鸡蛋酒酿,在屋里阴森森的道,“不让!老子好不容易才讨着这么一个媳妇,让给你,我怎么办?”

“我有钱!你拿钱再讨一个呗。”

“再讨一个有这么漂亮的吗?你怎么不去讨?”

“那你要真心爱她,怎么舍得让她跟着你过苦日子?”

受不了了!

眼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羌戎境内,这是一个靠经商富裕起来的小国,国中盛产宝石,非常富庶。这位年轻的国主也还算是贤明,把国家治理得很不错。他的汉文学得也挺好,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真命天子,简称——天子。

当然,在羌戎的地盘上,他这么叫也没错。可也不知谁造的孽,在偶然见到欧阳大少一面后,他立即惊为天人。

好吧,欧阳大少确实漂亮,可这位国主却迷恋到一种近乎痴狂的地步,见天想着要把人弄回去当王后,于是这样没营养的话题,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唯一的区别是,这位国主每天带来的宝石由颗变得串,由串变成链,然后越来越长,越来越名贵。

幸好这位国主虽然有点不靠谱,手下的武士却很靠谱。否则他这样成天拿着宝石晃荡,早给人当肥羊宰了。

又是一番酸掉牙的深情告白,又是逼得公孙弘出去唇枪舌剑,可今天的国主大人似乎听说欧阳康要走了,特别的激动,怎么也不肯离开。

欧阳康受不了了,想着既然要走,索性干脆出去说个清楚,“国主,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是男人。”

他仰起脖子,让人看他的喉结,又拍拍胸部,压不出半点曲线,要不是天气太冷,他就脱给他看了。

天子果然震惊了,张大了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公孙弘,“你们,你们…”

“没错。”欧阳康把公孙弘一揽,一本正经的道,“我们都是男人,我们就是俗称的断袖。”

天子咬了咬牙,忽地将大腿一拍,“好!有勇气!”

这是准备祝福他们了?